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潑墨般的夜色中,隱約隻有幾點零星的燈光。


    幾乎同黑夜融為一體的男子身姿挺拔,身形瘦弱卻不孱弱,黑色的衣袍包裹著他纖瘦的身體,夜色中,一張慘白的容顏讓人看了便害怕不已。


    粉白的唇,輕輕嚅動了下,吐出了兩個字來。“路過。”


    淩棄如是說,表情淡淡的,倒不如說是冷淡,目光一如往昔,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


    但花挽月聽到他的迴答後,卻是笑了。那笑容是那樣的燦爛,眼前好像是看到了春日裏繁花盛開的景致一般。他笑了幾聲後,方才說:“我倒是不知,這路過便到了我這夜樓裏的說法?夜月,莫不是咱們這兒的陣法年頭久了,都失靈了不成。竟然連個大活人都攔不住,這若是日後有人圖謀不軌,那可如何是好啊!”


    夜月被花挽月說的麵色通紅,雖戴著麵具看不出來,但他幾乎想要以死謝罪了。


    而就在這時,淩棄開口說:“陣法沒有失靈。”


    花挽月聞言挑了挑眉,奇道:“莫非你是破了這陣法不成?”


    淩棄不語,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如此,當真讓人無力的很。


    夜樓中什麽性子的人都有,但淩棄此人,花挽月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當初在路上遇到他時,見他麵容同靈兒相近,猜想可能是什麽人刻意派他接近自己。但時間久了,他發現這個淩棄除了模樣同靈兒相近外,倒是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更重要的是,他還是一名男人。因此,花挽月便對淩棄放下了懷疑。百般試探沒有結果,而他的臉上也絕非易容。如此隻能說來,這件事是碰巧罷了。那時他有心拉攏,隻是被直接拒絕後,多番示好,但對方明知自己的意願,卻當作沒有看到一般。此人不知道是該用城府頗深來形容,還是說他天真如此。


    花挽月曾派人仔細的調查過淩棄此人,並且按照他的樣貌仔細在江湖中搜索過,但都一無所獲。本想此人似幻影一般,卻不想一年後此人卻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視線下移,看到他僅著白襪站在地板上,而手中赫然是一雙墨色的靴子。


    淩棄也察覺了他的視線,淡然的在四雙眼睛的盯視下,將靴子穿好。靴底的血漬早已經在逃跑中途風幹了,便是踩在地板上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這番坦坦蕩蕩的姿態,又有幾個人能達到。夜月想,怕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是做不出如此姿態的。


    花挽月心知淩棄定然沒有說實話,適才他同夜月在書房中商議,感到附近有一陣紊亂的唿吸,這才覺察到外麵竟然有人。隻是不曾想夜樓這種地方,竟然有人能毫發無傷的闖了進來。


    “你便暫且在這裏住下吧!”花挽月淡淡的說,對於淩棄顯然是躲避著什麽人這件事,並不說破。


    對此,夜月自然是有些不讚同的。但既然花挽月開口,他便差人去給淩棄安排房間。隻是,讓他訝異的是,花挽月竟然讓他將淩棄的房間安排在這樓中。


    送走了淩棄後,夜月才迴來詢問道:“主上,為何要將他安排在此處?”


    花挽月抬眸,似笑非笑的說:“你覺得淩棄這人的武功如何?”


    夜月一頓,即便不甘心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承認:“我的武功怕是在我之上。”


    “那你覺得夜樓中,你的武功如何?”


    夜月自信的說:“屬下的武功在夜樓可是數一數二的,除了主上外,沒有對手!”


    花挽月勾唇一笑,“那麽,你覺得將他安排在別的地方,若出了什麽事情的話,又有誰可以阻攔他?”


    “這……”夜月愣住了。是啊,這整個夜樓中,除了主上外,怕是無人能同淩棄匹敵了。“屬下明白了。”再不甘心,也隻能如此了。“主上,隻是黑夜裏請一定要關好門窗。屬下會在附近守著您,絕對不會讓您有任何危險!”主上何等的美貌,萬一這小子暗生了別的心思,自己也好對付他才是。


    花挽月被夜月略微有些冷然的目光看的莫名其妙,不禁問道:“夜月,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都沒有!”夜月斬釘截鐵道,並且在心中暗暗發誓說:主上,屬下一定會好好保護您的……貞操!


