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精心計劃中。


    .


    顧雲羨出宮四年,皇帝來看過她三次,第一次是在她出宮兩年後的中秋,後麵兩次則都是在陽春三月。這幾次短暫的碰麵兩人沒說上多少話,反倒是阿桓和他親近了不少。


    他第一次過來時,阿桓對他還很陌生,縮在門邊警惕地看著他。他笑吟吟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揚眉道:“是哪家的小郎君啊,怎麽跟隻小老鼠一樣,膽小成這樣?”


    阿桓雖然沒怎麽聽懂他的意思,卻也知道說人是老鼠不是什麽好話,立刻鼓起了包子臉不服氣地衝到了他麵前。


    皇帝明顯是有備而來,見狀低下頭仔仔細細地審視他半晌,讚許地點點頭,“是我說錯了,小郎君不是老鼠,是勇士才對!”


    “你是誰?”阿桓硬邦邦道。


    “我啊,”他蹲□子,扶住他小小的肩膀,“我是你的父親啊。”


    “父親?”阿桓皺著眉頭念這兩個字,“那是什麽?”


    他聽到這個迴答怔了一怔,這才想起來阿桓長久住在山上,接觸的除了顧雲羨就是伺候他的宮人,恐怕沒什麽人去給他講那些複雜的關係。


    “唔,你平時都喚她什麽?”他指指顧雲羨,決定選一條簡明易懂的路。


    “阿母啊!”阿桓答得理所當然。


    “那你知道阿母是什麽意思嗎?”


    阿桓再次皺起可愛的小眉頭,思考半晌猶猶豫豫道:“就是……每天給阿桓點心吃的人?”


    皇帝失笑。


    阿桓見他笑了,神情變得緊張,“我說錯了嗎?”


    “沒錯,你說得很對。”他伸手敲了他額頭一下,“父親和阿母一樣,都是給你東西吃的人。”


    “哦,這樣啊!”阿桓恍然大悟,“那,父親你給我帶了什麽東西?”


    他搖搖頭,取過一旁的白玉盤,遞到他麵前,“今天晚上,當然要吃宮餅了……”


    阿桓看著盤子裏精巧可愛的宮餅,欣喜地睜大了眼睛。


    顧雲羨看著他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買了阿桓的心,好笑之餘也沒有多麽意外。


    她一直知道,隻要他肯下功夫去討誰的歡心,就一定能辦到。好比從前的自己和景馥姝,還有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是在他親切自然的態度中被他折服。


    那天晚上月亮很圓,月光照在溫泉宮的樹木草地之上,仿佛鋪了一層銀霜。他們一家三口一起用了宮餅。吃東西時皇帝一直把阿桓抱在膝上,和他說著各種悄悄話,後來還甚至抱著他去了庭中,坐在那裏給他講牽牛織女星的故事。


    顧雲羨立在殿門處看著他們父子倆,想起自己小時候是聽阿母講的牛郎織女的故事,不由感歎這人真是來一次就要搶她的活一次。


    他住在溫泉宮的那些日子,她對他的態度都很自然,並沒有刻意疏遠。這樣的行為除了她不想多生是非以外,更多的還是因為她明白,雖然他看起來一切正常,心中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顧雲羨離開皇宮的第二年,永嘉六年七月,原吏部尚書薑魁告老還鄉,皇帝任命崔朔為新任吏部尚書,然後在兩個月後正式宣布推行新政。


    政令的內容主要有三個部分,分別是機構改革、賦稅改革以及軍隊改革。


    新政裁撤了大批無用的機構和官員,並重新丈量全國土地,更改征稅方法。軍隊方麵則重點推行“保甲法”,官府把各村村民組織起來,十家編為一保。保丁平時種田,閑時練兵,戰時則編入軍隊作戰。這種方式既加強了對百姓的控製,還減少了軍費開支,十分適用於如今國庫空虛的境況。


    新政一出,朝野動蕩,各方勢力展開了角逐,一時間混亂不堪。


    這些事情顧雲羨都是聽宮人講給她的,溫泉宮雖然隱在山中,卻還是有人負責往來於煜都和茂山之間,采買各種食材用具,這些人一路可能聽說不少的事情。


    顧雲羨東聽一耳朵,西聽一耳朵,再結合自己的分析,也就把事情都理得差不多了。在她看來,皇帝為了這次的新政,至少準備了三年。在這段時間內,他往三省六部所有關鍵衙門都安插了自己的親信。所以如今政令一出,雖也遇到許多阻力,卻一直都占據了上風。


    在推行新政的過程中,一個人比皇帝更加引人注目,那便是崔朔。


    如今已貴為正三品大員的崔朔並不是顧雲羨從前以為的那種隻會紙上空談的儒士,他的各種手段竟絲毫不下於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


