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劇組臨時搭建的樣板房內,身材挺拔的男人和一個穿著白裙子嬌滴滴的姑娘相互對峙,俊男美女恰是一對,本應是琴瑟和諧的夫妻倆,卻因為女方不能生孩子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劇本到這裏,男方應該狠狠地甩女方一巴掌。

    柯西寧卻盯著自己的手心,遲遲不動。女演員看柯西寧狀態不對,以為他下不去手,輕聲地催促道:“前輩,您快下手吧,導演都說了,不用真用力打,借個力就行。”

    他仿若未聞,佇立在原地。

    周圍的工作人員和一些群眾演員交頭接耳。

    “cut——!!!”導演卷著劇本喊道,他被氣得抽了一根煙,吞雲吐霧道,“這一段演的不行,那誰……柯西寧,你給我過來。”

    這導演是出了名的容易過關,隻要演員台詞說得準,看著不是特別出戲就能不被ng。柯西寧出道七年,在演技上雖算不上如火純青,但也算手法熟練,和其他剛出道的藝人相比,他的技巧和演繹的方式還是挺讓導演滿意的。他進組兩三天,幾乎都是零ng,一條過,讓不少和他對戲的小演員羨煞不已,拍著馬屁說:“柯前輩果然不同尋常。”

    這次的反常真的完全出乎眾人的意料。

    導演把柯西寧叫到休息室,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柯西寧你怎麽迴事?這麽簡單的一幕戲都演不好……是沒吃飯還是沒睡好?啊?”

    柯西寧唿出胸中壓抑著的鬱氣,說:“我不想演了。”

    導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你剛才是不是說你不想演了?”

    柯西寧點頭:“是。”

    導演差點想把手中的劇本扔到柯西寧的臉上,但也僅僅是差點,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好運的,有的導演名聲赫赫,拿獎拿到手軟,這位導演摸爬滾打幾十年,依然隻能拍些成本劇,賺些奶粉錢,這劇組一大波的新人演員,就柯西寧這個男主角有點知名度,他還是想挽留一下的。

    “這約都簽了,戲也拍了兩天了。”導演沉住氣,耐著性子問,“你和我說不想拍了,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劇本問題。”柯西寧拿出最新修改的劇本,認真地陳述著自己的想法,“最初簽合約時的劇本不是這樣的,我拍戲幾天,你們劇本就改了幾天,越改越狗血,越改越三觀不正,導演,恕我難以繼續演下去。”

    導演怒道:“你懂什麽?原來那劇本太平了,小夫妻恩恩

    愛愛有什麽意思,現在這個好啊,既有婆媳矛盾,又有夫妻矛盾,後麵還有社會爭議最大的第三者話題,女主角還會崛起複仇。現在這年代,觀眾可最喜歡看這種劇了。”

    柯西寧無法忍受地搖了搖頭,前幾天他拿到的新劇本的情節仍然還圍繞著女主角無法生育和婆媳間的矛盾展開,今天早上新劇本就又加了一條出軌線,這意味著柯西寧將要飾演一個他最討厭的男人類型。

    把愛人當生育工具,對母親愚孝,還壓抑不住下半身和對事業的貪婪心,和公司的女上司有了一腿。

    這樣不負責任、毫無三觀的渣男,柯西寧連閉著眼睛都演不下去。趁著他才進組幾天,對劇組的損失還不是很大,趁早脫身比較好,真要等到幾個月後上演出軌線再離開,柯西寧怕是更加難以承擔這份責任。

    導演看柯西寧搖頭,心中怒火更甚,覺得這過氣演員前幾天的溫順都是裝出來的,骨子裏就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壞胚子。

    “你搖頭做什麽?”導演盯著他,“你覺得我說的有什麽不對?這年頭觀眾不都喜歡看這種。”

    “不對。”柯西寧說,“我不知道您記不記得上半年金馬獎影帝的得主是誰。”

    金馬獎是國內娛樂圈一項很有含金量的獎杯,嚴敘得到這一獎後,所有的媒體頭版頭條都在報道這一件事,這個導演怎麽可能不知道。

    “大名鼎鼎的嚴影帝。”導演冷笑一聲,“我怎麽可能會不記得。”

    柯西寧頷首道:“嚴影帝獲獎的影片也是一部都市片,他飾演的也是一個擔當起家庭責任的男主人,但整部影片中全無狗血劇情,圍繞著社會小人物的心酸講起,故事很有看點,影片票房高,口碑也好,導演……您難道不想拍出這樣一部電視劇嗎?”

