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大概出去了二十天的時間,聽他身邊陪同的人說,先去的青島,然後是北戴河,最後在北京逗留了幾天。沒想到這次旅行的效果相當好,老頭子迴來之後精神旺盛了很多,飲食和起居以及言談舉止也慢慢恢複正常。我從去年十月份到現在一直跟曹實忙活,身心俱瘁,看著老頭子容光煥發,就羨慕的跟曹實說過幾天哪怕拚著被老頭子揍一頓也得到桂林玩玩,免得天天忙生意累的英年早逝。


    不過桂林之行的願望還是沒能實現。老頭子迴來的第三天就把我叫過去,先隨意問了問生意上的事以及我這段時間的心得體會,突然間話鋒一轉,臉上的神情也變的神神秘秘:“小兔崽子,咱們有大事要做了。”


    老頭子這麽一說,倒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因為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忙著玩,很少幹正事,他對我不太放心,大一點的生意幾乎都是派別人去做的。而現在老頭子話裏的意思明顯和過去不一樣。


    “老爹,什麽大事?”


    老頭子沒有直接迴答我的問題,輕輕撫了撫自己頭頂日漸稀疏的頭發,端起茶杯說:“這碗飯越來越不好吃了,做這一行的人身上都不幹淨,但不管怎麽說,過去那些老家夥們行事還講個規矩,現在呢?去年的事你這小兔崽子也是親眼見過的,我是一天不如一天,萬一將來一蹬腿,衛家的家業你守得住不?”


    “老爹,也不能這麽說,我一直在努力......”


    “屁!”老頭子瞪了我一眼:“衛家隻有你和衛勉這兩個小兔崽子,全都不中用,等我一死,憑你們能鬥的過誰?”


    老頭子所說的衛勉是他七哥的孫子,衛家兄弟九個,七個早逝,除了老頭子外,隻有老七活的算長一些,留下一個獨子和衛勉這個獨孫,不過這時候衛勉的爺爺和父親也都不在人世,他應該算是唯一一個和老頭子有血緣關係的人。說實話,我從小就不愛跟衛勉玩,這小子扭扭捏捏和大姑娘一樣,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照鏡子,偶爾一出門,身上的香氣能飄出二裏地,我一直都戲稱他勉丫頭。


    “現在吃點苦,是為了將來保住命。”老頭子接著說:“我想好了,以後生意上的事,你跟衛勉都得參與,別讓我將來咽氣都咽不順。眼下咱們要做的買賣我已經交代給曹實,你和衛勉到他那裏去一趟,讓他給你們細講。”


    接到老頭子的吩咐以後我就跑到後院,把衛勉硬從房裏拖出來,丫還是嗲聲嗲氣的,身上的香味差點把我頂一跟頭。


    我把老頭子的話對他說了一遍,衛勉就睜大眼睛,兩隻手秀氣的玩弄著衣角,輕輕一跺腳:“天叔,八叔公讓我也去?這種事人家怎麽能幹的了嘛!”


    我胃裏一陣翻滾,也不和衛勉廢話,揪著他的耳朵就走,一口氣拉到曹實那裏。衛勉眼圈都紅了,摸著耳朵想哭,看到曹實出來,他才強自忍住,低著頭叫了聲實叔。我和曹實太熟稔了,也沒那麽多客氣話,坐下來就開始談正事。


    “老曹,老頭子讓我來領命了,具體什麽事,你說說。”


    “這是件大事。”曹實壓低聲音說:“仍然和西夏有關。”


    “又和西夏有關?”


    雖然我從來沒有去過西夏故地,但曹實在法台寺出現的意外已經給我留下心理陰影,說實話,我隻不過愛起哄,跟著老頭子的人瞎鬧,真讓我正正經經跑到諸如法台寺這樣的地方,我覺得壓力巨大。


    曹實拿了一張地圖給我看,還是西夏地圖,上麵標示的地名我都沒聽說過,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地圖上一個紅筆畫出的叉,說:“不過你放心,咱們這次不是去法台寺,是一個叫麻占的地方,那裏太小,所有地圖都沒有顯示,這是八爺親自查了資料後確認的地點。”


    “老曹,我聽人說過,西夏殘存的一些古城被破壞的很嚴重,連他們的王陵都沒什麽油水可撈,老頭子幹嘛總派人往西夏跑呢?”