    花挽月居住的這小樓本無名,而除了他外,也沒有其他人居住。是以,這樓中雖有空房間,卻並無寢具。


    淩棄站在門口看著有人搬進搬出,終於將整個房間布置好了,才走了進去。


    那些人早在一開始便退了出去,安靜的,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雖是給客人用的,但這些寢被也是舒服的很。高枕軟被甚是舒服,不由暗道這裏的人都十分懂得享受。


    四周安靜了下來,屋中隻有一隻冰裂紋的油燈。借著微弱的燈光,淩棄小心的將懷中的木盒取出。好在他是貼身放著,不然這一路上,早就丟掉了。


    打開木盒,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絲絹。這絲絹不知道是什麽年份的,但看起來卻嶄新的很,好像昨日才準備的一樣。隻是這木盒卻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木質都散發了一種歲月沉澱下的淺褐色。


    小心的將絲絹展開,淩棄平生第一次有些呆愣。這分明便是一張藏寶圖!


    不由得,他想到了早年前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聞。那應該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時江湖中曾有一名隱世高人在某座深山中隱居。後來據說此人得道成仙,便在自己居住的山中飛升,卻留下了不少的寶藏。而其中,最為讓人印象深刻,想要得到的,便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


    江湖記載中,說這藏寶圖是繪在一種罕見的煙羅紗上。這煙羅紗顧名思義,如煙夢幻,質料極輕,而且即便是經曆百年的歲月,卻仍舊不會腐朽。而且煙羅紗因為材質輕薄,桌麵大小的一塊仔細折疊好,也不過巴掌大小。


    這絲絹,看起來分明便是傳說中早已經失傳的煙羅紗。淩棄在一次任務中,曾經在某位富商家中見到過,那時便已經嘖嘖稱奇,不想這煙羅紗藏寶圖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隻是,這藏寶圖為何會在王九金刀的刀柄中。而且看他的模樣,似乎對此事並不知情。是誰將藏寶圖放在他的刀柄中,又是誰將這柄刀贈與了他?


    如此說來,這花如此大價錢卻殺掉一名已經金盆洗手多年的江湖人士,確實有些詭異。但若是為了這藏寶圖的話,便也理所當然了。


    淩棄不由想到,在他離開王家後,身後的追兵們腳程飛快,看起來可非普通護衛之流。但若是雇傭自己殺掉王九的那人提前準備下的,便情有可原,也說的通了。


    幸好自己躲進了這夜樓中,不然即便是逃到城外,也會有被抓住的時候。


    淩棄自信卻不自滿,他知道一個人的武功再高,也抵擋不住千軍萬馬。雙拳難敵四手,那麽多的人就是拖,也能拖死你。看來當初他的意外選擇,如今竟成了救命之計。


    現下,那群人應該正徘徊在夜樓之外伺機而動著。而自己若是出去的話,便會立即被俘。如今,還是要好好待在夜樓中才是,順便思索這藏寶圖如何解決。


    雖然已經經曆了百年,地名也幾經變革。但從這地圖上來看,這藏寶的位置就在臨安城附近大約八百裏的地方。


    淩棄對於長生不老藥的興趣不大,隻是這未隱世高人既然得道成仙,那想必一定會留下一些財寶之類的。金錢對於淩棄的誘惑,顯然是更大一些。


    他默默將這張繁複的地圖牢牢的記在了腦海中,這才舒展筋骨,吹熄了油燈,躺下了睡覺。


    夜色愈發的暗沉了,但花挽月卻並無睡意。披了件外衫,他走出了書房,徑直來到了隔壁的房間。


    這顯然是一間女子的閨房,處處可見玲瓏巧思。


    素雅的陳設,溫暖的氛圍。


    房間裏沒有用太過耀眼的顏色,粉色,水綠是這裏最多的。清清淡淡,好似一瞬間便進入了溫柔的春日裏一般。


    空氣中還殘留有淡淡的茉莉花香,青釉香爐中香灰已涼。


    推門時,微風卷動了屋中的紗幔,刹那間便如夢如幻一般。


    隻是,這屋中卻缺少著幾分人氣,雖是一塵不染,卻看起來好似從未有人居住過一般。


    花挽月反手關了房門,將手中握著的油燈點燃了屋中的燈燭,刹那間這裏便亮了起來。


    一張靈牌便露了出來。


    上麵寫著:吾妻南靈兒,幾個字樣。


    花挽月從花府迴來後,便在夜樓中舉辦了冥婚,而他娶得人自然是南靈兒。


    上了三炷香後,花挽月朝牌位拜了拜,便拖過一把椅子,靜靜的在靈牌對麵坐了下來。這一坐,便是一整夜。


    而這樣的日子,他已經漸漸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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