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騙我,那唐二爺的屍體怎麽會迴到他房間裏的?那時,張大戶報案,我們又迴水庫去撈屍體,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沒有離開過一步。”我迴憶道,“那天我們還找到了洪克的屍體。”


    “誰告訴你,唐二爺的屍體是我弄迴去的?那肯定是韓嫂去送飯時,在地下室看見唐二爺的屍體了,她當然不能把屍體留下來。反正唐二爺在水下失蹤,這事荒唐古怪,韓嫂索性就順著你們的思路,擺擺迷魂陣。”嶽鳴飛為自己開脫,然後又說,“對了,韓天笑打撈留下了後遺症,腿腳不靈活了,他的拐杖下端是一個人腳形狀的東西,你天天嚷著的三隻腳印並不稀奇古怪,都是你想得太多了。韓天笑瘋了,可看見唐二爺死在他麵前,又有點清醒,好幾次跑出來,這點不用我多說,你和唐紫月也該明白了吧?”


    我想了想,原來是這麽迴事,然後問:“那賈瞎子呢?那晚我看見唐山泉時,你跟我和胡隊長在門外,怎麽有機會把他從樓上推下來?你是怎麽辦到的?”


    “殺人不難,這話真的說得對。”嶽鳴飛冷漠道,“推人下樓,沒人規定一定要在現常我隻不過先打暈了賈瞎子,再把他的身體推到邊緣上,等他醒來時,身子一動,自然會摔下來,用不著別人。毛貓貓看到的人其實就是賈瞎子一個人,根本沒有兩個人,賈瞎子醒來後沒弄清楚自己在哪兒,然後就摔死了。人啊,還是別太聰明的好,誰讓他想到了我有問題呢!”


    “你太狠毒了,就算我進渡場,害你丟掉了海事局的名額,也不該殺這麽多人啊!”我吼道。


    “你錯了,一開始我是恨你,可後來我找渡場的人講理,他們都大義凜然,教育我耐心一點兒。可實際上呢,他們每個人都有肮髒的、見不得人的秘密!我最恨那種虛偽的人!”嶽鳴飛憤憤道。


    第二十章 地獄之門


    我沒料到,嶽鳴飛滿腔恨意,他殺人殺紅了眼,肯定不會放過我和唐紫月。小姑娘的事被我提起時,他也許就懷疑我知道他是李小愛了,因此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們騙到荔枝洞來。唐紫月並不知道李小愛是誰,可如果不把唐紫月一起帶來,嶽鳴飛肯定擔心我不會信任地跟著他到這鬼地方來。


    可是,嶽鳴飛和李小愛是怎麽轉變的?我實在想不透,不等我和唐紫月提問,嶽鳴飛就逼近了一步,繼而告訴我他以前的確叫李小愛。嶽鳴飛父母離異,他從小跟著母親長大,並跟隨母姓。事實上,李小愛應該寫作李宵隘,可是辦戶籍的人隨便亂填,用了“李小愛”的諧音來代替,連出生日期都寫錯了。在廣西,這類事情很多,當時的老人家沒有法律意識,都不知道那行為是違反規定的。


    嶽鳴飛從小沒有家庭背景,還頂著一個女性化的名字,少不了被人欺負,這亦是造就他日後扭曲的心理的一個重要原因。直到母親去世了,嶽鳴飛才想到要去把名字改迴來,並進入了渡場,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除了金樂樂,渡場沒有人知道嶽鳴飛以前的名字,因為金樂樂要辦理嶽鳴飛的入職手續。苗姐曾帶走了金樂樂留下的發票和文件,我掃過一眼,隱約見過“李小愛”這三個字,看來正是金樂樂留下的入職表單。


    聽到這兒,我懷疑地問:“隻有金樂樂知道?那唐二爺的草席下怎麽會有你的生日賀卡?他之前不知道嗎?”


    “我爸媽早就離婚了,我自己送自己賀卡,有錯嗎?那些賀卡原本放在我房裏,是唐二爺偷了去,然後才懷疑到我就是李小愛。本來想學‘hk’用不一樣的名字捉弄人,沒想到露出了破綻。”嶽鳴飛恨恨道,接著他說,“這樣講,你應該明白了吧?為什麽唐二爺死了,他的筆跡還能到處出現,因為他的筆跡就是我的筆跡。”


    我啞口無言,嶽鳴飛這個人太可怕了,也許大偵探波洛出馬都無法挖出真相。我想了想,依舊覺得迷霧重重,便問:“如果你的筆跡就是唐二爺的筆跡,那彩色密碼是你寫給我的?你不怕我識破嗎?”


