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錯大驚,急令鳴金收兵。


    與此同時,晉陽東門開啟,兩騎衝出,快馬加鞭,徑朝邯鄲馳去。


    中大夫樓緩得到急報,急稟安陽君:“稟報太師,晉陽急報!”


    安陽君匆匆看過,急道:“快,備車,洪波台!”


    子之朝濁鹿秘密駐防的事,迅速為武成君所知。


    子魚急召季青:“子之陡然增兵濁鹿,季子可知此事?”


    季青點頭。


    “你可速將此事告知趙人,要他們暫——”


    “迴稟主公,已經晚了!”


    “季子,你……此話何意?”


    “主公,”季青緩緩說道,“微臣早已使人通報公子範,他要的糧秣已備妥當,沒準這陣兒趙軍已在奔襲濁鹿的途中了。”


    “這如何能成?”武成君大驚失色,“趙人不知防備,必吃大虧,萬一問罪,叫本公如何解釋?”


    “微臣要的就是這個!”季青陰笑一聲,“公子範若吃大虧,自然不肯罷休。趙、燕交兵,必有一場熱鬧,主公若在此時起兵,大事必成!”


    武成君正欲再問,果有探馬來報:“報,趙人夜襲濁鹿,被子之將軍打退!”


    武成君急問:“情勢如何?”


    “趙人折兵三千,退兵三十裏下寨,子之將軍也退守濁鹿。”


    “趙人共來多少兵馬?”季青問道。


    “一萬。”


    “再探!”


    探馬應喏而退。


    季青微微一笑,轉對武成君道:“主公,可以起兵了!”


    “季子?”


    “公子範原以為濁鹿唾手可得,僅使一萬人來取,萬未料到遭此痛擊。依公子範性情,必起大軍複仇,主公此時不起兵,更待何時?”


    “這——”


    “主公,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武成君沉思有頃,麵色漸漸堅毅:“好吧,你去傳令!”


    明光宮裏,姬雪緩緩走至文公榻前,將手撫在文公額頭,輕聲問道:“君上,今日感覺如何?”


    文公苦笑一聲,輕輕搖頭:“心頭就如壓著一個鉛塊,頭也疼得厲害。”


    “君上勿憂,”姬雪微微一笑,聲音更柔,“臣妾在太廟求得一卦,乃上上之簽。聽卜師解釋,君上之疾,不日將愈。”


    “唉,”文公長歎一聲,“夫人,你不要寬慰寡人了。寡人之病,寡人自知,一時三刻是好不了的。”


    姬雪撲哧一笑。


    文公怔道:“夫人因何而笑?”


    姬雪又笑一聲,方才止住,說道:“臣妾前往太廟,途中遇到一樁奇事,方才想起,一時忍俊不禁,竟就笑出來了。”


    “哦?”文公的好奇心全被勾起,心情也好起來,歪頭望著她,“是何奇事,能惹夫人如此發笑?”


    “臣妾剛出宮城,就有一人衝至街心攔駕。”


    文公驚道:“何人攔駕?可否驚到夫人?”


    “哪能呢?”姬雪笑道,“臣妾又不是三歲孩童。”略頓一下,“那人跪在地上,說是求見殿下。殿下見他衝撞臣妾,就要拿他問罪。也是臣妾好奇,召他問之,此人自稱是雲夢山鬼穀子弟子,魏國大將軍龐涓、楚國客卿張儀皆是他的師弟。臣妾上下打量,見他貌不驚人,衣冠陳舊,形容舉止似也看不出是胸有大才之人。龐涓、張儀何等人物,此人竟然自稱與他們同門,豈不是妄言托大嗎?君上,現在這世道,就如一片大林子,什麽樣的鳥兒都有。君上見多識廣,可曾遇到此等可笑之事?”


    “嗯,”文公見她言語輕鬆,也放下心來,“此事聽來倒也好笑。後來如何?”


