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聲音戛然而止,紛紛投去目光。


    “扶雲卿,就算你怨恨昱兒,也不能將本宮推下高台……”瑜妃滿手是血,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喘氣,“來人啊!將殘害龍嗣的扶雲卿,給本宮抓起來!”


    禁軍侍衛上前,當即給扶雲卿戴上手腳鐐銬。


    大庭廣眾之下,推攘妃嬪致使龍嗣流產,無論如何都是一樁死罪!


    眾人暗暗心驚,紛紛議論:


    “這扶雲卿瞧著是個聰明人,怎能去推瑜妃呢?”


    “這下是徹底完了。”


    “陛下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祁承翊哐當一聲擲下茶盞,猛然站起身,上前幾步。


    江行危同樣趕過去。


    瑜妃瞪向江行危和祁承翊,哭著質問:“怎麽?八皇子和江總督難不成還要為扶雲卿說話?你們和她是什麽關係!”


    江行危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娘娘遭遇,微臣痛心,不敢替扶姑娘說話,隻是扶姑娘並非狹隘之人,斷然不會推娘娘,許是……”


    “許是什麽?你還想替她狡辯什麽?”瑜妃哭著吼道,“眾目睽睽之下,全是人證!大家都看到是她將本宮推下樓閣!”


    “許是樓閣濕滑。”江行危硬著頭皮,替扶雲卿說話。


    從不參與黨派之爭的他,向來獨善其身,今日還是第一次替他人轉圜。


    祁承翊道:“瑜妃娘娘,此事存疑,若現在將扶姑娘打入大牢,隻怕難堵眾口悠悠,還需得請皇後定奪!若瑜妃娘娘一人決斷,實在有些僭越。”


    “你——”瑜妃氣結。


    林樾舟站在眾人身後,無聲觀察這一切,微眯眼睛。


    瑜妃中氣十足要定扶雲卿的罪,實在不像流產之人。


    很快便驚動了祁文覺……


    祁文覺眉宇蹙成川字,袖手負在腰後,緩步而來。


    瑜妃雙手沾血,顫巍巍跪倒在祁文覺腳邊:“求陛下為臣妾做主,扶雲卿害臣妾小產、失去龍嗣,那是臣妾的孩子啊……臣妾還未來得及見上他一麵……”


    人群中的陳禦史亦是走來,跪地磕頭:“扶雲卿殘害龍嗣,死不足惜!請陛下將她打入大牢!”


    祁文覺看向扶雲卿,他記得這是扶鶴霄遺孤,前段時間還毀了祁昱的容,怎麽又害瑜妃小產?他麵色不算好看。


    扶雲卿站在人群中,隻覺得大腦一片混亂,耳中不斷響起若有若無的鈴鐺聲……


    “叮叮叮……”


    而她左臂上的母蠱,也在不斷蠕動。


    扶雲卿搖了搖混沌的腦袋,指甲掐破掌心,一陣刺痛喚迴神誌,跪地道:“臣女絕沒有推瑜妃!方才瑜妃抓住臣女的手,不知怎地,娘娘忽然就踩滑跌下樓閣……”


    “來人,將扶雲卿打入大牢,交由禦史台審查。”謀害龍嗣不是小罪,祁文覺下令。


    禦史台?!祁文覺這是將審判權交給瑜妃生父陳禦史。


    畢竟害得是陳禦史之女,瑜妃子嗣。


    “皇兄且慢。”祁歲安疾步上前,行禮道,“雲卿作為我的伴讀,我深知她秉性,她不是這樣的人,請皇兄交由三司會審,徹查此事……”


    “慢著!”另一道強勢聲音響起,整理好儀容儀表的黎書禾威嚴走來,冷冷掃了一眼瑜妃,將扶雲卿護在身後:


    “臣妾與長公主想法一致,此事存疑,若交由禦史台審理,恐怕陳禦史偏私,不如三司會審,鎮撫司、大理寺、刑部一同審理,禦史台監察。”


    祁文覺不置可否,薄唇抿出嚴肅的平線,慢慢道:“推瑜妃下台、致使龍嗣流產,是謀害皇家血脈,當殺……”


    祁承翊、江行危、祁歲安、何純如,幾道目光齊刷刷看向祁文覺!


    祁承翊把玩著手腕處的獸骨鏈,麵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垂睫藏住眼底湧動的殺氣……


    祁國這皇帝,或許該換人了……


    祁文覺先前沒說要殺扶雲卿,可黎書禾來了,就要殺扶雲卿。


    黎書禾比誰都明白,祁文覺是在利用扶雲卿向她施壓,祁文覺需要黎書禾求他,需要黎書禾向他低頭。


    黎書禾微攥拳頭,當眾跪地行禮:“臣妾願為雲卿作保,請陛下給她一個機會,三司會審、查明真相。”


    祁文覺勾唇,俯身下去攙扶她,用二人才能聽清的音量,湊在她耳邊道:“朕給她一個機會,那麽,你該怎麽答謝朕?”


