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想搞掉他,結果國王被廢了!這貨太命硬了。簡直是掃把星。不少人從此之後對於“東方巫術”深信不疑了。


    有這麽個名聲兒,有些事情就不好做了。


    沈如是聊發少女狂,左塗粉,右想郎。拜問龍神:何日雁成雙?那是不假思索的就換迴女裝了,林庭也沒攔著她。


    等到一屋子的人從驚嚇裏迴過神兒來。新來的西雅諾因為受到驚嚇最少,也就最先反應過來。他說:


    “沈如是不能是個女人。”


    他聲音斬釘截鐵。看著沈如是的目光中卻充滿了讚歎之色。沈如是頓時羞澀了。垂目不敢說話。簡直都不知道大家在講些什麽了。


    林庭當然沒有這麽眩暈過去。她有些皺眉的頂了一句:“女人怎麽了?為什麽不能?”就以目光示意大阿哥胤褆,示意他反駁過去。


    胤褆心中大憋缺。反駁?他真想反駁這個莫名其妙加入到他們中間的黃毛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標點!可是,對方提醒的一點沒錯,好吧……是提醒的極有道理。


    “沈如是”為什麽不能是個女人?


    因為女人不可能是個大夫,不可能取得科學院先生們的讚許,不可能被大家追捧寫進學會報告甚至未來的教科書裏,更不可能是個比幾乎所有男人都強的人物!


    女人?


    女人就應該穿著二十斤的蓬蓬裙坐在家裏,低垂下光滑的頸子,好像天際一道悠然的歎息。她們遇到危險隻會嚶嚀一聲暈過去,然後等待勇士們屠龍後把她們救醒——當然,勇士也不可能是女人。


    “沈如是”穿著長袍,帶來了人們聞所未聞的先進理念,救治了海洋上最可怕的病症,他在政治危機中毫無退縮之色,在成為女王的隨身醫生後也絲毫不喜形於色。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女人”?!


    西雅諾與胤褆出身於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經曆。然而對於這一點,這兩個人達成了共識。


    “沈如是”已經是一個奪了大部分西方醫生風頭的東方來客了。之前在政變爆發出的矛盾,其實並沒有被徹底解決。而是隨著信奉新教的新國王上台,被暫時的壓抑下去。日久天長,未必不會再次爆發。


    “沈如是”如果再成為一個奪了大部分男人風頭的女人,挑動起性別平等,觸動不是一個階級,階層而是整個社會的秩序——那簡直不遜色於才落幕的光榮革命。


    或者,會在幾百年後,被人作為先賢而讚歎。


    也必定,會在當下,幾年之內,死個不清不楚。


    作為飽讀史書的人,胤褆隨時能從曆史上捉出類似的場景來。商鞅變法時已是秦相,依然不得好死。王安石更被後世文人和曹操並稱,認為他禍國殃民。


    西雅諾這話,說的有理。


    …………


    胤褆忍著內傷點了點頭。


    林庭方才問的衝動,此時一迴想,也知道了原委。暗自有點吃驚:如果是前輩子,不,哪怕就是在離開大清之前,她絕想不到自己會對著大阿哥質問!


    沈如是倒沒有這些感慨。多大點事兒,她自小扮男裝,難道不是因為男裝更加方便麽?關鍵是自己想讓知道的那個人他知道了……這就好!


    於是殊無抵觸。隻是有點好奇的看著西雅諾問了一句:“也不告訴女王麽?”


    西雅諾有點意外對方問的是自己。恕他眼拙。沈如是沈大夫表達感情的方法太轟轟烈烈特立獨行不走尋常路了!也算是閱人無數的某貴族子弟,居然根本沒看出來這是女性在表示好感——可見無論按照東方還是西方標準,沈姑娘都是一朵奇葩啊奇葩。


    他以為這個小圈子的考驗和試探正式來了。他已經注意到了!沈如是這個小圈子的頭目消失了好幾天。難道是查到了自己的偽裝資料?這是在試探自己的政治立場麽?哼!你們焉能知道,島國的人就是死絕了跟我也沒有關係。如果是北方三國,說不定某些時候會被他們試探出端倪來……


    西雅諾不敢放鬆。沈如是是個大夫的時候,他已經起了拉攏之類的念頭。等到知道這居然是個女人,心中的警報級別翻倍,根本不敢小看於她!


    某大師說:“江湖上最可怕的是孤身一人行走的老人,女人,小孩。”


    西雅諾顯然興起了類似的想法。


    他心中暗自提醒了自己一番。對著沈如是撲閃撲閃的大眼,隻覺得對方的迷惑性亦是極強。看!這麽可愛溫柔的女士,誰能想到她竟然闖下了這樣的名聲?誰能料到他身後還有著什麽不為人知的使命!


