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到家之後就先去書房見了沈承璋,同他說了自己今兒在宮中見到賢妃的經過。自然,賢妃病重的事她是一個字都沒有提,醉霄樓裏的那件事她更是不會說一個字的了。

    沈承璋聽了,點了點頭,就讓她迴去歇著。

    不管怎麽說,有個在宮中做賢妃的親戚,於他而言總歸是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他很是樂意沈沅能和賢妃多走動走動。

    沈沅答應著,態度柔順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書房外麵是一帶鬆牆。繞過了鬆牆,就是一道南北寬夾道。

    沈沅帶著采薇和徐媽媽在夾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瀾正帶著丫鬟迎麵走來。

    看到沈沅,沈瀾停下了腳步,麵上揚起一抹溫婉的笑意,叫著:“長姐。”

    沈沅也停下了腳步,麵上帶著笑意的叫了一聲二妹。

    沈瀾的身後跟了她的大丫鬟素蘭。另外還有一個粗使的婆子,手裏捧了一盆蕙蘭。

    難得這樣冷的天氣,這蕙蘭竟然葉片青翠,還開了一簇簇的花。即便隻是這樣對麵站著,沈沅也能聞得到這蕙蘭清幽的香氣。

    沈沅就笑道:“這蕙蘭的花開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親是最喜蘭花的,沈瀾這樣捧著一盆蘭花,又是在這條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見父親了。但沈沅就偏生不問她這到底是要去哪裏的話。

    沈瀾並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與其自己開口問了,讓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讓她自己主動來說。

    果然,下一刻就見沈瀾抿唇笑道:“長姐是知道的,父親最喜蘭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蘭花開花了,我便總是要拿來給父親放在書房的。他早晚看著,心中也高興。”

    頓了頓,她又笑著說道:“我忘了長姐是不知道父親去年秋天命人給我搭了一間花房的事了,那個時候長姐才剛去常州沒多久呢。”

    沈瀾雖然遵照薛姨娘說的話,麵上看著對沈沅親熱,但其實每當麵對著沈沅的時候,她心中總歸做不到和麵上看起來一樣的溫婉親熱,所以說話總要多多少少的帶上點旁的意思。

    而且,依著她以往對沈沅的了解,知道父親給她搭建了一間花房,沈沅必定會責怪父親偏心,立馬就會哭著鬧著的要父親給她也搭建一間花房。而且勢必要更好才會罷手。到那時,父親心中必定會厭煩沈沅的。

    但沒想到聽了她說的話之後,沈沅隻

    淡淡的笑了笑:“這事我倒確實是不知的。不過二妹原就喜歡侍弄花花草草,父親早該給你搭建一間花房才是。”

    沈瀾麵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來:“長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先前還擔心長姐聽了我這話,心中還要責怪父親偏心,隻給我搭建花房,沒有給長姐也搭建一間呢。若真叫長姐這樣的誤會了父親,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著沈瀾。

    她穿了水藍色的綢麵夾襖,月白色斕邊繡蘭花的細褶裙,看著實在是淡雅秀美。

    不過……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來。

    沈瀾到底是年紀還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說出來這樣的話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輩子到底是為什麽會覺得這個二妹善解人意,說話都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說的這些話,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這樣想著,麵上卻是笑的極親熱的模樣:“二妹這說的是什麽話?你我至親姐妹,父親給你搭建了一間花房,我心中隻有為你高興的份,又怎麽會吃味?”

    又笑道:“這已入了冬,各樣花都凋零了,整日看著院子裏的那些樹木也看膩了。二妹也知道我是個附庸風雅的人,若你那花房裏還開了什麽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裏去。我是最愛粉色茶花的了。”

    沈瀾沒想到沈沅非但一點都沒有生氣,反倒還開口和她討要起了茶花來。

    但沈沅畢竟是長姐,她說的話沈瀾也不好公然拒絕。雖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麵上卻還得帶著笑意的說道:“待會等我迴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長姐那裏去。”

    “那我就先謝謝二妹了。”沈沅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帶著采薇和徐媽媽繼續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過後,采薇迴過頭看了看,見沈瀾已經走得遠了,這才笑著輕聲的同沈沅說道:“姑娘,您是沒瞧見。剛剛二姑娘手裏的那條藕荷色的手絹都快要被她給擰出水來了,偏偏她麵上還得笑著同您說話。奴婢在一旁看著心中可真是覺得解氣。”

    沈沅笑著沒有說話。

    徐媽媽這時也說道:“這個二姑娘,說起來也是眼皮子淺。老爺不過是給她搭了一間花房,值得什麽呢?而且我還聽得說,那個時候還是她那樣求著老爺,老爺才同意給她搭建的。可就這點子小事,她就上趕著要在您麵前這樣說,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撥

    您和老爺之間的關係?若您剛剛聽了她這話,鬧到了老爺跟前去,老爺心中豈有個對您不惱的?”

