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漢林坐著原意本是靜心,這會子聽著風吹樹葉,卻是越坐越覺得有些心燥,許是最近藥膳生意好起來了,甄知夏也沒來給他送飯,他又幾乎日日半夜著家,真算起來有近兩個月不曾見那丫頭一麵,細枝末節的些個消息還是聽爺爺說的,這丫頭機靈古怪的,從藥膳鋪子開起來,就一直出謀劃策的沒個消停時候,也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從哪裏來的。卻見楊柳下,許漢林忽然抬頭對著明月歎口氣,就說這丫頭輕易想不得,一旦想起來便教人牽腸掛肚,見不到人,瞧瞧她百日待的地方也是好的。許漢林將立馬歇息的心思放下,取了銅鑰將隔斷著前頭藥膳鋪子的木門開了。


    許是做藥膳營生的關係,許是鋪子開張沒多久,這隔斷的木門一開,迎麵而來的不是撲鼻的油膩味,而是淡淡微苦的藥香,也是許漢林聞慣了味道。許漢林托著一盞油燈朝著四周逡巡一眼,忽的就給倒映著重重暗影的牆麵吸引住,確切說是被上頭新鮮的題字吸引住,如果他沒記錯,這麵粉牆才新刷沒多久,那這題字?許漢林仔細分辨,忽的眉頭微蹙,題字的落款正是裴東南。


    要說對裴東南,許漢林的印象裏,就是一個在梧桐村裏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年輕人,出生比他好,也願意努力,性子溫軟,並不是個會讓人厭倦的人,如果他不是刻意表現的和甄知夏這丫頭如此親昵的話。


    許漢林自負經過這些年曆練,也算是少年老成,眼下半夜瞧見粉牆上裴東南清晰溫潤的簽名,卻忍不住去書房蘸筆磨墨,也在牆上揮灑一片,直到子夜更聲作響才罷手。


    第二日甄知夏一眼看到滿牆的中藥養身,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許漢林這廝的性子還真是難以捉摸,時不時這麽幼稚一下,就把她打算好的文人牆給“毀”了。


    卻說許久未曾露麵的韓沐生,之前因著甄知夏刻意與他疏遠,這小子又別別扭扭的躲在家裏請了鏢局的師傅習武,是一心要考個武舉人迴來。願望是很美好,可惜韓知縣聽聞後卻勃然大怒,竟然下了死命令,說是也不求他考個什麽了不得的功名,但是他韓進士的兒子至少也得有個秀才身份。


    韓沐生一則不喜歡讀書,二則對他父親還有幾分懼怕,見韓知縣下了死令,就偷偷到祖母那裏去告狀,但那純孝的韓知縣在旁他地方尚且可以讓步,這迴卻是分毫不讓,給了那鏢師一筆錢辭退了,甚至親自去朱子書院拜會白院士:“平日公務繁忙,家裏內眷頭發長見識短,都寵著這不成器的小子,由著他棄文從武,慣出天大的脾性,再不管教,怕是日後惹出什麽禍事出來,還請院士多多留心犬子,若有不對的就提我罰他便是,罰的越重越好。”


    白院士和韓知縣也隻是泛泛之交,但是一縣之長的麵子還是要給的,知縣既然發了話,就得給韓沐生特特配個夫子著重管教,隻是這人選卻不好找,他自個兒年事已高早已不直接帶學生了,院裏的幾個老夫子教了些許年的書,做事一板一眼的,怕是韓沐生不吃這套陽奉陰違,整個書院算下來也就裴東南合適,雖然年輕了些但好歹是新晉舉人,教導個童生還是沒問題的。白院士如是這般的說了幾句,韓知縣便提出要親自見上一見才放心。


    韓知縣為了兒子一片苦心,白院士自然不能駁他,隻是裴東南近日忙著給學生啟蒙,每日也是忙碌非常,再加上他性子頗有些耿直不懂得變通,忽然讓他停下課業見知縣大人,也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麽來,白院士歎一聲,他在這一日還是多替他擔當下吧:“知縣大人,這裴夫子正在授課,你不若和老夫一道去看看,我說的和夫子說的遠不如知縣自己親眼所見,知縣大人覺得如何?”


