年素鳶才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後有人說道:“臣妾給年貴妃請安。”聲音中正平和,竟是裕妃。


    如玉亦道:“裕妃娘娘萬福金安。”


    年素鳶轉身看她,依舊是往常那副飛揚跋扈的模樣:“裕妃今日倒是有興致,卻不知要去哪裏?”


    “迴年貴妃,臣妾聽聞齊妃病了,想去看看她。”


    “哦?”年素鳶似笑非笑,“那裕妃怎麽一個人也沒帶?”


    裕妃笑笑,道:“迴年貴妃,本是帶著一個人的,隻不過方才出宮時有些寒意,臣妾便命她迴去取狐裘了。♀霸情中校的小妻子”


    話音才落,不遠處的長春宮中匆匆走出一位宮女,手裏捧著一件厚厚的狐裘。


    年素鳶“唔”了一聲,道:“如此甚好,本宮也正要去鍾粹宮呢,你我同行可好?”


    裕妃稱是。


    兩人走了幾步,年素鳶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為何不見懋嬪?”裕妃、懋嬪同住長春宮,沒道理裕妃去了,懋嬪卻不去。


    “迴年貴妃,懋嬪今兒一早便去了,此時還在鍾粹宮,未曾迴來。”


    喲,真有意思。


    年素鳶輕笑一聲,看樣子,恐怕今兒鍾粹宮要好好熱鬧一番了。


    她加快了腳步。


    鍾粹宮離翊坤、長春二宮有不少距離,年素鳶和裕妃走到時,指尖已經凍得有些通紅了。進去之後才發現,不隻是懋嬪,寧妃和熹嬪也在。皇後沒來,但皇後身邊的掌事姑姑卻來了,對床上的齊妃好一陣安撫。


    齊妃依舊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也蒼老了許多,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來。


    年素鳶掃了諸妃一眼,提議道:“本宮看外頭的紅梅開得正盛,咱們不妨一同出去看看可好?齊妃,趁著雪停了,你也當出去走走才是。成日臥病在床,身子總是好不了的。”


    她一番話說出口,倒真有幾分情真意切。


    齊妃苦笑道:“謝貴妃娘娘。隻是臣妾老了、乏了,也走不動了。還請娘娘與諸位妹妹一同去賞梅罷,臣妾這把老骨頭,怕是走不動路了。”


    該是多大的挫折,才能讓一個女人,說出“臣妾老了”這等話來?


    年素鳶忍不住歎息一聲。


    哀莫大於心死。


    弘時是齊妃唯一的希望。弘時離開了,齊妃的天也就塌了。


    不知怎麽地,她此時到對齊妃生出了幾分同情。先前齊妃的蠢、齊妃的不知禮數,倒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年素鳶站起身來,掃了一眼。此時正值冬日,大家幾乎都帶這一股子倦意,唯有熹嬪滿麵春|光,看來毛団將她伺候得不錯。


    如玉不知何時來到門邊,對年素鳶悄悄比了個潑水的手勢。


    此時隻有年素鳶一人是正對著門的,也隻有她看了個一清二楚。


    “那好,本宮就不打擾齊妃歇息了。”年素鳶站起身來,笑道,“本宮瞧著外頭的紅梅確是好的,不知妹妹們可有興致去賞一賞?”


    “望貴妃恕罪。”


    “望貴妃恕罪。”


    裕妃、懋嬪雙雙開口,向年貴妃和齊妃福了一福:“臣妾等不勝嚴寒,恐怕無法陪伴。”


    寧妃猶豫片刻,笑道:“臣妾恭敬不如從命。”


    熹嬪遲疑半晌,才緩緩說道:“臣妾從貴妃之命……”


    年素鳶向齊妃告辭,與寧妃、熹嬪一道,沿著禦花園的小徑走去。寧妃新近妃位,顯得有些過分熱絡,不時對年素鳶說些討好的話兒。年素鳶看得分明,也不點破,便順著她的意思往下說,偶爾點撥幾下,令寧妃喜不自勝。