    就顧雲羨所知,崔朔任中書舍人這兩年在朝中結交了不少有識之士。那撥人和他既不是屬於南黨也不屬於北黨,自成一派,因支持陛下推行新政,所以被外界統稱為新政黨。


    陛下和新政黨,北黨並上南黨,雙方對峙,各出奇招,一心要將對方擊垮。


    這麽拉鋸了大半年之後,局勢終於發生巨變。原本反對新政的北黨忽然改變態度,轉而站在了新政黨這邊,徒留南黨獨自抗爭。


    眾人被這變故打得措手不及,還在疑惑的時候,就聽到了北黨領袖、左相徐慶華與崔朔談詩論畫、雪□酌的消息。於是大家瞬間了悟,原來這崔朔是徐慶華的忘年之交啊!


    更有甚者,一些記性好的還想起了永嘉四年的中秋夜宴,崔朔與當時還是貴姬的顧皇後合奏一曲,引得徐慶華擊節讚歎的往事。這兩人誌趣相投、政見一致,走得近一些也很正常啊!


    但眾人不知道、顧雲羨也不知道的是,這些都隻是表麵現象,徐慶華早在被任命為左相之前就是皇帝的心腹。如今這一番做戲,不過是皇帝不希望讓人覺得他處心積慮逼走了周世燾,所以故意引導眾人認為是崔朔替他拉攏的徐慶華。


    顧雲羨住在世外仙源一般的溫泉宮,想象著煜都的腥風血雨,不由再次慶幸自己早早地躲開了這一切。


    心中對那個人的感情,又複雜了三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和味煎餅果子菇涼扔的火箭炮!土豪,請讓我為你暖床吧!洗衣做飯我……都不會!但是我會暖床!o(*≧▽≦)ツ


    下一章崔郎就粗來啦~~~我說了在外麵這幾年節奏會很快噠!mua! (*╯3╰)


    內什麽,看到陛下說給阿桓帶了宮餅,我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不要五仁的!”被前陣子的微博荼毒得不輕……_(:3」∠)_


    其實阿笙什麽月餅都不愛吃……╮( ̄▽ ̄")╭


    今天重新看文才發現,昨晚九點多改了上一章的錯字之後,按鈕就崩掉了……蠢哭!┭┮﹏┭┮


    所以重新推薦一次,好基友完結文!噴油們有興趣可以去看看!阿笙我特別喜歡最後那個番外,這兩天又跑去看了一遍,愛死男二了!【捧心


    文案:


    姐姐被人陷害,自己替身去死。


    重生醒來,寧蘅表示,這一輩子,她隻想做一件事——複仇。


    ☆、128


    其實顧雲羨住在行宮這幾年,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收獲。她出來的第二年暮春,西山道觀便送來了帖子,說是蘭溪長公主邀皇後娘娘前往一敘、坐而論道。


    顧雲羨把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定沒有問題才笑著迴道:“迴去告訴長主,本宮過陣子便帶著皇五子一並前去。”


    阿桓就這麽多了個疼愛他的姑姑。


    蘭溪長公主對誰都淡淡的,卻獨獨疼這個孩子疼得緊,有什麽好東西都會給他備一份。顧雲羨私下揣測,大抵是阿桓與陛下長得實在相似吧。


    她們相處的時間一長,也漸漸熟悉起來,有了一點閨中姐妹的意思。雖然一個信佛一個信道,卻不妨礙她們一起在別的方麵找點樂子。


    蘭溪長公主當年曾給顧雲羨透露過景馥姝和寧王的事情,顧雲羨對此一直銘記在心,也在某次對坐飲茶的時候,含笑著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當時蘭溪長公主以手托腮,淡淡地看著遠處的海棠花樹,語氣也和落花一般自然,“其實沒什麽。我不過給你指了個方向,後麵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在費心思。”美眸瞥向她,“不過,你確實做得很徹底。”


    顧雲羨明白她的意思。永嘉六年五月的時候,皇帝突然問了景馥姝父兄不敬君王和瀆職不公兩項大罪,將一家都削官去職,流放蜀中,甚至連她那位在工部當差的遠房叔父都跟著倒了黴。不僅如此,他還把原本以婕妤之位下葬的景氏貶為庶人,遷出平陵妃園寢,直接丟去了亂葬崗。雖然皇帝的行為理由充分,可這麽折騰一個死人,仍有不少人覺得太過刻薄。


    顧雲羨卻知道他為何這麽做。太後是他的親母,景馥姝卻曾經害了她性命。即使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也阻止不了他遷怒。


    他能夠忍這大半年,找到一個合理的罪名再去發落景氏一家已經十分克製了。


    蘭溪長公主這麽說,大概是以為這些都是她的手筆吧。連景馥姝死了都不肯讓她安生,怎麽看都狠辣得過了頭。


    顧雲羨笑笑,沒有多做解釋。


    .


