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是寬敞,坐五六個尚且綽綽有餘。


    如今,這裏不過隻有兩人而已,花挽月卻覺得有些唿吸困難了。從未有過的感受,讓他總想偷偷看上她一眼。哪怕看到的隻有她那風淡雲清的冷淡表情,也會覺得安心。


    被人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淩棄哪裏不知,不過隻想到還有一段路程,自己的小黑也在夜樓寄放罷了。


    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卻也走了六日。


    但對花挽月來說,這六日卻比當初來的路上還要煎熬。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她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好似自己這個人就根本不存在一樣。


    “主上,到了。”


    馬車外傳來了夜月的聲音。假寐中的淩棄亦是睜開雙眸,第一次便跳下了馬車。而她的目的也很明確,“我的馬在哪裏?”


    夜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後一臉怒容的花挽月,踟躇了下,才說道:“有什麽事還是進去再說吧,在門口讓人看了不好。”沒想到他夜月也有當和事佬的一天啊!


    剛過辰時,街道上還算熱鬧。他們這一夥人站在這門前,當真是有夠引人注目的。


    淩棄蹙眉,聽從了夜月的建議,走進門去。


    隨即,花挽月便起身跟上。細看下,會發現他那雙瀲灩的鳳眸中,分明是毫不掩飾的怒意。


    一到小樓下,花挽月便再也無法忍耐,他一把抱住眼前冷漠的女子,輕聲問道:“是要離開?”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淩棄對於偶爾的摟摟抱抱已經能夠泰然自若了,因此臉上並無異色。“自然是要離開的。”她淡淡說。


    花挽月陡然不滿道:“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要去哪裏?”


    “嗯?”懷裏人兒毫不費力便掙脫了他的束縛,一臉冷漠的看著他說:“誰看到我是你的人?就算是,那又如何!”


    “你……”花挽月真想掐死眼前這個女人,就不能聰明一點嗎!他已經讓人著手去準備婚禮,隻差她這名新娘了。


    淩棄對上他的眼睛,微微皺眉,而後很快的移開了視線。“花挽月,那夜的事你我都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吧!”


    “為什麽!”他忍耐著怒氣,追問道。


    “不為什麽。”淩棄輕輕搖頭,“大概也許除了你,隻要能幫我解毒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吧!”


    果然是這個答案!那夜他已經隱隱有了答案,為何如今聽到她一說,心口會這樣的難過。好像有一把大手緊緊捏著他的心房,讓他無法唿吸,痛苦極了。


    但這還未完,因為淩棄緊接著又說:“況且江湖兒女,對於這種事本就無需太過介懷。還請樓主將淩棄的馬還來,也讓我好點快些離去才是!”


    又提到了離開!你就一點都不想待在這裏嗎?花挽月眨了眨眼睛,收起臉上的怒容,問道:“你對我,便沒有一點的好感嗎?”


    淩棄蹙眉,“怎麽會有好感。你我初見,你扮作女子,我雖扮作男兒,但心中還是喜愛男子的,自然不會對你有任何好感。在這之後,雖然知曉了你的身份,但隨後也被你陷害了一次,累的自己被仇家追殺,還險些中毒死去。若是說起來,你我互相稱作死對頭還差不多,又豈止會生出好感來?”


    原來竟然是他自作多情了嗎?花挽月慘笑一聲,喃喃道:“這便是懲罰嗎?”當初,靈兒的愛他沒有珍惜,最後後悔已經晚矣。如今,他又心悅一人,但對方卻將他視作仇人……


    淩棄見他精神不佳,便說:“放心,我是不會找你報仇的。畢竟,若是沒有你的幫忙,如今淩棄已經是一名死人了。”言語中稍稍帶上了幾分感激。但若是對陌生人便也罷了,偏偏是對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的花挽月。


    心口驟然一痛,那種被刻意劃分出的界限,讓花挽月難過極了。可除了放她離開外,他別無他法。


    目送著一人一馬遠去,花挽月的鳳眸微斂,臉色一白,竟生生嘔出了一口鮮血。


    看的一旁夜月連忙大唿:“主上,您這是怎麽了?”


    花挽月不甚在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淡然一笑,說道:“方才,我的功力突破瓶頸,又精進了一層。”未曾想到,淩棄竟然在自己的心中這麽重要。他捂住胸口,感受著那裏有些失序的跳動,眼底一片黯然。但隨即,他好像又想通了什麽,唇角微勾,終於露出了一抹淡笑。


    以小棄的性子要喜歡上一個人不容易,那麽隻要自己持之以恆,總有一日會抱得美人歸的!


