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沉魚笑笑道:“據我所知,薛愛卿他每天做的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也對。隻不過今天的,最是出格罷了。”頤非又拍了拍薛采的肩膀,嘆道,“你就算不喜歡那些女孩子,也多少給她們留點麵子啊,怎能就這樣一竿子打死呢?要是她們明日裏都上吊自盡了怎麽辦?”


    褐子聽得雙目發亮,急聲道:“三皇子休要再賣關子,快說快說,丞相他究競做了什麽?”


    “他啊……命人將一幅畫像掛在了淇奧侯府的大門外,並且宣稱:他薛采既然是百年難遇的俊傑人物,自然要娶能與他般配的絕世美人。因此,如果沒有畫像上的那位姑娘美麗,就打消嫁給他的念頭吧……”


    薑沉魚聽著有點兒不對勁:“等等!你說他掛了一幅畫像?難道是……”


    薛采這才抬起頭來,原本陰沉的表情沒有了,唇角上揚,竟帶了點兒jian詐的笑意:“說來還要多謝娘娘。若非娘娘妙手丹青,小臣還在苦惱上哪兒去找那麽一幅畫呢。”


    “你!你掛的難道是哀家為、為曦禾畫的那、那幅畫?”此言一出,七子也都驚了——原來薛采掛的是曦禾夫人的畫像?


    薛采“嗯”了一聲。


    薑沉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你竟然敢偷哀家的畫!”


    “小臣隻是借用幾日而已,待得此事過去自會歸還。”薛采理直氣壯道,“正如娘娘所言,小臣怍為國家棟樑、朝廷重臣,若老是被人圍堵從而導致上不了早朝,這過失可就大了。所以,為了圖璧的江山社稷著想,娘娘也不會吝嗇區區一幅畫的,不是麽?”


    這下,輪到薑沉魚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薛採用曦禾夫人的畫像,成功逼退了那些想嫁給他的閨秀們。但此舉卻也留下了一個很壞的影響,那就是——“啊,你聽說了嗎?咱們的丞相有心上人了!”


    “他才幾歲啊,就有心上人了?”


    “你知道什麽呀,凡事到了冰璃公子身上,就不能以常理推論了。總之就是,他早有心上人了,而且那個心上人不是別個,就是吾朝的前夫人。”


    “你是說……曦禾夫人?”


    “除了她還有誰啊!當年的四國第一美人啊,嘖嘖,可惜就是死得早。”


    “他的膽子也太大了吧?競然連皇上的妃子都敢覬俞見!幸好曦禾夫人已經死了,否則就成了醜聞啊!”


    “總是不做尋常事,一舉天下驚。真不愧是冰璃公子啊……”


    “是啊是啊……”


    此事越傳越廣,最後的版本是——璧國的丞相薛采,從孩提時代起就暗戀曦禾夫人,甚至將燕王送給他的絕世美玉冰璃也送給了曦禾夫人。無奈曦禾夫人紅顏薄命,沒等他重新發跡就香消玉殞了。


    所以,薛采很傷心,對外宣稱一定要娶個和曦禾長得相像的女子為妻。此要求難度太大,因此,終身大事就被耽擱了。


    至此,薛采終得耳根清淨。


    日子就這麽偶爾磕磕絆絆、偶爾嬉嬉鬧鬧、偶爾驚驚險險、偶爾忙忙亂亂地過了下去。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薛采開始變得越來越忙,經常議事完畢就消失不見,而不像以前不願迴家,就算沒事也在宮裏頭待著。有時薑沉魚問他,他也不迴答,久而久之,薑沉魚也就不問了。


    圖璧六年開春,發生了一件喜事。


    說是喜事,其實也不盡然,有的人認為是倒了大黴,有的人認為當事人自己開心就好。而該引起璧國廣泛關注和議論的事件就是——大將軍潘方,娶妻了。


    眾所周知,大將軍本有一個摯愛的未婚妻,卻被薛肅叫去府裏頭說書的時候給玷汙了,不堪受辱,自盡而亡。後來大將軍雖然親自領軍擊敗薛懷令得整個薛家就此垮台,算是報了仇,但愛人已逝,再誰挽迴此後他奉旨前往程國準備迎娶公主,也不了了之……總之,說起這位大將軍潘方,除了他的驍勇善戰外,更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的癡情。


    世人都以為他不會再成親了,沒想到,他竟突然地、毫無預兆地就娶了。因此,此事流傳出去後,舉國震驚。


    而最讓眾人驚訝的是,他的那位妻子……有關此事,薑沉魚也是通過七子的匯報才得知的。當時紫子是這樣說的:“娘娘,潘將軍出事了。”


    嚇得薑沉魚心裏一緊:“出什麽事了?”潘方可以說是她最放心的臣子,一向安分守己,從不拉幫結派,也不愛出風頭,生活更是非常簡單,每日裏不是工作就是在家侍著,練練武,喝喝酒,鮮少外出。這樣一個人,會出什麽事?若是別人,還有可能是生病了,而潘方,如果連他也病倒了,那這世上估計就再沒個健康人了。


    紫子嘆了口氣,其他六子也都紛紛露出悲憫的表情。


    因此,薑沉魚越發擔心了起來:“他怎麽了?”


    “他被人陷害了。”


    “誰如此大膽?竟敢陷害潘愛卿?”


