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衝咬了咬牙,轉向剛才一起用膳的那個中年人:“徐大人,這兩位是本王京城來的故人,好久不見話多了些,你不要見怪。”


    慕梓悅心頭一震,怪不得她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原來他就是這惠州府尹徐福才!他和這齊王在一起把酒言歡,這裏麵有什麽問題不成?


    徐福才一臉謙遜地道:“王爺和故友久別重逢,下官就不打擾了,下官先行告退。”


    夏雲衝點了點頭:“剛才和徐大人一番長談,本王受益良多,以後少不得還要多向徐大人請教。”


    徐福才喏喏地應了兩聲,不著痕跡地瞟了慕梓悅和夏亦軒一眼,退出了包房。


    夏雲衝這才衝著夏亦軒笑了笑:“軒弟,你怎麽和這人混在了一起?”


    夏亦軒比他小了一歲,瑞王府向來不參與到儲君爭鬥中,夏亦軒的求文學武向來獨來獨往,和皇子之間也沒什麽很深的交情,夏雲衝勢力最盛的時候也對瑞王府十分忌憚。


    “二皇兄,別來無恙。”夏亦軒朝他拱了拱手,“路上偶遇梓悅,便約了一起喝一杯。”


    慕梓悅心裏嗤笑了一聲,親昵地拍了拍夏亦軒的肩膀,正色說:“是啊,喝得興起,我和亦軒兄正琢磨著怎麽結個親家,親上加親。”


    夏雲衝的臉色古怪,輕蔑地哼了一聲:“結個親家?你還有妹妹和軒弟結個親家嗎?屍骨都已經不在了,死透了吧。”


    夏亦軒的臉色一變,他尋尋覓覓了這麽久,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死”字,他咬了咬牙,勉強把口中的嗬斥吞下了肚子。


    “這個就不用齊王殿下操心了。”慕梓悅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哎呀,家常便飯啊,殿下是不是銀兩吃緊啊,小弟手頭上倒是很寬裕,要不要支援一二啊?”


    夏雲衝冷冷地看著她,眼中的怨毒仿佛要將她碎屍萬段:“慕梓悅,你不要太囂張,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不可能得意一輩子!”


    慕梓悅挑了挑眉頭,驚詫地說:“咦,這話說的,莫不是齊王殿下要發達了?這是要迴京了還是怎麽了?本王在京城掃榻以待,千萬莫要讓我失望啊。”


    這話一出,另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夏雲衝腦門上青筋直爆,咬牙切齒地說:“慕梓悅,你休要血口噴人,陛下英明神武,必不會被你這小人蒙蔽!”


    “那敢問齊王殿下不在齊地呆著,跑到這惠州來見府尹徐大人,是何居心呢?”慕梓悅笑著問。


    夏雲衝語塞,旋即冷笑了一聲:“父皇隻是讓我不能迴京,可沒有讓我禁足齊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慕梓悅,你還沒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吧!”


    慕梓悅撣了撣身上的莫須有的灰,朝著夏雲衝走了兩步,夏雲衝一凜,雙掌聚力,凝神戒備。


    慕梓悅卻走到桌前,伸手撈了一個盤中的蘿卜酥放進嘴裏,砸吧了兩下,讚了一聲。


    旋即,她壓低聲音道:“殿下,不知道糧倉盡空、民情有變、謠言四起,這些和你有沒有關係呢?魯相這條大船坐得舒服嗎?不會漏水吧?”


    夏雲衝心頭大駭,顫聲說:“你……你胡說些什麽!”


    慕梓悅眨了眨眼,居然還帶著幾分俏皮:“有沒有胡說,殿下你心裏有數啊。”


    夏雲衝的臉青白交錯,半晌才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慕梓悅啊慕梓悅,我笑你機關算盡,卻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此話怎講?”慕梓悅笑著問道。


    夏雲衝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我笑你為父皇賣命,嘔心瀝血,卻沒想到,早就被父皇算計了個底朝天。”


    慕梓悅哼了一聲:“你想說什麽?”