    熹嬪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年素鳶刻意走快了些,與身後的太監宮女們拉開了一段距離。待走過一處垂拱門時,她刻意歪了身子,“哎喲”一聲,就勢將手搭在寧妃身上;寧妃腳步一頓,扶著年貴妃,熹嬪卻多走了幾步,莽莽撞撞地走到了年貴妃前邊,她心下一慌,腳下一滑,頃刻之間就要摔倒。


    一隻手從斜刺裏伸了過來,攬住熹嬪的腰,穩住了她的身子。


    熹嬪抬眼一望,一位年輕俊俏的侍衛正在衝著她笑,忍不住有些赧然。


    年素鳶輕咳一聲。


    侍衛規規矩矩地放開了熹嬪,給她們打了個千兒:“奴才見過年貴妃、寧妃、熹嬪。”


    “你叫什麽名字?哪個旗、哪個統領下的?”年素鳶誠心打聽出他的十八代家譜。


    侍衛老老實實地說了。


    年素鳶“唔”了一聲,道:“本宮記著了,日後定有重賞。”


    年素鳶搭著寧妃,如玉又匆匆跑上來扶著她。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年素鳶刻意瞥了熹嬪一眼,她目光遊離,不時走神,走到拐角處時,還會迴頭望上一望,不由輕笑一聲:成了。


    熹嬪真真是被毛団勾起了春心,竟然做起了豆蔻少女才會做的事情。


    看樣子,毛団的用處,比原先想像的,要大得多呀……


    年素鳶又胡亂轉了幾圈,便推說自己乏了,迴了翊坤宮。宮中地火龍燒得正旺,總算不那麽冷了。年素鳶一連灌了好幾口熱茶,坐了下來,如玉笑嘻嘻地給她揉肩:“主子看那人如何?”


    “不錯,怎麽挑的?”


    “覺羅氏旁支裏選的。主子放心,是個清白人家,沒有家室牽連。隻不過覺羅氏……您曉得,皇室旁支,沒落貴族。”


    “嗬,又是個心比天高的,本宮喜歡。”這種人,實在是太適合拿來拉人下水了。


    “主子,不如今夜……”


    “不急,不急。”年素鳶緩緩搖頭,“得讓熹嬪好好想他幾日,想魔怔了再說。過些日子便是冬至,咱們必定是要隨行的。”


    如玉咋舌:“主、主子……”


    “怎麽?”


    “沒、沒什麽。奴婢隻是覺得,主子實在太聰明了……”實在是太可怕了!專挑別人放鬆警惕、防備心降到最低的時候下手!


    “你就貧吧。”年素鳶斜她一眼,心中已經默默勾勒了好幾個計劃。


    除了冬至之外,皇帝的生辰也快到了。若是拿捏得好,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成奸(一)


    冬至。祀天於寰丘。


    禦駕浩浩蕩蕩地去了,隨行的竟有數千人之眾。這畢竟是新朝初立以來,皇帝第一次祭祀,從欽天監到禮部再到內務府,各各忙得人仰馬翻。


    後妃是不能進寰丘的,隻能遠遠地跪在外頭,聽皇帝念著長長的禱文,共同祈禱新朝風調雨順、子息繁衍。


    “……告諸天上帝曰:朕受命於天……”


    “……勤勉自律,勵精圖治……”


    “……盼天降祥}瑞於人間……”


    年素鳶在風雪中縮縮脖子,有些冷。她本就受不得寒,如今冷風一吹,嘴唇也有些發紫。但祭祀極為莊重,宮女們並不能貼身隨行,而是遠遠地跪在後頭。即便她有心吩咐如玉給她捎帶披風,也是無能為力。


    她悄悄迴頭看了一眼。


    齊妃已經決意破罐子破摔,在祭天大典前告了假,並未隨行;裕妃神色平和,寧妃隱隱有些興奮和焦躁;熹嬪垂首斂眸,看不清眼神和表情;懋嬪不時掃裕妃一眼,眸光不定,看樣子,裕妃的突然晉位,確實是刺激到她了。


    年素鳶收迴目光,計算了時辰,覺得差不多了,便咳嗽幾聲,身子一歪,栽倒在雪地裏。


    胤禛恰好念完了禱詞,走下祭壇。諸人叩拜。


    “年妃!”


