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危嘴角微翹,眼底浮現從前往事:“十八年前,先皇後廣修善堂、庇佑遺孤,而我自幼失怙,便在善堂長大、讀書識字、參加科考。說來,先皇後與我也有千絲萬縷的恩情關聯,你們合謀之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若先皇後是含冤去世,我亦可以幫忙,與你們同查冤案。”


    祁承翊不置可否。


    倒是扶雲卿先說道:“我信得過行危兄。”


    “稍等一下。”祁承翊對江行危說完,拉著扶雲卿走到二十步之外的榕樹下,壓低聲音道,“你與他不過幾麵之緣,你為何如此信任他?我與你出生入死數次,將前途與你一同壓在一條船上,你為何就不信我?”


    扶雲卿不太明白為何這個關頭,祁承翊要找她說這些話,安撫道:“被江行危撞破此事,若我說不信,豈不是激化矛盾?且先順著他的話應對,之後再做盤算。你向來比我城府深,不該在當下犯糊塗。”


    “如此而已嗎?”祁承翊定定凝視那雙動人美眸,“難道不是因為,他很合你胃口,你喜歡他君子之姿,才言明信他?”


    扶雲卿噗嗤笑出聲:“殿下你這是何故?”


    祁承翊被這笑聲弄得麵紅耳熱,好在他向來端得住姿態,攥住袖袍,側身去避開扶雲卿目光,喉結微滾:“沒什麽,怕你為美色犯糊塗。”


    “……”扶雲卿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二人合議許久,扶雲卿側身去看,隻見江行危人如修竹、清俊之姿,朝她一笑。


    扶雲卿走了過去:“抱歉,行危兄,我們方才有點急事商議。你別放在心上。”


    “我自知行危兄公正廉明的官名在外,若能助我們查清先皇後冤案一事,真是感激不盡,剔除朝廷毒瘤,於行危兄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江行危道:“既如此,我便先將李全緝拿歸案,放在獄中,也算是保護他的安全。”


    扶雲卿乜了一眼如喪家之犬的李全,道:“行危兄言之有理,如今對李全而言,即是人證也是罪犯,大牢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今日且到這裏,我們先行告辭。”扶雲卿被祁承翊攙進馬車。


    兩撥隊伍在清除痕跡後,消失無蹤。


    馬車上。


    祁承翊剝了一個橘子,遞給扶雲卿:“我料定李全今夜不會老實。”


    扶雲卿接過橘子,一瓣一瓣放入嘴中:“我與殿下想得一樣。”


    祁承翊挪動位置,靠近扶雲卿,俯身在她耳尖旁:“既如此,我有個法子,林樾舟會易容……”


    二人身段投影在車壁上,如同交織在一起,極盡曖昧。


    隨著祁承翊低聲密語,絲絲熱息灑下,扶雲卿耳尖與脖頸一點一點變紅,不知是不是這馬車地龍燒的足,竟是燥熱的厲害。


    待祁承翊說完,扶雲卿還在愣神。


    “你覺得如何?”他問。


    祁承翊屈指彈了扶雲卿額頭,眼帶繾綣,笑著凝視她紅紅的耳垂:“發什麽愣?”


    “好,很好。”扶雲卿迴神,急忙與他拉開距離,坐到馬車另一邊去,“殿、殿下說的這主意極好。”


    祁承翊這人是妖精做的嗎?


