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微微搖晃著前行,我坐在車內,透過被風微微拂起的車簾看向坐在前頭駕車的趙子龍。他隨意束著的長髮隨風輕揚,一襲白色衣袍的背影本該分外清秀絕倫,但那清雅的白袍上所繡的的絲絲金線映襯著已逐漸升起的太陽,泛著點點金光,耀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


    白馬銀槍,一身孤膽。忍不住撫額長嘆一聲,我實在看不出歷史上形容的趙子龍與眼前這名滿身銅臭,卻又漂亮得不可思議的jian商有何相似之處。瞟了一眼那被栓在馬車前頭的馬,我再度嘆氣,雖然……那的確是白馬沒錯,但千裏名駒如何會淪落到拉馬車的下場……


    雖然他自稱常山趙子龍,但會不會那麽衰,剛剛好碰到一個同名同姓的?隻是此時的我已沒了選擇的餘地,隻能豈求上蒼,讓那嗜錢如命的老兄看在酬金的份上,安全護送我到幽州。


    再看了一眼那白衣金錢的背影,困意止不住地襲來,連日來的孤軍奮鬥讓我猶如困獸一般疲累不堪,絕纖塵、鈴兒,他們本該是除董卓外在這個時代與我最親近的人,隻是當真是我太天真。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如此“單蠢”,我真該好好反省一番。


    隻是雖然睏倦,我仍是強自打起精神不敢放鬆警惕,雖然有了馬車藏身,但眼前這位老兄是否半桶水還很難說,我實在不敢放下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託付給他。


    在董卓身邊十五年,是我此生最逍遙無憂的十五年,我不必去爭什麽,也不必為了任何人期盼的目光而拚命掙紮。


    但是,真的如此短暫麽?


    “你是董卓的克星……”


    “命中注定,董卓將因你而死……”


    纖塵的聲音冷不丁地在我耳邊響起,如附耳魔咒一般,我生生打了個寒噤。


    不會的,不會的,我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就算纖塵有天大的本事,又豈能算到我這個異時空的人呢?


    此時的我一心想見到在幽州作戰的董卓,還有應我之求前去增援的呂布,唯有親眼看到他們安然無恙,我才能放下心來。


    自我安慰著,我惴惴難安。


    “天哪,你到底惹到了什麽樣的人?”車簾外,趙雲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


    我一下子收迴雲遊天際的心神,“怎麽了?”


    “城門口有官兵在盤查。”趙雲的聲音微微壓低,似是已有官兵上前來了。


    我微微一驚,這才想起在望月樓時絕纖塵的確說過要封鎖城門。


    “車座下有暗格,躲進去。”忽然,車外傳來趙雲低低的聲音。


    聞言,我忙站起身一把掀開車座,底下果然有暗格,官兵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沒有時間猶豫,我便矮身藏於暗格之中,剛把座墊拉好,車簾便被掀開了。


    “沒人。”仔細查看一番,那官差迴稟道。


    “先將所有馬車一併攔下,如若放了畫中人出城,我們便都吃不了兜著走!”城門邊有人高高喊了一句。


    畫中人?纖塵畫了我的畫像?如此豈非宛如被通緝一般?


    “是。”那官差不敢怠慢,忙道。


    “攔下?現在不能出城麽?”趙雲微驚。


    “你也看到了,並非我們想要為難,隻是上頭下了命令,我們也隻是按吩咐辦事而已。”大概是見趙雲穿著華麗,那官差的態度倒是不差。


    “呀,這可怎生是好?”趙雲擊拳,懊惱道。


    “怎麽了?莫非這位大爺有急事出城?”那官差見他聲音急迫,便道。


    “是這樣,我欲出城迎我娘子,因我納妾,我娘子氣急便要迴幽州娘家,一個弱女人孤身上路,我實在放心不下,便欲出城便她尋迴,唉,如此耽擱下去……”趙雲唉了口氣,道。


    躲在車座下的我聞言,忍不住微微揚眉,娘子?人不可貌相,這謊說得也挺溜嘛。


    不過……眉毛微微抖了抖,看他如此模樣,若說人不可貌相,也著實看不出來他竟是如此的嗜錢如命……


    “糟糕,幽州正打戰呢!”那官差也驚嘆道。


    “是啊,這世道如此之亂……萬一……”趙雲的聲音愈加急迫起來,我仿佛能夠看到他白晰姣好的麵容之上滿掛的擔憂神情了。


    孤膽英雄……孤膽英雄啊……居然說謊,汗。


    “不如……官爺您通融一下?”趙雲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湊上前,“這些碎銀讓官爺買酒喝。”


    “這……咳……嗯,上頭抓得緊,我也沒辦法”,那官差咳了一下。


    “是啊是啊,不過以官爺你的神通廣大,一定沒問題,這些錢給嫂夫人買些首飾。”一陣悉悉索索,大約趙雲又掏了些銀子出來。


    又掏銀子耶……我幾乎可以想像他的心有多痛了……


    “咳……嗯,這世道這麽亂,大家是該互相幫著點的,這正門是行不通了,你從側門悄悄走,不要聲張。”錢能通神,那官差果然鬆動了。


    “多謝官爺提點。”趙雲說了聲,車門外便沒了聲音。


    不一會兒,馬車便又動了起來。


    不知行了多久,我也不敢出來,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間,座墊被人拉開了,我慌忙抬頭,一陣刺目的光猛地照了進來,我有些不適應地眯了眯眼。


    “出城了。”是趙雲的聲音。


    蹲在暗格裏仰頭看著正俯視我的男子,白衣似雪,金線如芒,額間碎發輕揚,衣袂飄飄,竟如謫仙一般。


    “剛剛出城時給了那官差白銀二十兩,日後一併算入帳。”冷不丁地,那聲音又道。


    完美形象轟然崩塌,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果然……嗜錢如命。


    正欲從暗格中站起身,我這才發現自己雙腿已蹲得酸麻,動彈不得。


    一隻白晰修長的手伸到我麵前,我微微一愣,抬頭看他。


    “勞務費,一兩。”揚了揚好看的眉,他道。


    磨牙,忍!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忍!