    西雅諾反複思考。字斟句酌。口中緩緩地控製著臉上的肌肉,甚至每一個字的發音。力求做出一種輕描淡寫的感覺,不讓對方察覺自己已經察覺。


    他迴答道:“我覺得,就不用告訴那位陛下了。”


    林庭的探測係統“buling”一下豎了起來。這個用詞……對方沒有把女王看在眼裏啊。難道他的身份?她沉思去了。


    胤褆不爽的發現,沈如是竟然直接問的是西雅諾而不是自己這邊的兩個人。重色輕友太惡劣了!他在心中無聲的憤怒去了。


    沈如是心中桃花開:啊!他說話好溫柔。真陶醉啊——等一等,我方才問得是什麽來著?記不起來了。管他呢!


    …………


    沈如是受到了對方的“溫柔迴應”。若不是怕人家玨的自己不太矜持,幾乎就立逼著去問“你結婚沒有,沒結婚看我怎麽樣”了。


    說來奇怪,這話她從前問的毫無障礙。隻過了這麽幾天時間,卻覺得左思右想怎麽也開不了口。


    不過,大約是受了這方麵的鼓勵,沈如是的狀態從左思右想日夜傻笑,迅速調整成了動力十足到處找事情做。


    在禍害過牧場田莊後,沈如是甚至心情愉快的忘記了之前政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開始給附近的居民看起病來。


    在外麵的時候,她做紳士打扮。迴到房間裏,帶著禮貌穿著裙子。進出與那人共一個屋簷。絲毫沒有覺察西雅諾已經被盯得日夜驚懼,幾乎想立刻離開了。


    這日午後,有一隊陌生的客人路過農莊。當時胤褆恰好不在,林庭出門幫助沈如是,給某農家婦人接生。她恰好看見了停下來歇腳的那一隊人。然後,吃驚的摔了手裏的銅盆。


    那人是太子爺,胤礽。


    ☆、98城市大學演講


    本年六月三日。


    因為各種原因推遲了兩個月的演講,終於召開。


    沈如是踩著鋪好的地毯從人群中走上講台。第二排正中坐著瑪麗女王和約翰王子。前三排坐滿了沈如是不認識的高官權貴。除了據說會在明年被授勳的牛頓爵士,其餘科學院的人士,都被擠到了三排以後。


    廳堂爆滿。每個座位都坐著人。走道裏安排了自帶板凳的,最後排層層疊疊人擠人幾乎有人擠到了天花板上。


    沈如是站在高台上,身後寫著一句話:疾病是什麽?


    這是她本次演講的題目。


    然而,她突然在講台前沉吟起來。聽堂的角落甚至隱隱響起議論的聲音。又有官員之類凝眉怒瞪。坐在角落“親友席位”的林庭和胤褆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擔憂。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


    沈如是終於緩緩開口:


    “我是從上一年的十二月底離開大清的。感謝慷慨的鄧肯船長——然後,在隨後三個月的航行中,我們在海上遭遇了海盜和壞血病。”


    這個開頭令不少人大為吃驚。科學學會的先生們甚至有人皺起了眉頭。難道是因為今天來了幾個閑人,沈如是大夫就放棄嚴謹的科學報告,轉而講長舌婦才感興趣的東西了麽!


    高台上的沈如是低頭舉起了一隻手,左右看了看。口中道:


    “在海上的日子,我曾經救過人,也曾經用武器砍過人。對於戰士來說,那是天經地義的攻擊一個敵人。而我是一個大夫,我得承認,我一直覺得那砍的是自己的同類。”


    廳堂裏寂靜下來,人們開始思考。沈如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憂鬱,有些感慨:


    “從那個時候,我就一直,一直在提醒自己:看!人的生命多麽脆弱!而每一個人的存在,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成長成熟,又是那樣的豐富……作為醫生,我開始恐懼。


    “我幼年時學醫,行醫已經近十年。手下救治的病人很多,可從來沒有一天這樣感覺到,自己的責任如此重大。我的朋友,我的同行們。我們的一個判斷,一個猜測就可能決定一個同類的生死,一個家庭的悲傷或者歡樂。這樣的職責是重擔,何嚐不是我們的同胞們給予我們的信任!”


    坐在最後麵的醫學生們興奮起來,他們激烈的鼓掌。這可是大名醫沈如是說的啊!誰敢說我們醫生和律師一樣,隻是奔波在權貴之門的狗腿子。


    沈如是沒理那掌聲,徑自迴頭看著後麵大字寫著的題目。然後,粲然一笑:


    “感謝女王陛下。感謝城市大學和科學學會的先生們。我今天站在這裏,本來想和大家探討一下什麽是疾病這個問題的。傷風感冒是不是病?縱欲早亡是不是病?鬱鬱而終是不是病?這裏麵,有不少值得我們醫者深思的東西……


