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誤會了,”牧嶼將那些被弄髒的紙巾抓在手心,眼裏映出隨燈火閃爍的璀璨噴泉,“我倒希望他誤會的那些全是真的……當局者迷,其實也挺好,旁觀者清,有時候反倒不見得那麽幸運。不過反正也快了,用不了多久了……”


    沒等我弄明白這話的含義,他已經勾唇露出了招牌笑容:“你好像還沒吃什麽東西,今天的廚子是特地從巴黎請過來的,要不要把他做的每一道菜都嚐嚐?”


    “好。”我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吃飽了才有力氣麵對一切,我不想當一條可憐巴巴的跟屁蟲,跟在秦以諾身後,奢望他永遠不會到來的施舍。


    也不知吃了多久,吃到最後,我甚至懷疑胃裏塞滿的那些黑鬆露、魚子醬要是換算成人民幣,足夠我在這個城市無憂無慮地生活個大半輩子……


    有人吃東西是為了品嚐美味佳肴,也有人吃東西是為了填飽肚皮,讓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秦以諾顯然是前者,而我則是後者。


    這種時候,我倒突然理解起了那個以為當皇帝的奢侈,在於白麵饅頭想吃個就有幾個的乞丐,也突然理解起了聽說各地鬧饑荒後,問百姓既然沒飯吃,那為什麽不喝肉粥的晉惠帝。


    我看來的殘忍,在秦以諾眼中或許根本不值一提。


    他大抵會覺得我莫名其妙,分明得到了不少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卻還膽敢表現出委屈和不滿……


    夜色漸深,賓客漸漸地散了,牧嶼將我送到別墅門外,福伯的車竟一直在等我。


    和牧嶼道過別,我坐上了車,車的後座靜靜放著一杯酸梅湯,蓋著杯蓋,應該沒被喝過。


    “這是秦先生要我為您準備的,能夠解酒。”福伯解釋道。


    “可我沒有喝酒。”我拿起那杯酸梅湯,暖暖的溫度傳到手心,極為舒服。


    “晚上太冷,我怕您著涼,所以自作主張要了一杯熱的。”福伯邊開車邊說著,語氣恭敬得出奇,反而讓我有些不能適應。


    從什麽時候起,他對我這個muses的小職員,也是一口一個“您”了?


    “沒事的。”我插下吸管喝了一口,滿嘴的酸澀過後,是沁人心脾的清甜。


    時間過得很快,之後的整整一個月,我都呆在辦公室裏沒再見過秦以諾幾次,牧家和沉家聯姻的新聞遍布了報紙的各大版麵,隨後又被一個一線女星大婚的消息遮蓋了風頭,之後就隻偶爾在財經版塊出現了,幾乎都是說牧家得了沉家不少好處,在這場婚姻中是受益者。


    一個周末,我正窩在沙發上午睡,突然被何芹的尖叫聲吵醒,她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一則新聞,大驚失色地告訴我,秦氏已經不再是a市首屈一指的財團,低調了好一陣的牧家突然吞並了沉家,現在風頭正盛,勢不可擋。


    驚訝之餘,我想起了訂婚宴上牧嶼說的那句話----“不過反正也快了,用不了多久了……”


    事情的真相隱隱浮出水麵,我來不及細想,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打來的人是靳默函。


    他不知換了多少個號碼,一個接一個地被我屏蔽,卻還是鍥而不舍地每天都要騷擾一次,時不時在電話那頭播放一些滲人的尖叫,時不時學恐怖片裏的橋段,什麽話也不說,隻是沉重地喘息,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會口無遮攔地咒罵我,但每次都會在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之前就被我掛斷。


    “秦氏已經被比下去了你知道嗎……”他哈哈大笑,仿佛聽見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在屏幕上輕輕一劃,將這個號碼拉黑。


    秦氏被比下去了,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muses不會因此倒閉,過完這個周末,我依舊要去當那個名不副實的女友兼助理,如果秦以諾因此心情變差將我“甩”了,對我而言倒是一種解脫。可他無論何時都那麽鎮定自若,除了上次那近乎偏執的舉動外,情緒幾乎從未有過任何異常的波動。


    每到這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要辭職另找一份工作,但一想起合約上那筆堪稱天文數字的違約金,便隻能惺惺作罷。


    其實這陣子,牧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過要我給他當專職模特的事,說他能替我擺平秦以諾,但如今牧家儼然成了a市最大的財團,他又怎麽會一直守著攝影師的職業,不去打理那偌大的家業?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負擔,即便在旁人眼裏,這種負擔有時是種與生俱來的幸運。


