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如是略有不爽。可也沒功夫跟“西雅諾”生氣。她自小就沒怎麽依靠過別人。頭一迴升起這“依賴”的心理就是對著“西雅諾”了。可惜被拒絕了,也無所謂。她叫來這個宅子裏留守人員,派人去打聽城裏的消息,又派人手通知林庭他們。看他們準備繼續住在鄉間還是先迴城。


    城裏的消息很好打聽。鄧肯先生意外身亡,約翰王子十分痛苦。率領大半權貴,在西敏寺給他立了墓地。沈如是望著自己旁邊的骨灰盒,隻覺得有點冷。


    鄉間的消息也很快傳來。胤礽和胤褆都趕來了。很意外的是,林庭竟然留下了。這是因為同時到來的另一個消息:


    胤礽的那個洋人小妾……懷孕了。


    ☆、110再論心狠手辣


    曆朝曆代,滿清是個比較有特色的時段。出山海關占領全國的部落酋長,在一坐穩江山的時候,就宣布了一條總原則:滿漢不婚!


    從此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國人,納入了皇親國戚的婚姻考慮範圍之外。


    這條規矩,其實並不奇怪。以滿漢兩族的人口差距,真的徹底放開了——從血脈的角度上說,簡直用不了幾代,這寥寥幾個滿人,就會徹底的消失在漢人的汪洋大海裏了。


    對於重視一種純精神意義上的“血統”講究的人來說,這真是太令人難以接受的一件事兒了!


    就好像你努力的坐了天子,結果繼承你位子的不知道是個什麽人一樣。不成!一定得區分開……當然,很多年後還有人研究,近親結婚容易什麽什麽的,誰顧得上管這個呢!


    其實漢人也講究這個。幾次南北對峙,華夷觀念深入人心。大家提到個“胡”字,就好像在看下等公民一般。這隻能說是一種本能了。就好像同一群蜜蜂維持著一隻蜂後……這滿漢之間尚且如此。找個黃毛綠眼睛的女人生孩子?雜種!


    胤礽有點驚恐。這事兒說大不大。一男一女沒采取措施,搞出孩子來不意外。就算人種不同……也就是一樁風流事兒而已。


    說小卻也不小,“齊家治國平天下”那是漸進式的能力標誌。你連自己屋子裏的三五個人都管不利索,誰相信你有縱橫官場捭闔無敵的能力啊!胤礽可是儲君。


    好吧,這件事最糟糕的地方在於,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被胤褆這貨知道了……這如果在大清,妥妥一個小報告啊!


    胤礽暗自裏咬牙。他和胤褆雖然一直爭鋒相對,可是這一陣子同在一個屋簷下——非得說出來?呃,那就是同是寄居在別人的一個屋簷下——總之!關係還親近了不少。因為他“知道的太多”所以做了他親哥?胤礽真沒兇殘到這種地步。


    他是儲君。最基礎的概念是把自己放在大清主人的位置上。然後全天下之人之物,不管忠奸賢愚,不管和誰的私人關係更好,理論上都是他的臣民——這才是“君”的味道。能容人。


    這是多少年熏陶的胸懷。和搶奪皇阿瑪注意力的兄弟政鬥是一迴事兒。那是消滅潛在競爭對手。可是在一般情況下考慮問題,他絕不可能因為張三先生私下來撇了撇嘴,就派人用大糞潑了張三先生的門。胤礽是一個文章水準和處理政務都處處被他老爹皇帝當眾表揚的。他真不至於睚眥必報到這個程度。因為胤褆抓住了把柄就做了他?這是神經病。


    他連胤褆都容不下,怎麽能容得下天下人?遠得不說,他現在還跟著一幫隨他漂流過海的夥計侍衛呢。在海上清理異心分子是一迴事兒,處心積慮弄死大阿哥那就是另一迴事兒了!會讓手下離心的。


    當然,如果用胤礽激勵自己的人生偶像之一,唐太宗李世民先生的事跡來進行評判,我們大概得說帝王家的兄弟……不提也好。不過胤礽不是李秦王那樣征戰沙場的類型,他是受著最正統儲君教育長大的。或者悄悄說,這娃讓教得有點傻。


    於是胤礽同學手足無措了。他煩躁的聽著根本啥也不知道的胤褆嘲笑他。胤褆心中得意呢,沒有妹子——挺好!看老二這事兒搞得哈哈。


    胤礽一見到沈如是那就是真見到了救命之人啊:“沈大夫?打胎藥有沒有?”


