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部戲他就演得很好,這一部進步更大。”嚴敘說道,“上一部戲,稍微點撥兩句,他就能融會貫通,這真的很難得。”

    嚴敘這句話掐頭去尾,也沒有指名道姓。接著嚴敘又真心實意地誇了幾句。

    導演聽得雲裏霧裏的,尷尬之餘,他索性就直接問出了口。

    “誰?您這是說誰比上一部戲進步更大啊?”導演探出頭來,覥著臉,虛心求教地問道。

    嚴敘沒想到自己這番話,對方連對象是誰都沒搞明白。

    他搖了搖頭,繼而短促地笑了一下。嚴敘這笑完全出於自嘲,就因為他熟悉柯西寧,以至於和導演提到柯西寧,就會下意識忽略一些前提,陷入自己的世界裏。

    導演卻覺得是這位幕後投資人笑他沒有認真聽他說的話。

    導演有點迥然,狼狽地搓了搓手。

    “柯西寧。”嚴敘認真地解釋說,“我說的是他。”

    導演了然地點了點頭。

    他原來就懷疑嚴敘說的是柯西寧,但細細一思索,又覺得不太可能。嚴敘顯然很熟悉這位演員的上一部戲,便以為嚴敘說的是馮毅之類的老朋友。

    畢竟嚴敘提到這人的口吻太過熟絡,熟絡到就像是談到認識多年的一位演員。可在他眼裏,也從表麵上看,柯西寧和嚴敘,像是很難有交集的兩種人。嚴敘又怎麽可能用那麽熟悉的語氣,談論柯西寧這位後起之秀?

    所以他才聽得越來越糊塗,總覺得嚴敘說的既不是柯西寧,也不是馮毅。

    誰都不像。

    導演頓了頓,試探性地問嚴敘說:“您早就和西寧認識嗎?我看你們剛才聊得挺開心的。”

    “嗯。”嚴敘也沒有,“我和他認識挺多年了。”

    嚴敘現在才隱隱覺察到,這顆璞玉也許真的差點被他這些年的自私給毀了。

    幸虧,柯西寧已經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讓這塊璞玉被發現,被人剖開粗糙的外殼,讓其露出一小塊掩藏在其中的驚豔來。

    這些年來,嚴敘實際上有無數次機會拉柯西寧一把,幫他物色一些好劇本。但他卻沒有那麽做。

    他對自己和柯西寧的人生有著一段規劃,為這個規劃奔波勞命,以為自己能抗下這一切。

    嚴敘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這些隻是他單方麵的想法,他從頭至尾沒有問過柯西寧——

    他想不想、要不要?

    “原來您和西寧是舊識啊。”導演扶了一下眼鏡,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他聯想起剛才柯西寧和嚴敘微妙的氛圍,本來還覺得奇怪,這麽一來,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嚴敘不太明顯地笑了一下。

    導演沉默片刻,就伸手往襯衫口袋撈了撈,從中拿出一包上好的煙來,又用無名指和中指夾著取出兩支。

    他遞給了嚴敘一支,卻被本人拒絕了。

    “我戒煙挺久了。”嚴敘委婉地謝絕道。

    “哎,是這樣啊。”

    導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煙被嚴敘推了迴來,嘴上說著“原來如此”,心道這怎麽可能。他接這部戲後,還做過調查,嚴敘是個老煙民,最喜歡抽這個牌子的煙草。

    嚴敘表情比之前嚴肅了一些,他說道:“真的戒了。”

    “哦……哦。”導演納悶地把煙收了迴來,自己用打火機點燃,叼在嘴裏吞雲吐霧。

    導演還想說什麽。

    嚴敘已經低頭,專心地看著取景框。他認真做一件事的時候,習慣微皺著眉頭,冷冷淡淡的,光是看著就讓人避退三舍。

    “……那個。”導演還想多和嚴敘說幾句。畢竟認識嚴敘,以後求他幫忙,或者攀親帶故,總容易一些。

    嚴敘看出了導演的意圖,他禮貌地打斷對方,說道:“先專心看演員演戲,別的事等一下再說。”

    “哦……好。”被懟迴去後,導演便老老實實地坐下來,跟著嚴敘一起看兩位主演飆戲。

    就目前柯西寧和馮毅的演戲功底來說,兩個人演起戲來,真的可以用“飆戲”二字來詮釋。對話起來,你來我往,毫不退讓,誰的氣勢都沒有壓過誰。

    “卡——”一小段戲份結束,導演滿意地說道,“辛苦了,兩位都演得很好。”

    於倩雯跑過來幫柯西寧擦汗,小聲地說道:“我們和嚴老師還真的挺有緣分。上次在《囈語》劇組,他也來探了好幾次的班。您記得嗎?”

