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五的身後事……”謝大奶奶淚眼婆娑地問。


    “先停著,別動。”謝蘊扶著椅子站起來,見謝二爺、謝三爺扶他,將這兩人推開,便領著謝弘嗣向外去,先迴了自己書房,病急亂投醫地對謝弘嗣道:“去,趕緊備了厚禮,去請淩郡王府傅驚鴻先生給拿個主意。”


    謝弘嗣道:“誰是傅驚鴻?”


    “廢話少說,快去快迴。”謝蘊心煩意亂道。


    “是。”謝弘嗣不再多問,出去一遭,迅速迴來,對謝蘊道:“父親,那姓傅的古怪的很,他叫咱們搜一搜老五的字紙。”


    “他原話是什麽?”謝蘊問。


    “傅驚鴻說,老五做文章乃是為了取悅戲子,老五若是出口成章的人,如今早有功名了,據此可見,老五肚子裏墨水有限。他若誠心哄戲子開心,定會暗自研究文章,既然是研究,想來草稿底稿多的是。他說咱們家是書香門第,門下的小廝、丫頭們都不敢胡亂扔棄紙張。皇上封存題目不過過了三日,三日裏老五做文章需要花去兩日,時間早已不夠,便是文章宣揚開,料想知道的也沒幾個人,有能耐背下文章的更是屈指可數,何至於考場裏出現那麽多雷同舞弊試卷。此事定有蹊蹺,翻一翻老五的字紙就知道了。”


    謝蘊聞言,舒展開眉頭,對謝弘嗣道:“領著人,將老五內外書房還有院子裏都搜一搜,凡是帶字的東西都拿過來,一一搜檢。”


    “是。”謝弘嗣領命親自過去,帶著人翻箱倒櫃,將所有有字的東西收攏了幾個箱子,又問了丫頭、小廝,將他們平日收集去剪鞋樣子、卷銅錢的廢紙都要來,全部抬到謝蘊麵前。


    謝蘊道:“搜,所有應試文章,還有新近老五做的文章都拿來我看。”


    “……父親,姓傅的話未必管用,何必去翻老五箱子,弄得我們做賊心虛一樣……”謝弘嗣不解。


    謝蘊冷笑,見商略來了,便對商略道:“你來迴他。”


    商略忙道:“大爺,有道是知己知彼,老爺是要看看五爺是否當真與此事無關。分辨清楚了,才好有下一步動作。”


    謝弘嗣忙點頭稱是,一邊聽商略迴謝蘊“安南伯辯白說此次的事與他不相幹,若是老爺強賴在他身上,他也沒法子。到時候替老爺求情的折子他也會送上去。”一邊將翻出來的可疑文章擺出來,忽地在幾冊書中發現十幾張稿紙,果然做的就是今次科舉的文章,於是心如死灰地忙將那幾張稿紙遞給謝蘊,又將新近謝弘宗做的文章一一傳上。


    謝蘊眯著眼看,商略站在謝蘊身後,忽地指著紙張道:“老爺,您瞧瞧這紙邊角上的小字。”


    謝蘊一怔,忙低頭去看,果然瞧見那行小字上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晨贈雪豔雲雲,那日期竟是皇上封存題目的日子,心跳不已,顫聲道:“竟有人埋伏在皇上身邊,窺伺皇上的一舉一動?皇上午時才封存題目,送入孔夫子麵前供奉,怎早晨那孽障就做出文章來?”


    “老爺,不管如何,老爺明日一早進宮,趕緊將此事說給陛下。”商略忙道。


    “不急,再翻翻。”謝蘊發話道。


    謝弘嗣忙又細細翻查謝弘宗的紙張,又翻出兩張紙來,“父親,了不得了。你看弘宗的文章,有人替他批改過,字句精煉,竟是比當世大儒還博學多才。”說罷,將謝弘宗被人批改過的文章送上。


    謝蘊麵沉如水地去看謝弘宗的文章,稍稍思量,冷笑道:“立時進宮。”


    “父親,可要跟平清王……”謝弘嗣有些遲疑。


    “不必,謝蘊心中隻有皇上,這等事必要先跟皇上迴報。”謝蘊說罷,又聽商略在他耳邊道:“老爺,傅驚鴻原是受過韜兒相助之人,他說雪豔便是梁溪穆家小兒,是安南伯幹孫子。”


    商略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猶豫,論理,他也有些人脈,便是謝家抄家合家倒黴,與商家也並無大礙,不過是虛驚一場後,再換家主人繼續做下人,日子絕不會比在謝家差。不過是他與商韜籌劃著與謝家好聚好散,將一家子脫了籍,才會因顧慮重重覺得事情難辦一些。


    “哦?當初從穆家搜出來的東西,可還留著?”


