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小姑娘卻紅著眼睛,氣哼哼地答:“謝什麽?我都和嶽鳴飛沒關係了,他要找其他女人就由他去找好了。以後你要找我幫忙,我會幫你的,但如果和他有關,我就不幫了。”


    “你們吵架了?”我邊問邊想,嶽鳴飛怎麽還在和女朋友吵架,這麽好的小姑娘上哪兒找去。


    “我前幾天去渡場找他,結果在他房間裏發現其他女人的東西,你叫我怎麽辦?”小姑娘努力地抓住桃色小傘,風吹得太大,弱小的她幾乎都要被刮離地麵了。


    我對男女之事向來不擅長,勉強地講了一些安慰的話,再也掰不出什麽內容了。小姑娘強忍淚水,故作堅強,然後從身上的小包掏出一封信,叫我拿給嶽鳴飛。這是分手信,看後心情決不會愉悅,它就像是一顆炸彈,誰傳誰倒黴。小姑娘原本打算從郵局寄過去,可如今遇上我,她就幹脆把我當成了“分手信使”。有的話,小姑娘在電話裏講不出,發短信的話,字數又有限製,所以選擇了最原始的方式來發泄。


    小姑娘料定我會不答應,遞完信就跑進雨中,就像被風刮走的一樣,追都追不上。渡場位置偏僻,郵遞員很久才來一次,我想了想就決定幫小姑娘一次,算是還上迴的人情。嶽鳴飛也真是的,那麽體貼的一個姑娘都不珍惜,反而和其他女人好上了。老天賜他一張英俊的麵孔,他就拿去勾三搭四了。


    我長歎一聲,把信塞進口袋裏,繼續去找配鑰匙的店鋪。彝江這邊的街道已經被我找遍了,這一次就打算從橋上走去對岸,到那邊碰碰運氣。江水持續暴漲,我從橋上經過時,甚至感覺到搖搖晃晃的。根據以往的經驗,彝山鎮今年的洪水強度會超過往年,這座大橋肯定會被漫過。


    所幸,我在對岸的一條小巷找了配鑰匙的老店,老師傅手藝高超,他幫我把兩截斷鑰匙粘上,轉眼就配出了一把完整的鑰匙。同時,老師傅望了望天,雨越來越大了,他就叫我趕緊迴去,不然封橋後就迴不去了。果不其然,等我穿著雨衣,一路小跑過去時,鎮政府的人就在封橋了。


    這洪水來勢洶洶,遠超以往,我問了鎮政府的人才知道,原來上遊的一座水庫潰堤了,難怪江水那麽猛,還夾帶了許多垃圾和雜碎。渡場的人也傾巢而出,沿江檢查,就怕洪水會漫到市區裏來。


    我迴到渡場時,沒有一個人在漆黑的屋裏,連韓嫂都不在。苗姐估計找不到我,正罵得兇呢,再一看我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了。我在屋裏找充電器,想聯係其他人,問問他們在哪兒檢查洪水的情況,可插座的指示燈滅了,燈泡也亮不起來。我慪氣地想,怎麽這麽倒黴,洪水來了就算了,居然還停電了。


    “你怎麽現在才迴來?都快晚上了,胡隊長找你找半天了。”


    一個男聲從門外傳來,我轉身一看,原來是嶽鳴飛。接著,我就將昨晚和唐紫月在火葬廠的經曆,以及配鑰匙的經過告訴嶽鳴飛。哪知道,嶽鳴飛一開始聽得很入神,可當我講到小姑娘時,他就氣唿唿地問我,小姑娘到底跟我說了些什麽。我已經照實說了一遍,嶽鳴飛卻不信,還氣得牙癢癢的。我今天過得很不順,懶得爭吵,本想把小姑娘的信交過去,苗姐就打了一個電話給嶽鳴飛。


    過了一會兒,嶽鳴飛掛了電話,對我說:“出事了,水已經漫到師院裏,有兩個學生被電死了。苗姐叫我們去幫忙。”


