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她的女兒雖才剛出生,卻已然有了傾城輪廓,想到自己遭此磨難便是這一張臉惹的禍,不禁悲從中來,以她自己的鮮血為引,在女兒的臉上種下了鮮紅血蠱。隻不想她當時已是極其虛弱,沒有控製好才會造成了端木恬整半邊臉的巨大胎記。


    其實她原本,隻是想要遮掩一下女兒的容顏而已,並沒有想要讓她的臉變得那般可怖,畢竟她也還想要讓女兒嫁人的呢。


    追兵將至,她自知沒有了生還的可能,還將會成為夫君和兩個孩子的拖累,便自伐逼迫端木崢帶著兩個孩子厲害,也就有了當年端木恬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所睜眼看到的那一幕。


    多年前的這一件事,端木璟聽父親說來,此刻又原封不動的說給了妹妹聽,臉色平靜如常,放在身側的手卻已用力的抓緊了衣擺,眼眸之中升騰著暗沉的黑霧,如能懾人。


    他當年才隻有三歲,雖也對一些事有了些記憶,但卻並不清晰,隻模糊中覺得好像發生過很多事情,可究竟是什麽如何能記得住?可無論如何,他總還是記得母親的溫暖,現在終於清楚的知道了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麽事,隻覺得心中有黑沉的不知什麽東西洶湧澎湃。


    端木恬也是怔忪著,不知是一時間沒有將這個巨大的消息消化過來,還是在想著別的一些事情。


    然後,她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唿出,目光落到了手上那一打開就散發出讓她覺得十分不舒服的氣味的瓷瓶上麵,然後仰頭,直接將瓷瓶裏的東西倒入進了口中。


    那似乎是一粒藥丸,不過未等她仔細感受就迅速的融化了開來,化成一股清涼的液體在她的口腔裏流淌蔓延,並隨著她的吞咽而流入咽喉進了肚子裏麵。


    幾乎沒有嚐到任何的味道,就像隻是喝進了一口水,但這水卻極其的清涼,落入胃中迅速朝四肢八骸蔓延,讓她在這大熱天裏感覺到渾身冰涼,經不住打一個冷顫,滿身的雞皮疙瘩“刷拉拉”的冒了出來。


    然後她忽然覺得視線模糊,眼前有無數的絢爛爆發,一點點的淹沒她的視線,腦袋也不甚靈清,神情變得恍惚。


    端木璟在旁邊關切的看著她,見她如此反應不由眉頭皺起,緊緊守護在旁邊不敢有絲毫分神。


    “妹妹,你感覺怎麽樣?”


    端木恬又打了個冷顫,似乎在一瞬間,就將她的所有體溫全部都吸扯了個幹淨,然後“轟”的一下,跑到了她的臉上,喧炸了開來。


    “好燙!”


    她捂著左邊臉頰,以她的忍耐力也不禁倏然整張臉都被燙得皺成了一團,難受得唿叫出聲。


    她覺得她的臉,似乎正在被熱火灼燒著。


    端木璟伸手扶著她,眉頭緊蹙滿臉關切,卻也隻能這麽看著而什麽都做不了。


    端木恬覺得眼前的光彩越發絢爛,漸漸的失明失聰,然後連意識都失去了。


    在最後暈倒在哥哥的懷裏前一刻,她不禁狐疑這究竟是什麽東西,竟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連她都不過隻抵抗了這麽一會兒。


    她覺得她好像一直在做夢,可究竟夢到了些什麽卻又完全無法分辨,隻覺得在夢中,她的臉一直很燙很燙,好像被澆了熱油,被貼了焰火,似想要生生將她的臉脫落剝離下去。身體卻又很冷,就如同全身所有的熱氣全部都跑到了臉上。


    然後她一直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麽,又過了多久,臉上的灼燒漸漸的退下,她也迷糊著終於沉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坐在房內還沒有離去的哥哥,外麵卻早已天色大亮,秋初的烈日並不比夏天的清涼,屋內已有些悶熱。


    她怔忪了下,腦海中才漸漸浮現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此刻依然能感覺到左邊臉頰的灼熱感,其他的不適卻都已經消失,也不再感覺到渾身冰涼。


    不禁伸手摸了摸臉,除了有輕微的灼熱感之外,並無其他的任何異常,也不知道現在臉上的那個“胎記”變成什麽樣了。


    察覺到她的清醒,端木璟也走了過來,關切的問道:“感覺如何?可還有其他的什麽不適。臉還很燙嗎?”


