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賭坊,揮金坊內,煙熏火燎。


    男子們吸著煙鬥,左臂摟著豐滿歌姬,右手拋金下注。


    袁氏換了件寬鬆的普通長襖,戴著黑色鬥笠麵紗,領上幾個家丁婆子,走進賭坊。


    若她不親自去,旁人根本撈不迴扶庭這混不吝。


    扶庭叼著大煙鬥,吞雲吐霧,將一疊銀票按在賭桌上。


    “扶二爺賭大賭小?”莊家麵露精光,笑眯眯問。


    “大大大!!”


    “大個錘子!小小小!”


    周邊形形色色的人起哄!


    “扶二爺從昨夜玩到今日午時,可輸三千兩白銀啦,眼下還欠著莊家一千五百四十六兩白銀。不如最後玩把大的?您下注三千兩,若您贏了,我便將先前您欠的四千兩全賠給您!”莊家一雙鼠眼狡猾至極。


    扶庭灌了口烈酒,拿著煙鬥的手有些抖,抽動著嘴皮子:“我、我賭,賭大!!”


    他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搖骰筒,幾乎要滴出血,使勁跺地:“大、大、大!大!!”


    “開莊!”


    莊家打開搖骰筒,唇角一抹淺笑轉瞬即逝,頗為遺憾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了,扶二爺。是小。”


    “拿錢吧。”


    扶庭臉色蒼白,氣的渾身顫抖:“再、再來!!”


    “不必了。您已欠賬四千五百四十六兩白銀,煩請扶家取銀票贖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莊家麵色如鐵。


    聽了這數額,扶庭吹胡子瞪眼,耍賴道:“你們出老千!我不認!我——”


    莊家早已司空見慣,招了招手。


    幾個刀客走來,壓住扶庭,將他五根手指摁在賭桌上。


    莊家笑裏藏刀,冷漠道:“輸了就是輸了,豈容你不認?我揮金賭坊開在天子腳下,若都像你這般賴賬不認,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若你再不去取錢,就休怪老弟,一根手指一百兩,先斬斷扶二爺手腳兩千兩。”


    “不!!”袁氏低喝一聲,急忙壓住鬥笠,匆匆將身上所有錢財交給莊家,“他乃鎮國大將軍二弟,你們可不能傷他。”


    “抱歉扶二夫人,進了我揮金賭坊,上至達官貴族,下到平民百姓,都一視同仁,可不管你有什麽家世。若論背景,揮金賭坊遍布多國,可比你扶二爺還要硬幾分。”莊家掂了掂袁氏遞來的金元寶和銀票,無奈搖頭,“還差一千兩。”


    袁氏鬥笠下的臉色委實尷尬,如今扶庭已將二房賭空,賠了剛才的三千兩,連幾百兩銀子也拿不出來。


    見對方如此難處,莊家歎了聲:“既然這樣的話,便砍十根手指,抵一千兩罷——”


    刀客剛要動手,扶庭先爆發出一聲殺豬叫!


    袁氏衝去阻攔,險些嚇暈!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響起:“他的一千兩,本公子出。”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了手拄金絲拐杖的陳康。


    陳康甩給莊家一千兩,隨後關懷問道:“扶二爺,您這手,沒傷著吧?”


    “你、你是……”扶庭劫後餘,有些愣怔。


    “瑜妃表侄,陳康。”


    扶庭皺了皺眉。


    袁氏也眯了眯眼睛。


    陳康勾唇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扶二爺,扶二夫人,請移步醉香居雅閣詳談。”


    ……


    方才目睹了好一場精彩的賭博大戲,人群裏,女扮男裝的扶雲卿,摸了摸人中處的八字胡,指尖夾著一根細長煙鬥,淺淺吸了一口,儼然一副賭場老油條的姿態。


    身後,高她一個頭的祁承翊,劍眉微顰,凝睇女子姣好容貌,一吸一吐,煙絲滾滾,頗具萬種風情,但因不熟練,又顯出另一種嬌憨可愛之態。


    祁承翊眼底拂過一抹揶揄笑意。


    不遠不近地跟蹤陳康等人,扶雲卿走出揮金坊,被煙嗆得咳嗽兩聲:“咳、咳,今日倒是巧了,殿下也來逛賭坊。”


    “扶姑娘不也巧了不是?我前腳剛進賭坊,便看見姑娘踮起腳尖,擠進人堆裏看熱鬧。”祁承翊薄唇劃過極淡的笑,“姑娘若是不擅煙鬥,日後便扮作書生,也比嗆得滿臉通紅強些。”


    他伸手:“煙鬥給我罷。”


    扶雲卿被調侃了一番,乖乖將煙鬥遞了過去。


    祁承翊摩挲著煙鬥,看著女子俏臉尚存的紅暈,放於薄唇邊,微抿輕咬、吐出一圈煙霧,動作矜貴又雅致。


    煙霧裏,那雙桃花眸如寒山冰湖。


    生的好看漂亮,卻總讓人感到一絲絲涼薄。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麽,扶雲卿有一瞬間,覺得他也挺可憐。


    母族滿門被滅、被父親遺棄在冷宮數十年,雖是皇子,卻卑如草芥,被人欺辱輕視,甚至從小身中奇毒,常常被鎖在鐵籠之中。


    就連初見,寒冬臘月,他還穿著起球的單薄衣衫。


    怕是恢複皇子之身,也必定不太好過。


    見女子凝視自己發愣,祁承翊從她眸中看出了某種類似於同情的東西,他唇角斜勾,眼底浮出些許譏誚。


    竟然是在,同情他麽?


    扶雲卿察覺到自己的冒犯,連忙收迴目光。


    祁承翊如棄蔽履,扔掉咬過的那隻煙鬥。


    二人一前一後跟著陳康與扶庭袁氏進了醉香居。


    扶雲卿怕祁承翊囊中羞澀,主動包下陳康隔壁的雅間。


    雅間另一邊。


    陳康端著茶盞,小小地敬了扶庭夫婦一杯:“今日初見扶二爺,當真一見如故,你這摯友我是交定了。”


    扶庭道:“不敢當、不敢當……”


    袁氏心思活絡些,知道前些日子扶雲卿廢了陳康,按理來說,兩家應是仇人,可如今陳康卻和顏悅色地找上門,怕是沒那麽簡單。


    思來想去,袁氏摘下鬥笠麵紗:“原來您便是陳家公子,前些日子在街上,我那霸道蠻橫的侄女傷了您,實在對不住!這扶雲卿啊,一向霸道狠辣,她在我們扶家,連我都不太敢招惹她的。”


    “她傷得我,怎麽輪到扶二夫人道歉呢?”陳康嗬嗬道,“她不尊敬我就算了,還如此不尊敬扶二夫人?你可是她二伯母啊!簡直不像話!如此不肖不善之徒,殺了繼母,又毀九皇子容貌,真怕她有朝一日,也對你們夫婦二人……”


    這話未說完。


    袁氏泛起一陣寒戰。


    見袁氏麵色沉重,陳康又道:“她連繼母都敢殺,你們伯父伯母的,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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