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跟我說,你救我迴來做什麽?”荷衣平靜道。


    屋裏的氣氛很溫馨。翠綠色的朦朧光線穿she透屋內的所有空隙,毫不吝嗇地渲染出柔情。荷衣的話語也不再像曾經,語氣生硬,不再句句無視欽涯。他安慰的一笑。


    荷衣抿嘴一笑,自然大方,“救我迴來是要讓我繼續在這青樓賣身?”她問。


    “不……”欽涯否定,緊張地收起笑容,“對不起,不會再讓你受折磨了。”


    荷衣平淡道:“不再讓我在青樓裏受折磨?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仇報得還不夠慡快?”


    欽涯緊張道:“不……不報仇了。對不起……對不起……以前是我錯了。”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知道說什麽都是多餘,他隻想以後的日子對她好。


    荷衣莞爾道:“是啊,仇也報得差不多了。我娘親在這個世上的愛人,骨肉你都將他們殺了。唯一留下的我,也羞辱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你還會有什麽手段。可能連你自己也想不出來了。要是……”


    荷衣本想說,要是覺得不夠慡快就殺了我,為什麽還救我。被欽涯突然的失聲堵住了,“不……不是的,不是這樣子的,衣兒你聽我說……”


    荷衣打斷道:“不是什麽?你想說什麽?讓我來說吧。”


    欽涯看著荷衣笑顏如花的容顏下,多了幾分悽美。很平靜,很枯萎。滄桑過後,她的心平靜如止水,卻又波瀾不驚。當她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解脫了。卻不料自己沒死。這樣活在古域國,已經不是她本意,她不想再繼續那個信念。


    她輕啟朱唇,緩緩道:“你救下我,想要彌補對我的傷害對不對?突然覺得我不是那麽可惡了?突然開始接受我是你拜過堂的妻子了?”


    她說過後,看著他有些愧意,有些無助的表情,“我沒說錯吧?”


    “衣兒……”他哽咽,難以啟齒。


    良久,他都找不到話語為自己辯解。屋子裏又是一片的死寂。


    荷衣打破寧靜道:“說吧,你想要怎麽處置我?不放在青樓,接迴顥琰王府還是另有安排?”


    “衣兒,我不會再折磨你,絕對不會。”他肯定的語氣,直衝雲宵。


    荷衣平靜道:“我知道,我隻是說下一步你要做什麽?”


    欽涯靠近荷衣,摸著她的臉蛋,疼惜道:“衣兒,我帶你走,離開這青樓。”


    荷衣突然失聲輕笑,帶些嘲諷。她推開他的手掌,“走?你以為就這麽容易嗎?”


    欽涯保證道:“我要帶你走,誰也阻攔不了。相信我!”


    “是,你很有本事。你顥琰王要得這天下也易如反掌,何況是一個女人。可是你知道今夜是誰要殺我嗎?你欠下的風流債誰來償還?你害了人,就這麽算了?”荷衣明示道。


    欽涯救下荷衣,一直守在她身邊。沒有心思去查誰下此毒手。被荷衣這麽一說,他倒是清醒了。查出那個真正要害荷衣的人,他定會把他碎屍萬斷。


    他鐵下心,暗自發誓。


    荷衣看他的表情便猜出他狠毒的心,“怎麽?想讓那個人不得好死?別忘記了,錯是你自己種下的。你辜負的女人,從蜀都城城北排到城南,有一兩個想報復你的人不為反常。”


    “我會查出來的。”


    “好了,君欽涯。今天我奉勸你一句話,做人不要那麽心狠手辣,非得要糙賤人命。以你的能力,想查出今天的兇手不難。不如我直接告訴你,阮小羊愛你愛的死去活來。連今日想殺我也是因愛而生的妒嫉,才會滅了我這個情敵。你要殺她,我不阻攔,也不支持。當然也沒權力說什麽。隻是,你自己想想,這樣的血腥能解決什麽?你要讓所有對你有情的人都一個個紅顏薄命才開心?也無所謂,你自己看著辦吧。”荷衣說道,口氣裏沒任何感情,沒有憤怒,沒有無視,沒有訓斥,隻有平靜。


    說罷,她輕鬆的補充道:“對了,君欽涯。我收迴要讓你痛不欲生的那句話。如今已經跟我無關。你若是要帶我走,想要硬牽製我一生也無所謂。頂多,我做一個行屍走肉的奴隸,任你支配。但,我絕對不會再當你是我想要等的那個人。你要帶我去哪裏請自便。”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欽涯什麽都明白。荷衣曾經對他的那份誓死等候的心早已經死了。可是他仍舊不甘心,“衣兒,我們拜過堂。”


    “夠了,君欽涯。我不想跟你有任何關係。我說過,接下來你要怎麽處置都無所謂。我現在還年輕,你若是想拿我當性奴隸,陪你在床上尋歡作樂都無所謂。總之,我是不會迎合你,不會心甘情願地跟你在一起。”荷衣依舊是平靜的語氣,再沒有任何波瀾,既不快樂,也不悲傷。


    “衣兒!”欽涯小心溫柔地唿喚她。


    第六十九章 放生


    欽涯的眼裏裝滿愧疚、懺悔還有悲傷、無助。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任何話。


    朦朦朧朧的屋子裏,被萬般的寂靜包圍。欽涯不敢目視荷衣的那雙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攬她入懷,“跟我走好嗎?”