    昨天他是親眼看到妹妹的臉似要被血紅浸染,如火焰般的升騰著灼熱溫度,幾乎灼傷了他的手。


    現在好不容易那火焰般的血紅退了下去,卻不知她是否還有其他的不適。


    端木恬搖頭,道:“除了這邊臉還有些覺得熱之外,沒其他的不適了。”


    他鬆了口氣,輕輕摸著她的臉,說道:“那就好,爹說臉上的灼熱要等到你這印記完全消失之後,才能消褪。”


    “我的臉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沒什麽改變,這印記要花費幾天的時間才能一點點消失。”


    還有幾天之後才能消失啊?


    雖說她一向對臉上的這個所謂胎記並不十分抗拒,也沒覺得長得醜陋就連世界都變成是灰暗的,可能便得漂亮些,誰不希望?她再清冷涼漠,也是個正常的女孩子啊。


    所以此刻,她忽也忍不住的有點迫切,迫切的希望這幾天能過得快一些,而且今天已經是七月三十,再過三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


    爹爹是否也是有著這樣的考慮?讓她漂亮的出嫁!


    她忽然莫名的勾了勾嘴角,如果她臉上的胎記忽然消失的話,君修染能馬上認出她來嗎?


    端木恬從沒有如現在這般的期盼著時間快點流逝,這三天她一直待在端木王府裏沒有出去,君修染也被老王妃列為了拒絕往來戶,說是在成親之前,不許他們兩個再見麵。


    君修染雖滿腹怨念,不過攝於老王妃的淫威也真是不敢輕易造次,況且眼看著婚期將至,他也有許多要忙碌的,一時間還真是抽不出身。


    這幾天,京城裏又熱鬧了起來,有許多貴人入京來恭賀三殿下和端木王府的郡主成婚大喜,當然最熱鬧的,是京城的百姓,還有那在兩月前隨端木崢一起凱旋迴京,至今還沒有迴去北疆的幾千從龍軍將士們。


    還有這幾天,端木恬總是隔三岔五的照鏡子,長這麽大照鏡子的次數全部加起來也絕都沒有最近這三天的次數多。隨著臉上的灼熱感一點點減弱,她也是眼看著左邊臉頰上的血紅胎記變得暗淡,從鮮紅變成了暗紅然後粉紅,直至臉色如常,與右邊的臉沒有了任何差別。


    她站在鏡子前麵,看著銅鏡映照出的那個絕色人兒,眼睛微微閃爍著亮光,嘴角輕勾笑得一臉嬌俏。


    銅鏡中的人,肌膚勝雪,晶瑩剔透,臉上似有熒光浮現,如脂如玉,找不到半點的瑕疵。眉如遠黛橫臥,於眉梢微微勾起一個輕俏的弧度,與輕挑的眼角相得益彰,平添了幾分淩然和尊貴,眼光盈動,點點細碎的光芒閃爍,於清冷中增添了幾分風情,瓊脂鼻挺而直,唇如三月春花,抿直如刀輕勾含俏。


    這真是一個大美人,絕代風華,傾世無雙,不溫不柔不驕不躁,不矯揉不造作,卻有著獨屬於她自己的風情萬種,與生俱來的尊貴,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隻是一個眼神一個細微之極的神情嗡動,都是別人絕對學不來的風采。


    她攬鏡自照,難掩心中的歡喜,忍不住自戀的摸了摸恢複了天生麗色的臉,難得俏皮,對著鏡中的自己拋了個媚眼。


    明天就是八月初三,她出嫁的日子,她很高興臉上的這個印記能夠在出嫁前夕徹底的消失。


    八月初三,皇上欽點的黃道吉日,一大早,京城裏那群最是喜好湊熱鬧的百姓就興致勃勃的湧上了街頭,欲要圍觀今日的那一場盛事婚禮。


    不知是誰發動起來的,從端木王府到堯王府的那一條路上,沿途一路的張燈結彩,仿似整個京城都在為今日的這一場婚禮慶賀。


    端木王府內,端木恬在嚇倒了一片皇上派遣而來為她梳妝的宮女嬤嬤之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從袖子裏抓出了一紅色物體,輕輕的貼在了左邊臉上,頓時又變成了那擁有著夜叉容顏的鬼郡主。