    “也是臣妾好奇心起,一來欲試此人才華,二來也想打壓一下此人氣勢,就以燕國之事問之。不料此人出口說道,‘燕有大疾。’臣妾以為,君上龍體欠安之事,燕人皆知,此人說出此語,也算平常,隨口應道,‘先生所指可是君上龍體欠安之事?’此人應聲迴道,‘非也,君上無疾,有疾者,燕也。’君上明明有疾,此人卻說君上無疾,豈不是亂言誑語麽?臣妾本欲責罰此人,因其所言也還吉利,後又占下吉卦,一時高興,也就打發他去了。現在迴想此事,特在君前學舌。”


    文公忽地一聲從榻上坐起:“此人姓啥名誰?現在何處?”


    “君上萬不可驚動身子。”姬雪扶他躺下,“臣妾已問明白,此人姓蘇名秦,是臣妾娘家洛陽人,現在宮城外麵的老燕人客棧居住。”


    “蘇秦?”文公眼睛大睜,“可是那個向秦公獻帝策欲一統天下的蘇秦?”


    “君上真是神了!”姬雪佯吃一驚,“臣妾問過了,正是此人。”


    文公再次起身,身上之病似已全然不見:“愛妃,速召此人入宮!嗯,不可走漏風聲,讓他前去——”略略一頓,老眼珠子一轉,“前去寡人書齋!”


    姬雪笑著提示道:“君上這龍體——”


    “哦,”文公也笑起來,“是了,寡人這還病著呢。這樣吧,傳他前來明光宮,就在榻前覲見!”


    “臣妾領旨!”


    姬雪扶文公重新躺下,款款退至門口,轉身走出,剛至前麵客廳,猛然看到太子蘇正在廳裏來迴轉悠,見她出來,急趨過來,撲通一聲跪地叩道:“母後——”


    姬雪欲躲不及,隻好頓住步子,眉頭緊皺:“殿下?”


    “母後,”太子蘇急道,“出大事了!”


    姬雪緩緩走到席前坐下,擺手道:“殿下請起,是何大事,你說吧。”


    太子蘇起身,也在席前坐下,拱手道:“啟稟母後,兒臣得報,趙軍一萬昨日襲我邊邑重鎮濁鹿,被子之將軍擊退。趙軍主將趙範大怒,命令大軍連夜拔營,向我邊境移動七十裏,子之將軍也令燕軍將士兵不卸甲,馬不離鞍,晝夜戒備,兩國大戰一觸即發!武成君見時機成熟,在武陽殺豬宰牛,誓師伐薊,檄文已擬好了,說是朝有奸賊,欲清君側!這且不說,據兒臣所知,薊城裏麵有他許多內應,即使宮中,也有他的耳目,兒臣一舉一動,皆在他的監視之中!”


    “殿下是何打算?”


    “母後,”太子蘇急道,“眼下已是緊要關頭,母後必須奏請君上,討要虎符,調子之大軍迴守薊城,剿滅亂臣賊子!”


    姬雪心頭一怔:“若是調迴子之大軍,何人迎擊趙人?”


    “母後,”太子蘇隨口應道,“趙人若打過來,我們大不了割城獻地;子魚若打過來,君上、母後還有兒臣,我們……我們是必死無疑啊,母後!”


    麵對祖宗留下來的江山社稷,殿下竟然說出如此不疼不癢之語,實讓姬雪心寒。姬雪忽又聯想到文公所說的選人非賢一句,不無鄙夷地斜他一眼,冷冷說道:“殿下,君上病情剛有好轉,不可驚動!虎符之事,你也不必再說了!”


    太子蘇一急,故伎重演,起身倒地而拜,兩手扯住她的裙帶,聲淚俱下:“母後——”


    姬雪麵色慍怒,猛然站起身子,用力扯迴裙帶,厲聲喝道:“來人!”


    太子蘇完全被姬雪的威嚴震懾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老內臣聞聲急進:“老奴在!”


    “殿下累了,送他迴東宮歇息!”姬雪冷冷說道。


    老內臣上前一步,轉對太子蘇揖道,“夫人有旨,請殿下迴東宮歇息。殿下,請!”


    太子蘇抹把淚,爬起來悻悻走出。


    見他走遠,姬雪轉對老內臣道:“你速去老燕人客棧,請蘇子馬上入宮!”


