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寂北轉身走出天牢,門前卻早已經有太監在等候,一身朱紅色的袍子,腰間的白玉可以分辨出他的品階,一見沐寂北出來,立刻躬身上前道:“參見永夜郡主,給永夜郡主請安,咱家奉太後娘娘之命,請永夜郡主前往鳳翔宮走一趟,太後娘娘要見您。”


    沐寂北雙眼微微眯起,看來太後是坐不住了呢。


    “既然如此,便勞煩公公前麵帶路了。”沐寂北微微頷首。


    那公公點頭走在了前麵,沐寂北不緊不慢的跟著,心中卻是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個多時辰後,便到達了鳳翔宮,邁進大殿的朱漆紅木的門檻,沐寂北一眼就瞧見了坐在主位上的太後,昨日的華服已經換下,換上了一身鴨蛋青色的素服,領口袖口腰間都是黑色的刺繡,頭上更隻是簡單的插著幾隻白玉簪子,臉上的妝容也十分素淨,若非坐在那個位置上,倒是看不出究竟是何身份。


    沐寂北走上前去,給太後見了大禮:“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後冷笑一聲,並未讓沐寂北起身,而是開口道:“沐寂北!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連哀家都敢騙!”


    沐寂北也不驚慌,似乎對於太後的反應早有所料,不溫不火的開口道:“迴稟太後娘娘,臣女不知太後娘娘何出此言?”


    太後鳳眉一挑,繼續道:“你不是說你會證實哀家心中的猜測嗎?可是如今你自己卻從天牢脫身。你先是利用哀家去多倫府上為你打探消息,卻是過河拆橋,設計自己逃出了天牢,你是不是以為,皇帝封了你為郡主,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哀家就不敢把你怎麽樣!”


    沐寂北不急著辯解,隻是反問道:“敢問太後娘娘,若是臣女始終呆在天牢之中,要如何才能取信於您?況且您曾說過,若是臣女自己出的來這監牢,您是不會橫加幹涉的,所以臣女不知如今錯在何方?”


    太後一掌拍在鳳椅的扶手上,金色的鳳椅隱隱發出顫音,整個大殿的空氣冷凝的仿佛沒有一絲波動:“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在哀家麵前竟然還敢強詞狡辯!如此沒有教養,到底是誰在縱容!”


    沐寂北低垂著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卻是繼續道:“難道說太後娘娘遷怒臣女並非因為臣女沒有實現之前的承諾,而是因為臣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逃出了生天!”


    “你!你真是。無法無天!”因為震怒,太後頭上掉下了一縷發絲,整個人更因為雙眼紅腫變得猙獰起來。


    沐寂北也不再退讓,抬起頭來直視高坐上首的太後,帶著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繼續開口道:“還是說太後娘娘是怕臣女證實了這德陽公主是多倫所殺,怕在一夕之間失去兩個女兒,從此再沒有人陪伴在您身邊,所以害怕接受這個事實,想將罪名歸罪於臣女身上,妄圖自欺欺人!”


    “簡直是一派胡言!”太後的語氣少了之前的淩厲氣勢,微微軟了下來。


    沐寂北心頭泛起一絲冷意,人就是如此,總是喜歡自欺欺人,甚至可以假裝充耳不聞,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甚至假裝事情是自己想象的那個樣子,可是,到頭來最後卻隻會害了自己。


    就像前世的她,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察覺到安月恆和伍青青之間有著問題,可是她卻總是告訴自己,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便不要相信,要相信她愛的那個男人,可是,最後呢,結果呢,落得的是什麽下場?


    “太後娘娘已經養虎為患,造成了慘劇,若是繼續縱虎傷人,隻怕追悔莫及,難道太後娘娘還要繼續執迷不悟?”沐寂北看著被氣的說不出話的太後冷冷的開口。


    其實,她知道,太後如此憤怒主要是因為第一個緣由,那就是她料定了自己最後會死在天牢,給她的寶貝女兒陪葬,可誰知她如今不僅活著出來,還加封為郡主,要知道,從一個庶女到郡主,這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所以,剛剛喪女的太後老人家不滿了,雖然她管事不多,但是卻不喜歡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尤其這人還是一個自己已經決心處死的庶女,所以覺得失了麵子,再加上連日來積聚的怒氣,這才雷霆大怒。


    不過沐寂北巧妙的轉移了話題,激怒太後,讓她將目光轉移到了多倫的死之上,同時,打消她心中最後的一絲猶疑,決心將此事追查到底,這樣一來,沐寂北逃出生天的事情就被無視了。


