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瓶口,就是不讓她倒,兩相僵持,知道蕭致遠起身去接電話。她趁機一把奪過來,樂的自在,一杯杯地喝下去,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也不知過了過久,蕭致遠收了電話迴來坐下,神色如常,隻瞟了桑子衿一眼,見她獨自縮在藤椅上嗬嗬傻笑,伸手去摸摸她臉蛋,發現燙的驚人。他暗自歎了口氣,眼看那瓶酒已經見底了,他忽然有些後悔,原本就不該讓她碰這麽烈的酒的。


    “蕭致遠,我忽然間想明白了一件事。”桑子衿大著舌頭,有些語無倫次地說。


    “什麽?”他的聲音冷靜異常。


    “因為我終於明白了……你的最愛……”


    他怔了怔,下意識地追問:“什麽?”


    桑子衿卻不答話,歪著頭睡著了,唿吸聲輕緩,讓這個夜晚顯得分外溫柔。


    他隻能獨自收拾殘局,認命一般繞過去,俯身抱起她迴房。


    才跨過第一個台階,桑子衿卻忽然醒了。有些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後將目光鎖定在離自己一手臂遠的蕭致遠臉上。她似乎認得這個人,愈發靠近了去看,最後雙手捧著他臉上,喃喃地問:“蕭致遠?”


    他的胸口熱的有些難受,“嗯”了一聲。


    “蕭致遠……”她笑笑,又叫了一聲,“蕭致遠。”


    “我真的等了很久很久……”她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麽,把頭慢慢靠在他胸口,“蕭致遠……我累了……”


    他的腳步頓了頓,低下頭,親吻在她額角,“我知道,寶貝,有我在。”


    她感受到額角的溫度,大約是喜歡,輕輕仰頭,充滿期待地去尋找,順勢將雙手圍在了他的脖子上,低低地說:“蕭致遠……”


    這仿佛是她唯一能說出的三個字了。


    蕭致遠……蕭致遠……


    初初認識的時候,篤定鎮靜的蕭致遠;在一起之後,平凡妥協的蕭致遠;生活天翻地覆之後,殘酷決絕的蕭致遠……那麽多個蕭致遠,她喜歡也好,憎恨也好——著六年的時間裏,她的生活中隻有他而已。


    現在,喝了那麽多得酒,那些好的壞的都忘了……隻剩下這三個字——蕭致遠。


    這就是自己溺愛且無底線容忍的女孩啊……


    不……還是有底線的。


    他可以等,卻不能容忍她一直在默默地策劃離開這件事——那是他的底線。


    就像是四年前一樣,再多的誤解和心疼,隻要她下定決心要走的時候,寧願她一輩子恨自己,他還是選擇將她禁錮在身邊,無論用了什麽自私卑劣的方法。


    無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正低頭看著她的臉,她的柔唇已經從他的下頷掠過,慢慢地落在了臉頰,那種被小羽毛擦過的感覺,讓他有些難以控製地顫抖起來。


    假若說上一次的強迫令他愧疚,可是這種愧疚感並不足以讓他強大到自控。


    他懷裏的女孩顯然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麽努力地控製自己,唇瓣同樣尋到了柔軟的地方,便輕輕吮吸了一下,而這輕微的一下,卻像是有人將一根柴火扔進了烘烤得極幹燥的木材中,熊熊燃起的大火,頓時燒的不可控製。


    綿長的吻終於結束,蕭致遠隱忍地頓了頓,加快腳步,將她抱出了露台,走進自己的房間,反手扣住了門鎖。


    手機又滴地響了一聲。


    他知道這是律師發來的確認短信,數百裏之外,或許幾天之後,他們又將走入一條未知的岔道。蕭致遠修長的指尖撥開桑子衿的頭發,她波光泠泠的雙眸,此刻亦有情動。


    “蕭致遠……”


    他忽然意識到,這一生,或許僅有這麽一次的,他們意亂情迷,他們這樣契合。


    一切念頭都被拋開。


    “我在這裏,一直都在。”


    他用力地吻下去,仿佛要將這一生的熱情,都在這一夜耗盡。


    山區的清晨依然有些涼,他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起身,她赤足站在露台上,扶著欄杆,長發鬆散地落在身後,露出的腿白皙修長。