    這個提議並不壞,辦公多年,他自然相信自己的眼睛勝過別人的言論,二人當即移步,彼時裴東南正長身立於教室之中,身旁是筆直端坐,身高不及他腰側的孩童,裴東南教書和其他夫子不同,其他夫子年紀多有些老邁,授課的時候,喜歡坐在教室正前方的官椅,雙目緊閉頭首微搖,也不允許孩子們有任何聲音,裴東南自己卻是才剛剛脫離學子身份,清楚曉得學生喜歡什麽,怎麽學才接受的快,所以他的課,頗受學生喜歡。隻是這次能不能也讓韓知縣滿意呢。


    88第88章


    卻說南豐鎮最近發生了一樁鬧劇,離著李娘子藥膳鋪約莫三道街口的地方,住著一戶人家,當家的姓周,是個年逾五旬的老秀才,早些年周秀才年輕,周家也不愁的吃穿,他便隻認讀書,旁他俗事乃至吃穿用度一概不理,周家老爺子見兒子上進也是歡喜,凡是由著他,慣得他大把年紀依舊五穀不分。一晃經年,周家老夫妻前後腳走了,周秀才便成了一家之主,之後卻依舊不理俗事,凡事交由自家夫人打理,自己年年考學,一心追究功名。可惜他似有江郎才盡之嫌,年年考年年不中,小有富裕的家底被他花灑了大半,也沒再賺個名堂迴來。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他為人又刻板非常,是十二分的恪守禮教綱常。說來周家一貫子嗣單薄,到他一輩膝下隻生養了兩個姑娘,連個兒子也沒有。兩個姑娘從小被父親管教的嚴苛,說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連家裏的二門都不曾踏出去過,好容易熬到年前一並嫁做人婦,天有不測風雲,周家的二姑爺年輕輕的忽然就去了。二姑娘新寡,子嗣都沒留下半個,真真是眼睛都要哭瞎了。還鎮日活的戰戰兢兢的,就怕做錯事被婆家遣迴娘家去,幸好這婆家厚道,人婆婆也發了話,進了門就是一家人,新媳婦若是願意就可以一直在家裏住著,權當陪著倆老夫妻養老。周二姑娘這才放了心,磕了頭說此生不再改嫁,決心是要侍奉公公婆婆到老了。老兩口不禁唏噓,豈料這事兒又被周老秀才聽了去,這周老秀才還犯了倔,邁著老步特地上親家門前說道:“女子出嫁從夫,你夫君既已死,你為何不殉節隨他而去,也留的青史在冊。”話裏話外的竟是要逼死親生閨女,周家二女聞言又羞又愧,痛哭一遭之後食不知味,臥病在床再不願吃喝了。


    這可把公公婆婆極壞了,本來剛沒了兒子,難得媳婦願意不改嫁,可周秀才幾句話就要好生生的兒媳婦逼著死了,這算是什麽道理?!老兩口苦勸媳婦數日見無甚效果,隻得親自去周老秀才理論,周老秀才來了勁兒,洋洋灑灑一大篇把道理占了個足透,親家急的與他爭執起來,驚動了街坊,沒半日這事兒就傳了個遍,口耳相傳,都說著周老秀才攛掇女兒生殉的事體。老百姓自己的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很多就活的刁鑽,往日裏頭為了針頭線腦的也沒少和旁人爭吵,可是再刁鑽計較,也沒有逼死自己親閨女的道理。老百姓本來肚子裏就沒多少墨水,凡是又喜歡極盡誇大,一時之間大家夥兒在背地裏講周老秀才數落個了透,難聽的話也著實說了不少。像李娘子藥膳鋪就緊挨著周老秀才的巷子隔壁,那些個來吃藥膳的,吃麻辣粉的就將周老秀的事兒說的活靈活現的,甄知夏她們一日聽上好幾遍,李氏是個什麽性子的,自然是如坐針氈鎮日替周家二姑娘操心,倒是店裏頭新請來灑掃的莊嫂子勸了李氏幾句:“老板娘,您也別多心思理會著這些了,都都是命,有您這樣命好的,就有老婆子我和周家姑娘這樣歹命的,人啊,早晚都是要學會認命的。”


    這話李氏聽得不舒坦,想辯駁幾句,但瞧著莊嫂子又一副悲從中來的模樣,終究還是沒忍心說出口,隻是道:“嫂子你歇會兒吧,不用到處搶活幹,店裏活計總是做不完的,慢慢來,你身子骨不太好自己要曉得多休息。”