    胤禛低喚,聲音中隱含著急切。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年貴妃身上。


    胤禛大步向年素鳶走來,將她扶起,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隻覺得有些發燙,不由掃了皇後一眼,眼神有些怪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皇後氣得咬牙:年貴妃早不倒、晚不倒,偏偏揀在大禮結束的那一刻倒,還真是有心了!她定了定神,低聲說道:“年貴妃怕是受不得寒。臣妾即刻命人送她迴宮,還請皇上安心。”


    胤禛“唔”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年素鳶交給皇後,轉身去處理牲醴。皇後匆匆調了幾個人,將年素鳶送迴去,隨後又急調了幾個眼生的侍衛填補空額。侍衛的一抽一換之間,熹嬪的臉色竟然變了幾變,隱隱有些歡喜,又有些懊惱。


    大輦高馬,暖香四溢。


    年素鳶漸漸緩過神來,睜眼一瞧,如玉不在身邊,反倒是伺候皇後的幾位宮女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眼神頗為不善。她輕咳一聲,悄悄掀起簾子,朝外頭看了一眼。


    天壇外的人流匯聚成了長龍,看不清熹嬪究竟在哪兒。


    她放下簾子,閉目養神。那個年輕的侍衛,已經被她摸透了底細;她幾番恐嚇、幾番威脅,終於讓他答應“監視”熹嬪。至於那兩人最終會不會湊在一處……年素鳶覺得,熹嬪既然已經看上他了,那麽他脫身而出的可能性極小。


    迴宮之後,年素鳶接到了一封家書。年遐齡在家書中諄諄告誡,要躬逢聖意、體察聖心,萬萬不可妄自矜驕。年素鳶微微一哂,將家書整整齊齊地疊好,移到炭火盆上,讓火舌吞沒了它。


    如玉輕手輕腳地進來了。


    “如何?”年素鳶問。


    “迴主子話,熹嬪半路崴了腳,‘他’將熹嬪送了迴來。一路上,熹嬪扶著‘他’上下車,言語之間頗為讚賞,又細細問了‘他’家中境況。奴婢以為,差不離了。”


    “行了,下去罷。”


    “主子不接著做麽?”如玉有些詫異。


    年素鳶輕笑一聲:“推一把就夠了。做多了,留下的把柄自然也就多了。”


    啪、啪、啪……


    年素鳶臉色微變,迅速撥了撥炭火盆子,將紙張的灰燼和銀炭的灰燼混合在一處,才疲倦地躺迴到炕上,掐準了時間,顫顫巍巍地扶著如玉的肩頭起身,盈盈下拜:“臣妾參見皇上。”


    胤禛大步走進,扶起年素鳶,關切地問道:“可還好麽?快躺迴去。”


    年素鳶應了聲是,順著胤禛的手歪了迴去,輕咳幾聲,刻意憋了憋氣,雙頰有些通紅。她細細喘|息片刻,低聲說道:“臣妾怕是染了風寒,皇上還是……若是過了病氣,那可是臣妾的過錯了。”


    “怎麽,要趕朕走?”胤禛挑了挑眉,冰涼的手輕輕按在她的額頭上,感覺仍有些發燙。


    “臣妾是……”


    “噤聲。”胤禛阻止了她,又衝著外頭喊道,“讓他進來。”


    一位白發蒼蒼的醫者走了進來,向胤禛與年素鳶分別請了安,又在年素鳶皓白的手腕上搭了帕子,細細地摸了摸脈。良久之後,醫者才撚著胡須說道:“貴妃早年傷了底子,雖靜養過一段時日,終究……”


    年素鳶心頭一凜。


    她一直認為,福沛順利降生,她又細細調養過很久,早該把身體調養得七七八八了才對。今日若不是為了做戲,她肯定會在寒風中強撐著不倒的。難道說……


    胤禛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低聲說道:“鳶兒,莫要多想,朕會讓你平平安安的,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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