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瓔低眉淺笑。


    “聽起來,我好像已經別無選擇。”


    站在身後的鎖煙已經氣得麵色冷寒,眼神憤怒。


    真是沒有最無恥,隻有更無恥。


    太後居高臨下的看著蘇淺瓔,“這已是你最好的退路。”


    明明是掠奪,卻表現出一副施舍的表情。


    真是不要臉。


    鎖煙已經快要氣炸,若非蘇淺瓔攔著,她都險些直接對對方拔劍相向了。


    蘇淺瓔依舊鎮定自若,忽然道:“若我母親還活著,若我未曾流落在外,太後還會是今天這番態度麽?哦,我差點忘記了,若我母親還活著,將軍府也就沒有第二個女主人了。”


    她語氣溫和,說的話卻直戳太後心窩。


    太後眼眶驟然一縮,冷厲的看著她。


    蘇淺瓔視若無睹,“或許我還是不夠大度,在江湖闖蕩了數年,依舊學不會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大約我還是不夠高瞻遠矚,在見慣了人性的狹隘自私虛偽無恥以後,依舊還是會為一些鳩占鵲巢的行為而感到輕視鄙薄。更或者,我還是不夠大度寬容,依舊無法學會去原諒某些目空一切而又做著卑劣肮髒的強盜之事的行為。”


    她微微一笑,“所以如此狹隘如此目光短淺如此斤斤計較甚至是睚眥必報的我,可能無法接受太後的恩賜和厚愛。”


    太後被他溫言軟語卻字字帶刺的反諷激怒,猛的一拍桌子。


    “放肆!”她雙瞳漆黑幽深,沉澱著莫可逼視的寒意,“蘇淺瓔,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抱歉,我不善飲酒。”


    蘇淺瓔依舊微笑自若,鎖煙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


    太後眼神沉如黑夜,目光愕然而憤怒,清寒而森冷。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輩竟是如此的大膽。難道她不知道嗎,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強誰就有說話的權利嗎?她一個無依無靠早已被家族所棄的女子,哪裏來的自信敢與皇權抗衡?


    就憑她自視甚高實際上在權利和軍隊麵前微不足道的武功麽?


    有那麽一瞬間,太後覺得蘇淺瓔不是太聰明,而是愚不可及。當然,前提是她不知道蘇淺瓔有任何後台的背景之下。


    對於太後的怒火,蘇淺瓔顯得十分平靜。


    “我自幼在山中長大,走的是江湖路,見的是江湖人,做的也是江湖事,性子嘛,也是一根筋,不撞南牆不迴頭。這般墨守成規一意孤行不懂趨利避害不識時務的我,想來太後也是不喜的。為了不在這裏礙太後的眼,我想我還是迴將軍府比較好。”


    她轉身,“鎖煙,走。”


    “站住!”


    太後驟然一聲曆喝,秋雙已經擋在了兩人麵前。


    “你以為皇宮是什麽地方,任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蘇淺瓔抬手阻止想要動手的鎖煙,並沒有轉身,她看了眼湧進來的禦林軍,神容鎮自若。


    “還是這樣直接的方式,比較適合皇家威嚴。”她嘴角噙幾分笑意,“嘴皮子威脅總歸還是太保守也太溫和了。”


    顯然,軟的不行太後是打算用硬的了。


    太後的耐性已經被她耗光,“蘇淺瓔,哀家知道你武功高強,可雙拳難敵四手,在皇宮,沒有你選擇的餘地。”


    “既然如此,太後方才何必說那許多廢話?”


    蘇淺瓔依舊沒轉身。


    太後冷笑,“哀家原本想給你一條生路,可你既然自己不珍惜,也就怨不得旁人了。”


    她懶散的向後靠了靠。


    “本來有些事情由你自己出麵解決最起碼還能保住性命,可你過於清高自傲,不知進退,也就怪不得哀家不給你顏麵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其實偷偷摸摸的活,總比死後被人辱罵詬病要強。隻可惜,你的確不懂得趨利避害。哀家今日便教你一個道理,在你沒有強大到別人對你俯首稱臣之前,隻能先低頭折腰,忍氣吞聲。”


    “不過,你已經沒機會了——”


    “太後娘娘確信…”蘇淺瓔半側身,“今日殺了我,就能達到您的目的麽?”


    太後慢條斯理的用茶蓋撥弄著鮮綠的茶葉,語氣慵懶。


    “不要試圖在哀家麵前玩弄心機,逞口舌之快。在這個地方,沒有你說話的權利。”


    “是嗎?”


    蘇淺瓔慢慢轉過身來,麵紗外的眼睛清亮而透徹,一如既往的鎮定自若和波瀾不驚。


    “如果我說,鸞佩早已不在我身上了呢?”


    太後撥弄茶蓋的動作一頓。


    蘇淺瓔繼續說:“如果我說,如果今天戌時之前我沒有出宮,明日慕子奕退婚的真相就會傳遍大街小巷,皇室為遮醜而殺人滅口的行為也會傳遍天下。更或者…”


    她眼中笑光隱隱,溫和中含帶清銳,不怒自威。


    “今年來天熙參加四國會盟的各國使者,對天熙皇室的秘聞比較感興趣。比如說,堂堂公主,竟願意下嫁給人做填房,而且還是在對方原配屍骨未寒的前提下迫不及待的出嫁。比如說,這位公主的女兒出生得,似乎有些早,早得大底會讓所有行醫救人的大夫因自己的學識淺薄而羞愧…”


    “夠了!”


    蘇淺瓔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讓太後感受到了威脅。


    是的,威脅。


    一生好強半生尊榮從未唱過失敗滋味的太後,今日,在一個十六歲的小輩麵前,受到了威脅。


    難以釋懷的憤怒在胸中堆積洶湧,她卻不得不忍耐。


    是她大意了,若蘇淺瓔隻是一個自持武功便目空一切的自負之人,怎會接連逃過重重殺機?若她沒有足夠的準備,怎敢挑戰巍巍皇權?


    太後的胸口起伏著,她拚命壓抑住想要將那個微笑自若的女子大卸八塊的衝動,咬著牙,冷聲說道:“你還知道什麽?”


    蘇淺瓔啟唇微笑,“太後不想要民女的命了麽?”


    太後臉色鐵青,“哀家問你還知道什麽?”


    這句話,幾乎是從她牙齒縫裏蹦出來的。


    蘇淺瓔卻雲淡風輕,“這個就不太好說了。方才太後說,在不夠足夠到別人對自己俯首稱臣之前,要懂得忍氣吞聲。我覺得這句話說得十分有道理。然而我覺得在此基礎上更重要的事,好好的活下去。比如此刻的我,在麵對無法撼動的強權麵前,隻能牢牢握緊手中的把柄,而且不能一次性用完。我那個師侄兒曾說過,兩軍交戰,永遠不要讓敵人知道自己的實力。保存底牌,或許在某個時機會達到意料之外的收獲。”


    她眼中笑意盈盈。


    “太後,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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