    “怎麽會這樣?”我驚問。


    “那些學生在給晚會掛彩燈,水漫進禮堂,漏電了。現在學校的一樓全部被淹了,要用船才能進出了。”嶽鳴飛答道。


    我心想,果真出事了,晚會還沒舉行就歇菜了。隨即,我和嶽鳴飛拿上東西,跑出去就鬆開了渡場的一根船韁,想要從破堤的地方把船駛入學校。沒想到,等我們爬上了一艘小船後,更恐怖的事情就發生了。我打亮手電,在黑暗的江麵上掃了掃,眼睛就瞪大了。嶽鳴飛也不禁地嘀咕,這些人搞什麽名堂,出了這麽大的事,竟然沒人發現——江麵上,好多漁船脫韁了,在洶湧的江麵上隨波亂漂。上遊還有幾艘比較大的漁船,此刻正朝著大橋衝來。如果漁船撞上大橋,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你先去學校找苗姐和胡隊長,把他們叫來,我去穩住那些船。”我說完就想跳進水裏。


    “水這麽急,天又黑了,你遊過去,說不定反被船撞死。那橋這麽舊了,垮就垮吧。再說了,你又不是劉翔,來不及的。”嶽鳴飛邊說邊撐船杆。


    “劉翔是跑步的,又不是遊泳的,虧你以前還是遊泳冠軍。”我擠兌了一句話,不再囉唆,當即就跳入水裏,試圖遊過去把漁船控製住。


    嶽鳴飛也想跳下來,可我們兩個不是超人,沒法及時阻止這麽多脫韁的漁船,隻能把附近的漁民都找來才行。迫於無奈,嶽鳴飛就掉頭把船駛入學校,著急地去找人來幫忙。等我迴頭時,岸上一片漆黑,可能由於漏電事故,江邊的電力設施都被電廠拉閘停電了。這一帶的設施大部分都是80年代留下的,被水浸泡後,不會自動跳閘,以前就發生過洪水襲來,電死路人的慘劇。


    嶽鳴飛離開後,我揮臂向前遊著,風雨中什麽都看不到,遊了三四米又被往下衝了十多米。幾個迴合過後,我非但沒夠著漁船,還被水麵上的泡沫、野草、枯葉打到臉上,最可氣的是,還有用過的衛生巾跟避孕套。好在一艘漁船順著水流衝下來,我抓住機會,順勢爬了上去。


    彝江的漁船有三類,分別為機動、風帆、手動,我爬上去的漁船是小型機動漁船,本以為能開著漁船快點趕到上遊,控製其他的漁船,可船上的馬達被礁石撞壞了,根本開動不起來。除了幾隻還能用的手電,船上什麽都沒有,真的是要什麽沒什麽,東西早被船家轉移了。上遊的漁船好似脫韁的野馬,眼看就要撞上大橋了,這時我就看見有許多人跳進江裏,朝那些漁船遊去。


    “太好了,嶽鳴飛應該把情況告訴胡隊長和苗姐他們了。”我鬆了一口氣。


    可是,我所在的漁船壞了,船上也沒船槳或船杆,我無法控製船身,隻能任由漁船繼續往下漂流。我冒雨站在船頭,拿起船裏的手電不停地晃著,希望有人來救我,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上遊的船上,根本沒人看過來。我琢磨著,如果再漂下去,那就要漂到水庫了,還是自己遊迴岸上好了。


    就在這時候,漆黑的江麵上出現了一團團紅光,仿佛水下燃起了大火。站在船頭的我停住動作,趴下來睜大了雙眼,心說這不是前段時間在水庫見過的江心鬼火嗎?前兩次,我隻見過一團紅光,這一次居然有這麽多團,它們到底是水怪還是外星人?遲疑間,水漲船高,漁船越漂越快。當我再從船頭上站起來,兩岸已經看不到任何的燈光或人類建築了,隻有嶙峋的河崖與濃密的樹林。那些紅光隨著漁船一起遊下來,離漁船時近時遠,可江水太渾濁了,始終看不清楚它們的真麵目。