    “八爺隻交代我辦事,別的倒沒多說。”曹實和我抽煙說話,衛勉揉著耳朵在旁邊聽,我就逗他說:“勉丫頭,剛才八叔公交代過讓你好好聽,你坐的那麽遠,能聽見嗎?”


    “天叔,你又笑話人家。”


    “你嗲死我算了。”我哈哈一笑,轉頭對曹實說:“讓他在那兒坐著吧,我早飯都快出來了。老曹你接著說。”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出任何意外,絕對不能。”曹實連著辦砸了兩件大事,雖然老頭子沒責怪他,但也讓他覺得很丟麵子:“要是還辦不成,我真沒臉再迴江北。這次八爺手下幾個硬手會跟我們一起過去。我們先到阿拉善左旗,那裏提前有人準備了些東西,然後再向西北方向走二百二十公裏左右,就能找到麻占。”


    “到麻占之後呢?再幹些什麽?”


    “這些等到了地方再說。”曹實看了看我和衛勉:“這次買賣應該沒有什麽風險,隻不過麻占那裏荒無人煙,生活條件差點,所以八爺想讓你和勉少爺去曆練一下。”


    “你這就不厚道了。”我一邊看地圖一邊埋怨曹實:“老頭子叫我跟你去辦事,你最起碼得讓我知道幹什麽吧?別稀裏糊塗跑到地方了,還傻著臉什麽都不明白,勉丫頭,你說是不是?”


    衛勉在旁邊傻乎乎的點點頭,曹實露出一絲笑意,說:“那就跟你說一點兒,咱們去麻占是為了找件東西。”


    ☆、第6章 麻占


    “什麽東西?又是那種西夏敕燃馬牌的水貨?”


    “這個現在不能說。”


    “又來這一套。”


    “東西到手你就知道了。”


    “老曹,你說實話,這件事和前麵的事有關係沒有。”


    “天少爺,這次買賣參與的人不少,就連八爺很看重的那幾個硬手到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別讓我為難行嗎?”


    雖然曹實不肯給我露底,但我隱約能猜到,老頭子這次想要找的東西大概和法台寺那東西應該有關。


    盡管心裏都是疑問,但老頭子交代的事我不敢不幹。接下來兩天,曹實帶著我和衛勉做準備工作,聯係去麻占的人手,這次買賣中的機動人員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具體做事的十來個人陣容很豪華,其中有四五個都是硬手,身手和見識非常了得,放出去完全可以獨當一麵,很少聚在一起做同一件事。


    這一行中有頭腦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好土貨雖然值錢,但這是死東西,今天丟了一件,明天可以摸迴兩件三件,而一個聽從差遣辦事穩妥並且功夫過人的夥計所帶來的收益是無法估算的,過去一些老家夥們一輩子手底下隻有兩三個心腹,但混的風生水起,名頭很大,就是這個原因。如果不是遇到天大的買賣,很少有人會把手下的精銳全都集中到一起做事,萬一出現意外,人全折進去,損失將會極其巨大。


    老頭子一邊說這次行動應該沒有風險,一邊把幾個硬手全都拉到麻占去,很矛盾,但我所知道的情況太少,也分析不出什麽。不過我還是比較放心,如果行動的風險係數很高的話,他絕對不會把我和衛勉都給指派過去。


    準備工作就緒後,所有人分成兩批從江北趕到銀川,在那裏逗留了兩天,然後一起去阿拉善左旗。


    曹實在阿拉善左旗跟一些人接上頭,我都不認識,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頭子手下的人。對方給我們準備了兩輛車子,還有飲水燃油以及很多裝備。我想我確實不適應這裏的生活,連吃了兩天羊肉和奶豆腐,胃就開始抗議,搞的我沒一點精神。