    “你以為父王真對你們廣安王府寵信有加?你認賊作父,愚蠢透頂,還自詡為聰明善謀,真是可笑啊可笑!”夏雲衝冷笑著說。


    慕梓悅怔了一下,淡淡地說:“殿下,走投無路時便會信口雌黃,我能諒解。”


    “你以為你父親是怎麽死的?好好去查一查吧,你那個護成心肝寶貝的陛下,隻怕也脫不了幹係。父王的權謀之術,爐火純青,我們做兒子的,自愧不如;那個人一幅有情有義的模樣,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夏雲衝拍了拍她的肩膀,長笑而出,到了夏雲欽身旁,拱手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廣安王在此,本王不願久留,軒弟,什麽時候有空到齊地來,你我好好敘舊!”


    慕梓悅呆呆地站在原地,腦中空白一片,一絲涼意從心底泛起,慢慢地傳遍了四肢百骸。她想起向來身體康健的父親,想起父親的猝死,又想起父親死的那一天先帝來祭奠,堅持想要見棺中的父親最後一麵……


    帝王之心真的如此難以預料?一心忠於先帝、忠於大夏的父親也會被人猜忌?這世上還有沒有人可以信任?


    “你們倆神神秘秘地在說什麽?”夏亦軒大步走到她麵前,目光敏銳,“你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


    “亦軒兄……”慕梓悅神情有些恍惚,“我……有時候……真想拋開這裏的一切……無牽無掛……”


    夏亦軒心中一緊,晃了晃她的肩膀,厲聲說:“梓悅,你醒醒,他和你說了什麽!好端端地說什麽鬼話!”


    慕梓悅打了個寒顫,一刹那間恢複了心神,事情緊急,現在不是追查父親死因的時候,更不能中了那夏雲衝的挑撥離間之計。


    她定了定神:“我說笑呢,亦軒兄怎麽當真了,放心,俗世中牽掛太多,我還舍不得離開。”


    夏亦軒鬆了一口氣:“梓悅,你在懷疑什麽?是不是懷疑那齊王有不軌之心?”


    慕梓悅定定地看著他,低聲問:“你信不信?”


    夏亦軒迴望著她,眼底一片坦然:“做為夏亦軒,我信你,但作為大夏的瑞王,你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來,朝堂之上,不是一句信不信就能解決的。”


    慕梓悅的嘴角微微一翹,眼角斜挑,瞟了他一眼,眼波流轉之下,居然有種令人心動的明媚之色:“亦軒兄,你冠冕堂皇的模樣,甚是讓人心動。”


    夏亦軒的眼神一滯,幾乎有些暈眩,忽然覺得,古有烽火戲諸侯的段子不是沒有來由的。


    慕梓悅還想再調戲兩句,忽然隻聽得窗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雜亂的馬蹄聲響起,還夾帶著亂糟糟的唿喝聲,她怔了怔,一種不妙的預感從心底升起。


    夏亦軒往窗外一看,頓時愣住了,隻見一隊隊黑壓壓的兵士從大街上趕了過來,沿路的小攤販避之不及,明晃晃的刀槍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射著寒光,不到片刻,整個酒樓就被圍了起來。


    兵士們看起來並不是井然有序,顯然是匆忙調來,中間有幾個灰衣人正在指揮,堵住前門、側門,內圈的刀槍圍樓,外圈的拉弓搭箭,箭頭直指他們倆所在的包房。


    “我等捉拿江洋大盜,刀槍無眼,閑者閃開!”一個領頭的人唿喝著,兵士們在一旁幫腔助威,“樓中的人聽好了,快快出來束手就擒!”


    灰衣人在那領頭的人耳邊耳語片刻,指了指探出頭來的夏亦軒,那人遲疑了片刻,終於一揮手,數以百計的利箭直撲向包房,慕梓悅和夏亦軒一腳踢倒八仙桌,隻聽得接連不斷的“噗噗”聲在耳邊響起,箭雨一陣接著一陣,戳在了桌麵上,數支箭貼著耳邊飛過。


    慕梓悅暗悔自己因為那句話失了心神,導致現在這樣被圍困的局麵,“喂,這下你滿意了吧?證據說來就來,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命迴京稟告陛下。”


    夏亦軒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這夏雲衝是瘋了不成?居然敢如此膽大妄為?難道他以為他真能把他們兩個人斃殺在此地不成?


    正在此時,一股難聞的味道傳了過來,慕梓悅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問:“這是什麽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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