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僵,嘴角抽了抽,差點沒忍住將手中的東西給扔了出去。


    但他終於還是定了心,強忍著眉心的抽搐,抓起來送到了端木恬的嘴邊,說道:“快吃吧,隨時都可能有人過來,若被人瞧見,恐怕還要連累了榮大小姐。”


    端木恬聞言才迴過神,低頭看到已送到嘴邊的食物,抓過來便先啃了起來。


    過了午時,她真的是餓了。


    啃了幾口,卻察覺身旁的人並沒有任何動靜,轉頭便問:“你怎麽不吃?”


    “我不餓。”他輕聲說著,看著並無絲毫的異樣。


    端木恬輕皺眉,也沒有再管他,繼續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手中的東西,就如君修染說的那樣,若被有心人看到了,恐怕會連累榮芩靜。


    啃了幾口,她忽然又是一頓,低頭看手中的香糯雞腿,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手微微一顫,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啃咬,啃完後還伸手抓過來君修染手中的另外那一隻,繼續啃。


    吃出的骨頭用那油紙重新包裹,迅速的塞進了袖子裏麵,再不見絲毫的痕跡。


    君修染垂手,似本能般的,手指在衣角蹭了蹭,似乎想要擦去什麽。


    端木恬低眉沉思,突然想到了十年前與他在紫霞山上初遇的情景,又想到了在三石村裏那一段短暫的相處,還想到了十年後的現在,再次相遇之後她所看到的。


    他似乎……不占葷腥。


    是天生如此挑食,還是被捆縛在紫霞山上三年之後所留下的陰影?


    她不由得眉心輕蹙,低垂的眼眸之中迷蒙如有霧氣繚繞。


    遠遠的,有一個緋紅身影打著油紙傘悠悠走過來,那一雙靈動佻達的眼眸隨著手中油紙傘一起滴溜溜的轉著,滿臉賤笑。


    “哎呀,這裏風景真好!果然看風景,還是得來禦花園啊。”他晃悠著走了過來,一手油紙傘,一手玉骨扇,如此不倫不類,他做起來卻偏偏有一種異樣灼眼的迷人風采。


    他就這麽旁若無人的走了過來,轉個身,又移了移腳步,正好用陰影遮擋了陽光對他家寶貝侄女的熱情關照。


    陰影籠罩,端木恬頓時覺得渾身一陣涼爽,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看風景的小叔,見他眺望了一會兒風景,發現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吸引他注意的,才施施然轉過身,笑嘻嘻說道:“雞腿的味道不錯吧?”


    “確實不錯。”端木恬點頭,迴答道。


    宸公子睨了她兩眼,又將目光落到君修染的身上,笑得越發的不懷好意陰陽怪氣,搖頭晃腦的說道:“無妨無妨,三殿下武功高強,內力深厚,便是餓上幾天也無妨,最主要的還是不能讓本公子的乖侄女給餓壞了。”


    君修染涼涼瞥他一眼,道:“你出現在這裏沒關係嗎?”


    “有什麽關係?皇上隻說讓你們在這裏跪到太後娘娘壽辰結束,可沒有說不許別人到禦花園裏來賞景。哎呀呀,這風景可真好,比在坤儀殿中看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有趣多了。”


    君修染眼中精光一閃,輕喃道:“坤儀殿?”


    “可不是?太後娘娘說,婉妃受驚了,正巧那麽一群人過去探望她,也就省得再走來走去的勞累。”


    聽他這麽一說,端木恬也是大概的弄清楚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頓時臉色一冷。


    端木宸側身過來看著他們咧嘴一笑,然後從君修染的身後繞過,走到了端木恬的身邊蹲下,講過油紙傘塞進了她的手中,說道:“拿著擋太陽,可別曬傷了乖侄女你那嬌嫩的肌膚,皇上說了讓你在這裏跪著,可沒說不能拿傘遮擋太陽的燒烤。”


    “……”這什麽邏輯?


    宸公子賊眉鼠眼的朝四周圍張望了一下,忽然更湊近一些,小聲說道:“先站起來一下。”


    “……”


    見寶貝侄女隻是滿臉黑線的看著他,並無其他動作,宸公子一撅嘴,幹脆的就自己動起了手。


    伸手,輕柔的托起她的一邊膝蓋,同時手在懷裏一扯,就扯出了一個棉包,迅速的以繩帶係縛在了她的膝蓋上麵,之後又對著她另一邊膝蓋做了同樣的動作,最後將裙擺一放,什麽都看不出來啊什麽都看不出來!


    端木恬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已然是對自家小叔徹底的無語了。


    不過心裏,卻自有暖流湧動,真心覺得今天在這禦花園裏罰跪,一點都不愧。


    有人陪著她一起受難並順便的貼身相護以防止宵小接近欺辱,有個意想不到的人送來食物,還有小叔送來陰涼和保護,哪裏委屈了?


