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環視一周,這才注意到病房裏除了朱鳳琴母子之外,還有她父親的私人律師,萬翔集團的兩位元老,何稚勉記得,他們一個姓林,一個姓李,都是跟著父親打江山的,以前經常到家裏來作客,她喊他們林叔和李叔。


    林叔歎了口氣:“勉勉啊,你節哀順變,如果早來幾分鍾,也能見到你父親最後一麵了!現在非常時刻,你們都是一家人,還是齊心協力的好。”


    李叔也道:“是啊,何家在澳城是名門望族,現在何生走了,全澳城多少雙眼睛都看著呢,還是先辦好他的身後事,什麽事情日後再說嘛!”


    陳伯也進來了,什麽話都沒說,因為也輪不上他說話,他隻是哀傷而慈愛地望著她,像以前一樣,這讓何稚勉覺得稍微有點慰藉,陳伯還是向著她的。


    朱鳳琴不願意在外人麵前壞了形象,便也歎道:“勉勉,跟你爸告個別吧,我們已經聯係好殯儀館了,待會他們就會過來接你爸過去。”


    何康景卻覺得不忿,他媽忍著那麽多年沒名沒分才終於轉正,小時候他每次想對別的小朋友炫耀他爸爸就是澳城鼎鼎大名的何萬翔,都會被他媽教訓一頓,說時候還沒到,不準他亂說,亂說的話,爸爸就不要他們母子了。


    現在好了,他才是萬翔集團真正的大少爺,何康景年紀不大,但也知道錢財名利帶來的好處,這從小時候和現在天壤之別的生活待遇就可以看出來了,自從他媽的身份正式公開之後,在學校裏他就不再是那個人人嘲笑的私生子,而是澳城船王的兒子了!


    既然這樣,憑什麽他媽還得忍受這個女人的叫罵,他才不會承認她是自己的姐姐!


    “醜女人,我警告你,你再敢碰我媽一根頭發,我就讓人把你丟出去!”


    看著躺在床上已經冰冷的父親,想起自己的母親,再看到眼前這對母子,本來已經被悲傷填滿的心底忽然又冒出一團火來,何稚勉冷冷道:“被我說中心事所以惱羞成怒了?你們再怎麽遮掩,也掩蓋不了出身貧民窟的事實!去看看那些八卦雜誌吧,看看他們都說你們什麽,朱鳳琴,要不是你肚皮爭氣,生了個兒子,你以為能迷惑得了我爸,還讓他把家業送給你?你以為就憑你們能經營好萬翔集團?別做夢了!老鼠一輩子都是老鼠,不可能變成鳳凰的!”


    “叼你老母!”何康景大怒,撲上去就要打何稚勉。


    “小景!”朱鳳琴驚唿一聲,作勢要攔。


    何稚勉一夜沒睡,實際上在飛機上也沒怎麽睡,一下飛機又趕了過來,全靠一股氣在撐著,此時腳步虛浮,身體下意識往後退,裙子卻被床角勾住,踉蹌了一下,那頭何康景的巴掌已經招唿上來了。


    十三歲少年已經發育得人高馬大,論力氣怎麽也不會小的,更何況用足了力,估計這一巴掌下去,何稚勉的臉就得腫起來了。


    “啊!”發出慘叫的卻不是何稚勉,而是何康景。


    他被推了個跟頭,狠狠往病床上栽去,臉朝下正好就撲在躺在床上的父親的身體上,疼痛之餘,嚇得他一激靈。


    作者有話要說:


    注:叼你老母,是粵語裏一句罵人的話,相當於草泥馬,但是不像普通話裏麵草泥馬已經變成一句普遍帶吐槽的話,叼你老母屬於比較粗俗的那一類,一般有教養的人不會罵。


    第 69 章


    推開何康景的是何稚勉帶過來的保鏢,如果他們的身手不足以應付這種小小的變故,也就枉費了那麽大的名頭和何稚勉請過來的高薪了。


    剛剛何稚勉前腳衝進醫院之後,桑盈他們後腳就到了,隻不過他們畢竟是外人,就留在病房外麵等候,外頭還有朱鳳琴母子帶來的保鏢,兩邊壁壘分明,還都是西裝墨鏡,頗有黑社會的色彩,不過由於在這裏住的人非富即貴,經常有保鏢出出入入,所以大家也就見慣不驚了。


    何稚勉的保鏢們十分專業,人在外頭,眼睛還一直盯著病房裏麵,一見情形不對,馬上就衝了進去,朱鳳琴的保鏢卻顯然晚了半步。


    朱鳳琴尖叫一聲,趕緊扶起兒子,保養得當的臉在此刻扭曲起來,衝著何稚勉他們帶來的幾個保鏢大喊:“你們幹什麽,誰讓你們進來了!快點滾出去!”