    不知不覺,漁船被水推到彝山水庫附近,我怕船體會撞到水壩,於是撈起水麵上的一塊木板,拚命地劃起來。以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把這艘漁船劃迴去,最多隻能改變漁船漂移的方向。在水庫的前方,有幾條支流,水並不是都匯到水庫裏去的。那些支流隻有一支比較大,勉強能容納船身通過,其他支流都很狹窄,一頭豬遊過去也會被夾死。我咬緊牙關,忙了半小時之久,這才將漁船扭轉方向,朝那條支流遊去。


    可惜,紅光沒有隨著漁船一起流進支流裏,我怕錯過機會,以後再難得見那些江底紅光,當下便抓住漁船的韁繩,撲通一聲,跳到了水下。江水不及往日清澈,我在水下睜開眼睛,除了濁液,什麽都看不見。幸而紅光非常多,把漆黑的水下照得通亮,適應了水下的環境後,我終於窺見了紅光的真身。


    “太美了!”我心裏喊道。


    在暗湧的江下,散布著大量的桃花水母,猶如一朵朵桃花,又像一把把掉入水中的水晶降落傘,時而浮上,時而浮下,異常美麗。桃花水母形似桃花,是彝山鎮特有的一種水下生物,極其罕見,隻在桃花盛開的季節才會頻繁出現。水母,乍一聽,似乎都存在於海洋中,但很多人不知道,在西南深山的淡水深潭裏,還生活著一種比大熊貓還要珍貴的淡水水母。


    桃花水母通體透明,就如一把透明的小傘,在水中一開一合,有的有毒,有的沒有毒;有的能發光,有的不會發光,究竟桃花水母有多少種類,這還是個未解之謎。近年來,桃花水母在彝山鎮屢有發現,有學者做過研究,確定它們至少有6億年的生存曆史,可謂是最古老的水下精靈,其中兩類還被列入《中國物種紅色名錄》,定性為瀕危物種。


    “原來江心下的鬼火是桃花水母,這些玩意兒可珍貴了,沒想到彝江裏有那麽多。如果我把它們都捉住,那不就發財了?”我憋住氣,心想,“話說迴來,桃花水母對環境要求很高,數量也非常少,它們今晚出現在這裏,實在太蹊蹺了。不知道這些桃花水母和渡場的怪事有沒有聯係?”


    我一口氣全部用盡了,正準備浮上水麵換氣,這時桃花水母就全部潛到了深水之下。那些紅光消失前,我驚恐地朝水裏再看了一眼,緊接著就嚇得嗆了嗆,吸進了一股股冰涼的江水。


    食人魚!


    我全身一震,如果我是孕婦,羊水肯定都要嚇破了。食人魚是水下閻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那條食人魚兇神惡煞地從對麵竄出來,我本以為它勢單力薄,僅有一條,可我在水下眨了眨眼,後麵又襲來一大片黑壓壓的食人魚,關公在場都會紅臉變白臉。


    我喝了幾口江水,慌忙地順著韁繩爬迴船上,心想食人魚嘴巴再厲害,它們也不可能把船吞了。卻不曾想,這條支流下麵藏了許多礁石,漁船漂了一會兒,便撞得差點翻了。猛地,船身搖晃,我沒能站穩,差點又摔進水裏。我握緊手電,不安地望著水麵,這時竟發現江水逆流了。水流不再流進來,而是從支流迴流出去,水麵上有許多枯葉和泡沫,這些東西都給我做了參照物。


    幸虧支流並不大,河岸就在眼前,我勉強能夠從船上跳迴岸上了。漁船已經傾斜,即將沉到水下,我抬腿一跳,轉眼就迴到了雜草橫生的岸上。不過,岸邊的石頭很多,雨水淋過後,滑得跟泥鰍一樣。我一踩上去,差點向後一仰,虧得有個人拉住了我,否則就要跌迴水裏了。