    …………


    沈如是在太醫院的時間不算長,還沒有領略到皇家對“血脈流落”“血脈不純”這事情的忌諱之處——後者甚至比前者還忌諱。就好像沾上了其他動物味道的小貓會被母貓活活咬死一樣。皇家生出不符合血脈期待的孩子?這是可以上升到不敬祖宗侮辱愛新覺羅曆史之類的大問題的。


    沈如是不知道這個。於是她居然問了一句:“不能生下來?哪怕養在外麵呢!”在沈如是覺得,第二種處理方法已經是很過分的了。不承認是皇家血統,那就當成一個普通孩子,這還不行麽?!


    胤礽和胤褆齊齊搖了搖頭。皇家人想問題深遠多了。這孩子二十年後手持信物找到皇宮來想弄個封號,這已經是往好處想的情形。不好的情形比如此人長大後生了野心又或者被哪個野心人物劫持。宣稱宮中的皇帝不給力,我手上這就是正統的愛新覺羅血脈然後起兵什麽的……


    前車之鑒尤未遠!前朝的燕王是怎麽變成皇帝的!


    燕王他圍攻山東打的那叫一個亂七八糟。最後眼看著就快被小皇帝點起兵馬滅掉了,一橫心千裏跋涉過江打南京啊。這是軍事史上絕無僅有的戰例。不是燕王有多能耐,而是這法子太不靠譜了。那麽長的奔襲,稍微被誰阻攔一下,斷了他後路,妥妥的一條死路呀。可是燕王居然成事兒了!這個原因除了因為他老爹太祖先生,殺了太多會打仗的軍事將領,搞得南京的軍事水準下降很多以外……還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想動手。燕王也是太祖子孫,這是他們朱家人自己打仗玩兒。插什麽手啊!


    從燕王朱棣的勝利事跡可以看出來。正統,血脈這些字眼,究竟有什麽樣的衝擊力了。時機合適,那真是好比幾十萬大軍呢!


    這樣的情況下,皇家敢把血脈流落在外?不敢!稍有懷疑就得掐滅了。


    沈如是這提議,還不如那孩子生下來養在旁邊呢!於是胤礽和胤褆都搖頭。胤礽想,能養在旁邊麽?不能!這是活生生的證據啊!被老爹看到了怎麽想?還是幹脆打了胎最省事。


    …………


    沈如是正準備翻臉。她自己就是個女人。並不想某一日懷孕後在自己還絲毫沒有知情的時候被人打了胎。那麽以己及人……這事兒不能接。心裏暗自有了偏向:胤礽那洋妾,真慘。


    卻聽見胤褆笑著調侃胤礽:“這個你真上心了?”


    沈如是就抖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什麽?”


    然後聽到胤褆後半句:“居然還留著那女人……你對她可真不錯。簡直比的上京城裏的那個誰誰了。”


    胤礽就轉而笑話他了:“聽說你一直給你媳婦守身如玉來著?”


    …………


    沈如是默了。早聽人說這些皇家子弟心狠手辣,沒想到這真是把人不當人看的感覺。她突然就沒力氣跟人辯駁了。打胎藥?呸!扭身出門,正遇到“西雅諾”。


    沈如是難得的多愁善感寂寞無依一迴。她也忘了早上還和人生氣了。拽著“西雅諾”的袖子,想找個僻靜的地兒談談心什麽的。


    彼得正準備和他手下接頭呢,雖然沒直接把沈如是甩開,可是多少有點不耐煩。拍拍她手胡亂敷衍:“你在我房間裏等我一會兒好不好?我很快迴來。”


    沈如是某些方麵缺了根筋兒。比如她從來沒想過一個跑到島國來繼承姑媽財產的少年西雅諾,怎麽忙得時常往外跑,而且信息相當靈通。也沒想過兩人這關係,比林庭他們更親近了,可也總沒繼續親近下去,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沈如是早上給人看病跑王宮,迴來聽到朋友的壞消息,然後近距離圍觀了皇家子弟們的淡泊人命做派。這會兒已經煩躁的想吐。連吃飯都沒有胃口。“西雅諾”讓她到房間裏等,她就真去等了。在桌前坐下等了不知道多久,然後就睡過去了。


    彼得迴來的時候有點晚。他這一日得到了索非亞被順利收押修道院,某某手下被處理的消息,心情大好。進門的時候聽他們說找不到沈如是,心裏一突,這才想起自己臨走前說的話了。心頭暗跳:這傻姑娘該不會真在自己房間裏等著?一推門,果然。


    那個瞬間,就著窗外夕陽時柔和的霞光,彼得心裏陡然升起幾分久違的,非理智型的感覺來。


    霞光襯著心跳,一下,兩下,三下。他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看著沈如是的睡顏,看著她那亂糟糟頭發下清秀的,明顯東方人的麵龐。他甚至在那個瞬間產生了某種衝動,希望,這種感覺能永遠。


    衝動當然隻是瞬間。窗外的光線猛然明亮後陡然一暗。這一日的太陽,落山了。彼得被那光線驚醒。臉上蕩起一個有點溫柔的笑來。


    永遠——娶她做皇後當然不可以。不過,或者還有什麽其它的法子,能讓兩個人一輩子在一起?大約,都會這麽溫暖靜謐令人向往的!