    “然而,今天,此時,站在這裏。我卻改變了主意,想和大家談一點別的東西。


    人們不知不覺向前傾了傾身子。


    …………


    “我來到這片土地已經將近三個月。大家稱讚東方的醫術,可我從大家身上,從這裏的一草一木中,也學到了感受到了很多東西。你們的嚴謹的推理,你們的醫學院製度,你們的圖書館,甚至這樣的演講和討論。都令我得到了許多啟發——我迫切的產生了一些想法,並希望,能夠與你們,我的朋友和同事們,分享。


    “我少年時,曾經經曆過一場水災。超過一半的居民在那裏失去了生命。”沈如是的語調低沉起來。“後來我碰巧得知,這樣天災,其中還可能有著當地官員處置不當的責任。為了某種個人利益,帶來了更多人的傷亡。”下麵的胤褆神色一肅。


    “從那個時候,我就在思索,什麽是政治?一種社會的合理組織形式?那麽,我們作為醫生,在這樣的情形中,應當如何自處?”


    沈如是自嘲一笑:“就好像……我們才經曆的這一次社會的變革一樣。”


    下麵的學生們吃吃笑了起來。連權貴都麵有好笑之色。也有不少人在窺探女王陛下的神色,看她會不會因為沈如是這打趣地口吻而發怒。大家都聽得懂,沈如是調侃的當然是她自己。誰不知道沈大夫在前期幾乎被打倒到地下深井裏,在後期,又幾乎被捧到天上去。


    也有人若有所思。


    沈如是搖搖頭,聲音微有些飄渺:“被功名利祿簇擁,真的很難讓一個人冷靜。可是,我們是醫生!天職本來是救死扶傷的。這些附加的東西,太沉重了。”


    她麵對著人群,鄭重開口:“我今天想提出的第一個建議,或者說是請求,就是希望大家,在成為醫生的過程中,能夠盡量遠離政治。如果不可以,也最好保持中立。不因為人為的因素,而令我們同胞的性命得不到挽救……”


    廳堂裏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人們點頭衝著彼此微笑。沈如是說得情形,還沒有成為大夫的學生不懂。成為了大夫而不是“禦醫”的,也不一定會懂。大家禮貌性的鼓掌,好像看見馬戲團的狗跳過了火圈。


    …………


    沈如是彎腰迴禮。


    等到廳堂平靜下來。她又開口道:


    “我的第二個建議,是關於蓬蓬裙的。”


    林庭猛然抓緊了扶手。


    沈如是慢慢敘述:“我們的女士鍾愛一種沉重的裙子。光是鯨魚骨架的重量就足有十斤。加上層層疊疊的布料,蓬蓬裙的重量驚人。我不知道有多少男士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作為一個醫生,我不得不說,這樣的服飾及其,特別影響人的身體!這一點,統計一下如今社會上女性和他們的丈夫的壽命差別,我們就知道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欣喜的數據……”


    沈如是娓娓道來。廳堂裏卻立刻嘈雜起來。不少權貴目露怒火。交頭接耳。大家還在觀察著女王的動靜。隻帶有人帶頭就當場打上講台。


    不讓女士穿蓬蓬裙?開什麽玩笑?娶一個粗腰的女人?這不是讓我們成為社交界的笑柄麽!


    沈如是似乎沒有聽到下麵的動靜,也沒有看到這一番喧鬧:


    “蓬蓬裙看起來十分高貴典雅。可是巨大的骨架,始終壓迫著心肺。紳士們可以想象你們隨時帶著一幅枷鎖緊緊扣住身體,從骨骼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十歲以前開始,一直待到死亡!”


    有人怒氣衝衝的扔了個什麽上來。更多的人簡直目瞪口呆了:這是真的?是不是?或者太誇張了?男士們本能的不願意相信這樣的說法。


    沈如是不緊不慢聲音在繼續:“作為一個醫生,我們的職責不僅僅是在病人得病的時候提供幫助。最好,能夠在一切沒有發展開的時候,就解除掉某種隱患。以及傳播給人們對於健美身體的正確理念……”


    鄧肯低頭暗歎。他早就看出來沈如是對蓬蓬裙不滿。可是,怎麽也沒想到,這一位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難。


    他也抬了抬頭,然後看到——女王麵色一動,隨即恢複了平靜,不置可否的樣子。鄧肯心中大定。輕輕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沈如是絲毫沒有去管下麵的洶湧,被人扔了東西也不過鎮定的偏頭躲過:


    “所以,我的建議是希望大家能夠真切關注你們的母親,妻子,女兒的身體。而不是為了男人的愛好,或者其它什麽東西,就讓他們生活在枷鎖之中。作為醫生,更應該隨時提醒身邊的每一位女士,上流社會的愛好並不是真正對於身體有益的……”


    有人忍不住揮拳打上講台,口中大罵:“你才枷鎖……”。約翰揮手示意,讓手下的侍衛拉了下去。不少權貴都冷靜了。也有人暗地裏想,難道沈如是今天的演講是女王授意?


    胤褆與林庭對望,同時抹了一把冷汗。


    …………


    沈如是站在那裏直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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