    言行舉止頗為勾人。


    配上他俊美無儔的容顏,稍加伎倆,不知道迷死多少閨閣女子。


    “你又在想什麽?”祁承翊見她天鵝頸一路紅到耳根,饒有趣味地問。


    他打量著她,如打量一塊完美無缺、精致無比的玉璧。


    眼神壓抑著什麽東西,卻又隱隱透了出來。


    就像商人,想要侵占、也想購買,總之,要不擇手段得到這塊玉。


    “沒、沒想什麽!”扶雲卿迴神,朝他看去。


    一雙澄澈明眸猝不及防撞進眼中,祁承翊藏好那些心思,如老狐狸一般輕聲一笑:“盯著我發許久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圖謀不軌。”


    “殿下莫要玩笑,我怎可能對你圖謀不軌?”扶雲卿一緊張就會胡謅,“我方才是在想,江行危不愧為權貴中的第一翹楚,難怪能迷倒萬千少女。”


    又是江行危。


    祁承翊笑意漸漸消淡。


    扶雲卿轉移話題:“當年楚家滅門,除去冰可、陳雪年活著以外,還有一位妹妹楚音。這些年冰可一直在找她。”


    “當年小楚音隻有六歲,十年過去容貌變化巨大,楚冰可依稀記得她年少長相,聽聞林醫師會摸骨推相,既然如此,想請他幫忙推斷下小楚音現在的長相,以便尋人。”


    “這是小楚音十年前的畫像。”扶雲卿從身後拿出小卷畫軸。


    “好。”祁承翊點頭。


    ……


    是夜,伸手不見五指的羊腸小道,風雨飄搖。


    寒風獵獵的吹,如刀般割在臉上。


    有一行蹤鬼祟的黑衣蒙麵人,跌跌撞撞地摸索進巷,朝小巷盡頭舉著油氈布火把的馬車跑去。


    因為過度緊張,剛到馬車跟前,便一個趔趄滑跪在地,從袖中拿出一摞被雨淋濕的密信,高舉於頭頂:“禦史大人,我將當年所有來往密信交於你,請您保我。”


    淅淅瀝瀝的雨,滴在車頂劈裏啪啦的響。


    隨侍拿走密信,恭敬呈進馬車。


    須臾後。


    車內傳來陳禦史高深莫測的聲音:“李老弟你說你,當初何必多此一舉,留下來往密信?這般防我,真是消磨彼此多年信任。”


    李全跪在水氹裏,淋著嘩嘩的冷雨,心道:若不是當年留下這些密信防身,恐怕早就如陳西陳康一個下場,早就被滅口。


    馬車裏,陳禦史翻過一張張陳年舊信,麵色一寸寸沉冷,已逐漸顯露殺意,口吻卻仍悠閑:“前些日子,我派一黑衣人,去李老弟書房取密信。可他卻多日沒迴來,你給我殺了?”


    “什麽黑衣人?”李全惶恐。


    陳禦史將一張張密信,盡數燒進桌麵小火盆,灰燼纏著煙霧鑽出車窗散在雨裏,燒光最後一張密信,他抬頭,語氣平常地像在說晚膳吃什麽:“殺了他,毀屍滅跡。”


    “什、什麽?我沒有——噗!”李全剛欲解釋,卻噴出一口鮮血。


    一支利箭從不知名的方向,直直射穿他喉嚨!


    馬車在雨夜裏緩緩前行,消失無蹤。


    一道平靜倦怠的話,彌散在大雨中:


    “巷中煙花廠,爆炸起火,鎮撫司出逃罪犯李全,路過此地屍身盡毀。”


    ……


    待陳禦史徹底走遠,確認周邊沒有耳目後,一道嬌俏黑影如夜貓般躍下房梁。


    扶雲卿揣了揣喉嚨中間沒氣的“李全”,剛打算說什麽,江行危和祁承翊一左一右飛來,拽住她的手:“一牆之隔的煙花廠即將爆炸,快走!”


    同時被拽左手右手的扶雲卿,甩開江行危和祁承翊:“走!”


    三人一同飛到百步之外的江邊。


    江邊柳樹下,困著一渾身哆嗦成篩子、鞋墊堵嘴的李全。


    扶雲卿雙手環抱長劍,聲音比夜雨還涼,諷刺道:“李全啊李全,你這個蠢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早說陳禦史拿到密信之後會殺你滅口,怎的?非要眼見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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