    永嘉十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佳節。


    顧雲羨原本打算就在溫泉宮裏賞賞燈便罷了,誰知正月初十的時候蘭溪長公主卻忽然邀她去西山小住,然後在次日早上跟她說,想去看看煜都的十裏華燈。


    “我在西山上住了這麽多年,連山門都很少出。從前隻覺得清靜,可最近被阿桓鬧了一鬧,卻忽然有些耐不下性子了。今年上元節便讓我們倆把道君和佛祖都暫且擱置,去體驗一下人間煙火,如何?”


    蘭溪長公主小時候原是活潑可愛的性子,遭遇那麽大的變故之後才變得孤僻。好在這些年她清心向道,心結解開泰半,天性裏的豁達偶爾也顯露出來。雖然時間極少,卻會讓她不再像一個完全隔絕在塵世之外的人。


    顧雲羨聞言愣了片刻,問道:“陛下準了麽?”


    蘭溪長公主道:“我數日前已奏稟皇兄,他準了。他也覺得,我們倆整日悶著對身子不好,語氣裏還十分讚同呢。不過他派了數名影衛過來,今夜會一路隨行保護我們。”


    顧雲羨看到長公主手裏拿著的確實是皇帝的親筆迴複,思忖片刻終於笑著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去這一趟吧。”


    正如蘭溪長公主所說,她在山上悶了四年多,實在是有些無聊了。煜都的上元佳節,是她少女時期最星光璀璨的一個夜晚,那時候是真正的快樂無憂,如今想來也忍不住留戀。


    能夠重新體驗一迴,她其實也很心動。


    .


    上元節當夜,打扮成尋常婦人的顧雲羨和姬洛微一起,踏入了闊別多年的煜都城門。


    為安全起見,她們此行乃是對外保密的,阿桓也被留在了西山上,由顧雲羨的心腹宮人照看著。她們身邊跟著幾名宦侍裝扮成的仆從,暗處則隱藏著皇帝精心挑選的影衛。


    如果說一開始顧雲羨還對這個夜遊的行為心存忐忑的話,在看完皇帝的安排之後便再無任何疑慮。


    他當真是布置得妥妥當當,不給她們倆留下一絲一毫的危險。


    顧雲羨看著他寫給姬洛微的書信,忍不住想起永嘉四年,他曾親自帶她夜遊煜都。那一迴,他們還去了瓏江池邊,那裏有一個賣河燈的商販,他家的河燈上有一筆不輸給任何名家的題字……


    “阿嫂想去哪裏看看?”姬洛微笑問,“我雖然在煜都生活了近三十年,卻從來沒有逛過這兒的街道,當真是一點目標都沒有。”


    “去瓏江池吧。”顧雲羨輕聲道,“煜都的少女們喜歡聚在那兒放河燈,匯聚到一起如同星海一般,甚美。”


    .


    瓏江池邊年年都是這個樣子,姬洛微頭迴來所以看得有趣,顧雲羨卻沒多少興致到處欣賞,隻是目光敏銳地朝那個熟悉的地方看去。


    果然,那個小攤還在那裏。


    她朝姬洛微道:“我從前曾經在那個小攤上買過河燈,覺得十分喜歡,妹妹要不要去看看?”


    姬洛微點頭說好。


    顧雲羨與她一起走到攤前,卻驚訝地發現攤主不是記憶中那個男子,反而是一個看起來俏麗爽快的女子。


    “兩位夫人要什麽燈?盡管挑,我家的燈都是這一片最好的!”佟芸萱笑道。


    興許是換了主人吧。顧雲羨這麽想著,拿起河燈一看,果然看到上麵沒有當初那驚豔到她的字跡。


    有些失落地歎口氣,她微微一笑,“我們先看看吧。”


    她的情緒變化雖然不大,姬洛微卻察覺了,低聲問道:“怎麽了?”


    她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是在尋找記憶中的那筆好字,隻淡淡道:“沒什麽,隻是想起從前的事情,有些悵惘罷了。”


    兩人各自挑了一盞燈,卻不約而同地都沒有寫花箋,隻是走到池邊把燈放了下去,不為祈願,純粹是湊個熱鬧。


    河燈順流而下,聚到一起,果然如顧雲羨所說,如同璀璨星河,美不勝收。


    姬洛微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不免覺得新奇,立在原地打量。顧雲羨雖然不感興趣,卻也沒有催她,而是自顧自地四下打量。


    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卻忽然停住。在她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玄衣,頭戴黑紗箬笠,長身玉立於欄柱旁,自有一股磊落瀟灑。


    顧雲羨定定地看著那個身影,忽然明白自己今夜為何突然想來瓏江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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