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也正在同沈沅說小虹的事。

    “……我去薛姨娘院兒裏的時候,就看見有個名叫小虹的小丫鬟正手裏高舉著一塊石頭跪在風口,凍的一張臉都白的發青了,極可憐的。出來的時候我同旁的小丫鬟閑聊了幾句,才曉得這是因著薛姨娘讓她搬椅子,她連人帶椅子摔了一下,磕壞了椅子腿上麵的一塊漆,薛姨娘就罰她這樣跪著了。我看到她的時候,估計她都已經跪了好長時間的了。”

    頓了頓,她又說道:“我最近同那些丫鬟們閑聊的時候,聽她們的意思,薛姨娘平日對她們極是嚴苛呢。她們誰沒有被薛姨娘責罰過?”

    青荷是個機靈的,又會說話,很容易的就能和其他人親近起來,不經意間就能套出許多有用的消息來。

    “你這樣做的很對。”沈沅讚賞的對她點頭說道,“既然你現在可以自由進出薛姨娘的清漪苑,可要好好的利用這個便宜,同裏麵的丫鬟多親近親近。”

    青荷忙笑道:“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

    沈沅便也笑了。她就喜歡青荷這樣,什麽事但凡她提個話頭,她就能明白下麵的意思。

    隨後她想了想,又道:“那個名叫小虹的丫鬟舉著石頭在冷風地裏跪了這麽些時候,難免手上,耳朵上就會有凍傷。我記得我從外祖父家迴來的時候帶了兩盒專治凍傷的藥膏子迴來,是采薇在收著。你現去找她拿一盒,待會兒就給小虹送過去。”

    青荷笑著應下了,轉身掀簾子出去了。沈沅則是又低頭繼續做著繡活。

    到掌燈時分,青荷就手裏拿了那瓶藥膏子去找小虹。

    小虹住在下人房裏。現下正是當值的時候,其他丫鬟多不在,隻有小虹一個人躺在床上。

    今兒她確實是凍到了。現在耳朵上,手上都是紅腫的,又痛又癢,她禁不住的就想伸手去抓一抓。

    不過她才剛抬起手的時候,猛然的就聽到有人在說道:“這可不能抓。越抓越痛的。”

    小虹唬了一大跳,忙翻身抬頭去看時,就見青荷正站在門口。

    青荷最近來過幾次清漪苑,還笑著跟她打過招唿,說過話,有一次還從荷包裏抓了一把玫瑰味的瓜子給她吃,所以她是記得青荷的。

    不過她並不知道薛姨娘暗地裏同青荷說的那些話,她隻以為青荷這是受了沈沅的吩咐才來找薛姨娘。

    當下小荷就要起身爬起來,但被青荷快走兩步過來按住了:“你

    別起來,快躺著。”

    小虹被她這樣按著,就又躺迴了枕上去。一麵又問道:“青荷姐姐,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青荷在炕沿上坐了,將握著的右手打開,遞到了她的麵前去。掌心裏放了一隻白瓷盒子,上麵繪了好看的牡丹花紋。

    見小虹目光不解的望著她,青荷就輕聲的笑道:“方才我迴去同我們姑娘說話,無意中說起了看到你在風口裏跪著的事,我們姑娘就說這樣冷的天,在冷風地裏跪著必然會凍傷的。她就讓我拿了這盒專擦凍傷的藥膏子給你送過來。”

    旋即她打開了白瓷盒子,就見裏麵是白色半透明狀的藥膏子。

    “這還是我們姑娘從常州帶迴來的,一共就帶了兩盒迴來。別看一盒就這麽些,可是金貴著呢。”青荷一麵說,一麵就去看小虹的耳朵。見都凍成了紫褐色了,她不由的也真心疼了起來,“怎麽就凍成了這個樣?姨奶奶這可是真夠狠心的。”

    小虹此時很有些受寵若驚的意思,忙擺著雙手說道:“大小姐往常都沒有見過我,怎麽會給我這些呢?我受不起的。青荷姐姐,你,你快拿迴去吧。”

    她隻是一個低賤的下人罷了,但沈沅卻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這值得什麽?我們姑娘好著呢。方才她可是說過好幾次的,一定要我將這藥膏子給你送過來。你躺好了,我來幫你擦。”