    “哼!好,哀家就給你這個機會,若是此事是多倫所為,哀家便不再追究於你,你便去做你的北邦皇妃,但是你若證明不了此事是何人所為,就算是你如今被指和親,哀家也一樣有千百種辦法讓你死掉!”太後似乎有些疲倦,言辭卻依舊尖利,帶著不容置喙的神情。


    沐寂北沒有做聲,確實,即便是她身處丞相府,也不可能十二個時辰皆是萬分謹慎,總會有所疏露,更何況,她不能永遠呆在相府之中,不出大門。所以,隻要太後讓她悄無聲息的死掉,那麽無論是北邦三皇子還是皇帝都沒有辦法,人已經死了,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死人翻臉,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


    放低了姿態,太後也緩和了聲音,揮了揮手:“下去吧。”


    沐寂北起身告退,心理卻也明白,太後不是不相信這個兇手是誰,甚至連以往的事情也能夠猜出很多,她隻是不願承認罷了,或許很多人難以理解,比如很多平常百姓家賣妻賣子的人都多的是,怎麽一個久居高位見慣各種手段,甚至背信棄義的婦人卻將一個養女看的如此之重?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當一個人在物質上得到了滿足,什麽也不再缺少,那麽精神和情感上便會有諸多缺失,對於感情反而更加珍視,所以這西羅的太後所缺少的便是感情和真心,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兩個從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女兒如此看重,哪怕是多倫殺了德陽,她的心理也總是有一個聲音為她開脫。


    沐寂北出了永盛門之後,便見到了熟悉的相府馬車,老太妃坐在車裏,時不時的掀起簾子探望一二,瞧見沐寂北之後,心終於是落到了肚子裏去,卻沒由來的生出一絲歎息。


    沐寂北坐上相府的馬車,瞧了瞧車子裏隻有老太妃一人,隨即開口道:“姑母不必憂心,北北這不是安然無恙的出來了。”


    其實本來同老太妃一同來的還有沐寂晗和沐海蓉,隻是沐寂北出來的晚,老太妃眼見著天已經到了晌午,怕兩人悶著,便打發車夫雇了輛馬車,先將兩人送迴了相府。


    “北邦三皇子怎麽會要娶你為妃?”老太妃緊著個臉,語氣不善。


    沐寂北雙眼澄澈,好似十分不解:“三皇子求娶侄女的時候,不是已經言明,說是為侄女的琴聲所折服,傾慕於我的才藝和心思,所以才會求娶侄女,姑母為何還如此發問?”


    老太妃見著她這個樣子,索性也不再故意繃著臉了,語氣軟了下來:“你可知那北邦是蠻荒之地,多半都是大漠狂沙,那裏的民風又十足的剽悍,到了那裏,少不得是要吃許多苦頭。”


    沐寂北知道老太妃憂心她,可是她實在是覺得老太妃對北邦有些誤會,雖然她說的倒也基本屬實,但是決計沒有那麽誇張,她曾經去過一次北邦,那裏天朗氣清,陽光和煦,放眼望去,盡是草原和牛羊,男子女子們在草原上放牧,唱著悠遠的歌曲,倒是十分自有與暢快。


    當然那風沙也著實十分惱人,甚至很多地方都是沙漠,民風確實也有些過於剽悍,女子也是馬上能騎,肩上能抗,絲毫不遜色於男兒,但是北邦真的不是什麽窮鄉僻壤,相反有著極為豐厚的底蘊。


    “雖然條件不是很好,但是北北畢竟是進入北邦的皇家生活,怎麽也不會太差的,北邦雖然土地貧瘠,但是並不貧窮,而且北邦皇室素來奢靡,又怎麽會差?再者北邦強盛,侄女嫁去做了三皇妃,卻是不敢有人怠慢的,唯一不舍的,便是姑母了。”沐寂北笑著說給老太妃聽。


    老太妃隻是歎了口氣,知道沐寂北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多說也無益,便也不再勸說。


    迴到相府,正巧過了晌午,太陽依舊悶熱,高高懸掛在天上,仿佛是要壓下來一架大火爐。


    按照習俗,沐寂北被冊封郡主,是要廣辦宴席,請人來慶祝的,不過因為正逢太後的愛女逝世,卻不宜大肆鋪張。


    “聽說北邦三皇子沒有多久就要迴北邦了,所以這宴會就訂在明日,請帖和宴會的安排我已經吩咐人準備的差不多了,因著比較匆忙,所以許多菜式和糕點都是從百花樓訂的,明日會送到府上,你也要好好疏整一番,畢竟身份不一樣了,不能失了禮數。”老太妃一麵邁進院子,一麵同沐寂北開口道。


