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過頭來,看著一臉謙恭地拍著馬屁的樊稠,輕輕哼了哼。


    “哈哈,如此甚好,有董兄弟作陣,兄弟們自然不會來為難……”大廳之內,那些羌胡人皆笑道。


    董卓一直緊繃的嘴角這才微微有了笑意,“多謝兄弟們幫忙,今晚在這太守府,不醉不歸。”


    眾人皆揚著手中的兵器歡唿起來。


    我卻是微微抿了抿唇,這大廳之內尚且躺著一具屍體,他們如此狂歡的模樣著實怪異。


    “你們還不將這些髒東西處理掉!”樊稠眼力倒是不弱,忙不迭在吩咐躲在門外早已嚇是哆嗦的府衙眾仆。


    幾個膽大的男子這才上前,抖拌瑟瑟地抬了那屍體出去,不知要處理到何方當肥料。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樊稠,見風使舵這一招他倒是挺有經驗嘛,樊稠……樊稠,樊稠!我驀然睜開眼,樊稠?!是跟在董卓身邊的四個武將之一?


    樊稠已經出現,董卓也要當上涼州太守,這是不是表明一切與歷史的進程越一越接近,近到……令我害怕。


    新太守走馬上任 郭奉孝辭別涼?


    被董卓小心地抱在懷中,我迴頭看時,郭嘉已經不在樊稠身後,四下張望了一下,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太守府。


    剛剛這裏還是屠宰場一般,隻一會兒,宴席已經開了,府衙的廚子一個個心驚膽顫地端酒上菜,宛如董卓真成了他們的新主子一般。在這個成者王候敗者寇的亂世,見風使舵的人或者可以長命些吧。


    夜幕很快降臨,太守府裏吃喝的眾人或放聲大笑,或縱情高歌,總之是酣暢淋漓,董卓也喝了不少,小麥色的臉龐有些泛著紅,連褐色的眼眸也帶著微醺的色彩。


    我乖乖待在他懷裏啃著手裏的雞爪,也不吭聲。


    “笑笑,剛剛沒有嚇到吧。”鼻間傳來一絲酒氣,董卓不知何時已經低下頭來,看著我道。


    我抬頭看向他,因為酒的關係,他淡褐色的眼眸上仿佛被蒙了一層霧,好看得不可思議。


    “沒有。”彎唇,我笑,心裏卻有忐忑,歷史已經步上正軌。除了,我的出現。


    “董兄弟,這奶娃娃是誰?”一個滿臉鬍子的大漢噴著酒氣走上前,一掌重重拍在董卓肩上,笑道。


    “她是……”董卓開口,卻又停了口。


    我仰頭望他,我是他的誰?這話,不怎麽好解釋呢。


    “哈哈,兄弟,她該不是你養著的小媳婦吧!”旁邊一個濃眉的漢子抬頭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來。


    “就是就是,從剛剛開始便一直抱到現在,左手酒罈,右手娃娃,哈哈……”


    董卓微微抿唇,將我抱得更緊些,似是些怒意,“不要拿她開玩笑,笑笑才三歲。”


    眾人見董卓一臉不悅,也就不再多說,“喝酒,喝酒!不醉無歸。”


    客廳裏一片狼籍,酒氣熏天,我趁著董卓有些心神恍惚的時候,悄悄拿了一大塊燒豬肘溜出府去。


    屋外天已經黑了,剛出府門,竟看到郭嘉正坐在府門前。


    “怎麽不進去?”走到他身後,我道。


    郭嘉愣了一下,抬起頭來,“我在等小毛……”


    “小毛?”我愣了愣,對了,他那頭命根子一般的小毛驢。


    “那是師傅……師傅他老人家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郭嘉一臉的動情,竟是眼淚汪汪的。


    他師傅隻給他留了那麽一頭又小又瘦的毛驢?那麽看來他師傅也是個窮光蛋嘛,我頭痛地撫了撫額,在他身旁坐下,看他眼睛晶晶亮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手裏的燒豬肘,便抬手大方地撕了一半分他。


    “你在這兒傻等有什麽用”,撕了一塊肉丟進嘴裏,我故意刺激他。


    “小毛會迴來的”,郭嘉低頭沒命地啃著那肉,含糊不清地道。


    “你怎麽知道董卓會來殺太守?”看他啃得一嘴的油,我又問。


    “為你啊。”丟了三個字出來,他又繼續去與那燒豬肘奮鬥。


    “為我?”


    “董卓俠義,有很多羌胡朋友,所以他定然不會被困羌胡,而且那惡太守竟然不知死活動了他最重要的東西,以董卓的暴虐兇殘,定然不會饒了他。”許是吃人家的嘴軟吧,郭嘉盡職地解釋。


    雖然不滿他稱我為“東西”,雖然不滿他說董卓暴虐兇殘,但他卻僅憑這些便下了那樣的定論,看著眼前滿嘴是油的郭嘉,我不得輕輕喟嘆,如此年紀,竟能看透人心,著實可怕。


    正說著,突然有什麽聲響傳來。


    我抬頭,一下子傻眼,一頭小毛驢正在府門前不遠處打轉,那分明便是郭嘉的命根子小毛嘛!


    又被他說中了。


    “小毛!”郭嘉早已跳起來迎了上去,將手中僅剩的一小塊肉遞到小毛嘴邊,那小毛驢竟然伸長舌頭舔了舔,一口吞了下去。


    我哭笑不得,會吃肉的驢子?