    青荷一麵說,一麵就伸食指摳了一小塊藥膏子,在小虹的耳朵上輕輕的擦著。

    先還是清涼的感覺,但過後慢慢的就覺得開始發熱了起來,先前的痛和癢仿似也慢慢的都沒有了。

    人就是這樣,在最艱難的時候有人伸手拉一把,哪怕隻是說一句好話,給一個柔和的目光呢,心中就會永遠的記得那個人這個時候的好。

    小虹心內極其的感動,鼻子酸酸的,很想哭。

    她拉著青荷的手,真誠的對她說道:“青荷姐姐,請你迴去多上覆大小姐,就說我多謝她的恩情。等趕明兒我好了,我一定親自過去給她磕頭。”

    “這你可就見外了。”青荷反握了她手,笑道,“我們姑娘不是那種對人好就要人心中記著她恩情的人,你好好的歇著才是正經。”

    說著,又從袖子裏掏了一個油紙包出來,抿唇笑道:“我想著你凍的這樣,晚飯估計也沒好生吃好。這是姑娘賞我的三塊栗子糕,我沒舍得吃,就給你帶過來了。你餓的時候記得吃。”

    小虹接了油紙包在手,隻覺得鼻子越發的發酸了:“青荷姐姐,你對我這樣的好,我真是,真是不曉得該怎麽報答才好。”

    “什麽報答不報答的?咱們都是一樣的人,不過是我比你運氣好,跟了一個好的主子罷了。姨奶奶也真是,唉。”說到這裏青荷又沒說話了,隻是起身從炕沿上站起來,“天也晚了,我也該迴去了。你且好生的歇著,等我得空了再來看你。”

    小虹看著她走出了屋,這才伸手打開了油紙包。

    裏麵包了三塊栗子糕,最上麵還澆了一層用糖桂花熬出來的糖汁,聞得見桂花香和栗子香。

    小虹拿了一口放到口中慢慢的吃著。又香又甜,還很鬆軟。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糕點。吃著吃著,她忽然就伏在枕頭上哭了起來。

    轉眼已到了除夕這日了,一早起就很應景的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花來。

    宅子裏早就是新換了門神,對聯,桃符之類,各處也都掛了大紅的燈籠。

    沈沅站在大門口的照壁旁,正在同沈溶說話。

    沈溶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個子不高,一張圓臉,有些白中泛黃。想是昨兒晚上沒有睡好的緣故,一雙眼皮有些浮腫。

    沈沅對他點了點點頭,淡淡的笑道:“大哥前兒迴來,我原是要去看你的。隻是偏生最近事多,總是不得空過去。隻讓丫鬟送了那副護膝,還有我從常州帶迴來的筆墨紙硯過去,如何,大哥可還喜歡?”

    她總是忘不了上輩子沈溶故意帶壞沈泓的事。還有那時候父親死了,她迴來奔喪,沈溶和薛姨娘一塊兒站在大門口不讓她進門,大肆嘲諷羞辱她的嘴臉。所以對著沈溶的時候她總是親近不起來。

    沈溶這時候正在打量她。

    她穿了一件丁香色撒花緞麵的長襖,玉色撒花緞麵鬥篷,雖然衣服素淨淡雅,但她的容貌依然是嬌豔的,雪中的一支海棠花一般。

    “一年多未見妹妹,妹妹倒是出挑的越發的好了。”沈溶笑起來的時候,雙眼便眯成了一條縫,“這滿京城裏看過去,隻怕再也找不到一個能比妹妹相貌生的更好的了。”

    沈沅微皺了皺眉。

    她很不喜歡聽沈溶這種輕浮的話,所以便不再理會他,隻是同剛過來的沈泓一起說話。

    一時沈瀾,沈湘,沈瀟等人次第的也都到了。沈承璋最後才來。

    他穿了檀色繡團花菊花

    紋的夾袍,外麵穿了黑色的大氅,小廝在他身後撐著青綢油紙傘,擋著頭頂的雪花。

    沈沅等人都對沈承璋行了禮,沈承璋略一點頭:“都起來吧。今兒下雪了,路上滑,咱們還是早些去祖宅的好。可莫要誤了吉時。”

