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襲黑衣,一看便知質料上乘,於日光下華光微現。衣領袖口,乃至下擺處皆以特殊絲線繡以暗色雲紋,腰間一條墨色腰帶,係了一枚同心玉佩。腳下蹬一雙墨色翹角登雲靴。長發以墨玉發冠束起,膚色白皙,唇色紅潤,一雙漆黑如墨的瞳仁好似兩枚鋥亮的黑珍珠。


    這人便是淩棄?


    花鈺自然是見過淩棄,卻不想同上次一別之後,竟會有這樣大的差別。


    這其中可少不得花挽月的功勞,不禁日日珍饈佳肴好生的照顧著,每日都要吃些滋補的藥膳,還有喝上兩碗特質調理身子的湯藥。夜裏又在溫泉池子裏泡著花瓣浴,整個人被幸福的寵愛著,這氣色上自然是不同的。少了幾分蒼白和清冷,果真多了幾分讓人難以忘懷的美麗。


    別說她的姿容,便是那一身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黑衣,也是花挽月請裁縫為她特意定製的。早前夢依便已經知會過花挽月,告知他淩棄這個人對於衣食住行都不大在乎,便是最次的麻衣,隻要是暗色的,她也能穿的開心。而對待其他人,卻舍得的很。每每這時,夢依便免不得長籲短歎一般,說自家好好的阿棄就被花挽月這個看不出有什麽好處的野男人給叼走了。


    花挽月對此也隻能咬牙切齒,卻不能將夢依如何。不僅她是名女子,更是自己好友的妻子,也是自己嬌嬌的至親好友。隻是,看到小棄對她那樣的溫柔照顧,他還是難免生出幾分嫉妒。


    聽聞淩棄如此不愛惜自己,倒是花挽月好生心疼。他好不容易將她養胖了一些,一身肌膚也變得嬌嫩起來,見手上的老繭也漸漸被藥膏滋潤下脫落了不少。這樣的嬌人兒,他怎麽舍得她再穿上那些麻布衣衫,磨壞她柔嫩的肌膚呢!


    不僅是這外衫,便是裏衣也是以連皇親貴胄都稀罕的緊的冰蠶絲製成。穿著透氣,且輕薄的很,堪稱世間最柔軟的布料。


    花挽月以為淩棄不知,便理所當然的將這些難得的東西都附加在了淩棄身上。卻不知淩棄早年在花府中,也算是有些見識。後來走南闖北的,在富商家中也是見到了不少尋常稀罕的物件。這些布料她雖叫不出名字,但一看便不知凡品。隻花挽月傻傻的,以為偷偷討好自己的妻子,滿心歡喜呢!


    花鈺見淩棄朝他走來,忙起身相迎,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按理說,淩棄乃是花挽月的伴侶,他理應喚一聲弟妹。隻是,麵對著一個男子,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雖說夜月一幹人等都已經知曉了淩棄的身份,隻是她卻早已經不習慣了女子的裝束,總覺得束手束腳,別扭的很。況且,她胸無丘壑,毫無女子的姿態,穿了女子的衣衫,也讓人笑話。花挽月雖見不到她穿女裝多少有些失望,不過她既然不願,他也不會強逼她。於是,淩棄從成婚前,乃至於成婚後可是一次女子的裝扮都沒有。有時,連夜月都會忘記這夜樓的當家主母是一個女人。


    “六哥,遠道而來,有失遠迎,且莫見怪。”淩棄在是南靈兒時,早就同花鈺相熟,這一聲六哥自然是叫的自然。


    隻是花鈺不知,覺得對方如此自然,自己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於是,便也笑道,幹幹脆脆的喚了聲:“弟妹。”


    “六哥還請坐下。挽月有事出門去了,我已經差人去尋他,一會兒便會歸來的。”


    淩棄態度隨和,讓花鈺臉上有些發燙。同時,眼底也閃過一絲黯然。


    淩棄的容顏同靈兒相近,他看到後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妻子,哪裏會舒服。隻是,麵對著淩棄還要強打起精神來。


    淩棄眼觀他眉間有一縷鬱色,以兩人現在的身份並不相熟,她也不好向他問詢。兩人之間此後便幾乎沒有談話,隻靜靜等待著花挽月歸來。


    而此刻,花挽月正在臨安城最大的一家首飾鋪子中挑選著。


    這鋪子名為翠玉軒,早年是靠著販賣玉器發家的。後來玉器市場不景氣,就改行做起了首飾,不想一下子便富了起來。


    翠玉軒中的首飾漸漸精巧,緊跟著京城中的時興款式,卻也不落俗套,反而很有自己的一番巧思在其中。


    尋常的首飾鋪子,男子所佩戴物件少之又少,而翠玉軒卻不然。縱觀男子的發冠,發簪,腰帶,玉佩,乃至於帽扣,靴子上的佩飾通通應有盡有。


    花挽月昨日想起,自己似乎不曾給自己的妻子買過首飾。但女子所用的,她平日裏也戴不上,隻能退而求次,卻看看男子所用配飾。尋匠人來府中倒也可行,隻是他想給她一個驚喜,隻能悄悄行事了。