    他上前去搖了搖沈如是,聲音少見帶著輕鬆和幾分並為掩飾的霸氣。卻沒有忘記迴身關緊了門。他對沈如是道:


    “你是來找我問那個海船船長的事兒?”他微皺了下眉頭——沈如是居然和那人關係這樣好?


    彼得轉念想起沈如是方才的樣子,又笑了。打量著沈如是睡眼惺忪的樣子。欣賞著對方看見自己的驚喜。隻覺得那種有點不爽的感覺淡去了許多。於是不再賣關子。輕描淡寫道:


    “那個國王出了兇殺案,外麵等的權貴裏。那個鄧肯很明顯的被孤立起來。不是兇手,也是大有關係的。他既然死了,多半是殺人滅口。至於是誰殺的!這隻看國王死了誰得利,就能猜個差不多了——聽說你還認識那個約翰?離他遠點。”彼得說。


    連他自己都沒有在意,這聲音裏竟帶了三分顯擺的感覺。一個大國的國主,傲氣是自然的,可顯擺:希望另外一個人讚賞自己,那真是幾乎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有什麽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滋生。


    沈如是也沒注意到。她的幾分睡意全被嚇跑了:“你說是約翰!他和鄧肯很好,我親眼所見!”


    彼得享受著沈如是難得一見的那種滿頭霧水迷茫慌張(並不是)感覺。隨口笑著,也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麽:“作為上位者怎麽可能不會邀買下人。至於你看見的‘很好’之類,如果不是假的,那就多半是有了什麽不得不除去人的理由。或者是他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或者是新情況有了新想法?比如那個女王什麽的……哼。”他冷笑了一聲。卻沒繼續下去,悄悄換了個姿勢,從後麵去夠沈如是的肩膀。


    沈如是根本沒注意女王什麽,也沒注意到“西雅諾”的小動作。她猛地一扭身——彼得的手頓時乍在外麵了——看著“西雅諾”問:


    “原來薩爾馬的話是這個意思——鄧肯好可憐。”她情緒又低落起來了。


    彼得沒抓到肩膀,又看見沈如是給另一個男人傷心。大不爽。嘴也毒了:“他一個當過海盜的,不得善終,有什麽好奇怪的。”


    沈如是垂頭不語。


    彼得暗自焦急。方才氣氛不是挺好的?這是說了兩句什麽,一下子這樣了!有心調節個氣氛調個情什麽的,無奈這活兒從來沒有做過。心理抓狂一樣迴想從前俄羅斯的小姐貴婦們勾引男人是怎麽做的?香薰,蠟燭,露出半個胸?怎麽哪一條也不靠譜呀!


    就聽見沈如是也有點迷茫了:“等等,我找你好像不是這件事兒。是什麽來著?”


    彼得暗歎口氣。這是繼續討論政治問題?終沒舍得拒絕。微偏頭抿嘴看著沈如是,口氣很包容也很無奈:“還想問什麽?說吧?”


    …………


    王宮。女王看著眼前的約翰:“還有什麽事兒,你說。”


    約翰看著女王旁邊的貴婦:“這個……”


    那貴婦主動道:“我去看看茶好了沒有。”正想離開,女王一把拽住她,聲音陡然有點尖利:“不!娜雅麗!”然後,她醒悟過來一樣,放低了嗓門:“你就在這裏陪我,我親愛的娜雅麗。”


    那貴婦是女王的密友。自然知道,這些日子女王有些失常。可是一個丈夫重病昏迷,連最好的大夫都說得長期調養的女人,你能苛責她什麽呢!可是這個時候,娜雅麗心裏突然打了個突,想起城內的流言來。據說暴病的“女王號”船長是這位小王子的手下。據說暴病的“女王號”船長和約翰牛不和許久。她不引人注意的,憐憫的看了女王一眼。低下頭,不敢和約翰對視。