    幾個人紛紛的應了一聲是,各自上了馬和馬車,向沈家祖宅而去。

    等到了沈家祖宅,馬車進了車門,沈沅扶著采薇的手下了馬車,就見沈洛已經等候在照壁前麵了。

    看到沈承璋,沈洛忙迎了上前來見禮:“見過叔父。”

    沈承璋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打量了他一打量,說著:“我聽得人說,你這一年在國子監裏書念的極好,連教導你的謝博士都誇你呢。”

    “哪裏有哪樣好?總是謝博士謬讚。”沈洛笑著迴道。又一眼看到沈泓,就又笑道,“聽得說五堂弟過完年也要入國子監讀書?這可是再好也沒有的。”

    沈泓忙敢上前來見禮。沈洛扶住了他,兩個人說了幾句話。

    隨後沈洛又與沈沅等人一一見過,就對沈承璋說道:“母親正在宗祠那裏等著,請叔父和各位堂弟堂妹隨我過去。”

    一時眾人去了宗祠,祭拜過了祖先。沈沅同沈承璋等人便跟隨楊氏去了上房。

    沈沅等人給楊氏磕頭行了禮,楊氏笑著讓他們起來,又給了他們每人一隻荷包,裏麵裝了一對最新式樣的銀錁子。沈洛也給沈承璋磕頭行了禮,沈承璋自然另有禮給他。

    隨後眾人就坐下來說話,小丫鬟用茶盤捧了茶來。

    沈承璋和楊氏隔著炕桌坐在上麵的羅漢床上。沈沅和沈洛則是坐在兩張相鄰的椅中。

    沈沅這時就從袖子裏拿了那隻做好的荷包出來,對沈洛說道:“洛哥哥,這是前些時候你給我那一對金魚的謝禮。”

    沈洛雙手接過,見緞麵上繡的正是前些時候他送給沈沅的那一對金魚,惟妙惟肖的,連有一條尾巴上的一粒小黑點也都繡了出來,再精巧不過。

    沈洛心中大喜,忙笑道:“這你怎麽都能繡的出來?便是直接撈了那兩條金魚貼在上麵也不過如此了。”

    沈瀾坐在一旁,聽到沈洛說的話,便看了一眼他手上拿著的那隻荷包。然後她鼻中輕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去,聽著楊氏和沈承璋說話。

    沈承璋對楊氏還是很恭敬的。這會楊氏看著沈沅等人,就對沈承璋笑道:“還是二弟你有福氣,有這樣多的兒女

    。不像你大哥,隻留下洛哥兒這一個孩子。”

    沈承璋聽了,麵上便也浮上了笑意。不過口中卻是說著:“洛哥兒是個上進的好孩子,一個抵得過十個。往後他必然能掙了功名,大嫂到時可就是個老封君了。”

    “什麽老封君?隻盼著他能安安穩穩的,娶妻生子,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了。”楊氏麵上笑的和善。

    隨後兩個人又說起了沈氏年後生辰的事來。沈氏畢竟也是沈承璋的姐姐,她過生辰,他自然也是要去的。而且沈沅等人也要去。不過內眷到時都在後院,沒有人帶領,沈承璋的意思就是讓楊氏到時領著沈沅她們過去。

    楊氏想了想,就說道:“有一句話,我早就想要對你說了。你也別嫌我這個做大嫂的多事。素心去了也快一年了,你肯為她守製一年,這自然是好的。素心地下有知,也會念你的這片情意。但宅子裏哪能沒有女主人呢?我聽得說素心不在的時候你是讓薛姨娘掌中饋?哪裏有妾室掌中饋的道理呢,傳出去要叫人笑話的。而且沅姐兒她們也都大了,這親事自然是要注意,總要有人帶著她們出去交際。所以續弦的這事,你是不是也該好好的想想了?”

    沈瀾在旁聽了,心中大驚,麵上都有些變了色。

    她可是一直想著薛姨娘能扶正的,到時她也就同沈沅一樣是嫡女了。但若是沈承璋續弦了,那到時她不還是個庶女?

    想到這裏,沈瀾就有些怨恨的看了楊氏一眼。要她多個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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