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尹眼中閃過一道兇光,冷冷道:“薑沉魚,你究竟想做什麽?”


    “做什麽?”薑沉魚雙足落地,緩緩地站了起來,長長的裙裾一下子覆沒了地麵,她輕扣雙手,一步一步走過去,以一種皇後的姿態,平視著當今璧國最尊貴的君王,不卑不亢,“皇上,今天可是黃道吉日呢,所以皇上選了今日為臣妾加冕,而臣妾,也選了今日,向皇上討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麵對如此咄咄逼人的薑沉魚,昭尹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公道。”


    “什麽?”昭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於是薑沉魚又說了一遍:“公——道——臣妄說的是公道。皇上不知道這是什麽?也對,皇上素來任性妄為,唯我獨尊,永遠隻看得見自己的傷口,又怎會感應到別人的委屈呢?”


    昭尹臉上閃過怒意,但很快就壓抑了下去,不怒反笑道:“好。繼續說。聯倒要聽聽,朕究竟是怎麽虧欠的‘公道’二字!”


    薑沉魚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到,微微一笑:“好啊,那咱們就先從曦禾夫人說起吧。曦禾夫人真的很美呢,托皇上的福,臣妾得以出國遊歷,見到了各種各樣的美人。但她們通通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曦禾夫人。”


    昭尹“哼”了一聲。


    “這麽美麗的女子,當然天生就該屬於皇帝的。所以,皇上派人玩了點兒手腳,讓她父親葉染欠下大批賭債,最後不得不把女兒抵押給了人販,再經由人販賣入宮中,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成了皇上的妃子。事後皇上怕風聲走漏,就把葉染給弄死了,從此,曦禾夫人就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隻能守著皇上一個人了。”


    昭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按捺不住道:“朕跟曦禾……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是我說的這樣,那是怎樣?皇上難道想說你們是真心相愛?”薑沉魚看著燈旁的昭尹,心裏對他失望到了極點,“皇上,看看曦禾,看看她現在都變成什麽樣子了!真喜歡一個人,怎麽忍心她那個樣子?在她看見公子頭顱的那一刻,皇上沒有看見她瞼上的表情嗎?皇上覺得她是為什麽瘋了的?是你毀了她!是你毀了她和公子!”


    “那叉怎樣!”昭尹一下子跳了起來,不顧形象地吼道,“朕是帝王!帝王是什麽?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工臣,全天下都是朕的!更何況是一個女人!她是姬嬰的又怎麽樣?誰叫姬嬰不是皇帝?”


    “為什麽姬嬰不是皇帝而皇上是,皇上不是最清楚的麽?”薑沉魚輕輕一句話,卻令得昭尹整個人重重一悸,然後,靜了下來。


    昭尹喘著氣,坐迴到桌邊的座位上,瞪著她,平復了許久才道:“你果然是做足了功課的啊……好,那麽朕就看看你的功課究竟做到了何等程度,能打幾分。說吧,說啊!”


    “姬嬰不是皇帝的理由很簡單——他天生心疾,叉有哮喘,他不夠健康,所以,姬家對這個孩於很失望,就把整個計劃後延了一年,等到你出世。”


    燭光跳躍著,照得昭尹的瞼,明明滅滅。


    薑沉魚深吸口氣,道:“此間過程不再細說……”


    就在這時,一聲音忽然幽幽響起,仿佛來自地獄的冤魂,帶著股刻入骨血的執念:“為什麽不細說?我也想聽。”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個人影披著燈光,出現在視線之中。


    銀白如雪的長髮,高挑窈窕的身軀,她抬眼,星光為之遜色,她抿唇,萬物為之黯淡。


    她就是四國第一美人——曦禾。


    對於曦禾的出現,昭尹自然是無比震驚,再次從倚上跳了起來:“曦禾你……怎麽會……”


    “我怎麽會來?”曦禾嫣然一笑,抬步,進門,然後反手將門關上,“當然是今夜一場大戲,作為主角之一,我不得不來。”


    “你不是……瘋了嗎?”昭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就在一個時辰前,曦禾還用一副孩童般的表情睜著茫然的眼睛依偎在他懷中喝藥,可這一刻,她就那麽施施然地、極盡風姿地走了進來,神色平靜,巧笑動人,堪稱絕世。


    昭尹的表情一瞬間就變成了憤怒:“你欺君!你竟敢裝瘋騙聯!你、你你和她聯合起來……”


    薑沉魚輕輕一嘆:“皇上你錯了。”


    “朕錯什麽了?難道曦禾現在還是瘋的不成?”


    “夫人現在確實沒瘋。但之前,她是真的……”


    薑沉魚還待再說,曦禾已走過去,將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微笑道:“不必解釋,真真假暇,是瘋是傻,對現在來說根本不重要。我要聽的……是姬家的真相。”


    輕輕一句話,又將室內的氣氛帶迴到了原先的陰沉肅殺。


    昭尹眼底閃過一絲異色,然後慢慢地、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不會有真相了。你,說不出來,”他先指薑沉魚,後指曦禾,“而你,聽不到。”


    薑沉魚和曦禾都靜靜地望著他。


    “還在等什麽?田九!”昭尹沉下了臉。


    然而,屋裏靜悄悄的,除了燭花偶爾進眺,發出呲呲的聲音外,再無其他。


    昭尹慌了:“田九?田九?田……”


    “不用叫了,不會有人來的。田九不會來,羅橫不會來,外麵的侍衛們,也都不會進來。”薑沉魚淡淡道。


    昭尹顫聲道:“你、你把田九弄哪裏去了?”


