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寒露這句話的時候,我愣了愣。


    她跟榮智良沒什麽關係?


    “怎麽,這很奇怪麽?當初那個女人也是因為懷疑我跟榮少的關係,所以炮烙找我,還想殺了我,真是可笑。”


    “你說,尹舜華想要殺了你?”


    “他們這些人,有什麽不敢做的?”寒露嗤笑了一聲,“都不是什麽好人。”


    “這些人……你說的是哪些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寒露抬頭看了我一眼,“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會找到我的,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我知道的那些事情。”


    我怔了怔,有些遲疑。


    在仁和醫院檔案館裏麵看到的那些東西,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告訴寒露。


    但是這種猶豫沒有持續多久。


    寒露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告訴她或許都算不上是資源共享了。


    “從一份檔案。”


    “醫院的檔案?”


    我吃驚於寒露的鎮定。


    她繼續了這個話題,用一副冷冰冰的麵孔,“你看到了,我的孩子對不對。”


    想起那個泡在福爾馬林裏麵的孩子,我周身有些發涼。


    她慘笑了一聲,“是我對不起他,讓他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忍受這麽多年的痛苦,跟我一起沒辦法解脫。”


    榮智良趕來之前,我已經從醫院離開,而王淩帆留給醫院的號碼,也根本就是個混跡江湖的號碼,根本沒有實名製,擋著我的麵丟盡了醫院附近的臭水溝裏麵。


    我站在拐角看著榮智良皺著眉走進病房,然後拿著手機出來打電話,最後皺著眉發現打不通,又無奈的走了進去。


    我不是故意躲著他的,隻是還沒想好怎麽消化剛剛寒露告訴我的事情。


    陰差陽錯,卻也是命中注定的一件事情,毀了的不隻是一個小生命,還有寒露這輩子。


    也不知道那個殺了人的人,是否還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那些掠奪的快感。


    我一直心事重重的,而王淩帆自從被我逼著扔了電話卡之後就一直推著他那輛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新摩托車在我身邊跟著,“喂,你倒是說句話啊,跟那瘋女人聊天把自己也給聊瘋了?”


    “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我沒來由的一陣火氣撒了出來。


    王淩帆被我吼得一愣,半晌沒跟上來。


    我沒好氣的拎著包走得飛快。


    十二年前,寒露懷孕,那孩子卻不是榮智良的,準確的說,她跟榮智良算不上有什麽關係,她是韓旭飛的女朋友,在夜店認識的,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個高中生,家境不好,所以到夜店打工。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周子涵。


    周子涵以前喝醉酒的時候告訴我說,韓旭飛根本不愛她,不過是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而已,隻不過他覺得那個人不會再迴去找他,所以他纏著自己不放手。


    “大概是覺得我比較好騙吧。”百年難得一見周子涵哭的那麽稀裏嘩啦。


    我現在突然明白了,她跟韓旭飛走不到一起的理由。


    十二年前在韓旭飛心裏麵的那個人,跟周子涵如此的相似,卻又如此的不一樣。


    寒露會為了五十萬打掉肚子裏麵已經五個月的孩子,甚至默認肚子裏麵的孩子是榮智良的,隻為了那五十萬。


    我沒想過,十二年前,比我還小一歲,那個十七歲的曹佳娜是怎麽說出那番話的。


    “這是五十萬,你收好,孩子打掉,我會派人去看著,做完這一切你依然可以跟阿良哥在一起,隻是不要讓我看到類似的事情發生,阿良哥的孩子,不應該從你肚子裏麵出來。”


    寒露說,曹佳娜說的每個字她都記得。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她,你跟阿良根本沒關係?”


    我說了這句話以後,換來的是她長久的沉默。


    “我需要錢。”


    最後她說了這句話。


    是了,當時對寒露來說,五十萬可以讓她再也不用再夜店裏麵討生活,她終於可以好好把高中念完,好好想想考個什麽大學,哪怕是表演藝術學院也比每天晚上在夜店討生活強上很多。


    韓家不會允許她進家門,韓旭飛把她藏得很好,要不是跟榮智良關係好,甚至身邊那些人都不知道韓旭飛還有這麽一個在夜店的小女朋友。


    總之,想了很多種情況,最終寒露選擇了放棄這個孩子,拿了那五十萬。


    “那之後呢,沒有想過再去找韓旭飛嗎?”


    我問過寒露這句話。


    她又是一陣沉默,再說話的時候帶著幾分渙散,眼神中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精氣神,無神的讓人難受。


    “曾經想得好好的,可是那孩子沒了以後,沒了以後,我不敢再去找他了。”


    寒露不敢去找韓旭飛,因為她覺得自己為了五十萬出賣了自己的愛情。


    她騙過了曹佳娜,也騙過了榮智良,讓榮智良以為是韓家的人找上了她逼著她把孩子打掉了,榮智良念著跟韓旭飛的兄弟感情照顧了她這麽多年。


    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一切卻又都是寒露自己的選擇。


    所以她時而瘋癲,時而尋死覓活,她已然是一具行屍走肉,靈魂都沒了。


    “那你是怎麽知道醫院的事情的?”我問道。


    “我流產的時候,沒打麻藥。”


    寒露告訴我說她知道自己對不起韓旭飛,也對不起這個孩子,隻有這個孩子清楚地從自己身體裏麵剝離的痛苦能讓她有片刻的安寧,她需要記住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這是她的罪孽,是她的代價,她不會後悔。


    我狠狠地皺起眉頭,不打麻藥,生生忍受那個孩子從身體裏麵打出來的痛苦嗎?


    我清楚地記得那孩子在福爾馬林裏麵完整的模樣,不是普通的人流,是藥物引產,跟生產沒什麽兩樣,甚至而言更加痛苦的過程。


    寒露到底是怎麽忍受下來的?


    那些孩子,我在檔案館裏麵看到的那幾個玻璃罐子裏麵,那些孩子都是被這種慘無人道的方式剝離下來的嗎?


    寒露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裝進了一個罐子裏麵,聽著身邊有醫生說的話,那些話砸在她的胸口上,讓她幾乎要窒息。


    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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