    挑來挑去,花挽月挑中了兩支發釵,三枚玉佩,而他的懷裏還有一對早就偷偷準備好的耳扣。


    再想到臥室的櫃子裏,還有他偷偷藏起來的一對龍鳳玉佩,便不覺微笑起來。


    翠玉軒的掌櫃的也是個精明的人物,在這臨安城多年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花挽月。不消說花挽月深居簡出,出入皆以馬車代步,便是花挽月江湖人的身份同掌櫃的這種尋常老百姓可是沒有半點兒關聯,他又怎麽會認識。


    但是花挽月俊美的容顏,和耀眼的衣著,還是引起了掌櫃的主意。心中暗道: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爺,怎的從未在臨安城見過,莫不是京城裏來的?


    對於他人的打量,花挽月並不在意。隻將自己挑選好的飾物命人包起來後,便果斷的付了錢。隻是,出門時卻險些被人撞了踉蹌。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衣著古怪的少女。


    郭紅錯失了同美男結識的機會,好生扼腕,便想來翠玉軒看看,挑選幾樣自己心儀的首飾。豈料,剛一進門,便被人撞了一下,她正要嗬斥,卻在看到來人的容顏時,怔愣在原地。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啊!郭紅從未見到過這樣俊美的男子,不僅氣度不凡,而且衣著華貴。難道說,這就是自己命定的男主嗎?!


    就在郭紅打量自己的同時,花挽月也在偷偷注意起她。雖然本朝男女大防並不森嚴,但被這樣一個古怪的女人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盯著看,多少還是有些不適的。


    “公,公子……”郭紅激動的連話都說不連貫了,隻能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掌櫃的從花挽月身後看到了少女的容顏,暗罵了一聲:“晦氣!”決定,等一會兒人走後,可得好好讓人在門口撒些鹽巴來驅邪。


    這整個臨安城的人誰不知道,這郭家大小姐可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近,賢良淑德,正經的大家閨秀。而且,在去年便與人議了親,隻待今年冬天便會嫁過去。怎麽想,這郭家大小姐自從兩個月前落水後,整個人就變得不一樣了。


    不僅性子跳脫了不少,而且整日裏都不著家,又學人搗鼓了什麽服裝鋪子。哪裏有好人家的女兒整日裏流連在酒肆茶樓的,而且身邊連個丫鬟都不跟著。被那夫家給知道了,硬是退了親。偏偏這大小姐不以為恥,反而振振有詞道:“本小姐可看不上他,那又不是本小姐的真愛!”


    瞧瞧,哪裏有人整日將情啊愛啊的,掛在嘴邊的。


    自然,這郭紅便成了眾人唯恐不及的麻煩。生怕被沾上了,就發生什麽意外。沒聽說嗎,這郭家的老爺已經尋高人,打算將這附在郭家小姐身上的妖孽給除了。若非是被妖孽附身,哪裏有人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況且,郭家小姐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這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連個笛子都吹不響呢!


    花挽月被人打量的皺眉,便對外麵示意。


    夜月等人早已經備下了馬車等在門口,一見他出來,便迎了過來。隻是,迫於他麵前有著一名陌生的少女,站在一旁罷了。此刻被花挽月示意,哪裏不知道他又被人纏上了。


    這生著一張好樣貌,好雖好,就是身邊的蒼蠅太多了。尤其是遇到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子,更是麻煩的很!


    “勞煩這位小姐讓讓,我家主子要出門了。”夜月站在一旁說道。


    可是,那少女卻刁蠻的迴道:“你才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夜月一窒,心中暗道:這女子怎的好生無禮!直到有人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此女便是郭紅。”他方才明白,原來這名少女便是近來臨安城中那個突然出現的妖孽啊!郭家老爺怕這妖孽害了自己的女兒,因此不敢聲張,隻命人悄悄去尋得道高人,沒想到她竟然膽大的隨意走動。


    “主上,該走了。方才有人通傳,說六公子來訪。主母已經將人請到花廳,說讓主上快些趕迴去。”


    六哥?花挽月收到花鈺的飛鴿傳書,隻是不想他竟然這麽快就抵達了。當下,便說:“那便趕快迴去吧,有事改日再出來。”說罷,徑直繞過郭紅,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郭紅也不再心戀翠玉軒的首飾,隻滿心的盯視著她命定男主的馬車,一臉的陶醉。


    翠玉軒的掌櫃的見她並未進門,忙招唿夥計們趕快將店門合上,免得她一會兒返迴了再進來。


    也不知道郭紅是天性使然還是如何,竟察覺不到眾人對她的躲避,反而認為這是他們被自己的魅力折服,而感到羞愧。人啊,到了這一步,怕是連仙人都要被折磨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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