    在接受老頭子交代的任務後,曹實估計惡補了一點相關知識,他私下告訴我,我們的運氣其實還算不錯,麻占這個地方恰好位於蒙古高原荒漠帶和沙漠帶的結合部,如果再向西走一點,就該進沙漠了。我說能看看沙漠也不錯,曹實就搖搖頭,說真要深入沙漠地帶,保證我腸子都得悔青。


    我本來打算在阿拉善多玩兩天,但曹實不許,他說辦完正事後我可以在阿拉善玩一年。我的胃還沒恢複正常,隊伍就從阿拉善左旗出發,向西行進。剛出阿拉善的時候,路況還湊合,但走著走著就不行了,有時候車子會陷到沙窩裏,所有人都得拚命推車,我就很擔心,怕車子開不到目的地半路拋錨,這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地方如果徒步行進,會把人累死。


    旅途相當枯燥,我在車子上沒事做,百無聊賴中拿曹實的地圖瀏覽,古西夏那張地圖我看不懂,上麵的地名很陌生,我看麻占北麵不遠處標示了一個叫白馬強鎮軍司的地名,就問曹實這是什麽地方。


    “你真算問對了。”曹實吐了吐鑽進嘴裏的沙子,說:“對西夏我也不了解,因為麻占離這個白馬強鎮軍司比較近,所以我專門留意查了查......”


    曹實告訴我,所謂軍司,是一個官署名,其實應該叫做監軍司,主要職責是統領轄區軍隊,戍邊守疆,拱衛京師,西夏全國分為左廂右廂兩個部分,一共有十二個監軍司,白馬強鎮軍司是其中之一,駐婁博貝,軍司長官叫做都統軍,以下還有副統軍和監軍使各一名。


    白馬強鎮軍司的知名度不是太高,一般對西夏不太了解的人估計都不知道。但十二監軍司中的黑水鎮燕軍司是個很有名的地方,神秘的西夏黑水城其實就是這個監軍司的遺址。


    我聽的還有點興趣,但曹實知道的就這麽多,再問他別的,他表示很抱歉。


    隨著不斷行進,我們心裏都感覺有點不妙,麻占這個地方誰也沒來過,從地圖上看,它位於戈壁荒漠帶的邊緣,但真正涉足進來,才發現實際情況完全和預想的不一樣。在離麻占還有八九十公裏的地方,沙漠化已經相當嚴重,車子開進去幾乎走不動。阿拉善那幫跟我們接頭的人屬於嚴重瀆職,他們應該準備幾頭駱駝跟著車子跑,什麽時候車子不能用了,還可以讓駱駝充當運輸工具。


    不過在這裏徒步深入八九十公裏不算太困難,人進去不會被困死,如果再遠一些,就很難保證了。曹實考慮了一下,吩咐留下車子和兩個看守,其餘人盡量多帶補給,步行去麻占。他很遺憾的對我說,原本以為車子可以直接開到麻占的,誰知道會出現這樣意想不到的情況。其實我倒沒什麽,就是衛勉看著太讓人揪心,這家夥背著一個比屁股都大不了多少的包,邁著小碎步在沙漠裏趕路,我有些想不通,老頭子也不是不知道衛勉的德行,幹嘛非讓他一起跟著過來,一點忙幫不上不說,還拖大家的後腿。


    這次行動前的準備工作還算周詳,具體的路線都在地圖上標示的非常清晰,隻不過徒步行進的速度太慢,很多人沒有穿越沙漠的經驗,拿著水牛飲。曹實給每人發了兩隻布套子,是那種很厚實的帆布縫製出來的,套在腳上然後拉到膝蓋處把口紮死,為的是防止沙子鑽進鞋裏。我們沒有駱駝,全靠一雙腳板趕路,如果磨出泡會很麻煩。