    忽然間失語,不知該說些什麽,哪怕僅僅是問一個早安。蕭致遠悄聲走上前,將薄毯裹在她肩上,輕輕攬住她。


    桑子衿依舊一動未動。


    或許從醒過來至今,這個懷抱終於令她驚醒——她竟然……可恥地這樣做了。


    身形頓時僵直住,無法應對這個小心翼翼的懷抱,她用力咬了咬唇。


    一群白鴿振翅從雲間穿過,遠處幾聲犬吠,寧靜得隻有彼此的唿吸。


    “蕭致遠。”她輕輕的說。


    他的心尖有微微一跳的感覺,說不清那是恐懼,還是期待。


    “比起你來,有時候,我更恨我自己。”她掙開他的懷抱,一步步地,轉身離開。


    沒有早新聞裏紛亂的國際局勢,沒有微波爐發出嗡嗡的轉盤聲,清粥小菜,一家三口難得坐在一起吃早飯。樂樂在斷斷續續地描述昨晚做的一個夢,不過她的爸爸媽媽卻一起沉默,或許是各自懷著心思,竟沒怎麽理會小女兒。


    樂樂生氣了,嘟著小嘴不再說話,正好外邊有人敲門,她敏捷地從小椅子上爬下來去開門,“咦,是哥哥?”


    火車上那個小男孩雲聲端著盤子站在門口,有些局促,“媽媽讓我送吃的來。”


    桑子衿連忙讓他進來,接過那盤油餅子,笑著說:“謝謝你媽媽了。”她起身去廚房拿了兩瓶果醬遞給雲聲,“這個拿去給你媽媽。吃饅頭餅子的時候抹一點上去,很好吃。”


    桑子衿注意到門口還有幾個小孩子探頭探腦的,大約是村裏的孩子,注意到這裏新住進了人,一臉好奇。


    雲聲懂事地道了聲“謝謝”,走到門口就被一群孩子圍住了。樂樂卻眼巴巴地看著那些孩子,天性讓她同樣對他們充滿了好奇。


    雲聲忽然轉過身,對樂樂招了招手,“你要來玩嗎?”


    樂樂連忙點點頭,然後迴頭看看爸爸媽媽,一臉期盼。


    蕭致遠笑著摸摸女兒的頭,“去吧,中午迴來吃飯。”


    一群孩子拉著新來的小夥伴一起走了,桑子衿多少有些擔心。蕭致遠知道她在想什麽,沉聲安慰說:“別擔心,我讓人看著他們。”


    他這樣說,桑子衿就放心了,於是迴到房間,抽了昨天的《笑傲江湖》繼續看。


    山間的昆蟲不急不緩地叫著,令狐衝的獨孤九劍也愈來愈成熟。那一山的濃綠轉為陽光下的翠色,滿目生輝,仿佛整個人生的步調都變慢了。這樣悠閑的上午,她昏昏欲睡。


    直到門口一陣劈裏啪啦充滿活力的腳步聲。


    一個小身影衝進來,二話不說撞進媽媽懷裏。


    “媽媽媽媽,剛才有這麽大一隻怪獸追我!”樂樂臉上髒兮兮的全是泥,她的眼睛卻是晶晶亮的,頭發雖然亂掉了,卻說不出的可愛。


    “呀?什麽怪獸?”桑子衿一下子醒了。


    “她的脖子有這麽長!”樂樂閉了一下,覺得還不夠長,又把雙手分開了一些。


    “是……長頸鹿?”桑子衿詫異。


    一旁跟隨上來的蕭致遠涼涼地糾正女兒,  “蕭雋瑾,那叫大白鵝。”


    桑子衿頓時無語。


    “幸好爸爸出現了。”女兒一臉崇拜地看著爸爸,“打跑了大白鵝。”


    桑子衿看著父女倆得意的神情,忍不住腹誹:一大一小打跑了大白鵝,沒什麽


    好得意的吧?


    “媽媽,吃飯了啦!下午我和他們約好了,去抓螞蟻。”小家夥精力充沛地催促媽媽。


    桑子衿捏了捏女兒鼻子,帶她去洗臉,走到門口又迴頭對蕭致遠笑,“要是她每天都能這樣開心,我寧願陪她在這裏長大呢。”


    他們在這裏又住了兩天,樂樂天天跟著小夥伴們去村裏玩,曬黑了一圈,時不時地總還去別人家蹭飯,往常那些挑食之類的小毛病竟然不治而愈。


    “爸爸,我們多住幾天好不好?”