    “不給你一點兒提示,你會一路查下來嗎?你好幾次想放棄,我說得沒錯吧?再說了,那些密碼不可能直接查得到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我故意從阿修的實驗室裏偷了一張標簽出來,想誤導你,可你偏偏不去查,讓我好費神。”嶽鳴飛懶洋洋地迴答。


    “那老圖書館的縣誌是你偷的?”唐紫月插了一句話。


    “當然不是了,那的確是唐二爺搞的鬼,不過我想他沒這個膽子偷東西。如果我沒猜錯,那些縣誌其實還在圖書館裏,隻不過被他塞進二樓的書架了,你們在閣樓裏找,找得到才有鬼。”嶽鳴飛輕蔑道,“唐二爺被我威脅了,肯定把苗姐找去老圖書館那種偏僻的地方討論了,他提起了‘李小愛’這三個字,顧瑩瑩就以為苗姐是李小愛。我知道你們去查過老圖書館的進出記錄,自然也是查不到的。”


    “那晚老圖書館停電,是你搶了那份醫學檢驗報告單嗎?你趁黑闖進去,所以不用留下記錄。可你搶來幹什麽?三隻手的怪嬰不是和你的事沒關係嗎?”我好奇地問。


    “你這麽笨,抓住了那條線索,肯定要查偏了,我那是在幫你。別忘了,我把雕像拿給你,你都以為我是在誤導你,卻不知道雕像裏麵才是關鍵。”嶽鳴飛一語道破。


    “那你真的想殺了我?”我愣道。


    “廢話,難道等你報警抓我嗎?”嶽鳴飛反問,接著卻道,“不過你報警也沒用,我隻是說說,又沒留下證據。就算你叫秦望查到我以前的名字,那也隻是名字,算不上證據的。”


    “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唐紫月在我身後輕輕一笑,“我雖然剛才懷疑你,但不敢百分百確定,也沒機會作準備了。可你別忘了,你騙我說唐二爺在洞裏,為了讓秦望相信我,你以為我會空手來嗎?我早就準備好錄音筆,打算錄下唐二爺的聲音了,誰知道歪打正著,我剛才在黃丁意身後已經打開了錄音筆,你說的話都被錄進來了。”


    “你傻啊,我知道你有準備,所以把你掩護到身後。你幹嗎現在說出來,這樣我們就非死不可了。”我可惜道。


    嶽鳴飛一聽對話被錄音了,兇相畢露,從身後摸出一把尖刀,猛地朝我們揮過來。我們避無可避,沒有地方可逃了,於是我就先把唐紫月推上漁船,叫她快點把韁繩解開。嶽鳴飛說了那麽多,怎肯讓我們活著離開,他見我要逃,用力一撲就和我一起倒向冷冰冰的水中。我在水中掙紮了一下子,還沒浮出水麵就感覺到左手刺痛,不知是被食人魚咬了一口,還是被嶽鳴飛的刀劃傷了。


    登時,水花四濺,清澈的洞水被染紅了,我想遊上漁船,卻被嶽鳴飛從後麵拽了迴去。唐紫月想跳下來,可船撞到了岸邊的一塊礁石,她也摔進了船艙裏。我忍住劇痛,死死地抵住嶽鳴飛刺過來的尖刀,幾乎差幾厘米那把刀就要觸到我脖子了。我們在水中打了一陣,沒想到血味吸引了食人魚,唐紫月從船艙上爬出來時,她就大聲警告我們快點逃命。


    “想跑?是你害我變成這樣的,你一定要死!”嶽鳴飛惡狠狠地喊道。


    “你瘋了!你就是第二個韓天笑!”我大聲迴道。與此同時,我心想嶽鳴飛肯定良心未泯,不然早就殺了我,何必等到今天。當然,他也可能是想滿足捉弄我的心理,嚐一嚐複仇的快感。可是,我卻覺得嶽鳴飛有兩個人,一個是邪惡的,一個是善良的。我曾在水庫邊上看見有人給唐二爺燒香,如果那個人不是被關在地下室的韓天笑,那麽就是嶽鳴飛了。


    “我們是朋友,你忘了嗎?你真要殺了我嗎?”我吼道。


    誰知道,嶽鳴飛殺紅了眼,根本停不下來了,他不管食人魚有沒有靠近,執意握著刀朝我亂揮。隻一會兒,我的雙臂、臉上都留下了血痕,而食人魚也逼近了,再不逃就來不及了。倒黴的是,漁船漏水太快了,我們不可能再駛出去。眼看我和嶽鳴飛糾纏在一起,無法脫身,唐紫月就掄起船上的木板,朝嶽鳴飛的後腦猛力一擊。


    “快上來!”隻打了一下,唐紫月把嶽鳴飛擊沉了,對我大聲喊。


    “不行,食人魚馬上來了,我要把嶽鳴飛帶走,不然他就……”我不忍心,可轉頭一看,食人魚已經衝到眼前。


    “抓住板子,我拉你上來,船還能撐一會兒,我們劃到前麵去,快啊!”唐紫月催道。


    我不肯離去,想要潛水下去撈起嶽鳴飛,卻見他跌落水底,又睜開了雙眼,腳一蹬就彈迴水麵上。我本想伸手拉住嶽鳴飛,可他從水底抓起了落下的刀,一上來就捅向我。這時候,食人魚就在我們身邊了,嶽鳴飛刮傷了我,他自己卻被食人魚團團地圍住了。唐紫月拿起木板打了打水,暫時趕跑了食人魚,然後就把我從水裏救了出來。