    莊嫂子苦笑:“我在家也是做慣了的,老板娘您心好才收留我,我更不能借機使懶。”邊說著手腳不停,又拿著的抹布循著地兒東擦西擦去了。


    李氏瞧著她略佝僂的脊背,實在忍不住歎口氣轉迴身,正瞧見甄知夏算完賬簿上最後一筆賬,正拿起手側的濕帕子一根根的仔仔細細擦著手指頭上沾到的墨花兒 :“莊嬸子都來了這些時日了,還沒緩過來呢,一開口還是命啊命的。”


    李氏道:“莊嫂不容易,這些年被兒子寒了心了。親生的兒子,好不容易拉拔長大,娶了媳婦轉頭就忘了娘了,哪個做娘的能受得了。”


    這莊嫂子其實是個可憐人,當年男人死的早,她一個目不識丁的婦人,靠著替人漿洗衣服拉扯大了唯一的兒子,待兒子長大些,她又在一家富裕人家替他求了一份長工,本來娘倆瞧著小日子就要過好了,豈料東家老爺忽然二話不說就把內院的二等丫鬟指了他做媳婦兒,這稍微知曉些內宅事兒的人都知曉,大戶人家的二等丫鬟,就算當不了半個主子,那也得賞給體麵的主事兒當正房媳婦兒,怎麽會便宜給了個不得臉的長工?還願意倒貼嫁妝。這當中必定有些不清不楚不幹不淨的事兒。單反有血性的漢子,哪個漢子冒戴綠帽的風險,隻莊嫂子的兒子怯懦,規規矩矩的把這丫鬟娶進門跟皇帝似得伺候著不說,還由著新媳婦兒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沒幾日居然連親娘都被她轟出了家門。街裏街坊的有誰不知道這荒唐事兒,李氏同情莊嫂子,又趕巧店裏也需要人,就幹脆把她留在了鋪子裏打臨工,好歹吃穿不愁也能賺些工錢傍身。


    甄知夏支起腦袋,眨巴著大眼瞧著鋪子外頭的幾張硬梨花木大桌子,外頭雖然不似屋裏幹淨,但人來人往的瞧著倒也熱鬧,莊嫂子收拾了碗碟又費力的擦著桌子上的油漬:“娘,咱們的麻辣攤和餛飩攤要不要考慮撤了,費時費力,還遠不及藥膳來錢容易。”


    李氏頗不讚同:“咱們就是靠麻辣粉起家的,可不能這麽隨隨便便把這就扔下了,還有白家餛飩,當初白老爺子沒要咱錢白給了方子,就是說,得照顧那些吃了十多年餛飩的老客人。”


    這話說的在理,甄知夏想了想便道:“那就再忍幾日,雖然姐姐不能在鋪子裏幫忙,可是小姑姑他們快要來了,人手一多也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甄知春整個下半年都在忙著備嫁,鋪子裏光靠著李氏和甄知夏再加上莊嬸子也早有些忙不過來了,婦道人家開的食鋪,多請外人多有不便,好在宋梅子這倆月在家也有些閑不住了,說是要下山來在鋪子裏幫把手,李氏她們自然是歡喜的,早早騰了地方出來就等著他們一家子搬到鎮上了。


    甄知夏又想到一遭:“要不讓綠兒也過來?我看她做上迴麻辣粉,就做的挺順溜。”甄大家裏頭,兩個兒子成親了,有孩子了,一家子最大的心願也就落下了大半。雖然大家都是勤快人,但是總共就那幾畝地,再勤快也隻夠應付家裏多出來的幾張嘴。莊戶人家的孩子好養活,三歲的小娃兒就曉得幫忙做活,帶弟弟妹妹,甄家的幾個小娃兒雖然還沒有這麽大,但也懂事的很,甄綠兒的活計近來就鬆下來不少,她眼瞅著家裏人鎮日忙的腳不沾地,也攢不下什麽錢,甄大和孫氏又不肯白白的受李氏他們的好意,就悄悄和甄知夏說過,想在鋪子裏幫幫忙,就算沒工錢,也能給家裏省下些口糧。


    李氏自然是答應的:“那就讓綠兒過來幫忙,這孩子幹活實誠,咱們多補貼些,也算是幫幫老大一家子。”


    話說著就到了次月,李氏藥膳鋪子裏,閑暇之餘聽廳堂裏客人閑話兒周家閨女要生殉的事體,倒是又多了好些個後續。


    “周家老秀才可真是個死腦經,險些兒就把自己的親閨女給逼死了,還好沒鬧出大事兒。”


    “咋的,是後頭他想明白了,不逼著閨女尋死了?”