    “田九探親去了。”


    “什麽?探什麽親?”


    “皇上難道不知道,田九有一個兄弟?親兄弟。而且那位親兄弟,不巧也成了一名暗衛,並且最後,還被你指派給了我。”


    昭尹麵色陰沉道:“你是說——師走?”


    薑沉魚鼓掌:“皇上真是好記性,居然還記得住他的名字。”


    “他不是死了嗎?”


    薑沉魚莞爾一笑:“皇上真是信賴臣妄,臣妥說什麽就是什麽麽?”


    “可是我明明也收到了師走死亡的暗報……”


    薑沉魚笑容一斂,正色道:“那是我故意安排的。”


    “什麽?”


    “師走為了救我,已或殘疾,這個樣子的他,若迴到宮中,作為一個知道了很多不能泄露的秘密的無用之人,結局隻有一死。因此,我求師兄故意設置或他重傷不治的樣子,瞞過了眾人耳目,將他送住一個安全的地方靜養。”薑沉魚說到這裏,又笑了起來,“而在一個時辰前,我命人將耶個地址不小心透露給了田九知曉,所以這個時候,他應該趕去探望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


    “胡說八道!什麽親人!暗衛沒有親人!他們唯一的親人就是朕!”昭尹暴眺如雷。


    “那是皇上這樣認為的!”薑沉魚厲聲反駁,眼中失望之色更濃,“正是因為皇上從來不為別人考慮,所以隻當大家都跟你一樣冷血無情,連手足之情都不顧,甚至反過頭去殘害自己血脈相連的哥哥!”


    昭尹被重重地打擊到,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了椅子上。


    他的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喃喃地念了一句:“哥哥?”


    “是的。哥哥。姬嬰,是你的哥哥。”轟隆隆的雷聲,像是特意應和這句話一般響了起來,緊跟著,深秋的夜雨傾盆而下。


    曦禾的眼淚也一同滑下,柔弱的身軀搖了幾下後,踉蹌著跌在了錦榻上。


    也許,唯一鎮定的隻有薑沉魚,但她縮在袖裏的手指,也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畢竟,她現在要說的,乃是璧國最大的秘密,牽涉之廣,幹係之重,可以說是古往今來,前所未有。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劈劈啪啪的雨聲裏,她的聲音宛如纏繞在水底多年的水蓮,掙紮著盤旋著終於浮出了水而:“很久很久以前,關於姬氏家族,就流傳著這樣一個秘密——姬家有‘連城璧’和‘四國譜’,這兩樣東西,可以令這個家族永遠在朝堂之上占據著一席之位,立於不敗之地。但是限久很久以來,誰也沒見過這兩樣東西。我爹自從成為右相,就一直試圖尋找這兩樣東兩,好把姬氏搞垮,但浪費了大批的財力人力後,依舊一無聽獲。而到了圖璧四年,他覺得萬事但備,不再忍耐,開始對姬嬰……下了手。”


    室內靜悄悄的,聽話的兩個人固然是詞窮聲啞,而說話的人,更是心神俱碎。


    有時候,薑沉魚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留在這個軀殼裏支撐著她說話的,是另外一個人。不然的話,如何解釋她為什麽竟然能將這麽可怕的故事,說得如此平靜?平靜得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我爹一方麵暗中收買朝中重臣,尤其是翰林八智,著實花費了一番心機,由他們出麵去詆毀姬嬰,另一方麵則與衛玉衡設局等姬嬰入甕。最後他成功了,他用了很不入流但卻直接有效的方法,弄死了一代名臣。而我所驚訝的是——為什麽皇上竟然會容忍他做這種事情!容忍他砍掉自己最強有力的臂膀!姬嬰是皇上最信任也最寵愛的臣子不是麽?”薑沉魚說到這裏,目光從昭尹身上轉到了匍匐在榻上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的曦禾,“這時我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曦禾夫人,曾是姬嬰的情人。是被皇上刻意從姬嬰手上搶走的。就像當年強行讓我入宮一樣。”


    曦禾勉強著笑了笑,但唇角還沒揚起,就變成發不出聲音的一記嘆息。


    “為什麽?為什麽皇上一麵重用姬嬰,一麵卻搶他的女人?為什麽姬嬰分明對璧國上下來說不可或缺,但皇上卻仍是同意殺了他?這一連番的問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我寢食難安,思緒萬千。幸好……我沒有等得太久,很快,老天就給了我答案。就在太後病逝的那一晚……”


    “太後?是太後告訴你的?”昭尹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太後彌留之前,隻有我一人守在床頭,她把我錯當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叫琅琊的人。而琅琊,就是姬嬰的母親。”轟隆隆,又一道霹靂劃過,映得窗戶都亮了一亮。


    薑沉魚看著曦禾,輕輕道:“圖璧三年三月廿九,夫人對這個日子可還有印象?”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禍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四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四闕並收藏禍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