    “這要問大爺。”商略看向謝弘嗣。


    謝弘嗣一愣,隨即忙道:“還留著。”


    “一並帶進宮,你去告訴安南伯,要麽謝家跟安南伯府同歸於盡,要麽請他好好思量如何迴陛下的話。”謝蘊終於明白雪豔跟他過不去的緣由,叫人備轎子,顧不得外麵已經天黑,眼看便要關了宮門,叫人抬上謝弘宗的文章還有昔日從穆家搜來的東西,就急忙向皇宮趕去。


    謝蘊在禦書房外跪了許久,才見皇上領著平清王華迆、淩郡王華遜二人出來。


    “謝愛卿可是來請罪的?”科場乃是天下讀書人心中的聖地,多少人指望靠科舉躍入龍門,如今考場出錯,失了天下讀書人的心,皇帝臉上烏雲一片,目光深沉地看向謝蘊身後的兩個箱子。


    “臣有罪,罪在教子不嚴。還請皇上看過犬子的文章再說。”謝蘊雙手將謝弘宗的文章奉上。


    平清王去接,看了一眼,先不明所以,待看見那行小字,便訝異道:“父皇,大事不妙。”


    皇帝接過那文章,匆匆掃了眼,最後目光也落在謝弘宗題下的那行小字上,“謝愛卿家五公子何在?”


    “……臣一時莽撞,失手打死了他。”謝蘊慚愧不已。


    “……”平清王、淩郡王雙雙看過去,心道他們父皇還不算太嚴厲。


    “據愛卿所見,多久,令公子能做出這文章?看來,考場上幾份雷同試卷,多半是參考令公子這篇才華橫溢的文章所作。”皇帝又問。


    謝蘊忙道:“這是搜出來的三篇底稿,皇上手上那一篇,已經趨於成型。如此看來,犬子晝夜不眠一日,才能做出這文章。但賤內對犬子溺愛得很,放了大丫頭在他房裏,大丫頭看著,犬子斷然沒有機會徹夜不眠。如此,就當是皇上封存題目前一天做下的文章。”


    “……朕封存題目前一個時辰才將心中所想寫出。”皇帝嘴角噙著冷笑。


    謝蘊身子一歪,“巧合”二字躍上心頭,又自己將這話否決,跪下道:“皇上……臣雖知道此事荒謬,但皇上細想,犬子無才無德,若是巧合,誰會去背誦他的文章,想來斷然沒有巧合一說,必是有人鼓吹這文章是今科試題。鼓吹之人,又是如何知道題目的?”


    平清王道:“謝尚書在暗指,有人窺伺父皇一舉一動,借此推測出父皇今年擬定的題目?”


    淩郡王道:“父皇,先去找幾個老人來看一看這墨跡,先確定謝尚書所言非虛,再做他論。”


    謝蘊心裏鬆了一口氣,機不可失地告狀道:“陛下,平安湖臥佛幾百年就在那邊,知道的人多就罷了。神龜浮遊不定,靈芝長在空山幽穀,二者雙雙被人發現,未免太蹊蹺了一些。”


    “子不語怪力亂神,謝愛卿慎言。”皇帝交握著手,心裏也不免疑慮重重,他自信自己喜怒不形於色,科舉題目早在兩個月前他便在心裏定下,隻是一直不曾用筆墨記下,如何會有人知道題目?