    這段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大家來之前體力都很充沛,所以行程還算順利。曹實時不時就會給大家報一下剩餘的路程,從八十公裏變成七十、六十......我也感覺快熬出頭了。不過就在離目的地最多還有幾公裏的地方,我們發現麵前有幾行很明顯的腳印。


    這種地方風沙很大,淺顯的腳印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掩蓋,而眼前的腳印說明,有人比我們早到了一步。不過從腳印上分析,對方的人不會太多。


    曹實在法台寺被搞怕了,一看見腳印,神經馬上緊張起來,把人散開,順腳印從三個方向小心翼翼包抄過去。我和衛勉被安排到最後,尾隨大家前進。


    很快,遠處出現了幾個模糊的人影,有人舉槍就想打,被曹實攔住了。這時候對方也發現了我們,其中一個站起身使勁的揮手。我拿出望遠鏡看了看,他們一共四個人,都蹲在原地,有一個似乎出了點意外,倒在別人懷裏一動不動。


    那個揮手的人竟然撒腿就往這邊跑,把我們給弄懵了。現在情況不明,曹實不想輕易暴露我們的身份,就讓人收了槍,見機行事。那人氣喘籲籲跑到跟前我才看清楚,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比我年紀還要小點,一臉書生氣。


    “請......請問......你們有......暑症片嗎?”眼鏡一邊喘氣一邊說:“那邊有......有人昏倒了,我們......隻帶了十滴水,但是......不管用......”


    曹實不動聲色的觀察對方的神色,想分辨他的話虛不虛,不過我覺得這人像個學生。這種情況有點麻煩,我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也不能撇開他們不防備。曹實和顏悅色的跟眼鏡搭了兩句話,然後讓三個人拿藥跟眼鏡過去。


    眼鏡看我們帶著他需要的藥,樂壞了,一連說了十幾個謝謝。三個人跟他過去之後,我一直拿望遠鏡觀察,情況很正常,也察覺不到什麽危險的氣息。


    病人服了藥,被安置妥當,對方又過來一個人,年紀挺大了,也戴著眼鏡,稀疏的頭發花白一片。曹實跟他交談了幾句,他說自己是寧大曆史係的老師,姓方,同時對我們提供的藥品表示感謝。


    一看他的言談舉止,我就感覺,這人十有八九是從文革時期熬過來的知識分子,臉上刻著標簽,抹都抹不掉。


    交談了幾句之後,方老問我們的來意。曹實肯定不會說我們到麻占去,就隨口撒了謊,說這些人都是慕名到西夏故地來觀光的。我剛從曹實那裏學了一手,在旁邊插嘴說我們想到白馬強鎮軍司遺址去看看。


    “哦?”方老扶了扶眼鏡,略帶詫異的看著我:“你們知道白馬強鎮軍司?”


    “聽說過而已。”


    “那你們走錯路了。”方老朝東北方向指了指,說:“白馬強鎮軍司遺址是在那個方向,你們再往西走,隻能越走越遠。”


    我們幾個人都裝得恍然大悟,方老看看天色,接著說:“今天趕路恐怕來不及了,這樣吧,前麵不遠有個叫麻占的地方,過去是西夏的一個小城,大家可以在那裏休息一晚,比露宿要強的多。”


    他這麽一說,我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麻占名不見經傳,如果不是對西夏比較有研究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轉頭看看曹實,他不說話,顯然正在緊張的思考。方老這幾個人從表麵上看不出一絲異常,聽他的意思,他們四個人肯定是要去麻占過夜的,曹實有點不放心,略微一想就答應了方老的建議。等方老迴去招唿三個學生的時候,曹實壓低聲音對我們說:“不能把他們甩開!跟他們去麻占,都留點神!”


    ☆、第7章 抓門聲


    等我們的人全都聚攏到一起隨方老向麻占出發的時候,老頭兒就有點疑惑,扶著眼鏡說剛才怎麽沒看到這麽多人?