    導演聽了柯西寧這一番話,沉思了起來。

    很多導演,年少時都懷揣夢想,以為自己有多與眾不同,能突破重圍拍出清流般的電影或電視劇。他也不例外,剛進入這行時,不願跟著庸俗的大流走,想拍出些質量好口碑好的作品,但隨著一部又一部的非商業片撲街後,他陷入了迷茫。

    之後他嚐試拍一些狗血劇,這些劇雖然在網上被人罵得要死,但收視率就是奇高不下。這讓常年入不敷出的他嚐到了甜頭,之後的每一部電視劇都大同小異,不是女主角流產,就是三角戀,每一部都像老太婆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你……讓我不用狗血劇情,也能拍出

    高收視率的好片子?”導演看著他問。

    柯西寧以為劇本有了轉機,點了下頭:“嗯。”

    “可你又不是嚴敘。”不是所有人還記得當年入行的初心,口碑和金錢往往不可兼得,兩者之間,他也早就選擇了後者,導演冷笑道,“要是嚴敘來,牛糞都能被他演成一朵花來。你一個三線過氣演員,還想自詡嚴敘,滾吧你。”

    柯西寧氣性也不小,別人讓他滾,他哪有不滾的道理。當天下午,他就約了藍宇在一家咖啡廳喝下午茶。

    藍宇將要辭職的這家國企,工資低,工作多,升職幾率低,樣樣一般,倒是有一點不錯,午休的時間多。恰好柯西寧待著的劇組地理位置和藍宇公司地點離得挺近,前兩天他就經常約藍宇出來喝下午茶,一個多小時後,一個迴劇組,一個迴公司,小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的。

    這次柯西寧像往常一般約他,藍宇卻在電話裏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難言之隱,電話那邊一個清爽的男聲笑著說了一句:“沒事,你去吧。”

    接著藍宇就答應了柯西寧,說他馬上就過來。

    柯西寧總覺得這男聲有些耳熟,卻總想不起來是誰,毫無頭緒,索性不再糾結。

    他再過氣,好歹也是個明星,被路人認出來的幾率很高,喬裝打扮過後,訂了一個包廂等藍宇過來。

    沒過多久,藍宇風塵仆仆地趕過來了。

    柯西寧說:“我給你點了你最愛喝的香草拿鐵。”

    “還是西西最懂我。”藍宇耍流氓似的捏了捏柯西寧的臉,順勢坐在柯西寧的對麵。

    柯西寧說:“你來得挺快。”

    “我沒在公司啊。”藍宇擺了擺手,“我就在對麵那條街吃午飯,你叫我的時候,我剛吃完飯。”

    話音剛落,他緊接著問:“你吃過了沒?吃了什麽?”

    柯西寧說:“我點了這家店的意式拉麵,還沒上。”說著,他把桌上的香草拿鐵往藍宇那邊推了一推。

    藍宇皺了皺眉,喝了一口咖啡:“你不是說劇組會提供盒飯嗎?難不成是劇組的盒飯太難吃,你出來覓食?”

    “都不是。”柯西寧的神色看起來很正常,卻語出驚人,“我是在劇組領盒飯了。”

    藍宇嘴裏的咖啡差點噴出來,好在他憋住了,否則得濺到柯西寧的白襯衫上。

    “領便當?”藍宇不可思議道,“我記得你演的是男

    主角啊,這年頭男主角這麽苦?拍戲兩天就領便當?”

    柯西寧垂下眼睫,神色無異:“是我不想演了。”

    在藍宇震驚的目光下,柯西寧把劇本的事簡明扼要地提了幾句。隨著柯西寧的講述,藍宇的神情越來越複雜。在他看來,這個事件從表麵上聽是柯西寧不畏強權,罷演垃圾劇本,但從深層含義上解讀,還是和柯西寧的家庭環境有關。

    柯西寧的童年挺悲傷的,他父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在柯媽媽懷孕期間沒管住下半身,和公司裏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搞在了一起。

    柯媽媽生完柯西寧,就得了產後抑鬱症,熬了幾年,沒熬住,在柯西寧還小的時候,選擇跳樓自殺而死。柯父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人小姑娘其實看不上他,獨自帶著柯西寧長大,五十多歲了也沒有娶第二任。

    所以柯西寧尤其不喜歡出軌渣男和第三者,更不用說去演繹這樣的角色了,就好比拿到往他脖子上砍。

    深知這一層原因的藍宇挺能理解柯西寧的想法,就是比較擔心賠償金。

    “公司肯定會怪罪下來的。”柯西寧的意式拉麵上來了,他靜下心來吃麵,“反正我這七年不是白忙活的,手頭還有一些小金庫,你別擔心。”

    柯西寧這七年辛苦地拍戲,確實有一大筆可觀的資金,可真要為了這賠償金付諸一炬,藍宇聽著就替他心疼。藍宇很想問一句值得嗎?但心想,柯西寧的迴答肯定是值得,他就不多嘴問一句了。

    “你不還有嚴影帝嗎?”藍宇突發靈感,“這種事嚴敘就口頭一句話的事吧。”

    聽到這個名字,柯西寧叉麵的動作一頓,連背脊都僵硬了,他低頭說:“再說吧,公司還沒找上我,違約的事還不用急。”

    藍宇估計是這世界上最了解柯西寧的人之一了,他狐疑地盯著柯西寧:“你該不是和嚴敘吵架了吧。”

    “我和他哪裏吵得起來。”柯西寧苦笑道,“他這人極度理智,就算心裏氣我,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和我吵架上的。”

    “那是為什麽?”藍宇不解地問道。

    柯西寧先是沒有迴答,埋頭吃了兩口麵,吃飽了,他隨意地用紙巾擦去嘴角的醬汁。

    “我懷疑嚴敘根本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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