    “你要徵求我的意見就放了我,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荷衣平靜道。


    他抱著她,一直。淚水從他眼角滑落,一顆一顆滾燙的熱淚落在荷衣的衣襟上。他突然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一無所獲。


    “我放你走,你要去哪裏?”君欽涯無力地問道。想通了,徹底的通了。他不想再在風雨血腹中活著,不想再傷害任何人。他突然覺得連抱住荷衣的力氣也沒有,隻是輕輕的、溫柔的攬她在懷裏。更何談爭鬥天下?


    心無力的時候,什麽事都沒有力氣做。


    荷衣保持沉默,依在他懷裏不哭不鬧,不反抗,不主動。欽涯這樣溫柔地抱著她,良久都沒有鬆開。這個會讓所有女人滿足幸福的懷抱對荷衣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他感受著她的氣息,感受著她的心情。他決定放過她,強求不難,卻會傷了她也傷了自己。


    “保重!”欽涯說罷,鬆開懷抱,放開了荷衣,強裝出微笑,用最溫柔的眼神注視著荷衣。


    “從今天起你自由了。”說罷,他狠下心轉身欲離去,“不管怎麽樣,我們拜過堂。在我心裏,你會一直是我的妻子。”


    他痛心的邁著大步向門外走去。他要狠下心,離去。他不想荷衣越來越討厭她。當他大步、大步地走向門外時,強忍的淚水像暴雨密密麻麻地落下。在他開門的那一刻,他突然轉頭髮瘋般衝到荷衣的床前,“衣兒,我不想沒有你。”說罷,他溫柔地吻她。


    是情慾,是內心真實的愛意,是他把持不住的真情。他吻得那麽溫柔,那麽悲傷,一邊吻她,一邊熱淚盈盈。弄得荷衣的臉都濕露露的。他怕弄到她的傷口,小心的避開。


    荷衣沒有半點反應,任他吻著。這種冷漠,欽涯痛心。他重振心情,止住了對荷衣的親吻。


    欽涯走了,帶著傷痛。他不再要用自己的方式擺布荷衣,放她自由。這一刻,荷衣覺得空空白白,什麽感覺也沒有。心死了嗎?


    在欽涯走後不久,荷衣忍著身上皮外傷的輕痛下床喚來了人。龜奴聽到屋裏有人叫喊阮嬌娘的名字,便前去叫來了人。


    “你醒了?”嬌娘進了廂房後,看到荷衣的第一句話。荷衣不答,隻問:“蘭香怎麽樣了?”


    “放心,她沒事。一點傷也沒有,看不出來她是一等一的高手。”嬌娘誇讚道。


    “他走了?”嬌娘故意問道。明明她就知道欽涯從這裏離開了,還故意問。


    荷衣點頭道:“走了。”這似乎跟她沒有關係。


    突然,嬌娘覺得有一種沒有底的深淵在等著她。似乎她就正站在涯邊,隨時都要掉下去。是解脫,是更深的痛,她不知。明明欽涯終究沒有跟荷衣在一起,她欣慰。可是,她覺得這種欣慰刺痛了她的所有神經。她要的不是他沒有和情敵在一起,她要的是他開心。欽涯在離去前,對她交待放了荷衣時,她親眼看到他眼裏比死亡還要悲傷的悲傷。那一刻,她似乎失去了什麽,對她最重要的東西。


    嬌娘站在荷衣身邊,許久都找不到話題。


    兩個女人,心知肚明的對望著。荷衣突然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她放下一段感情是那麽的容易。輕易的放下了兩生兩世的未了情。還得多謝了君欽涯之前對她的心狠手辣。她自由了,她無所愧疚了,她了無牽掛了。今後的人生,她會再愛人,她會希望平靜的和未來的那個人和諧的過日子。


    荷衣觀察到嬌娘眼裏的淚水。嬌娘想忍,忍不住,“嶽姑娘莫要這樣看著我。”


    荷衣微笑地讚美道:“我很欣賞你。”


    “欣賞我?”嬌娘落著淚,疑問。


    荷衣笑道:“癡情的女子總讓我感覺到很親切,很想結識。尤其是阮媽媽這樣的癡情種,讓我有一種姐妹的感覺。”荷衣當然有這種感覺。原原本本她就是個癡情的女子。不管前世今生,用一個癡情都不足形容她的癡。沒有人像她一樣,闖地府,隻為還一個男子的情。隻是,她愛時,不顧一切。她不愛時,什麽都是過眼雲煙。拿得起,放得下。


    “嶽姑娘……”嬌娘哽咽,她突然好想釋放一下內心的痛苦。但她堅強的個性,使她強逼自己不許落淚。江湖的風雨、血腥促使了她男兒的剛強。可是,她終究是個女子,是個隻想守護欽涯的愛的癡情女子。


    荷衣上前,一把抱住嬌娘。像姐姐抱妹妹那樣,關愛的,心疼的。大家同是為情所累,所困,所受折磨的人。荷衣深深地感受到此時嬌娘的痛心,悲傷。不用任何語言,隻為這同樣的感覺,同是女人的敏感,同樣的癡情,兩個女人心靈相通的互相感應到對方的心情。


    終於,嬌娘放開了懷,釋放了自己的情感。女人的淚水在崩潰的時候,沒完沒了。她哭出來後,就再也不想停,要把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痛全部釋放。當淚水不再隻是淚水,泛濫成河的時候,所有的傷痛也會跟著它流走,幹枯。堅強的女人就是這樣的,哭過後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嬌娘想,哭吧,哭過後還是自己。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嬌娘哭累了。當她止住淚水時,才發現她把荷衣的衣服都打濕了。她抬起頭,從荷衣肩膀上退身,“不好意思……我……我……我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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