    扶著他溫熱的大掌,我站起身來,坐在馬車上。


    “已經正午了,快馬加鞭,預計明日清晨能到幽州。”趙雲說著,轉身便將一包衣物丟到我麵前,“換一下衣服,萬一被追上也沒那麽容易被認出來。”


    赴幽州笑笑一路磨難 為報酬趙?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經過一路逃難,又翻窗又上樹的,衣服早已又破又髒,也的確該換一身了,轉而拿起趙雲扔給我的衣裙抖開一看,是一件白色的羅衣,襟口繡著血色的梅花,長裙曳地,說不出的撫媚風情。


    “這是在洛陽最大的一家衣鋪買的,本來是準備……”頓了頓,他沒有多言,隻道,“你先穿著吧,日後一併入帳。”


    早知他會如此,我也見怪不怪了,隻是這長裙美則美矣,但看這飄飄欲仙的樣式,絆手絆腳的,穿來逃難真是不大方便……


    “換件衣服,換個髮式,否則你一露麵別人便知那畫像是你了。”說著,他跳下馬車,轉過身去,“反正你乘馬車,也無需步行。”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又道。


    細細一想,他的確說得有理,我隻得點頭,放下車簾換衣。


    時下正值三月,這質地的裙裝穿在身上著實舒服得緊,抬手散開長發,以手代梳,粗粗地將長發束成一束,伸手將髮辮攏於胸前,換裝完畢。


    “好了沒。”馬車外傳來趙雲稍有不耐的聲音。


    “嗯。”應了一聲,我拉開車簾。


    趙雲轉過身來,微微愣了一瞬,隨即從手邊的袋中取了水袋給我,“喝些水,我們得繼續趕路了。”


    我點頭沒有異議,早一些到達幽州正是我所願,接過水袋喝了口水,我有些疑惑,“趙公子,你的馬車內如何會有暗格?”


    嘿嘿,莫非他並非是正當的生意人?


    趙雲看我一眼,淡淡道,“沒什麽,隻是用來儲藏貨物而已。”


    貨物?是兵器麽?我猛地想起剛剛在涼州城內他似乎便是和一個老者談兵器買賣來著,即是貨物,又何需如此遮遮掩掩,那肯定不會是普通的兵器,我記起剛剛躲在暗格裏時便感覺一陣森寒,若是普通兵器又豈能有如此氣息!


    隱約記起趙雲與那老者的談話中有提到什麽“前朝的兵器庫”,看來這些兵器也絕非泛泛啊。


    “上車。”收迴我手中的手袋,趙雲坐在馬車前準備趕車。


    不知是否錯覺,我覺得換上了這身衣服,趙雲對我的態度便有些奇怪,馬車再度前行,我靠著座墊坐著,手腕碰到剛剛換衣時解下的繡袋,心裏一陣恍惚,鈴兒做的繡袋,纖塵做的美食,不過相隔短短一天,此時看來,竟已如隔世,人世間的事情,總是那麽令人無法預料,絕纖塵到此時還未追來,想來該是迴洛陽去處理宮廷內部矛盾,故而無暇顧及我吧,若果真如此,我便該慶幸了。


    遠遠地,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我立刻警覺起來,“趙公子,後麵似乎有追兵!”


    “我知道。”趙雲的聲音穩穩地傳來,莫名地,我沒有那麽緊張了。


    偷偷掀開馬車後窗的一角,我向後看去,騎在馬背上那玄衣女子,正是鈴兒。


    她是單騎,而趙雲駕著馬車,不一會兒,她便已追上前來,我忙放下車簾,正襟危坐。


    果然,馬車停了下來。


    “這位姑娘攔住在下去路,所為何事?”趙雲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帶著三分冷漠。


    “我要找人。”鈴兒開口,聲音帶著殺意。


    “姑娘說笑了,天下之大,姑娘要找人自可去別處找,如何要攔住在下。”


    “我要找的人不在你的馬車之內麽?”鈴兒冷笑,“今日自涼州城內出來的馬車僅此一輛呢。”


    果然,那日絕纖塵自太守府將我帶走,鈴兒雖不敢妄動,卻也心有不甘,便日夜派人守在望月樓外,隻要我一出望月樓,她便會至我於死地。


    “在下車內唯有病中的內子而已,並無姑娘所說之人。”趙雲的聲音仍是不鹹不淡。


    “既然如此,不介意讓我看看吧。”鈴兒譏諷道。


    聞言,我忙散開長發,遮去了半張容顏,“咳咳……子龍,怎麽了?”被逼至此,料得子龍可能要硬碰,我忙刻意暗啞了聲音,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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