    有嬤嬤反應迅速,連忙撲了過來說道:“郡主可千萬別!今日乃是您的大喜之日,理該漂漂亮亮的,怎麽竟還貼了這掩蓋美貌的東西呢?”


    事後有流言傳出,說端木王府的恬郡主其實貌若天仙,隻是因為嫌自己太漂亮了引人覬覦,便自行將她自己給醜化,還說什麽若是真心喜歡她,便不會計較她究竟是美還是醜,因為喜歡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本身這個人。


    以此,三殿下與恬郡主的愛情一時被傳為佳話,久久稱頌。


    當然那是後話,現在出雲閣中,端木恬麵對著宮女嬤嬤們的勸解請求之後,終於“勉為其難”的將臉上的那個“胎記”又給摘了下來,頓時滿堂驚豔,那如天上的星雲,似中秋的明月,如深海中粲然生輝的明珠,星輝月明珠暈,讓人目眩神迷,甚至不敢抬頭直視。


    見之者無比滿腔的驚濤駭浪,於心底驚唿著,天哪,虧得天下人將恬郡主說得如何醜陋無顏,卻都沒有能看透在她的“胎記”之下,竟是如此一副傾世絕代的模樣,全天下的人,都瞎了眼了!


    老王妃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好戲,笑得眉目皆彎,得意極了。


    哼,無知的人類,竟敢說我家恬恬形如鬼魅奇醜無比!那是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省得你們看多了黯然羞赧,自慚形愧,真不知好歹!


    老王妃悠悠喝了口茶,看著已開始忙碌的人,不禁歎息了一聲,帶幾分黯然不舍和失落。


    真舍不得把寶貝孫女就這麽給嫁了出去啊!


    這事說起來全都怪君修染那狂妄小子,竟把她家恬恬給勾引走了!


    端木王府前院早已經賓客滿座,每個人都張揚著笑臉恭賀端木王爺,並不少的人將目光落到了端木璟的身上。


    話說璟世子年方二十,卻至今沒有娶妻,甚至都沒有個訂親的對象,這如何不讓眾大人眾閨秀們心心念叨,牽腸掛肚?


    端木王府的世子啊,那就是未來的端木碩親王,還是世襲罔替的,還是手握大軍權勢熏天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簡直是比皇子殿下們還要尊貴啊!


    對於眾人的有意結交,他客氣有禮,對於某些家中有適婚姑娘的大人的試探,他溫和有禮,對於那對著他獻殷勤的姑娘們,他溫和客氣退避三舍。


    這滿堂的喜慶,卻讓他想起了遠在嶧城的那位大小姐。


    前些天他的下屬們探聽到消息,說明榮郡王夫婦迴到嶧城之後,就開始張羅著開始為他們的女兒選婿。


    他忽有些煩躁,有些心不在焉,眼前不時的浮現大小姐那張揚跋扈的模樣,還有她那從不打絲毫折扣的肆意笑容。


    門外鑼鼓喧天,堯王府的花轎到了大門外,引得無數人探頭張望,紛紛朝門外湧了出去。


    今日喜慶,卻並非每個人都是滿心歡喜的,比如某些愛慕三殿下的千金小姐們,又比如某些嫉恨端木恬的姑娘。


    端木月和端木宏姐弟兩終於得了允許可以去出雲閣找郡主姐姐,一路便興衝衝的直奔了過去,忽然“哎呦”一聲,端木宏跑步不看前麵,一頭撞到了迎麵而來的人身上,將人給撞倒了,他自己也被那似乎頗具彈性的身體給反彈了一下,往後跌倒。


    同行的端木月一愣,連忙跑到骨碌碌滾到了地上的弟弟身旁去扶他,臉上還有著戲謔的笑容,保不準迴頭就要怎麽嘲笑他呢。同時她朝對麵張口便說道:“對不……”


    那個“起”字尚未出口,對麵就傳來尖利的聲音:“該死的,你是野猴子嗎?竟這般橫衝直撞的,一點規矩也不懂!”