    沐寂北點點頭:“有勞姑母費心了,姑母這兩日也乏了,還是要多多休息。”


    老太妃點了點頭,沒有再看沐寂北,卻是覺得自己似乎老了,再也折騰不起了。


    沐寂北一路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經過花園之時,瞧見花朵竟然已經開的姹紫嫣紅,便四麵打量了這花園的布局,花園處於正中,四麵連接四條主路,卻還拐著幾個旁支,每一處都通向別一處地方。


    不遠處則是小橋,橋下流水潺潺,為這悶熱的天氣帶來幾分涼爽。流水之中有著不少錦鯉,慢悠悠的遊動著,陽光照射在流水之上,被打亂成一片片碎金。


    沐寂北收迴目光,隻覺得此處地形極好,可以瞧見遠處是否有人過來,卻又不易被人察覺。於是,將目光落在了那形態各異的花朵之上,心思微動,不知想到了些什麽。


    沐寂北將白鷺和白竹喚了出來,輕聲吩咐了些話,便迴了自己的房間,想起不知所蹤的青瓷,沐寂北的心恨的厲害。


    青瓷似乎是唯一能夠證明寂晴還活著的人,也是唯一見證著她從愛到恨轉變的人,更是一路陪著她在她身死之後卻依然願意衷心相待的人。


    在沐寂北心中,青瓷是她的親人,是在這個世界上時刻提醒著她不要變成殺人狂魔,不要被仇恨吞噬了本心的人。


    沐寂北始終認為,青瓷比自己善良,比自己堅強,盡管她的頭腦似乎並不及自己聰明,甚至在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她也會拖自己的後腿,有時那麽冷的一個人卻又會婦人之仁,但是沐寂北還是願意帶著她,因為在沐寂北看來,她是有生命的,是鮮活的,她的存在,讓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沐寂北站在窗前遠眺,遠處小山重疊,樓宇林立,陽光折射著水露,像是炸開了的水晶,隻是女子的背影卻格外寂寥,周身充斥著一種極為複雜的情感,狠厲和溫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殷玖夜,就這樣吧,從此山水不相逢,你我的歲月,各自安好,隻當這是一場驚夢。


    沐寂北忽然覺得可笑,可笑她自詡涼薄無情,卻能記住他說的每一句話,也能記住那張乖張霸道的麵容,沐寂北不禁搖了搖頭,既不迴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長歌當哭,為那些無法兌現的諾言,也為生命中求而不得的愛戀。


    窗外伸進來兩三枝桃花,帶著淡淡的香氣,隨著微風浮動,偶爾會灑下些花瓣,陽光籠罩起女子,在地麵上留下一片陰影,模糊了容顏,也模糊了時光。


    沐寂北收斂了那莫名的傷春悲秋,也不去承認自己心中的那絲絲痛意和遺憾,有時她也會想,若是能同他過一輩子,也是好的。隻是現實卻總是一把無情的利刃,連做夢的機會也不留給她,沐寂北薄唇微抿,臉上沒有常見的笑容,甚至說,是一丁點的笑意都瞧不見,整個人周身都散發著肅殺的冷氣,狠厲也殘忍。


    明日相府設宴,多倫一定會來,既然敢來,就永遠的留在這裏吧!雙眸之中寒光乍現,驚飛了一樹的飛鳥。


    沐寂北知道,自己此番成功脫身,甚至從一個將要死的人,搖身一變變成北邦皇妃,多倫一定心有不甘,會忍不住來找自己。


    而她要的就是這個機會,這次,她要多倫死在這!