    宸公子有對著她扯了幾句皮,然後很快就起身離開了,離開前,不著痕跡的在君修染耳邊說了句話。


    “禦花園外至少有八方來路不同的人在遊蕩,其中過半是對恬恬有敵意的,拜托你了。”


    君修染紫眸忽然輕眯,嘴唇緊抿,一條森涼的直線。


    “本王倒是要看看,我在這裏,誰敢踏入進來?”


    宸公子笑意盎然,搖晃著折扇,哼起了小曲兒,晃晃悠悠的離開了。


    他剛離開沒多久,竟又有一個更加妖嬈的身影出現在了禦花園。


    今日的禦花園,雖隻跪著他們兩個人,可是怎麽感覺這麽的熱鬧呢?


    這次來的是鳳樓,他扭腰擺臀,一路如踩著雲梯邁著舞步的飄了過來,眨巴著眼一臉好奇的看著他們,半餉幽幽一歎,吊著嗓子輕輕唱道:“真可惜,人家剛才竟沒有隨皇上一起過來禦花園,錯過了那麽精彩的一場好戲啊啊啊!”


    他邊唱邊轉了幾個圈,大紅衣擺高高揚起,一路轉到了端木恬的身旁,傾身半躺在了地上。


    手支著腦袋,輕曲著一條腿,他就那麽若無其事旁若無人的躺在端木恬身旁,眨巴著水汪汪的桃花眼,好一個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絕世妖孽!


    他看了半餉,忽然覺得有點點不對勁,便輕“咦”了一聲,略一思索便伸手一把奪過了端木恬手中的油紙傘,塞進了身旁君修染的手中,隨之才笑逐顏開道:“這樣才對嘛。郡主您如此嬌貴,怎能做撐傘這種粗活呢?可別給累壞了。”


    “鳳總管你怎麽也到這裏來了?不去給太後娘娘賀壽?”端木恬反倒是對這朵奇葩有了免疫,所以此刻一派淡然。


    而鳳樓聽她這麽一說,卻是當即麵露嫌惡之色,連連搖頭說道:“不去不去!豈能踏足那等無聊之地?若是被沾染了滿身的晦氣,可如何是好?”


    君修染在旁給恬恬撐著傘,見此忽現一抹詭異淺笑,道:“分明也是自己的生辰,卻要看著眾人對另外一個人賀壽不算,連自己也要陪著笑臉恭賀,確實不是一件痛快事。”


    “三殿下,你想吵架嗎?”


    鳳樓的臉色有些難看,那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端木恬驚訝挑眉,倒是真不知道鳳樓竟與太後娘娘同一天生辰。


    坤儀殿中,端木璟正吸引了滿堂的注意,而他則在不著痕跡間朝門外看去,眼中霧蒙蒙的隱隱有些擔憂。


    小叔怎麽還不迴來?再不迴來,怕就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命案


    禦花園中雖然看似安靜但其實很熱鬧,坤儀殿中是真的很熱鬧,就連另外的其他某些地方,也很熱鬧。


    似乎今天,整個皇宮都被籠罩在一層熱鬧的氛圍之中。


    “啪”的一聲,一隻描鳳玉瓷杯狠狠的被摔在了地上,杯中的茶水四濺,同時一起四濺的還有如玉石般剔透的白瓷碎片,朝著那跪在地上的綠衣宮女飛濺了過去。


    滾燙的茶水和鋒利的碎瓷片落到身上,讓那宮女不禁顫了下身子,卻依然跪在那裏,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宮裝明豔的女子就站在她前麵,原本絕豔的小臉卻因為五指籠罩而高高的腫脹了起來,將她俏麗的五官都給擠作了一團,又因為憤怒而扭曲了表情,使得她那張臉看上去越發的猙獰可怖,明明不過十二歲的小小身子裏,卻散發著冷凝的兇煞。


    她還保持著那個摔茶盞的姿勢,怒瞪著跪在麵前的宮女,厲聲道:“該死的狗奴才,你剛才說什麽?本公主讓你去教訓端木恬那個賤人,你竟然說連禦花園都沒有能踏入進去,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宮女瑟縮,“砰砰”的磕著頭連說道:“公主恕罪,奴婢實在是找不著機會,三殿下就在恬郡主的身邊,誰都不敢接近啊!”


    “混賬!”六公主聞言更是跳腳,又是“啪”的一下隨手抓了旁邊架子上的花瓶瓷器摔碎在了地上,麵容扭曲,煩躁的來迴踱了幾步,尖利道,“我不管,總之你必須得去給我狠狠教訓了端木恬那個賤人,不然的話,看本公主怎麽收拾你!”


    那宮女頓時臉色蒼白,想要公主折磨人的手段,又想到禦花園中,恬郡主身旁的三殿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公主……”


    “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快滾出去!”