    “父皇,溫家延棋說他在靖王府偷偷聽到理親王府的戲子雪豔,也便是謝弘宗題字相贈之人,哄著謝弘宗背著人做文章。且那戲子據說才氣十分高,這又是蹊蹺之處,試問戲子無人教導,又是煙花之地出身,識字已經了不得,哪裏來的才氣?”平清王道。


    淩郡王拿起謝弘宗被人批改過的文章,聞了聞,躬身上前兩步,“兒臣鬥膽請父皇聞一聞。”


    皇帝閉上眼睛,聞到一股子香氣,便笑了:“脂粉氣,好一個戲子!竟然這般高才!令理親王帶那戲子速速進宮。”


    “是。”平清王揮了揮手,叫人快去傳話。


    謝蘊思量一番,暗道總之今次罪名少不得要他頂,對外說外力亂神一事安能服眾?既然如此,不如破罐子破摔,將以往之事都抖出來,若能趕在太後大壽前自己盛寵之時提出,待皇帝開恩,日後便不必再怕人提起,想罷,磕頭道:“臣因那戲子與犬子十分親昵,著人查看,這戲子原是梁溪穆家人,他父親是安南伯的義子。”


    平清王笑道:“既然是安南伯義子,就是安南伯的幹孫子,怎會淪落為孌童?”


    謝蘊磕頭道:“迴王爺,臣也一頭霧水,這是另一樁蹊蹺。不如請安南伯來,一同說個清楚明白?”


    皇帝點了點頭。


    不一時,幾個精通品鑒文墨的老人過來,幾人將謝弘宗的文章看了又看,紛紛對皇帝道:“皇上,這文章絕非近日所作,起碼放了一月有餘。”


    “父皇?”平清王不由地後背起了一層冷汗,心道這事實在太奇怪了,“謝尚書斷然沒有教唆兒子寫下這文章又害了他性命,弄出這樁懸案的道理。”


    皇帝知道平清王的言下之意,袖著手閉著眼睛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宮裏人來傳旨令理親王帶著雪豔進宮,理親王立時慌了手腳,他雖有煽風點火,但跟外人一樣認為是謝蘊粗心大意泄露題目,原本正隔岸觀火,冷不丁聽說謝蘊進宮後,皇帝便要見他,不由地遷怒道雪豔身上:“定是謝蘊告訴父皇是你教唆謝家小子泄露題目。”


    雪豔也沒料到錯漏在哪裏,但他比理親王心平氣和的很,不管怎樣,為給讀書人一個交代,謝家都得不了好,“王爺莫急,王爺細想,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怎會將罪名推到雪豔身上?”眸子微動,暗下決心進宮之後隨機應變,千萬要留在皇帝身邊。皇帝那麽多兒子,最後帝得了江山的是最小的兒子,可見皇帝心裏,是不肯將皇位交出,即便皇位給的是他的兒子。


    理親王道:“本王什麽都不知道,你若是在父皇麵前亂說,攀扯我一句……”


    “王爺放心,雪豔,定不會如此。”薛燕卿低垂了頭,雖略有忐忑,


    ☆、33金蟬脫殼


    理親王領著雪豔進宮,二人進了禦書房西暖閣,看見謝蘊跪著,淩郡王、平清王都在,地上堆著一些字紙,顧不得多看,理親王、雪豔二人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雪豔眼睛偷偷向字紙上看去,一心要弄出自己的錯漏之處,又瞥向謝蘊,心內冷笑謝蘊這次是難以脫身了,微微偏頭,又怕被謝蘊認出來。


    “雪豔,抬起頭來。”皇帝看向地上跪著的少年,見他雖一身香氣襲人,但神情並不輕浮猥瑣,看似,比前麵站著的淩郡王還要風神俊秀,“好一個少年,老大,不想你竟喜歡這樣的。”


    “父皇,不過是個玩意,兒子一時胡鬧罷了。”理親王堆笑辯解。


    “雪豔,你可曾教唆過謝家五爺做文章。”皇帝微笑。


    雪豔低頭,疑心是哪裏走漏了風聲,磕頭道:“雪豔出身下賤,卻心懷應試之心。因此覥顏與謝五爺一同研究應試文章。”


    “這可是你替謝五爺批改的?果然見識過人,文采飛揚。”皇帝將謝弘宗的文章遞給淩郡王。


    淩郡王將文章送到雪豔手上,稍稍看了雪豔一眼,隻覺得這人委實妖異。


    “……這是草民的字。”雪豔坦然承認。


    “今科的題目,你是何時告訴謝五爺的?”皇帝又微笑。


    雪豔匍匐在地,磕頭道:“陛下,草民並不知道今科科舉的題目。”