    “記得。”柯西寧心不在焉地說道,“倩雯,把紙巾給我吧,我自己來。”

    這不是柯西寧第一次要求自己擦汗,於倩雯便把紙巾遞給了他。

    再一次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感覺。

    柯西寧皺眉,迴頭一看。

    嚴敘被抓包後,麵無懼色不說,

    目光反而更加坦坦蕩蕩。

    於倩雯看柯西寧表情不對,便關心地問道:“怎麽了,西寧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我什麽事都沒有。”

    話音剛落,柯西寧就躲避開嚴敘的目光,往休息室走去。

    然後他……背對著嚴敘,眼皮往上一拉,小小地翻了一下眼珠子。

    做完這個舉動,柯西寧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之後的幾天,柯西寧總能在劇組看到嚴敘的身影。以前在《囈語》劇組,他總是利用維係隔壁劇組友誼的借口過來探班。這次到了《風水大師》的片場,嚴敘作為製片人,倒是連借口都省了。每一次過來,就坐在和導演並排的座位上。

    他話也不多,不會打擾柯西寧工作,基本上就是安安靜靜地觀看柯西寧和馮毅一起演對手戲。

    如果柯西寧上一場戲演得不大如意,嚴敘倒是會走過來,和他交流一下經驗和看法。不得不說,嚴敘在演戲方麵確實老道,許多連導演都看不出來的小問題,他的建議總是能一針見血地紮中矛盾點。

    嚴敘的指導真的挺有作用,柯西寧又是一點就通,連馮毅都能感覺出柯西寧在演技方麵的進步是與日俱增的。眼下還好,再假以時日,他要是再和柯西寧演對手戲,怕是再也壓不住他了。

    每次看到嚴敘溫柔地和柯西寧探討一些演技方麵的問題,馮毅感覺自己站在旁邊,就像一個大型電燈泡,撲閃撲閃地發著光。

    馮毅在很久以前就有想象過嚴敘這麽嚴肅的人,對待自己的愛人會是什麽模樣。

    原來是這種模樣。

    嚴敘連說話的語氣忽然重了一些,都會忍不住說一句:“……抱歉,西寧。”

    柯西寧總會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有一天,柯西寧和馮毅演對手戲。

    演完後,導演忽然叫住馮毅,把他帶到茶水間,手裏卷著劇本,和他講解了一番,上一場的戲應該怎麽演。

    馮毅原先還一頭霧水,聽到後來,他才慢慢明白過來,導演這是話裏有話。他以為的假以時日真的不長。今天的這場戲,他就被柯西寧隱隱壓住了氣勢。

    他是主角,柯西寧是第一單元故事的主角,但就整一部戲而言,柯西寧就是配角。主角不能被配角壓住,這是導一部戲的基本原則。想來柯西寧也不是故意如此,實在是這人進步神速,再加上馮毅今天的狀態不對,才造

    成了這樣的效果。

    這事以後,馮毅終於明白,那些老戲骨說被他壓製住氣勢後的難堪究竟是怎麽一個滋味。他從業生涯將近十五年,而柯西寧隻是他的一半。結果,才短短幾天功夫,就有後來者居上的趨勢。

    晚上,被挫傷自尊心的馮毅忍不住發了幾條消息來控訴嚴敘的護短。

    馮毅先發了一個哭泣的表情包,隨後進入正題:“我今天被導演說了。”

    嚴敘剛從浴室出來,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看到馮毅的消息,便隨手打字過去:“說什麽了?”

    馮毅迴複說:“導演說我有一場戲完全被西寧壓住了氣場。”

    嚴敘看到這行字,絲毫沒有替友人感到悲哀的共情心,而是忍不住彎著唇角笑了一下。

    從《囈語》再到《風水大師》,柯西寧的進步真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柯西寧的助理於倩雯,不是出身於影視大學,也從未演過戲,可以說對演戲這個行業是一竅不通,徹徹底底的觀眾一個。

    連她都忍不住說,西寧哥好像演得比以前更好、更有張力了。

    以前柯西寧演戲很吃狀態和靈感,大多數的感覺都是到位的,但偶爾會有幾天,拍得不那麽如意。

    但現在,柯西寧演起戲來,不僅信心倍增,而且收放自如。入戲時,和角色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出戲得又快,戲裏角色的心情很難打攪到柯西寧自身的心情。

    能做到這兩點,實屬不易。

    嚴敘迴複馮毅,打趣道:“西寧壓過你,不是早晚的事嗎?”

    馮毅怒上心頭,控訴了嚴敘幾句。大意就是他重色輕友,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嚴敘沒有繼續迴馮毅消息,而是直接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馮毅能聽出嚴敘語氣的認真。

    他說:“馮毅,你對待這一部劇本,還要更上心一些。”

    馮毅自認為拍得很認真,他聞言便皺了一下眉,語氣帶了些不解和責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一部好的影視劇,主角不能比配角遜色。”嚴敘說道,“我們都想讓這一部片子走得更好,西寧更是。”

    掛斷電話之後,那天晚上馮毅進入了長久的沉思。

    那天以後,他對待《風水大師》比以往更為認真。他和柯西寧的對手戲也較以前,更為精彩。導演導戲的時候,看到精彩部分,有時候都會忍不住站起來

    鼓掌。

    他從事導演這行業那麽多年,合作過許許多多的演員,以前也和馮毅合作過。

    但導戲導得那麽激動,還是頭一次。

    有次醉酒後,他還和副導演說道:“這劇要是不火,那就是天理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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