    翻身上馬的淩棄其實並沒有離開多遠,她從懷裏取出一封前幾日剛剛拿到的一張江湖快報,上麵赫然有著一條醒目的消息。京城花家七少,將不日同某世家小姐完婚。


    別人不知這花家七少是誰,她又如何不知?那花家七少,指的便是花挽月罷了。可笑他早已經要成為別人的夫君,竟然還對自己百般哄騙。以為自己失了身子,便一定要跟在他身邊嗎?這個男人,未免太看得起他自己了。


    這世間的女人大多得依附男人才能活得下去,但她淩棄並不是。這也是為何她扮作男子的目的,以男子的身份在這世間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但若是讓她學一名尋常的婦人被拴在後宅。每日裏隻圍著自己的丈夫噓寒問暖,那種事她是絕對做不了的。況且,讓她同一個或者是多個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自覺髒得很。就像小依說過的論調,褻褲同男人是不能與其他人共用的。


    既然大費周章在江湖快報上刊登喜聞,想必這次的婚禮定是十分盛大的。門當戶對,男才女貌,不是嗎?可她是什麽人,一個孤兒,一個殺手罷了……縱然喜歡,那又如何。像她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有男人想要真心迎娶的。而花挽月,也從未說過想要求娶這樣類似的話來,一次都沒有。


    那夜之事,淩棄的心裏可不如臉上表現的這麽輕鬆。她已經習慣將一切心情都藏起來,哪裏會讓別人窺到一二。


    她自然知曉,即便是江湖女子,對於名節一事看的也是極為重要的。她已經失身於人,除了委身此人,便隻有一死了之了。而對於這兩個結果,淩棄都不滿意。所以,才會將那落紅藏起,便是打算毀滅證據。她是淩棄,隻是淩棄,不會是任何一個人的附屬,隻做她自己。


    淩棄的離去看似並沒有給花挽月帶來任何影響,但隻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夜月才能發現那一絲一縷的細微變化。


    主上多年來一直扮作女裝,行事中難免會帶有一絲女氣。但現在,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都是淡淡的優雅,分明是一名俊美男兒,哪裏能看到女氣半分。


    從小便嬌生慣養,也十分懂得享受。但自從那日起,每日天還未亮,便能看到主上一人在空地上打拳。


    飯食也簡單多了,每日不過幾個小菜,外加白飯罷了。好似,對於享樂一事看淡了不少。但還有件事,是夜月一直弄不清楚的。為何主上吩咐人去準備嫁衣,難道是有人成婚打算拿這個當賀禮不成?


    之所以沒有聯想到花挽月自己身上,大約是因為還沒有未婚夫給未婚妻送嫁衣這種事。


    “主上,擦擦汗。”見花挽月收了拳,夜月連忙送上幹淨的帕子。


    初升的日光下,花挽月穿著一襲緋色短衫,長發高高束起。雖然麵容依舊,卻也有了些許的不同。這些年,花挽月一直不願意繼續練功的很大原因是因為,這兩種功法會讓人越來越粗獷,渾身充滿陽剛之氣。而這些,是以前的花挽月所不需要的。


    如今,依舊是那張美的不敢逼視的容顏。卻因為男子健碩的身段,而平添了幾分英武,更顯俊美非凡了。


    花挽月甚至驚奇的發現,他的個子竟然也有了顯著的變化。這個變化,他自然是十分欣喜的。花挽月的身高在男子中並不算低了,隻是淩棄那身高卻剛及他的脖頸處,讓花挽月每每想要看佳人效仿一下小鳥依人,都是無法實現。


    “她,怎麽樣了?”


    忽然聽到花挽月發問,讓夜月一怔。他以為主上是不會主動打聽他的動向,於是便說:“據探子來報,人已經歸家。”


    花挽月挑眉,“怕是不止這些吧?”


    夜月額上的冷汗一下子便流了下來,忙道:“淩棄在途中,又去到一間客棧殺了一人,隨後才離去的。”


    若非是花挽月知曉淩棄這次是為了殺人才出門的,便也不會多此一問。但偶爾看看夜月變臉,感覺還不賴。


    “對了,最近還有什麽大事發生?”


    夜月看了他一眼,踟躇了一下,取出了一份江湖快報。這乃是日常記錄江湖大小事的一本冊子,很是有趣。


    花挽月注意到了那冊子左上角的日期,展開來一看,便勃然大怒道:“這是怎麽迴事!”


    夜月赫然看到那上麵有完婚二字,見花挽月動怒,便知道了原委。定然是花家人瞞著主上將這門親事定了下來,即便主上不迴去拜堂成親,但有了這江湖快報的宣傳,怕是所有人都知道花家七少是有婦之夫了。怕是用不了多久,這上麵還會揭露花家七少便是夜樓樓主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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