    “這個......”我咳嗽了一聲說:“剛才他們幾個一塊去方便了,這種地方雖然沒什麽人,但也得注意個人素質不是?不能隨地大小便。”


    方老的三個學生確實都很內向,看見這麽多生人,悶著頭不肯說話,隻有方老時不時的在周圍指指點點,對他們輕聲說兩句。曹實始終暗中觀察方老他們,而且吩咐別的人要時刻注意四周的情況。


    當天的天氣還好,風沙也不算大,所以幾公裏的路很快就走完了,下午五點左右,我們已經遙遙看到了麻占小城。


    這是個非常小的城市,已經被歲月和風沙吞噬的麵目全非,隻剩下不到兩尺高的殘破城牆勾勒出整個麻占城的輪廓。


    當我站在麻占城前時,就感覺任何文字以及影像資料都無法涵蓋出這個小城遺址的全部內涵,風沙彌漫的蒙古高原,一座沉睡的西夏古城,我甚至能聯想到幾百年前,西夏人在這裏忙碌的創造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文明,文化,以及短暫的輝煌。


    麻占城內的建築大部分都已經坍塌毀壞了,殘垣斷壁被經年的風沙掩埋成一個一個沙包。方老對這個地方似乎相當熟悉,輕車熟路的帶著我們來到城中心一處保存的相對完好的建築前,說:“這裏可以勉強容身,等一下我在地圖上給你們說說從麻占到白馬強鎮軍司遺址的具體路線。”


    這所房屋的幾扇窗子都塌了,房門倒保存的比較完整,有一塊破舊的厚木板充當門板,方老叫他的學生把堵在門口的沙子清理掉,然後讓大家進來休息。屋子裏一些物品已經看不出原貌,地麵上鋪了厚厚一層沙子。我們整理出一塊地方,開始喝水。方老的三個學生仍然很拘謹,獨自坐到屋子的一個角落裏,曹實拿了些食物給他們吃,幾個人都不好意思接。


    吃過東西,大家坐到一起閑聊,我們這批人身上的痞相就擋不住了,搞的方老還有三個學生一直朝這邊看。我怕方老起疑心,有意湊過去跟他搭話,分散他的注意力。走一山說一山,真正涉足到西夏故地的時候,我對這個充滿神秘的國度無形中產生了些興趣,所以請教了方老幾個關於西夏的問題。


    方老的話不多,但我一說向他請教,老頭兒的精神頓時健旺許多,問我:“你對西夏的了解有多少?”


    我尷尬的搖了搖頭,方老勸導我說:“了解的不多也不要緊,如果你真對西夏有興趣,不少書麵資料都可以參考學習。每一個人都是從一無所知走過來的,今天不了解並不代表永遠不了解。搞研究其實和其它很多事一樣,是一個態度的問題。這裏麵也有一些比較簡單的竅門,比如說,想全麵的了解西夏,從那裏入手呢?總結起來就是三點:曆史,文化,地理。這三方麵全部掌握以後,才能進行一些更細致的研究,你能聽明白嗎?”


    “這個......我能聽明白。”


    “我的一些學生剛剛接觸西夏的時候,總喜歡從公元1038年西夏建國說起,我就批評他們,1038年以前呢?難道黨項羌人的曆史就是一片空白?那麽大一個國家就是突然出現的?這種態度不嚴謹,不可取......”


    說到這兒,曹實手下的人不知道談論起什麽開心的話題,幾個人同時放聲大笑,方老就轉臉去看,我連忙追問道:“方老,我對這些很感興趣,麻煩你講一講行麽?”


    “好。”方老迴過頭說:“我很願意跟你交流,不過我學識有限,講給你的都是比較淺顯的問題。西夏的前身是黨項,而黨項,是西羌族的一個分支,所以被稱為黨項羌。這個民族以部落為劃分單位,用姓氏作為部落的名稱,逐漸形成了八個比較著名的部落,也就是黨項八部,其中拓跋部是最為強大的一部。關於拓跋部,一些學者認為是鮮卑族的後裔,我也比較讚同這個觀點。”