    “唐紫月?嶽鳴飛?你們倆怎麽在這裏?”我穩住身子後,驚愕地問。


    嶽鳴飛嚴肅地說:“你人不見了,我們會丟下你不管嗎?我看見你爬上一艘船,被衝到下遊去了,所以等胡隊長他們把船控製住了,我馬上就和唐老師來找你。”


    “你沒事吧?”唐紫月穿著一件紫色的雨衣,在夜雨中散發著一種神秘的美。


    我抹掉臉上的雨水,笑答:“沒事,隻不過當了一迴魯濱孫……對了,水裏有食人魚,沒想到被我撞上,剛才差點被它們吃了,還有桃花水母……”


    我話沒說完,唐紫月就拿起手電往水麵上照了照,接著就問:“你確定有食人魚嗎?”


    “天啊,水麵上的東西也太嚇人吧,這是……是……”嶽鳴飛跟著望去,忽然大聲道,“黃丁意,你快看,這個人是不是那天我們撈上岸的洪克?!”


    我一頭霧水,趕緊轉過身,波光粼粼的水麵上見不到食人魚或桃花水母,隻見一具腫大扭曲的屍體從支流裏漂出來,還有許多白蛆和腐肉圍繞著屍體,在風雨飄搖的夜裏,屍體的臭氣竟然比車站公廁還濃,可想而知那屍體有多臭。


    屍體是不是洪克,我記不清楚了,畢竟隻見過一麵。當時,我們在水庫撈起洪克,胡嘉桁和張大戶說要埋屍,等我們取了鏟子迴來,岸邊草地上的屍體就不見了,草皮也被鏟走了。如今,屍體重新漂迴水麵上,除了那身舟橋部隊的老兵服,它又變了一個樣子,麵部和肚子水腫得仿佛會隨時爆炸一樣。


    “屍體是從這條河的盡頭流出來的,那邊是荔枝洞,難道洞裏麵有古怪?”嶽鳴飛望著遠處的山野,若有所思地說。


    荔枝洞是白龍山下的一個水蝕洞,洞壁如同荔枝的果皮,故得此名。要進荔枝洞,隻能坐船進去,或者遊進去,從沒人到過盡頭。我望著洪克的屍體,點了點頭,答道:“水逆流了,屍體從荔枝洞裏流出來,這說明洞裏肯定有問題。不過當務之急,我們還是先迴渡場,看看那邊的情況好了。”


    “你跟他說吧。”唐紫月朝嶽鳴飛使了個眼色,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還沒問怎麽迴事,嶽鳴飛就掏出手機,遞到我手上,然後說:“你看通話記錄,剛才我又接到了一個電話,號碼是誰的,你應該看得出來。他叫我們到荔枝洞找他,他有話要說,還強調必須今晚去見他。對了,他也說了,想知道誰是李小愛,那就馬上去洞裏一趟。”


    我低頭一看,亮起的手機屏幕有一組熟悉的手機號碼,通話時間是半小時前。隻看了一眼,我整個人就僵住了,怎麽都不敢相信屏幕上顯示的一切。那號碼不是別人的,正是唐二爺的。自從金樂樂摔下河崖,我以為手機隨著她掉進水底了,沒想到手機還有人在用。


    嶽鳴飛見我不說話,他就告訴我,剛才唐二爺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叫我們去找他,他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說。嶽鳴飛比我還震驚,之前我們隻是間接地接觸到唐二爺,這一次卻是直接聽到他的聲音。大家親自把唐二爺送去火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他為什麽能活過來,會不會是唐山泉在冒充呢?


    “我不可能聽錯,真的是唐二爺。”嶽鳴飛保證,然後歎道,“唉,要不是你手機沒電了,唐二爺也不會打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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