    “是這樣的,京郊有個釣魚的老翁,膝下有個女兒叫芳姑,長得是奇醜無比,還雙耳失聰,因此,今年都二十六歲了還沒嫁出去。老翁很犯愁,就琢磨著該怎麽辦,最後娘娘猜怎麽著?”


    “跟潘愛唧有關?”


    “上個月不是下了場大雪麽?老翁就把芳姑騙到潘府門前,住那兒一丟。潘將軍出門時,看見一個人凍暈在雪地裏,就好心地把她救了迴去,如此過了一夜。第二天,他送醒過來的芳姑迴家,老翁卻道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了一夜,女兒的清白已經毀了,嫁不出去了,要他負責。那芳姑起先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後來知道了,就哭著跑出去跳湖。湖水結了冰,她跳進了冰窟窿裏頭,潘將軍連忙把她救起來,救人時自然免不了摟摟抱抱,老翁就那麽賴定了他……於是,潘將軍就娶她了。”


    七子紛紛嘆息:“太慘了!”“是啊是啊,這也就是潘將軍,其他人管你是生是死呢……”“那老頭肯定也是打聽過他的為人,知道他不會以勢壓人,所以就賴定他了。”“這叫人善被人欺啊……”“其實這也沒什麽了,就當是收了個妾,問題是,耶女人實在太醜了哇!”“啊,你也見過了?我前幾天太好奇就瞟了眼,結果……”“大丈夫在世,最慘的事都讓潘將軍給碰上了,真是可冷啊可憐……”


    七子的話裏雖然帶有明顯的男性色彩,但薑沉魚聽了,心裏也不是滋味。


    第二日,她就將潘方招進宮中,對他道:“潘將軍,如果有些事情你自己不好意思出麵拒絕的話,哀家幫你拒絕如何?”


    潘方有點驚訝地看著她,過得片刻,答道:“迴娘娘,微臣沒有為難的事情。”


    “你不要瞞哀家了,哀家已經聽說了,你的那位夫人……”


    潘方低下頭。


    薑沉魚見他這個樣子,心中更是憐憫,便怒道:“朗朗幹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刁民訛婚,而且還訛到了吾朝大將身上,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姑息,來人!傳哀家懿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潘方撲通一下,跪下了。


    薑沉魚驚道:“潘愛卿,你這是作甚?”


    潘方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抬起頭來,一雙眼眸明亮而堅定:“微臣謝謝娘娘對微臣的關愛,但是,娶妻一事是微臣自願,並非訛詐,所以請娘娘息怒。”


    “可是……他們明明告訴我是那老翁故意將女兒拋在你家門前……”


    潘方垂下眼睛,低聲道:“不管前情如何,事實是,微臣確實抱了那姑娘。”


    “潘愛唧!”薑沉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在意,也許是因為她曾經親自見證過潘方與秦娘的悲劇,心中一直對他滿懷愧疚,因此,此刻突然有人硬生生地塞了個女人給潘方,就好像是在一手毀滅那段悲傷到了極致,卻也美麗到了極致的情緣。


    她的內心深處,怎麽也不能接受,於是深吸口氣,沉聲道:“總之,這門婚事,哀家不準!哀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跳火坑!”


    潘方仰起瞼龐,注視著她,然後,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


    “沒什麽……”潘方輕輕地嘆了口氣,目光裏露出幾分懷念,“隻是覺得,娘娘還是當初的那個娘娘,微臣……很感動,也,很高興。”


    薑沉魚臉上一紅,知道他指的是當年出使程國的那個自己。害羞過後,則是慎重。


    “那麽這事你就聽我的,好嗎?”


    “娘娘……如果,微臣是真心想娶芳姑呢?”


    “什、什麽?”薑沉魚吃了一驚。潘方對秦娘如何,她可是親眼目睹過的,這咩的一個男人竟然會移情別戀?好吧,就算他會移情別戀,但是耶個芳姑,在七子的描述裏可是那麽不堪的一個女人啊!怎麽可能?


    仿佛看出了她內心裏的想法,潘方笑了笑,道:“芳姑是個好姑娘。微臣知道娘娘大概也聽說了,她……耳朵聽不見,長得也不好看。但是,除了這兩點以外,她真的、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


    “潘將軍……”一時間,薑沉魚不夭口道該怎麽說了。


    “微臣知道在外人眼裏,都覺得她配不上我,但是,微臣自己卻覺得跟微臣成親,反而委屈了芳姑……總之,這門婚事微臣是真心想要娶的,請娘娘成全。”


    薑沉魚定定地望著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什麽都沒說,讓他迴去了。


    過幾日,她微服出宮,在薛采的陪同下秘密去了趟潘府。潘方的府邸非常樸素,是個位於偏僻地段的小小院落,透過籬笆圍牆,薑沉魚看見一個女子在掃地。


    地上殘雪未消,她一點點地掃著,掃得很細緻。


    過了一會兒,潘方從屋裏走了出來,將一襲披風披到她身上,她抬起頭,對他眯眼而笑……薑沉魚看到這裏,命令車夫轉身迴宮。


    迴宮的馬車上,她問了薛采一個問題:“你說潘將軍和這個芳姑在一起,真的無憾麽?”


    薛采沉默了很久,才迴答她:“無不無憾我不知道,但應該挺幸福的。”說著,橫了她一眼,“你難道真希望他孤獨終老麽?不要太惡毒。”


    “等等,我哪裏惡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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