    坤儀殿中,有丫鬟偷偷的來到成夢璿的身旁,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讓成大小姐頓時臉色一變,目光在坤儀殿內搜索了一圈,果然沒有看到端木宸的身影。


    她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怨毒,正要開口提醒一下宸公子不知去向,卻見坤儀殿門口一個緋紅身影飄然而來,當即宛如扼住了成夢璿的咽喉,堵住了她尚未出口的話。


    怎麽這麽及時的迴來了?


    她不由冷冷的瞪了丫鬟一眼,讓丫鬟臉色一白,低頭越發的縮了進去,輕聲說道:“奴婢確實是看到宸公子去了禦花園那個方向,就馬上急急的跑來稟告小姐了。”


    成夢璿冷哼一聲,輕聲問道:“他去禦花園做了什麽?”


    “這……奴婢不知。奴婢見宸公子往那邊過去就直接來向小姐稟告,並沒有跟著他一起過去。”


    “那還不快去看看禦花園裏的情況?”


    “是,奴婢馬上就去。”


    那丫鬟又迅速的悄然退了出去,成夢璿手指交纏,捏得指節泛白,青筋畢現。


    那邊宸公子進來之後,朝成夢璿鄙夷一笑,沒有驚動到其他人迅速迴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麵。


    小賤人,你倒是說啊!有本事就開口,看本公子怎麽撕了你的偽善嘴臉!


    各方勢力皆都很快得到了禦花園中的情況,神情各異心思各不相同,有人有心想要向皇上提及,但卻發現他們架不住三殿下和端木王府那兩方人的一句話。


    他們怎麽竟對禦花園中的情況,那麽消息靈通啊?皇上都還不知道呢,他們竟然就知道了。


    有人偷偷查看皇上的臉色,其實他們並不認為他們都已經知道的事情,皇上會真的不知曉,可是皇上此刻一臉平靜,好像確實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見此,眾人不禁再一次的暗自揣測。


    時間過得不快也不慢,很快就到了落日時分,君修染收起傘,捏捏略微有那麽點酸痛的手臂,然後抬手,“嗖”的一下,手中的油紙傘就朝某個方向直飛了過去,穿葉拂花,直接飛出禦花園,“啪”一聲輕響,落到了正隱身在禦花園外的某人麵前。


    此人也是反應迅速,飛快的撿起油紙傘藏了起來。


    這等罪證,還是趕緊消滅不讓人找到的好,雖然皇上至今沒有動靜顯然是默許了罰跪撐傘這等子不著調之事,但偷偷的來就行了,若待會兒還讓他親眼看到,可就太說不過去了。


    壽宴似乎已經開始,遠遠的有絲竹之聲傳來,越發襯得禦花園內清淨安寧。


    在禦花園附近蹲守了大半天的人,也終於漸漸的有些騷動了。


    隻是想下手的根本就下不了手,雖並不在自己的視線之內,但確確實實能感覺到旁邊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負責守護的人不敢鬆懈,就怕自己的一個不注意,就讓人將他們的主子郡主給欺負了去。另外還有觀望的,隻是在那裏盯著禦花園內兩人動靜的,倒是依然安靜。


    不遠處位於禦花園內假山頂上的觀景亭內,有一紅衣妖嬈的身影斜斜倚在那兒,看著就在他視線內並肩的兩道身影,又調轉視線從昏暗的邊緣地帶輕輕掃過。


    他輕輕轉著手中幾乎漫出的酒盞,眉梢微微挑起,一點輕峭便流溢了出來,輕啟誘人犯罪的潤澤朱唇,溢出了涼涼的四個字:“一群傻叉!”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竟還有人想要對端木恬下手,不是膽大妄為又自詡權勢驚天的,就是不知輕重不知好歹愚不可及的。


    端木王府的郡主,便是當真將這皇宮給掀翻了,皇上都不會將她逼入死路,更何況,端木恬還是帝師府的外孫女,寧清的女兒。


    想到帝師府,他不禁微斂神,眼中偶有精光閃過。


    話說,今天帝師大人的反應很反常啊,雖然他是後來才進宮,並沒有親身經曆禦花園裏的那場混亂,可以他那護短的性子,怎麽竟然在得知唯一的外孫女被罰跪在禦花園中之後,沒有任何激動?


    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忽然身影一閃就從觀景亭上消失,昏暗中隻覺空中有紅影閃過,迅速的朝著壽宴所設的宮殿飛掠而去。


    禦花園內,已經跪了有足足三個多時辰的兩人依然那麽安靜的跪在地上,跪得太久,血脈不通,端木恬幾乎都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雙腿的存在了。


    手在腿上輕輕的捏著,想要緩解一下經脈肌肉,側頭卻見身旁的某人跪得紋絲不動,似乎沒有半點不適的感覺,甚至眼眸輕垂,輕輕落在她的身上,閃爍著柔亮的光芒。


    伸手,將她摟了過去倚靠在他的身上,輕聲說道:“先休息一下吧,壽宴很快就會結束。”


    她不由得身子一僵,忙從他懷裏掙出來重新跪直,淡漠說道:“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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