    “老奴遵命!”


    從太廟迴來,蘇秦不知姬雪何時捎來音訊,哪兒也不敢去,一直守在店中。將近午時,一人拉著一匹黑馬急走過來,看到門楣上的“老燕人”三字,那人拿袖子擦把汗水,見老丈正在院裏磨礪一支矛頭,拱手道:“請問老丈,此店可否有位姓蘇的先生?”


    老丈放下矛頭,起身拱手:“客官要尋的可叫蘇秦?”


    那人喜道:“正是。”


    老丈打量他幾眼,返身迴店,走至蘇秦房前,敲門叫道:“蘇子,有人尋你!”


    蘇秦聞聲走出,見是一個陌生壯漢,拱手道:“在下蘇秦見過壯士。”


    那人打揖迴禮,也無多話,從袖中摸出一封密函,遞於蘇秦:“在下從邯鄲來,有位姓賈的先生有急信托在下捎與先生。”


    蘇秦接信揖道:“壯士辛苦了!”


    蘇秦正在看信,街上再次傳來馬蹄聲,一輛車馬急馳而至,停在店門外。


    老丈迎上。


    老內臣從車上走下,揖道:“請問老丈,從洛陽來的蘇子可在此處?”


    老丈不無興奮地衝蘇秦叫道:“蘇子,宮中來人尋你!”


    蘇秦也早看出是內宰,迎上揖道:“洛陽人蘇秦見過內宰。”


    老內臣還過一揖:“蘇子,夫人有請。”


    蘇秦轉對壯漢:“壯士稍坐,在下有點急事,需進宮一趟,迴來再與壯士說話!”轉對老丈,“煩請老丈做幾道好菜,為壯士洗塵。”


    見老丈應下,蘇秦迅即登上軺車,隨老內臣急入宮中。


    姬雪麵色焦灼,正在宮中來迴走動。


    老內臣趨步進來,小聲奏道:“啟稟夫人,蘇子來了。”


    姬雪長出一口氣,穩定一下慌亂的情緒,款步走至席位,緩緩坐下:“有請蘇子。”


    蘇秦趨進,叩拜於地:“蘇秦叩見燕國夫人。”


    “蘇子免禮!看茶。”


    蘇秦謝過,起身坐於客位,宮女端上香茶。


    姬雪凝視蘇秦,有頃,拱手說道:“國有大事,君上今又龍體欠安,本宮一個弱女子,實在無力應對,情急之下,隻好冒昧打擾蘇子,還望蘇子不吝賜教。”


    因有老內臣在場,蘇秦隻好一語雙關:“蘇秦是特意為燕國來的,蘇秦願為燕國,願為夫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姬雪微微點頭,顫聲應道:“姬雪謝蘇子了!”


    “聽夫人說國有大事,請問夫人,大事何在?”


    姬雪將趙燕交兵、子魚引軍殺奔薊城一事約略講述一遍,不無憂慮地望著蘇秦:“蘇子,大體就是這些,眼下事急,子魚大軍恐怕離薊城已經不遠了。”


    蘇秦問道:“請問夫人,子魚之事,君上可有旨意?”


    “唉,”姬雪搖頭歎道,“子魚、子蘇都是君上骨血,今日勢成水火,君上左右為難。不瞞蘇子,君上之病,因的也是這事。假使叛亂的不是子魚,君上斷不會讓情勢發展到這個地步。”


    蘇秦再問:“夫人可有旨意?”


    “唉,”姬雪複歎一聲,“本宮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麽旨意?蘇子,燕國本是弱國,東有胡人,北有戎狄,南有強齊,西……蘇子這也看到了,眼下趙國八萬大軍已經壓境。蘇子,燕國勢弱,不能自亂哪!”


    聽聞此言,蘇秦甚是感動,起身叩道:“蘇秦謹遵夫人旨意。”


    姬雪窘道:“蘇子,本宮哪……哪……哪來旨意?”


    蘇秦再拜:“夫人方才說,燕國不能亂,就是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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