    “周秀才那木頭疙瘩腦袋能想明白才有鬼,他啊,是遇到吳進士了,人吳進士拿了一瓦盆墨水,大清早氣勢十足的往周家門口一站,當著街坊鄰居的麵潑了周家一門,還指著周秀才的門梁罵足了一早上,硬是把滿嘴仁義道德的周秀才說的迴不了話。嘖嘖嘖,要說人吳進士有才呢,這罵了一早上,不帶一個髒字不說,還不重樣的,引經據典的,比說書的還好聽,可忒有意思了。”


    “哎喲,那可惜了,這麽大的熱鬧,我可是沒瞧見啊,吳進士出馬,那必定是相當精彩的,”


    這吳進士是南風鎮上出了名的人物,市井中的能人,說是家喻戶曉雖有些誇張,不過隻要是在南豐鎮住上個兩三年,多多少少都會聽過這個名號,曉得他一些膾炙人口的事體,吳進士本名吳逍,其實非但不是進士,甚至連個秀才都不是。他本一文不名,也不知從哪日起從何人之口說出,說這吳逍一手精妙絕倫的字畫,且能出口成章,一時間竟引得南豐鎮一些自命風雅的富戶趨之若鶩,時間久了還得了吳進士的名號。吳逍性子又奇異,他每日在家中坐著,若有人上門求畫,必要求其沐浴更衣才願意見他。見了麵發覺若是來人何他心意的,他願意分文不取,若是不高興的,則叫價百兩甚至千兩,也不怕得罪人,端看你愛買不買,隨意。


    要說那些富商也是賤骨頭,吳逍越是端著架子,這些人對其字畫越是推崇,且吳逍性子豪爽,為人頗為直言,市井百姓對其也是讚不絕口,這兩年簡直是風頭無兩。而這種市井傳奇人物,被議論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茶樓酒樓,甄知夏久聞吳進士大名,實在是對此人好奇已久,這日中午昏沉沉的正聽著一中年人唾沫橫飛的說著吳進士引經據典痛罵周老秀才讀書讀迷眼罔顧人倫,她正聽得又去,忽然整個鋪子就靜了下來,甄知夏狐疑的抬頭一瞧,那說書人且半仰腦袋目不轉睛楞眼瞧著才進門的青年人。


    甄知夏就順著他的目光朝來人打量開去,不出三十五的年紀的男人,一身質地良好的長衫,周身透著一股子書生氣,再仔細看兩眼,那青年男子雖然長得斯文清秀,袖口領口卻滿是星星點點的墨跡,頗的不修邊幅。


    那說書的客官訝然道:“吳進士,您也來這兒用藥膳呢?!”


    甄知夏聞言從賬台後頭探出半個腦袋,毫不避諱的瞪大美目:“這就是傳說的吳進士?!真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李氏在一旁沒好氣的瞥她一眼:“姑娘家家的沒規矩,哪有這麽瞧人的,像什麽樣子。”


    甄知夏卻起身取了點菜單子笑道:“娘,我早想瞧瞧這吳進士是何方神聖了,放心我曉得規矩,不會出格的。”


    李氏抬手將單子從她手上取下來:“好好坐著,這個客人不用你來。”


    多年之後,吳逍還會時不時的迴憶起初次見到李阿敏的這一幕,藥香彌漫的藥膳鋪子,正午暖金色的陽光透過木格花窗落在她兼具溫婉與美豔的的瑩白麵容上,明明暗暗波光流連,嘈雜的食客仿佛一瞬間在她身後頓住,漸成一幅無聲的黑白水墨,將她蜿蜒推送至自己的麵前,此情此景曆久彌新……