    端木月臉上的表情當即沉凝了下去,將弟弟從地上拉起,然後抬頭看向了對麵。


    對麵,有柔弱姑娘被丫鬟們小心的扶起,衝著這邊橫眉豎眼,神色極其不客氣。


    端木月頓時眉頭一挑,冷笑著說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柔姐姐啊,你怎麽走路也不長眼睛的呢?我們好好的在這裏走著,你竟然都會這麽撞了上來,莫非是故意想要來找茬不成?”


    端木宏卻在站起來之後一把甩開了姐姐的手,衝著對麵的端木柔便怒道:“你罵誰是野猴子?你這個賤人!”


    對麵的人,可不正是三房的大小姐端木柔,她最近的心情就沒有好過,尤其今天,想到端木恬那個醜八怪竟然就要嫁給她最最愛慕的三殿下,她就嫉妒得都要發狂了。


    想她端木柔,除了身份有哪一樣不是比端木恬強!


    正是滿心怨憤,就被端木宏給撞倒了,一腔悲憤就仿似找到了宣泄口,又聽這姐弟兩如此不將她放在眼裏,便越發的惱恨。


    “原來是月小姐和宏少爺,怎麽,出口辱罵姐姐,就是二叔二嬸教給你們的規矩。”


    端木宏怒道:“呸!賤人就是賤人,分明是你自己先罵人,竟還想倒打一耙,你算個什麽東西?”


    “那你又算個什麽東西?還當真以為抱上了郡主的大腿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就以為身份高貴了不成?”


    “當然比你高貴。”忽然有聲音從旁邊響起,三人以及幾個丫鬟們忙轉頭看去,便見宸公子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此刻又說道,“二哥和四哥自小養在我母親的名下,怎麽說也當得上半個嫡子,小宏和小月月的母親又是二哥的正房夫人,怎麽算,也比你高貴啊。”


    端木柔頓時臉色一白,滿臉憤憤。


    宸公子招手叫過了那姐弟兩,又對端木柔說道:“你年歲也不小了,又早已有了婚約,看來也得選個日子讓你出嫁了。”


    端木柔的臉色越發白,猛然抬頭驚懼的看著端木宸,搖頭想要反抗卻隻看到宸公子笑容滿麵,眼神則森涼。


    宸公子帶著端木月姐弟兩朝出雲閣走去,端木柔卻忽然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捂臉哭了起來。


    她不要嫁給那個人,不要嫁給那個因為父親欠了他的賭債,而隨意的將她給許諾了出去的比她父親還要年長的老男人,而且還隻是個小妾。


    她是端木家的人,是端木王府的小姐啊,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都是因為身份,這個該死的身份!她父親是小妾的兒子,她的母親更是連個小妾都不是,而隻是暖床丫鬟罷了。


    端木月和端木宏歡唿雀躍的奔進了出雲閣中,宸公子則走到坐在那兒看著的老王妃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王妃眉頭一皺,輕輕的冷哼了一聲,然後朝他點了點頭。


    宸公子眉眼彎彎笑得很好看,轉身就湊到了正在梳妝的端木恬麵前,眼中神光閃爍,跟著端木宏姐弟一起大驚小怪的喊著:“哇!小恬恬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漂亮?難道是換了一個人,快讓本公子確認一下,確認一下!”


    那姐弟兩更是誇張,端木月目光灼灼滿臉驚豔以致呆滯,端木宏則繞著她轉起了圈圈,直將旁邊的那些為端木恬梳妝打扮的嬤嬤喜娘們給弄得滿臉無措,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郡主姐姐,你臉上的胎記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端木恬看著他們的可愛反應,不由輕柔一笑,道:“不好嗎?”


    “好好好!好極了!你絕對是這世上最最漂亮的新娘子!”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婚禮


    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大紅喜慶,龍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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