    “他們是我的保鏢,你讓誰滾,該滾出去的是你們母子。”何稚勉在桑盈的幫助下站穩,冷冷道。


    何康景嘴裏又飆出一連串髒話,並且大喊大叫,讓那些保鏢進來,要把何稚勉他們打出去。


    旁邊看著鬧劇的幾個人終於看不下去了,被何稚勉稱唿林叔的林世豪道:“何先生還在這兒呢,你們就忍心看著他走得不安樂嗎?都住手吧!”


    陸衡嗤笑一聲:“這就是澳城何家的教養?英明一世的何生怎麽生出這種兒子來,我看要不去驗一下dna算了!”


    何康景又要破口大罵,朱鳳琴連忙捂住他的嘴,她是去參加過陸宇訂婚宴的,自然也認識這位陸家二少,所謂不看僧麵看佛麵,有陸老爺子在,她現在還真不敢得罪陸衡,隻好強忍著怒氣笑道:“陸少,這是我們何家的家事,你伸手來管似乎不妥吧?”


    陸衡在陸家生活多年,自然知道要怎麽看人,才能把別人的怒火挑起來,當下就挑著眼角,似笑非笑地瞟了朱鳳琴母子一眼,那意思明明白白寫著:你們這種人,我不屑跟你們說話!


    何康景成功地被激怒了,拚命掙開母親的桎梏,撲向陸衡,陸衡可沒跟他客氣,身體往旁邊閃了閃,又抬腳往他膝蓋上狠狠一踢。


    何康景嗷的一聲,趴倒在地上。


    那些保鏢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扶起他,又知道陸衡是有來曆的,也不知道該不該出手。


    陸衡雙手一攤,作無辜狀:“你們都看到了,我是正當防衛。”


    桑盈點點頭:“我作證。”


    朱鳳琴怒不可遏,“陸少,我看在陸老爺子的麵子上不跟你計較,你別得寸進尺,康景是澳城何家的繼承人,也是萬翔集團未來的掌舵者,就是你姑媽在,都不敢放肆的!”


    陸衡哎呀一聲,故作驚訝:“原來我姑媽這麽喜歡跟沒教養的人交往?真是敗壞陸家的門風,雖然是長輩,可我迴去也得好好說說她才行了!”


    朱鳳琴氣得渾身發抖。


    一直沒吱聲的律師輕咳一聲:“何太太,何小姐,何少爺,你們節哀順變,雖然這個時候可能不太適宜,但是為了避免糾紛,我想我可能需要提前公布一下何生的遺產分配。”


    眾人聞言,隻好捺住性子安靜下來。


    之前當著父親的麵,何稚勉其實已經聽過遺產安排了,但她想知道,這份遺產究竟有沒有變動,父親又到底留了多少東西給那對母子。


    律師打開文件:“按照何生的安排,集團43%的股份,歸何康景先生所有,因為何康景先生還未成年,所以暫時由其監護人何朱鳳琴女士支配,何稚勉小姐分得10%股權,其餘人等股權持有量不變,希望諸位同舟共濟,齊心合力,一起經營好何生留下的這份心血和基業。”


    “至於何生名下的不動產,何家大宅歸何小姐所有,港城淺水灣的兩套別墅,則歸何朱鳳琴女士所有,其餘動產,包括古董珠寶等,則委托我派人進行專業估價之後再平分……”


    原先何父給何稚勉的是8%,現在改為10%,想必是心有愧疚,從朱鳳琴母子那裏挪了2%過來,不過饒是這樣也無濟於事,朱鳳琴母子毫無爭議地成為最大股東。


    那裏頭所謂的“其餘人等股權持有量不變”,是指公司一些元老原先持有的公司股份,由於萬翔集團沒有上市,所以股份基本都集中在有數幾個人手裏,在場的兩位元老,林世豪和李文新,各持有8%的股份,還有另外一位姓孫的元老,同樣持有8%,這三個人都是當年跟著何父一起打江山的,所以他們的股權從集團成立之初就已經有了。


    另外23%的股份,則分散在其餘十位股東手裏,這十位股東,有的是何稚勉母親的兄弟姐妹,有的是何父那邊的親戚,還有的是在以何母名義成立的基金會手裏,每人手裏最多不過百分之二三的比率,每年能拿到可觀的紅利,但並不足以影響大局。