    “我們快劃,漁船快不行了。”唐紫月催道。


    我看了看附近,那裏都是食人魚,靠岸已經來不及了,漁船漂到水中心了。迫不得已,我們就隻能繼續朝前麵劃,同時身後傳來一聲聲慘叫和咒罵。那聲音持續了一分鍾不到,我們就再也聽不到了,我知道,嶽鳴飛葬身在水下了。又過了一會兒,船艙滲滿水了,我們才在一處亂石堆邊靠岸。那裏有幾根電線,還有瓦數很低的燈泡,順著電線走去,荔枝洞就開始分叉了,一條依舊是水路,一條是旱路。


    唐紫月怕我還想迴去找嶽鳴飛,便勸我往旱路繼續走下去,也許盡頭有出口,因為空氣仍能唿吸。我心亂如麻,剛得知難以接受的真相,轉眼昔日的好兄弟就死在眼前了。我一路長籲,不管旱路通向何方,隻是腦袋空空地跟著唐紫月往前走。


    唐紫月可能為了開導我,便講起了西方的一句古諺: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not authority。翻譯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真相是時間的產物,而非權力的。英國女偵探小說家約瑟芬·鐵伊有一本偵探小說就叫the daughter of time,中文譯名叫《時間的女兒》,故事基於真實曆史事件,即英王查理三世殺侄兒案,那段曆史曾被篡改過,四百多年後才真相大白,而作者則是英國古典推理最高峰的第二黃金時期的三大女傑之一。


    “你想想看,大洪水的曆史也被篡改過,縣誌肯定記載了大洪水,但最初的版本隻有兩套,它們都遺失了,那麽在簡寫的縣誌裏就被抹去了。這和《時間的女兒》講的故事一樣,都有篡改曆史和謀殺的情節。”唐紫月自言自語。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not authority?


    我心中喃喃地念了一遍,真相真的是時間的產物嗎?二十多年過去了,大洪水的真相雖然被我們知道了,但我能把它公諸於眾嗎?那樣的話,渡場的老一輩是不是要遺臭萬年了?可真相有時就是殘酷的,要讓秦望處理這些案子,還給死者一個公道,我就必須把一切講出來——哪怕這會推翻“官方的產物”。


    想著想著,我們走到了盡頭,那裏沒有一點光,也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相反我們已經有點頭暈了。就在我想轉身時,盡頭有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朝我喊了一聲:“黃丁意?唐老師?”


    “誰!”我和唐紫月嚇了一跳,沒想到在這裏還會遇到活人。


    “是我,毛貓貓。”


    我打著手電大步邁去,那個人真的是毛貓貓,可他全身染滿了鮮血,在黑暗的環境中比貞子她老娘還嚇人。我暫時拋開嶽鳴飛的事,忙問毛貓貓:“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在圖書館的二樓找到了被偷走的縣誌……所以就……”毛貓貓有些虛弱,大概困得太久,動不了了。


    我幡然醒悟,毛貓貓還在查那些事,當他看過了縣誌,謎霧就明朗了。為了確定洞中藏屍的事,毛貓貓隻身前往荔枝洞,可船韁沒栓牢,船漂走後,他想遊出去,卻被食人魚攻擊了。我聽到這裏,心就涼了,毛貓貓困在這裏這麽久了,居然都沒人發現,那我們是不是也要陪葬在此地了?


    “等等,你們看,這裏好像是一扇鋼門。”唐紫月輕聲道,“黃丁意,你說,我們在洞裏漂了多遠?”


    我扶著站不穩的毛貓貓,答道:“我算不準,應該很遠了,白龍山的山脈很長,起碼延伸到鎮外的山村那邊。”


    “這裏會不會是火葬廠的地下室?你想想鋼門、血掌印,難道我們撞見的人是毛貓貓?”唐紫月對我說。


    這一次,算我們走運,那晚我們遇到的人真的是毛貓貓,他從第二扇鋼門出來後,想要繼續往前走,可怎麽都打不開另一扇鋼門了。當聽到有人在外麵,毛貓貓又害怕地逃迴去,誰知道第二扇鋼門關起來後就不能打開了,他才一直被困在這裏。我往前一瞅,第二扇鋼門很厚,鑰匙孔在門後麵,難怪我們當時沒找到能插鑰匙的地方,這種門設計得非常精巧,可見火葬廠在戰爭時可能也是軍火基地。在廣西深山,藏匿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軍事基地,這點早就有所耳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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