    “晚上,鳳鸞宮。”黎書禾咬牙,閉了一瞬眼睛。


    “好。”祁文覺滿意地攬住黎書禾腰肢,將她溫柔攙扶起來,圈在懷裏,語氣忽變,“扶雲卿乃鶴霄遺孤,確實不能草率處置,當交由三司會審。”


    扶雲卿跪在人群裏,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還不夠強大,甚至脆弱到經不起皇權博弈的一次動蕩。


    ……


    瑜妃有孕、忽然流產,必然有詐,但事發突然,扶雲卿還未想好應對之策,就被稀裏糊塗拷上鐐銬,被關進鎮撫司大獄。


    鎮撫司,大牢。


    扶雲卿身穿灰白囚字長衫,卸去釵環,一頭如瀑青絲散在細腰處,在幹草垛上抱膝而坐,纖細手腕戴著粗重鐐銬,勒出紅痕。


    對麵有絡耳胡塞的男囚朝她吹了個口哨,摸著下巴道:“喲,來了個美人兒!美人兒笑一個,脫幾件衣裳瞧瞧!”


    “滾。”闊步而來的江行危罵道。


    “?”錦衣衛愣在原地,還是第一次瞧見自家指揮使破口大罵。


    男囚犯嚇得呆若木雞,被幾個錦衣衛堵了嘴,一陣拳打腳踢後推進小黑屋。


    鎖扣落地,江行危走進大牢,打開一個食盒。


    第一層桃花糕、第二層是切成小塊的水蜜桃肉、第三層是香酥烤鴨、第四層是梅幹菜扣肉、蛋炒米飯……


    江行危道:“我親手做的,扶姑娘嚐嚐。”


    扶雲卿沒有胃口,眼看即將扳倒陳禦史一黨,卻被瑜妃栽贓,隻差一步之遙,卻又被打入穀底。


    她身後卻無一人能依靠。


    江行危道:“扶姑娘不用擔心,我身為指揮使,必會匡正律法、查明真相。”


    扶雲卿垂下眼眸,咬了一口桃肉:“時也命也,我害了龍嗣,如何逃得過律法製裁?江大人迴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你……”江行危覺得眼前的扶雲卿,不是他從前認識的扶雲卿。


    從前認識的扶雲卿,就算深陷泥塘沼澤,也會拚命爬起來。


    可現在的她……


    卻像認命了。


    江行危不知從哪裏湧出一股衝動:“扶姑娘放心,交給我。”


    扶雲卿有些懵:“交給你?”


    “若你推了瑜妃,我便瞞天過海,救你出獄。若你沒推瑜妃,我便為你平反。”


    扶雲卿稀裏糊塗地點了個頭,她怎麽覺得,自己和江行危的交情,還沒深到這個地步,麵上仍客套道:“多謝行危兄。”


    “你且在牢中照顧好自己,等我消息。”江行危叮囑後離開大牢。


    不到一刻鍾,祁承翊來了。


    扶雲卿站起身,抓緊鐵欄柵,喊道:“八殿下。”


    沈淮序打開鐵鎖,祁承翊走進大牢,看向地上食盒:“江行危來過?”


    “方才來過,但隔牆有耳,我並未對他說實話。”


    祁承翊也提了個食盒,點頭道:“獄中確實有瑜妃的耳目,方才已清理完畢。”


    “另外,調戲你的那個男囚犯,已經死了。”祁承翊打開食盒,放在她麵前。


    “怎麽死的?”扶雲卿好奇問,“這才短短不過半時辰,怎麽會死?”


    “被我殺的。”祁承翊聲音淡漠,“車裂而死。”


    扶雲卿咬著桃肉微怔。


    祁承翊從袖中拿出一根光滑的青玉簪,看向她披散的青絲。


    被抓入獄時,卸掉了所有釵環錦衣,扶雲卿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發:“瑜妃有孕之事,殿下可有話說?”


    祁承翊站在扶雲卿身後,攏住她柔順青絲,一邊用青玉簪笨拙地綰成單髻,一邊道:“替瑜妃診斷有孕的江禦醫,是陳禦史從前資助的寒門學子。”


    “林樾舟說,瑜妃身上的香囊裏,有麝香原料。麝香會導致流產,若瑜妃有孕,以她謹慎的性子,必然不會再用麝香香囊。”


    扶雲卿聽祁承翊說完,美眸流露出深意,嘴角笑容冷靜:“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瑜妃昨日來了葵水。”


    “你怎麽知道?”祁承翊發現,扶雲卿比她想得還要聰明。


    他以為扶雲卿遭瑜妃突然陷害,橫遭變故、大禍臨頭,必然會慌亂,甚至會求助他,卻沒想到,扶雲卿在這大獄之中,神色平淡,似早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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