    “我該走了。”轉過身來,郭嘉抬袖拭了拭嘴上的油漬,道。


    “走去哪兒?”我站起身,有些訝異。


    “四處遊歷啊,師傅說我必然會有一番大作為的。”郭嘉笑道,“反正神女也見過了,師傅的遺命也算完成了。”


    “給你講個故事吧。”沒頭沒腦地,我笑眯了眼睛,道。


    “什麽?”郭嘉一愣,難得的傻樣。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個七仙女,地上有個董永,有一天董永在河裏發了下凡的七仙女在洗澡,董永愛上了她,便偷偷藏了她的衣裙,沒有那衣裙,七仙女便無法返迴天庭,於是便留在了人間與董永成了一對快活夫妻。”笑眯眯地,我沒頭沒腦地道。


    “嗯?所以呢?”郭嘉聽得一頭霧水。


    嗬嗬,果然不是個正常的孩子,聽故事就聽故事,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不過……嘿嘿,不過本姑娘講這個故事還真恰恰是有意思的,哈哈,還有這恨不得自詡小神童的傢夥猜不透的東西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想讓小毛再離開你的話……”我故意拖長了聲音。


    “嗯?”郭嘉果然一臉好奇寶寶的模樣。


    “就把它的毛剪了藏起來,哈哈……”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郭嘉微微一愣,轉頭有些古怪地盯著小毛仔細看了許久,似乎在思量那話的可行性一般。


    我仿佛看到了小毛眼裏對我極為強烈的怨念,嘿嘿。


    “嗯,我該走了。”郭嘉打量了許久,仿佛下了什麽決定一般,道。


    “對了,那一日,你沒有說完,你師傅讓你對神女說什麽?”止住笑,我正色道。


    “何處來,何處去……”轉身,郭嘉牽著小毛驢揚長而去,隻淡淡留下一句話在風裏飛揚,瀟灑得很。


    何處來,何處去?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無法言語。


    許久,轉身,竟看到董卓站在我身後,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仲穎?”我輕喚。


    “嗯,迴家吧。”董卓笑著上前,一把抱起我,轉身走進太守府。


    太守府……家麽?


    日子一天一天地滑過,雖然我一再阻止董卓當上太守,可洛陽下發的任命文書還是到了涼州,董卓一夕之間由一個痞子無賴混混的天煞孤星變成了涼州太守,而我的阻止也隻能被當成是小孩子在鬧別扭,無論我多麽努力想改變,隻是以我三歲的模樣,終究還是作戰失敗,董卓最終還是當上了涼州刺史。


    而我們的家,也由那間破破的茅糙屋遷徙至太守府衙。


    董卓一向主張與涼州邊境的遊戲民族交好,甚至是鼓勵通婚,貨物的買賣交換也相對的自由起來,一來二去,涼州竟也漸漸不再像過去那麽荒涼貧瘠,竟漸漸富有起來。


    雖然太守並不是什麽大得誇張的官職,但在這天高皇帝遠的涼州,董卓操練自己的兵馬,倒也是有聲有色。


    隻是我,卻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董卓的下場我從開始看三國誌的時候便已經知道,我便開始用盡一切辦法想找出那被董卓收起來的大衣和手機,與那個時空取得聯繫,雖然這聽起來十分荒謬,在這個連通信設備都沒有的時代,怎麽可能會聯繫到異時空的人,隻是初到這個時代時,我的確聽到了手機在響,更何況,連穿越這種事都發生在我的身上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無數次纏著董卓撒嬌詢問,他都顧左右而言其他,我隻得身體力行,自己翻箱倒櫃地尋找。


    直到我能夠到所有的櫥櫃時,我已經十五歲了。


    原以為時間會很難挨,原來卻也不是,十五年竟是仿佛一瞬間就過去了。


    新太守走馬上任 郭奉孝辭別涼?


    坐在床頭,我靜靜地低頭擺弄著床上那猶如擺地攤似的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左手邊第一件是已經破了幾個小洞的白色小襖,那是三歲那年的雪天,董卓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左邊第二件是一個小巧的手雕木偶娃娃……


    自那三歲那年之後,每逢雪天,董卓都會遵守他的諾言送我一份生日禮物,從未食言過,於是這副身體從三歲開始,到如今十五歲,已經積攢了零零碎碎、花花綠綠許多的生日禮物,比涼州城裏任何一個孩子都要多。


    董卓說到做到,我得到的,真的比任何人都多,都好。


    低頭擺弄著那個手雕木偶娃娃,我心裏突然間有些酸楚,“何處來,何處去”,郭嘉那一日離開前所說的話這十幾年一直都在我耳邊響著,董卓的下場我不是不明白,隻是當初是冷冰冰以一個局外人的姿態去看這一段歷史,而如今,我卻是身臨其境,並且那個所謂十惡不赦、天怒人怨的董卓是疼著我,寵著我,把我當寶貝一般守護了十五的仲穎啊!


    這十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當初被董卓藏起起來的手機。我想盡快離開這個亂世,我要迴到原本屬於我的時代,就算是再被老媽逼婚也沒有關係。


    因為……我不想到最後,當我能夠迴去的時候,我去已經失去了迴去的勇氣,怕……留下太多的牽掛和不舍。


    眼光忽然落在角落裏那一個有些破舊而不起眼的撥浪鼓上,事隔十幾年,想起那個倒黴又無緣的小相公、小藥罐我還是忍不住地想笑。


    “小姐,你的零食。”門忽然響了一下,鈴兒端了一些牛肉幹和水果進得臥房,站在門口沖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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