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已經對他無話可說了。


    他隻覺得心中疼痛難忍,木晚晚的喜怒哀樂,似乎已經融化在她冰冷無波的雙眸之內,再也無法從她的臉上窺探到一絲痕跡。


    “莫翎……逃婚了。”


    “嗯?”她這才有些驚訝的抬起頭,臉上也帶出一絲笑意,“那小子……也真敢。”


    晏如修見到她的笑容,目光柔和了下來,他輕聲道:“許醉在他逃婚之後,也失蹤了。莫家和許家,現在鬧得天翻地覆,都上新聞了。”


    這一切,都是他進山一個月內生的事情。


    他沒來的及跟莫翎說木晚晚的事情,也不敢說。


    他心裏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卻不敢承認。


    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膽小鬼。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都是圍繞著莫翎的事情,避而不談過去一個月後山的事情。


    氣氛融洽了許多,半個小時之後,木晚晚說,她累了,想睡覺。


    晏如修站起來給她撚了撚被角,道:“我先迴去了,有事情,打我電話。”


    木晚晚閉上眼,沒有迴答。


    晏如修看著她安靜的臉色,心中越苦澀起來,歎了口氣,往門口走去。


    “方成……找到了嗎?”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木晚晚突然道。


    “接到了消息,他出後山了。受了傷,不久之後,應該會找到的。”


    “……找到他的時候,記得帶我過去。”木晚晚頓了一下,睜開眼,看著虛空,眸內閃過一絲陰鷙,“我親自來問他。”


    “好。”


    “你先出去吧。”


    晏如修走了,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自己的小腹。


    這裏依舊平坦。


    就好像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一樣。


    已經三個月了,原本應該微微出現痕跡的肚子,卻根本什麽都沒有。


    她曾經無法抑製恐懼,她怕這個孩子已經沒了,她怕她的孩子已經毀了。


    她眼前又浮現出那一晚腿間鮮紅的血,她甚至不知道那些血塊,是不是她未成形的孩子……


    她能堅持到現在,堅持到被營救,就是這個孩子在支撐著她。


    如果沒有它,她很可能,挺不過那個晚上。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小腹上,一絲無法言喻的悸動,從心髒的地方蔓延開來。


    母子連心,就算那個胎兒也才三個月,她也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不管怎麽樣都好,隻要它還在,她就能撐下去。


    而晏如修……


    也應該知道這個孩子了吧?


    而他知道了,卻什麽都不說。


    在他心目中,這個孩子,隻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吧……


    她茫然的看著虛空,心中的迷茫和空虛越凝重起來。


    如果真的能忘記該有多好。


    那一個月生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該有多好。


    有些苦難太過深重,對於忘記一切的人來說,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忘記了一切,才能無牽無掛的走下去。


    而對於記得那一切的人來說,未來的路,實在是,太漫長,也太沉重了。


    她這幾天都在醫院裏治療,卻不知道m市裏已經鬧翻了天。


    一個月內,先是一家少奶奶綁架,然後是莫家和許家的婚事,就在所有人津津樂道許家的姑娘是多麽彪悍,莫家的少爺是多麽風流的時候,莫家二少爺婚禮當天逃婚了,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下去,晏家少奶奶又被找迴來了。


    於是所有八卦雜誌都在好奇,晏家那個神龍見不見尾的少奶奶,被綁架了一個月,生了什麽事情?


    各種猜測自然是接踵而至,而輿論更是一邊倒,往她的貞潔上猜測去了,就好像是後麵有推手在推一般。


    後麵又爆出晏家現任總裁晏如修,在一次新聞布會上,被記者提問關於自己夫人的事情,向來彬彬有禮的易總裁,竟然摔了話筒走人了。


    這更加證實了晏家少奶奶,確實是生了什麽事情,才讓喜怒不形於色的晏如修,如此動怒。


    八卦雜誌自然不留餘力的報導這件小事,他們向來習慣於小中窺大,把一件事情往誇張裏報導。


    就在雜誌爆料後的第二天,那些報紙瞬間就不翼而飛了。


    有讀者也寄信去問這件事,雜誌社卻語焉不詳,隻說自己的報導是假新聞而已。


    這件事隻生了一天,強行壓下去的後果,則是人民群眾更加強烈的反彈。


    貼吧微博更是炸開了花,有些好奇的人們誓要挖出一點八卦來。


    而木晚晚呆在醫院裏這幾天,連電視都沒打開過,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生的事情。


    這幾天積極的治療,她腳上手術的傷口已經結痂,過幾天就要拆線了,晏寧夏請假的時間已經過了,那位美女經紀人特地跑過來把人揪了迴去。


    唐雲笙倒是常常過來陪她聊天,有時候還特地帶著下午茶過來,兩人在醫院裏喝茶聊天,日子過得非常平靜。


    “唐哥哥,醫生跟我說了我寶寶的情況。”