    這位在這些日子吸引了極多注意力的約翰,麵對女王的時候,居然還相當恭敬。他似乎沒有因為女王的拒絕生氣,隻是聲音裏透著幾分嘶啞:“……這樣也好,女王……閣下。我想說的是,我國的一支海軍,最近在巡航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海島,似乎是真的‘所羅門的藏寶地’。”


    女王猛然抬頭看他。


    ☆、111玫瑰花與荊棘


    讓我們概述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


    約翰牛因為“內閣派”和“威爾士派”兩派爭奪,注意上了看似好下手的軟柿子鄧肯。恍惚聽說對方有深藏的黑曆史,就派出狗仔隊探聽。決定從這裏撕個切口。


    鄧肯決定自保反擊。於是弄出了假的寶藏地圖,幹脆把約翰牛引到老巢消滅掉。同時銷毀了證據。這個過程中出現了一個意外,約翰牛居然為了邀功,或者表達自己和國王是鐵哥們,請國王參加了這“發現之旅”。


    鄧肯劍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個時候已經不能收手了。因為海島上的東西經不起查。如果停手就是給約翰牛送證據。他想到的折中辦法就是盡量給國王留手。卻沒想到一起活下來的還有一個騎士。騎士救出了國王。


    鄧肯知道這個騎士不是他的人。這個騎士是誰的人?很明顯,隻能是約翰的內線。因為,隻有約翰和國王知道鄧肯的海盜經曆。國王已經暈了。約翰卻是始終在旁觀。甚至從某種角度上說,他有些意外的采取了一種類似推波助瀾的架勢。隻不過最後派人勉強救了他哥的命而已。如果沒有沈如是,這命不一定救迴來。


    事情發生到這裏的時候,鄧肯和約翰彼此心照不宣。


    約翰知道鄧肯做了什麽,可是他對於找麻煩的約翰牛毫無好感。鄧肯倒有點意外,因為他沒有想到約翰竟然在這個事情中這麽冷酷的對待親兄長。當然,對於他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陰謀結束,事情爆發。權貴們議論紛紛的時候,瑪麗女王已經猜出了約翰很可能與此有關。她大受打擊。


    約翰昏了頭,或者急於證明自己,或者急於擺脫嫌疑,於是選擇了做掉鄧肯。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機密有風險。最好的辦法是:有多遠跑多遠。


    …………


    再說沈如是。


    沈如是拒絕開墜胎的藥物。胤礽看著她的目光頗為不善。幾乎想自己動手找藥材了。欺負爺們兒沒讀過書?什麽麝香紅花不是都是知名打胎藥麽。沒你沈屠夫,就吃混毛豬?


    結果當天深夜林庭很意外的趕到:“不用找了,那女人流產了……不是我做的”,她迎著胤礽和胤褆那一模一樣眯縫在一起的容長臉秀氣眼睛說。麵色坦然加重了一下語氣。然後,才繼續敘述:


    “……是她自己嚇的。不知道誰和她說過沈大夫夜審陰日斷陽料事如神。”旁邊的沈如是嘔了一下。這都是什麽?我哪有這本事……包大人還差不多。


    林庭並沒有停頓。敘述的不緊不慢,隱約可見多年前那個大家族當家夫人的風采:“我原本是安慰她的,說咱們有沈名醫給看病。結果沒過兩個時辰她就流產了。我提審過她身邊伺候的人,這孩子……”


    林庭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好像在憋著笑,又好像在打嗝。她撩眼看了下胤礽又低頭:


    “ ……這孩子,不一定是你的。”


    什麽?


    胤礽的臉漲得通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應過來簡直暴怒。居然說不出話來,抬腳把跟前的桌子踢了好遠。


    胤褆根本不怕胤礽。他反應稍慢一籌,第一印象是樂不可支。老二居然被戴綠帽子了!他笑得咯咯的,好像兩隻在吵架的鴨子。然後才正色。臉上現出猙獰來:“誰做的?”他惡狠狠的看著林庭。


    不管是作為男人,還是作為親兄長。這事情就算好笑。可是,也太損臉麵了。胤礽可是大清儲君——那女人好大的膽子!


    沈如是近距離的麵對這皇家兄弟的怒火,被嚇了一跳。也沒有真白目的問出“既然這孩子你們不想留下,現在這情形不是也恰好合適了”?男人都有點挺霸道的想法,胤礽生氣地重點在於那女人居然在跟了他之後還敢找別人。而不是其他。


    沈如是心裏想了一遭,想起胤礽在大陸好像還有一個妾來著。心說你有兩個女人,也難怪人家想多找個男人。後來她這想法被彼得批判:“論打架女人能打過男人麽?打不過,所以男人比女人滋潤一點。這就是叢林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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