    次日


    丞相府前車水馬龍,喧囂不已,不為別的,就因為丞相府內有個庶女一躍成為了郡主,要知道,從一個庶女,到縣主,再到縣君,以此類推,是多少人窮極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尊榮。


    所以不少人前來祝賀,當然,很多人認為沐寂北是走了什麽狗屎運,不過是陰差陽錯運氣太好罷了,但是沒有人會不承認,僅僅是這份運氣,讓他們不得前來低下向來高貴的頭顱,因為這郡主不是簡單的皇室郡主,是即將成為北邦三皇妃的郡主。


    這樣一來,相府的權勢豈不是更大,有著北邦這樣一個強有力的後盾,即便是在西羅,相府的人也足以橫著走了,而原本攝政王府和皇權兩相對峙的場麵,瞬間就因為丞相府的壯大,隱隱形成了三局頂立的局麵。


    但是,也有人認為,北邦依然是支持攝政王的,否則怎麽會把尊貴的北邦公主交付給他,這種時刻,萬萬是任何一個也不能得罪的,這些官場的老油條們也都開始敲打起自己的算盤,情形一時間複雜起來。


    雖然說是在公主的喪期,不易過分張揚,但是實際上老太妃卻並未因此有所收斂,反而是將一切準備的極為華貴,給沐寂北做足了麵子。


    賓客尚未到齊,沐寂北已經打點妥當,一身湖藍色的掐五彩絲線刺孔雀的長裙,胸前攢無數顆水晶,勾勒著金邊,頭上配著瓊花海棠雕金簪,額前繞係三根金絲白玉珠細抹,整個人豔麗逼人,精致的讓人移不開眼。


    相府的花園之中,栽種了不少的名花,有杜鵑,有芍藥,有牡丹,還有大朵的波斯菊,一簇簇,一團團,好似百花盛宴。在光陽之下開的驕傲,仿佛是在搔首弄姿的美人,花叢之中還有不少飛舞的蝴蝶,時上時下,流連於花叢之中不肯離去。


    樹上有著不少的鳥兒,百靈,喜鵲,八哥,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在懶洋洋的天氣裏嘰嘰喳喳的鳴叫著,混合成一道道美麗的樂音。


    沐寂北佇立在百花之中,宛如是花中仙子,悠然自得,倒是一點也不急著趕去前院,似乎在欣賞百花的美態,與百花融為一體。


    “永夜郡主真是好樣貌,生生將這萬花叢都比的沒了顏色。”多倫一身柳綠色紗裙,踩著地麵上的荊棘草走了進來,環佩叮咚作響,身姿窈窕,豐乳肥臀,眼角眉梢皆是流動著惑人的風情,隨著她的動作,更是飄散開一道道壓過百花香氣的脂粉香。沐寂北轉過身來,一雙眼眸含笑看向多倫,開口道:“比起公主的美貌,臣女實在自愧不如。”


    多倫,你果然按捺不住,來了。


    多倫輕佻的一笑,開口道:“姑且不論這樣貌的好壞,可是永夜你的心計卻是本公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沐寂北你還真是有本事,這樣竟然也能出的來。


    沐寂北反問道:“還是公主棋高一著,不是卸去了臣女一隻臂膀?”


    你多倫知道觸碰人的軟肋,我沐寂北自然也不逞多讓。


    多倫冷笑一聲:“不愧是永夜你的臂膀,著實也是讓本公主吃了一驚,看來都是永夜調教的好呢。”


    沐寂北你可知道,你一次次讓我覺得勝券在握,最後卻是功虧一簣的這種滋味。


    “再好還不是落入了公主的手中,說到底都是公主的手下敗將,沒什麽值得好炫耀的。”沐寂北柔聲開口,話語裏聽不出一絲尖銳,若不是這字裏行間都透著反唇相譏的意味,讓旁人看去還以為是姐妹兩人在說著什麽體己話。


    “可是本公主的目的卻是不在她,而是在永夜你的身上,誰能料到,前一刻還在大牢中等待著酷刑和死亡的人,下一刻卻搖身一變成了西羅的金枝玉葉,成為了郡主?這提及永夜你的本事,多倫確實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多倫語氣中的攻擊性越發明顯,帶著幾分開門見山的急躁。


    “就算是郡主又能如何?還不是馬上就要遠嫁北邦?”沐寂北似乎帶著絲無奈的開口。


    多倫卻是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永夜你這是要逃嗎?還是你以為本公主會允許你逃離西羅,待日後再卷土重來!”


    多倫的語氣帶著張狂,不等沐寂北開口,繼續道:“你要知道,本公主不將你踩到腳下,實在是心有不甘,若是就這麽讓你走了,豈不是要失去很多樂趣?”


    沐寂北看著笑得得意的多倫,突然走近到多倫耳畔,輕聲道:“公主你還有樂趣嗎?是不是在殺死周淳的時候,就再也不知樂趣為何物?”