    桑子衿給女兒抹薄荷膏,心疼地看著她小胳膊上被蚊子咬出的疙瘩,忍不住訓斥:  “再玩幾天你心都野了。迴去爺爺都認不出你了,這麽黑,比家裏的小黑熊還黑!”樂樂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等媽媽擦完,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桑子衿收拾好小藥箱,正要上樓,蕭致遠原本坐在沙發上看書,抬了抬頭,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吧。”他今天戴了副眼鏡,拿著書坐著,像是一個年輕學者,顯得異常斯文俊秀。


    真到出門的時候,蕭致遠又百般挑剔。


    “別穿裙子。”


    “換拖鞋。”


    “帶件外套。”


    桑子衿滿心腹誹,直到換上他滿意的裝束,他才點頭,“行,走吧。”


    屋外已經有一位老鄉等著,蕭致遠走上去,同他邊走邊聊,桑子衿便跟在後邊,腳步不緊不慢。


    這裏的風景是真好,天氣每有變化,就有別樣的風情。今天煙雨蒙蒙,群山秀色便像籠罩在紗霧中,雲溪飄散,變化萬千。


    桑子衿走上兩步,恰好聽見蕭致遠在說話,


    “孩子們都在哪裏上學?”


    老鄉指了指遠方,大約是在說還要翻一個山頭。


    蕭致遠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方向,追問:“這裏出過大學生嗎?”


    老鄉很自豪,“一年一個呢,今年去了北京。村裏都給湊了錢的。”


    “你要資助那些孩子嗎?”桑子衿拉了拉蕭致遠,“我們現在去學校轉轉?”


    “別的事以後再說。”他撇了撇嘴角,桑子衿忽然覺得,樂樂老愛撇嘴這個動作一定是跟他學的,出神入化地相似。他舒展了手臂,伸個懶腰,“桑子衿,我們去漂流。”


    蕭致遠先跳上橡皮艇,向桑子衿伸出手,“過來。”


    前幾天剛下過大雨的緣故,溪水暴漲。桑子衿不會遊泳,看著起起伏伏的橡皮艇,後退了一步。蕭致遠眼神中抹過一絲戲謔,仿佛在說:是不是害怕?


    老鄉在一旁笑,“別怕姑娘,這水看著大,其實平穩著呢。’


    桑子衿咬咬牙,和蕭致遠確認,“你要拉住我啊!”


    他無聲地笑,掌心向上,穩穩的。


    “真的要拉住我啊!”桑子衿擰眉,剛剛把手放在他手上,腰上一緊,已經被他一把抱了過去。橡皮艇上下晃動,他牢牢抱住她,直到船徹底平穩下來,才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懷抱,隻是不曾放開牽她的手,衝老鄉說:“行了。”


    老鄉解開繩子,拋入河裏,“一直往前走,下遊有人等著呢。”


    “等等等等!”桑子衿尖叫起來,“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就我們兩個人?”


    蕭致遠長篙一撐,橡皮艇就往前躥了很遠,連那老鄉說了什麽都聽不清楚,隻看到他遠遠豎起了大拇指,大約是示意自己放心。


    “你知道我大學的時候是皮劃艇隊的吧?”他涼涼看她一眼,明顯不屑。


    “你怎麽可能沒對我炫耀過?”桑子衿像個小學生一樣坐得筆挺,雙手還緊緊抓著皮繩,依舊沒有放鬆下來。


    蕭致遠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桑子衿,這個世界上男人們吹牛炫耀是為了什麽你知道嗎——那是為了征服。不過對你,有這個必要嗎?”


    桑子衿語塞,迴頭張望了一眼。蕭致遠正坐在船尾,舉重若輕般拿著船篙左撐一下,右點一下,盡管河道時窄時寬,可皮艇卻像一尾魚.前行自如。


    曲曲繞繞過了好幾個急灘,眼前的景致豁然開朗。桑予衿以前去九寨溝'見過透淨到極致的色彩和水,可總覺的那邊太喧囂。這裏也是水,不知名卻平如古鏡的水麵,通篇隻有兩個字,綠和藍,如美玉般的綠和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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