    電話又響了起來,我再次掛斷拉黑,動作熟練得一氣嗬成。


    “又是靳默函那個渣男嗎?”何芹湊了過來,一臉沒好氣,“要不要我幫你揍他一頓,保準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你也想被拘留嗎?”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非法闖進何芹的家後,靳默函被拘留了十五天。那十五天裏,他沒打電話,田老太倒是給我打了不少,先是朝我破口大罵,後來又哭哭啼啼地求我去警察局將她兒子帶迴來,保證一家人以後再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


    她似乎忘了,先前口口聲聲說我背著他兒子偷漢子的時候,是怎樣的輕蔑和鄙夷,索要那五年的“生活費”時,又是怎樣的振振有詞、理所當然。


    不出一分鍾,鈴聲再次響起,何芹不耐煩地替我接起,大吼了一句:“混蛋,再敢打來信不信老娘廢了你!”


    正要掛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寒冷如冰的聲音:“顧雲歆,準備一下,福伯十五分鍾後去接你。”


    那是秦以諾的聲音。


    我頭皮頓時有點發麻,何芹抓著電話的手更是抖了三抖,仿佛那不是手機,而是個定時炸彈。


    “好……我知道了。”我湊上前小聲說道。


    一陣沉默過後,是“嘟嘟”的忙音。


    “他平時都是這麽掛你電話的?”何芹詫異過後不免有些惱火,皺起眉頭為我抱不平,“你們這是談的哪門子戀愛?”


    她並不曉得我隻是秦以諾的協議女友,故而在新聞裏看到秦氏被牧家蓋住風頭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便是我的利益會不會受損,而不知道這所有的利益根本與我無關。


    “這是工作上的事,他是我的上司。”我勉強一笑解釋道。


    “可現在是周末,就算是上司也不能這麽剝削你啊?還什麽十五分鍾後就來接你,十五分鍾哪夠打扮,這個男人一定是從沒談過戀愛……”何芹氣唿唿地說著。


    “你就當他是從沒談過戀愛好了,說不定今天是要給我個驚喜呢。”我絞盡腦汁地瞎編著。


    哪曉得,這竟真是個“驚喜”。


    換好衣服,化了個淡妝後,福伯的車將我接到了上次的那棟別墅的隔壁。


    車慢慢停穩,我不經意地一瞥,竟看見了秦以諾的身影,他站在路邊似乎在等誰,一身較為隨意的打扮,散發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氣息,隻是麵色依舊有那麽一點冰冷。


    我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下意識地問福伯今天到底要做什麽。


    福伯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顧小姐,您該不會不知道,這裏就是秦先生的家吧?”


    什麽,秦以諾的家?


    “那……那他是請我來給他收拾屋子的嗎?”我問出一個極為愚蠢的問題。


    “今天秦先生的父母從海邊度假迴來,提出要和您見一麵。”福伯道。


    我渾身一僵,壓低聲音問他:“如果……現在掉頭把我送走,秦先生會不會發現?”


    福伯的臉色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顧小姐……”


    “我不想見他的父母,福伯,你能不能把我送迴去,就說我突然肚子疼,或者……哮喘發作。對,哮喘發作比較有說服力,問原因,就說是對這裏的花粉過敏……”我心裏慌亂得出奇,說起話來也沒有了一點邏輯。


    “可是您根本沒有哮喘,不止是您,您的家族也沒有哮喘病史,這一點,秦先生也是知道的。”福伯看著我,似乎很頭疼。


    話音未落,車門已經被打開了,秦以諾的臉出現在外頭,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惶恐,卻並不允許我臨陣逃脫,伸出一隻手淡淡道:“跟我來。”


    他的力氣很大,我就這麽被帶下了車。


    “秦先生,我……”


    “他們如果問你什麽,按照之前給你的那個劇本裏寫的迴答。”他打斷我的話,語氣不容抗拒。


    “可是……”我皺了皺眉,實在想不明白。


    這次要見的不是媒體記者,而是他的父母,難道他們會不知道我這個所謂的“青梅竹馬”,隻是子虛烏有的嗎?


    我問了大約有十來個問題,卻都沒得到秦以諾的迴答。


    眼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隻得訕訕地閉緊了嘴。


    穿過園林,就到了別墅的門口,兩個衣著一致的傭人朝秦以諾和我恭恭敬敬地鞠了躬,嘴上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顯然對我的到來有些詫異。


    “老爺和夫人已經到了,正在喝茶。”其中較為年長的那個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時光說他還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是秦小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是秦小缺並收藏時光說他還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