    多倫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臉上的肌肉幾乎都僵硬在那裏,滿眼震驚,慢慢將目光移落在沐寂北的臉上,對著那張似笑非笑帶著嘲諷的臉,踉蹌著後退一步。


    多倫直愣愣的看著沐寂北,似乎沒有想到會從沐寂北口中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更沒有想到會從她的口中說出這個自己隱瞞了多年的真相!她怎麽會知道?怎麽會知道這


    “嗬嗬,你這是在詐本公主嗎?你以為本公主是三歲孩子,會相信你這不入流的招數?”多倫迴過神來,眼珠從僵直的狀態微微一動,冷笑一聲,隱藏著眼底的驚慌失措。


    “哦?是嗎?既然公主想不起來了,不若臣女幫您迴憶迴憶。”沐寂北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一步步逼近多倫。


    多倫看著神色冷凝的沐寂北,心頭一緊,隨著沐寂北的逼近,多倫卻是不受控製的後退起來,腦海中似乎又迴憶到了當初那一幕。


    “那年,你年幼喪母,在宮中孤苦無依,偶然遇見德陽,她見你長的可愛,又憐你倍受欺淩,便央求著當時的郭羅妃也就是當今太後,將你抱養在她的名下,於是,你從一個落魄喪母的公主從新變成了一個備受寵愛,人人追捧的公主。”沐寂北的話語像是魔咒一般,讓多倫想起了那記憶深處永遠也不能忘懷的童年。


    那年,她的生母被人害死,她一瞬間便失去了依靠,她的母親並非是西羅人,所以她也沒有任何靠山可以依靠,再加上先皇子女眾多,她很快就被遺忘在了長樂宮的一個角落,被人欺辱嘲笑,甚至連飯也吃不飽,過著早先她從未想過的生活。


    直到後來,她無意中遇見了德陽,那個單純快樂的真正的公主,她比她要大上幾歲,可卻比她要單純的多,隱隱帶著幾分霸道,多倫看著她一身的錦衣滑鍛,綾羅珠玉,羨慕的不行,甚至小小的她便沒由來的開始厭惡這個長相清純,思想更是單純的女子。


    但是出乎意料的,這個女孩子十分喜歡自己,於是多倫便開始甜甜的喊著她姐姐,她給了她糖果,並揮舞著小拳頭,告訴自己以後都不會有人在欺負自己。


    於是,從那之後多倫被帶到了郭羅妃身邊,成了她的另一個女兒。


    “德陽和太後都對你很好,隻是自小你的母親便是教導你要學會察言觀色,揣度人心,而受到過欺辱的你一直從心底排斥著郭羅妃和德陽的靠近,隻是,為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卻慣會討好兩人,甚至讓人真的以為你將其當做了親人。”沐寂北繼續開口,雙目直視著多倫的瞳孔,清楚的在其中看見了一閃而過的脆弱。


    蛇打七寸,你多倫會,我亦是也會,沐寂北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或者不該把年紀尚小的你說的這般有心機,隻是從小的耳濡目染卻是讓你骨血裏流淌著同你母親一樣的東西,爭權奪勢,貪慕虛榮。更或者。是忘恩負義!”沐寂北的聲音越發淩厲,似乎重重的擊打著多倫的內心。


    多倫驚慌失措的後退起來,企圖遠離沐寂北,也不再看她,而是沉沉的閉上了雙眼,是,其實太後和德陽一直都對她很好,可是她忘不掉太後給德陽做的衣服總是用蠶絲金線,而自己的隻是普通金線,她也忘不掉吃糕點時,太後總是吩咐人做的盡是鹹口,因為德陽喜歡,隻是卻沒人知道自己喜歡甜食。


    她也忘不掉鳳翔宮中的下人看著自己的目光中的鄙夷好敷衍,甚至看著德陽時眼中帶著的縱容和寵愛。是,她明知道這些東西本來就已經是她額外擁有的,可是沒有人心甘情願比別人差,為什麽明明同樣是公主,可她卻要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而德陽卻是眾星捧月。


    也因此,哪怕德陽讓她的生活不必在饑寒交迫,可她依然歡喜不起來這個莫名多出來的姐姐。


    “你一直嫉妒著德陽,她心思比你單純,身份比你華貴,首飾比你多,衣服比你漂亮,比你更受小孩子歡迎,所以,你討厭她,你從小就討厭她,哪怕她給了你她所能給你的一切,你卻依然討厭她!”沐寂北冷笑著開口,似乎隻是在簡單的闡述著事實。


    多倫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淚珠,這些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東西,終究是被沐寂北支離破碎的拚接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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