    不過徐媽媽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這當會必定早就鬧到了老爺的跟前去,但現在她卻是一些兒都不在意的模樣,說話兒不輕不重的,讓二姑娘受了那樣一肚子的軟氣。

    心中又感歎著。若是夫人還在,看到大小姐現如今這樣,心中該有多欣慰。

    沈沅聽了徐媽媽的話,就聲音裏帶了幾分笑意的說著:“她自然是希望父親心中惱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樣的冥頑不靈,那樣隻怕父親便會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上輩子可不就是這樣麽?自己受了沈瀾一星半點的挑撥便到父親的跟前哭鬧,說他偏心,最後父親不就是對她煩不勝煩了麽?不過現在她再不會那樣了,所以沈瀾說的這些話,她壓根就不會往心裏去。

    她一路腳步輕快的迴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遊廊下做針線。天氣逐日的冷了,一些過冬的衣物總要開始籌備起來的。

    這樣來迴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覺得有些乏了,迴去之後看了會書,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後就上床歇息了。

    不曉得是不是今兒見到了李修堯的緣故,沈沅竟然夢到了李修堯。

    那個時候李修堯也是剛從山東聊城迴京沒多久,已經在五軍營裏任職了,隻不過職務並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長子,李修源的母親是極不待見他的。雖然若真說起來李老爺已經死了,李修源還在國子監裏讀書,並沒有出仕,李家也就隻有李修堯一人有官職在身。但一來本朝原就重文輕武,眾人多看不起武臣,覺得粗鄙,二來李夫人也自恃有個在宮中做了貴人的女兒,且又有懷了身孕的好消息傳來,所以李修堯在她眼中算什麽?一天到晚都對他冷聲冷氣的。於是李修堯並不怎麽迴李府,慣常隻住在軍營裏。

    沈沅那個時候剛嫁到李家沒多久,雖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總想著要好好的表現,麵上極力的斂下了自己驕縱的性子,學著同人溫和的相處。

    記得是端午的時候,李修堯迴來參加家宴,她在園子的遊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見禮,麵上帶著笑意的叫了他一聲大伯。但李修堯卻並不應答,相反卻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實在太冷,縱然隻是在夢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間就驚醒了過來。

    就算醒過來了,胸腔

    裏的一顆心還在突突的亂跳著。沈沅定了定神,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兩口,這才覺得好些,重又躺迴了床上去。

    不過一時卻睡不著了。耳中聽得夜風吹著後廊簷下栽種的一株梧桐的殘葉在悉悉索索的響,轉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輩子中毒失明之後的那一年。

    聽得服侍她的丫鬟說,那個小院子裏是栽種了一株極粗極高的梧桐樹的。但這天下之大,也不曉得那個小院子到底在哪裏。也不曉得那個人到底是誰。

    腦中這樣胡思亂想著,到最後倒也朦朧睡過去了。一宿再無夢。

    次早起來梳洗了,用過了早膳,沈沅就讓青荷將她裝著各色絲線的針線笸籮拿了過來,讓她同青竹一起纏著絲線,自己則是坐在臨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樣子。

    才描了兩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進來通報,說是二姑娘遣了個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過來。

    沈沅放下了手裏的筆,叫那婆子進來。

    是一盆蜀茶。光潔青翠的葉子,粉色的花瓣,鵝黃色的花蕊。

    沈沅對著那婆子點了點頭:“迴去對你們姑娘說一聲,就說這茶花我很喜歡。勞她相讓了。”

    又讓采薇拿了三百錢給她。

    那婆子眉開眼笑的伸手接了,對著沈沅磕了個頭,然後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隨即就低下頭去繼續描著梅花花樣,一麵語氣淡淡的說著:“將這盆茶花送到常嬤嬤的屋裏去。她都病了這幾日了,屋子裏擺一盆這樣嬌豔的花,她早晚看著,心情也會好一些。”

    常嬤嬤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臥床不起。這幾日沈沅一直請了大夫來給她調養,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幾次。

    采薇答應了一聲,就要掀簾子出去叫人進來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迴來了,而且麵上還滿是笑:“姑娘,常嬤嬤的女兒和女婿帶著他們的兒子過來了,就在院外求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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