    新年剛過,一大家子還未從年節的氣氛裏走出來,又開始著手甄知春的婚事,尤其李氏擔心自己閨女出嫁因為沒爹受氣,更是勞心勞力的要把婚禮做的麵麵俱到,甄知夏女紅上頭不是太出色,姐姐的婚事幫之有限,幹脆做守衛在藥膳鋪子幫著維持基本的營生,這日才得半刻空閑一扭頭就瞧見甄綠兒笑意盈盈的跨進大堂,便笑道:“我算著時辰你該來取四物湯了。”


    四物湯向來是婦人調養身子美容養顏的物什,李娘子藥膳鋪女眷多,就煩勞了許老大夫症對個人置辦了相應的湯藥,包括甄綠兒在內,都是定時要喝上一劑的。


    甄綠兒笑嘻嘻道:“三嬸嬸在後頭叫我提醒你一聲,今年三姐姐也可以準備議親了,該注意的地方還是要注意些,別事事強出頭。三姐姐隻要管好賬目就行了,有事兒一定要叫莊嬸子去後頭知會她們。”


    或許是對甄知夏小小年紀就在南豐鎮有個了潑辣的名號很是內疚,李氏對於甄知夏的約束越來越朝著大家閨秀的方向奔去了,甄知夏心知母親所念,但她也有自己的盤算,隻是道:“讓娘放心料理好姐姐的婚事要緊,我曉得分寸。”


    甄綠兒又道:“才聽三嬸嬸說,許小大夫出去那麽久也不送個音信兒迴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的上二姐姐結婚呢。”


    甄知夏方才還笑意盈盈的俏臉就僵住,半晌睫羽才微動,投影落在黑亮的圓眸上,淡淡的替其抹了一抹黯色。


    福仁大藥堂現在尤為看重許漢林,福仁堂大當家甚至將早年在京城積下的人脈關係也統統交由了許漢林,此舉一出,不言而喻的就是昭告,已經將藥堂下任當家的位置許給了許漢林。許老大夫生平夙願得以所嚐,當夜長笑三聲之後竟然就此辭世。隨後許老大夫入土為安,許漢林料理白事畢,遂向李氏她們辭行,說要完成爺爺遺願,跟隨師父上京。這一辭別就是大半年,算至至今,來信不過三兩封,當中寥寥數語,還是客套話居多,數次之後,甄知夏心中漸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與失落,一想之前種種許不過是寂寞使然,不足為據,又一想,沒準是京城之地美人又多,許漢林那廝一個鄉間長大的小小少年,被繁華美景所迷也說不定。


    這無論哪一種猜測都讓甄知夏心裏極不舒服,尤其許漢林離開前,還特意約她至先前常走的小巷深處,那日秋風初起,許漢林一身頎長的白衣立在滿牆漸有秋色的綠葉前,孝衣的下擺隨風翻飛更添翩然:“我初接手福仁堂,諸多事體費心費力,還需滯留京城至少一年,這次去了還不知何時能尋到時間迴來……”


    甄知夏聞言就有些愣了,這些年她離開甄家搬到南豐鎮,買田置地擺攤子開鋪子,日漸過得順風順水,日子過舒坦了,心情也就鬆散了不少。女孩子麽,再要強,心裏總有溫情一麵,她是看著許漢林從村上行腳醫生的小跟班長成現如今福仁堂藥房的大掌櫃的,她對許漢林本就多了幾分欽佩,許漢林又明裏暗裏幫了她不少忙,待她也有別有不同,所以甄知夏一直以為二人不說兩情相悅,也至少是互有好感,可現在他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又是怎麽個意思?


    許漢林此時此刻卻比甄知夏還要錯雜,他性格偏激,情感方麵更是獨斷,可同時他又心如明鏡:藥房當家一職他誌在必得,來不得半點分心,再者,他至親辭世,依照律例,至少也得守孝一年,當中根本無法談及婚假,所以他短時日內給不了甄知夏任何承諾,但他又實在害怕:這樣美好的少女,他就算日夜守著也怕被人覬覦了去,況且他還要遠去京城一年半載,這可如何是好……


    當日並未再說出個子醜寅卯,許漢林的欲語還休卻是意外的讓甄知夏有了些警醒:既然這個時代要求姑娘家十三四歲定親,十五六歲成親,那麽除了許漢林,還有誰能讓她甘心與之廝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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