    方老一看就是那種比較呆板嚴肅的學者,而死板的曆史聽起來是最沒意思的,方老倒不覺得沒意思,講的很起勁:“隋唐時期,一部分黨項羌人南遷,開始依附中原王朝,特別是唐朝,黨項羌人經過兩次內遷,慢慢聚集到靈州、慶州、夏州、銀州、綏州、延州、勝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肅東部和陝西北部,唐中央政府為了便於管理這些少數民族,采取以夷製夷的方針,授予一些部落首領官職。這個時候,黨項仍然不是一個團結的整體,部落和部落之間沒有從屬關係。一直到唐末黃巢起義,黨項拓跋部的首領拓跋思恭出兵鎮壓起義,被唐僖宗封為定難軍節度使,夏國公,並賜國姓李,黨項從此發跡。”


    我已經聽的有些頭暈了,方老卻沒有停口的意思,喝了點水後繼續說:“五代十國時期,不管中原地區是誰掌權當政,拓跋部總是恭恭敬敬俯首稱臣,借以換取自己在西北的統治地位和賞賜,前後累計二百多年時間,勢力逐步擴大膨脹。宋太祖即位初期對拓跋部的態度比較溫和,允許他們世襲統領領地。但從李繼遷開始,雙方關係慢慢惡化,進而刀兵相見,李繼遷之後的拓跋部首領是李德明,他全力向河西走廊拓展疆土,給黨項羌族換取必要的生存空間,李德明之子李元昊......”


    這種教條式的西夏曆史讓我感覺非常乏味,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借著方老換氣喝水的機會,趕緊轉移話題:“方老,你們這次是準備搞什麽研究?”


    “帶他們到西夏班駝古城去。”方老指了指身邊的三個學生:“他們是第一次去班駝,我是第三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班駝?”


    “也是一座古城遺址。”方老皺著眉頭說:“蒙古第六次征討西夏的時候,西夏統治者已經感覺這一次無法再抵擋蒙古鐵騎,就在京師被圍之前把大量文獻物品轉移到其它地方,黑水鎮燕軍司,哦,也就是黑水城,你應該知道吧?這裏是其中之一,我和幾個同行的老學者都認為,班駝城也是其中之一。黑水城的西夏文獻文物本世紀初流失到國外很多,而我們國家從黑水城發掘出來的,都是些無頭無尾零散且無法整理的殘破資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按道理說,我的推斷應該沒錯,但我先後兩次遠赴班駝,都一無所獲。西夏傳世的史料不多,元人也沒有給西夏修專史,如果能從班駝發掘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堪稱幸事。我這把年紀,這次出門已經很勉強,可能沒有下一次了......”


    “老師......”方老的三個學生顯得有點難過:“這一次一定會有收獲的......”


    “但願吧。”方老取下眼鏡擦了擦,對我說:“還有什麽問題?我們可以繼續交流。”


    “好。”我硬著頭皮說:“方老,請講講西夏建國以後的事吧。”


    一直到我眼皮子發困,方老才意猶未盡的停止了我們之間的“交流”。雖然我不太愛聽他枯燥的講述,但從心底裏對這個呆板的老頭兒產生一種由衷的欽佩,象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呆在家種種花養養鳥,抱抱孫子,享受幾天寧靜舒心的生活,他卻甘願把最後一點精力耗費在茫茫荒漠裏,信仰和信念的力量有時候大的讓人意想不到。


    這一夜很平靜,第二天清晨,方老帶著自己的三個學生準備繼續向西,而我們則佯裝朝東北方的白馬強鎮軍司出發。臨分別前,方老給我留了張紙條,上麵是他的聯係方式,他說很欣賞我求學上進孜孜不倦的態度,希望以後可以時常通通信,交流一下心得。


    我心裏已經對方老的身份確信無疑,他昨夜裏講的那些東西頭頭是道,非常專業,一般人在對西夏的了解上不可能有如此造詣。但曹實卻抱著另一種心態,方老走出去很遠以後,他吩咐兩個人遠遠的跟過去,窺探對方的行蹤。我就很不以為然,說曹實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盜墓進行到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飛並收藏將盜墓進行到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