    這日下午茶後,木晚晚第一次提起她孩子的事情。


    她表情有點落寞。


    “他說生下來百分之七十的概率會有畸形。”她頓了頓,“建議我打掉他。”


    唐雲笙手上的茶杯放了下來。


    他注視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輕輕歎了口氣。


    茶煙嫋嫋中,男人的眉目變得越溫柔,“你想怎麽做,我都支持你。”


    “我在被綁架的一個月裏,想了很多。”木晚晚第一次親自提起那個月的事情,她道,“我想過逃,也想過死。”她看著他笑,“很沒用吧?逃不掉,又死不成。我死了,我的孩子怎麽辦?我不能帶著它一快死去,這對它不公平。所以我活了下來。”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低聲道:“所以,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生下它。我是它的母親,不管怎麽樣,我總是要,陪他走完這一生的。”


    前路或許荊棘遍布,或許荒草叢生,她的孩子,或許活不長,或許身有殘疾,但是,隻要他還活著,作為他的母親,她也要為這一個降臨到她肚子裏的生命,好好愛他,保護他。


    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她的孩子還這麽小,卻讓他受了這麽多的苦難。


    他原本應該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卻因為她,平白無故多了這麽多的挫折。


    她注視著自己的小腹,臉上是溫柔的笑意,就好像隻要有他在,她就能堅強走下去。


    唐雲笙注視著她的笑容,他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聲音輕緩:“你喜歡就好。他知道了嗎?”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都聽出。


    木晚晚笑容一滯,才道:“我不清楚。不過我猜,他應該是知道的。”


    她其實沒有隱瞞多久,隻要他去醫生那邊問一下她的狀況,就很容易會被現的。


    事到如今,她也沒打算隱瞞。


    “他有說什麽嗎?”


    木晚晚搖了搖頭。


    “或許他隻是不知道怎麽說……”


    她笑了起來:“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如果知道我懷著孩子,他就不會把我跟她調換嗎?在他眼裏,那時候,木安安可是小產了。唐哥哥,那時候你沒在,所以你不知道,他有多殘忍。”


    他是生生把她所有的希望破碎,連個迴頭都不給她。


    晏如修的心裏,隻要她在他身邊,她永遠排在末位。


    失去的才會珍惜,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我和他,是不可能了。”她垂下眼,輕聲道,“我還做不到,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跟他繼續生活下去。”


    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或許她還愛他,可是她已經再也不能對他,有任何信任了。


    “他曾經是我的心髒。”


    “可是,我的心已經碎掉了……”


    午後的陽光從窗邊照進,帶著暖洋洋的慵懶。


    她的臉在陽光下,白得如同透明。


    她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著這樣絕望的事情。


    唐雲笙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他收迴手,不敢再看她一眼。


    他怕,他怕他會在她麵前,說出隱藏在心裏珍藏許多年的秘密。


    這樣多麽可恥,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說出那樣子的話。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對他有任何別的感情。


    安分守己的守在原地,是他能做到的,對她最後的疼愛。


    “說這些幹什麽?”木晚晚搖了搖頭,道,“醫生說,我的腳明天就可以拆線了,再休養一個星期,就可以進行康複練習。”


    唐雲笙眉頭舒展開來,他溫柔的注視著她,輕輕點了點頭:“這樣就好。”他頓了一頓,才道,“你腳的仇,我會替你報的。”


    “……”


    “蘭斯已經迴到美國,這幾個月內,我們可能無法找到他。”


    木晚晚搖了搖頭:“他會迴來的。”


    不需要幾個月。


    或許,不需要一個月。


    唐雲笙愣了愣。


    “晚晚,你和他,到底生了什麽?”


    他心裏有種難以言語的焦躁。


    木晚晚眸光一閃,垂下眸子,輕輕搖了搖頭。


    “唐哥哥,我不想說。”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對他隱瞞過任何事情。


    但隻有蘭斯的事情,她想自己解決。


    “晚晚……”


    “沒事的,唐哥哥。”她抬起臉衝著他微微一笑,“他不會對我怎麽樣。”


    “……”


    木晚晚沉默片刻,問道:“唐哥哥,我笑起來好看嗎?”


    唐雲笙垂眸細細看她,低聲道:“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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