    “那為何,謝五爺做了文章送給你?做下文章的時候,竟是比朕擬定文章的時辰還早?”皇帝又問。


    雪豔先不明所以,隨即恍然大悟,看淩郡王又拿了謝弘宗的文章給他,心恨謝弘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老大,是誰告訴你靈芝一事?還有老二尋來的神龜……”皇帝有意語焉不詳。


    理親王隻當靖郡王出賣他,忙指向雪豔:“父皇,全是此人告訴兒臣的。兒臣與二弟想叫父皇、太後高興,是以便聽了他的話。”


    “原來如此,雪豔,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可知道,平安湖臥佛一事?”皇帝問。


    雪豔趴在地上,思量一番,開口道:“草民不知。”


    “果然不知?神龜那遊移活物你都知道,如何會不知道臥佛?朕還以為國運昌隆,蒼天賜我一個無所不知之人。”皇帝冷笑,“平清王,你審一審他,問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試題一事。”


    雪豔抬頭,大膽道:“皇上,草民實在不知道什麽試題,草民大著膽子給謝五爺出了許多題目,不知哪一道題目有幸與陛下擬下題目雷同?”


    “豈止是雷同,倘若是雷同,怎會有人爭相背誦、請人捉刀代筆?”平清王道,聽人說安南伯進來了,便又道:“雪豔,你幹爺爺進來了。”


    雪豔聽到幹爺爺三字,抬頭,便見安南伯弓著身子進來。


    安南伯進來後跪下,看見謝蘊在,便直覺是謝蘊陷害他,忙跪下磕頭道:“皇上英明神武,臣對科場舞弊一案毫不知情。倘若謝尚書給臣定下什麽罪名,還請皇上許臣分辨兩句。”


    淩郡王道:“安南伯,父皇叫你來認親,並非叫你來領罪。”


    “認親?”安南伯轉頭看向周遭,最後目光落在最為陌生的雪豔身上。


    “這人可是你幹孫子?”平清王問。


    安南伯忙道:“老臣雖糊塗,卻還不曾糊塗到這地步,是不是老臣幹孫子,老臣怎會不知?”


    謝蘊道:“他如今叫雪豔,先前,叫穆燕卿,是你幹兒子穆令之子。”


    安南伯忙道:“謝尚書莫血口噴人,我不曾聽過穆令這名字。”


    謝蘊磕頭道:“陛下,臣帶來的兩個箱子,是當初在梁溪得來的。昔日犬子弘嗣人在梁溪督查水利……”


    平清王、理親王、雪豔等人納罕謝蘊怎有膽量提起梁溪水利一事,轉而,眾人紛紛明白謝蘊這老狐狸要金蟬脫殼了。


    “恰聽聞穆家發生慘案,穆家娘子閹割穆令。彼時縣令忙於公務,謝家管家商韜前去穆家查看,聽聞穆家管家穆行揚言穆令是安南伯義子,弘嗣心覺蹊蹺,便令人去查,不想查看幾日,穆家人心虛,防火焚燒自家宅院逃遁。情急之下留下這兩口箱子。”


    “箱子裏,是何物?”皇帝問,心內不喜謝蘊賣關子。


    謝蘊起身將兩口箱子打開,將一個包袱呈上。


    皇帝示意淩郡王、平清王去看,兩位王爺看了,便對皇帝道:“父皇,是穆家送給安南伯的生辰綱單子,足足有三年之多。”


    安南伯腦後流汗,要緊咬牙,心恨穆行辦事不妥當,竟然留下這把柄,又暗暗琢磨謝蘊要他說什麽,思量一番,磕頭道:“陛下,臣雖兩袖清風,但每年阿諛奉承要送臣壽禮之人如過江之鯽。臣一概沒有收下,大抵有個姓穆的,仗著山高水遠,打著臣的旗號行事。”


    淩郡王又去看那兩口箱子,一番搜檢,拿出箱子裏一塊金錠給皇帝看。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笑道:“蘇州府鑄造的官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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