    隨著遺囑的公開,朱鳳琴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也禁不住喜上眉梢,43%的股份,等於把整個萬翔集團都抓在手裏了,這對曾經嚐過貧窮滋味的朱鳳琴來說,那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她知道老頭子很看重男丁,所以當年才會想盡辦法作低伏小,也要留在老頭子身邊,寧可默默無聞不求曝光,這才多年媳婦熬成婆,有了今天的收獲,事實證明她的忍辱負重果然是對的,作為萬翔集團未來掌舵人的母親,又是監護人,位高權重,從此以後,她可就是名符其實的上流人士了,那些之前狗眼看人低的豪門貴婦,還未必比她強,以後誰見了她不得客客氣氣的,就連行政長官也得給幾分麵子了。


    相比之下,何稚勉的臉色蒼白木然,這讓朱鳳琴更覺得快意無比。


    律師念完遺囑,朝眾人點點頭:“大概就是這樣,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何生出殯之日我會過來吊唁的,後續安排如果有不明白,可以隨時讓我過來。”


    李文新道:“趙律師,我送你出去。”


    林世豪則走過來,拍拍何稚勉的肩膀,歎道:“既然是你父親的遺囑,我們會尊重他的意思,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他覺得自己挺能理解何稚勉的,任誰長到二十幾歲的時候才發現父親還有個私生子,而且財產大部分還都留給對方時,都不會覺得高興,但他想錯了,何稚勉不高興的不是那些財產,她其實對何氏的生意一竅不通,也沒想過一定要得到那麽多錢,她隻是覺得憤怒,失望,傷心。


    憤怒的是朱鳳琴母子的存在,父親瞞了自己這麽多年。


    失望的是她本來還想做出一番事業讓父親刮目相看,結果現在好像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傷心的是縱使有這麽多疙瘩,也覺得父親實在太過分了,但心底畢竟還是敬愛他的,卻沒想到竟連最後一麵也見不上。


    朱鳳琴成了最大的贏家,禁不住嘴角上揚,但仍顧忌到場合不對,竭力想表現出一副悲傷的表情,她拿出紙巾擦了擦眼角,“勉勉,你父親的後事,他生前就跟我商量好了,不用你太費心,但你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兒,到時候喪禮你可不能不出席。”


    不出席更好,現在港城澳城的媒體都在盯著何家船王去世的消息,何康景成為最大股東的消息最遲明天也會發布出去,到時候報紙頭條肯定就是船王千金不孝,連父親喪禮都不參加的消息。


    何稚勉沒有搭理她,直接對陳伯道:“陳伯,我想先迴去休息,這裏就拜托你了。”


    陳伯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疼道:“大小姐你快迴去吧,老爺的身後事,我會盡心盡力的!”


    醫院前門堵了太多記者,他們在醫院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從後門出去,車早就停在那裏等著,上了車,一直沒開口的桑盈問:“那份遺囑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陸衡皺起眉頭:“應該沒有,不過如果她想打官司的話,我可以幫忙請個最好的律師,隻是這樣一來,訴訟費高昂不說,還不一定能贏。”


    “我不想打官司了。”何稚勉麵無表情,“老頭子想給誰就給誰吧,隻要他們別來招惹我,這輩子就老死不相往來好了。”


    何萬翔去世是個大新聞,隔天港城和澳城兩地的多家報紙幾乎頭版頭條大幅刊登,連內地報紙和網絡都有新聞,何萬翔一生稱得上傳奇,他白手起家,到如今掙下一份偌大的基業,成為澳城不少年輕人畢生追求的目標。在外人看來,男人有個私生子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甚至是一樁風流韻事,雖說現在實行一夫一妻了,可豪門裏家裏一個,外頭好幾個的還少嗎,有的幹脆就正大光明直接收進家裏,你情我願,別人又能如何?


    人人都知道,何家千金無心繼承父業,也沒有商業天份,等何船王百年之後,萬翔集團要麽讓女婿經手,要麽就得找外人來接手了,這下可巧,有了正兒八經的兒子,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份家業的主人又可以繼續姓何了。


    然而大房長女,受寵那麽多年,遺囑卻隻分得少少一份,難道她就甘心,不會跟二房鬧起來?人人難免都抱著這麽一份陰暗的揣測,雖說麵上沒有表現出來,可心裏也會想。


    到了出殯這一天,兩城許多名流都來了,陸老爺子也派了陸衡的大伯陸震雲親自前來吊唁,作為家屬,何稚勉跟朱鳳琴母子都得在一旁謝禮。


    桑盈和陸衡則跟其他賓客一樣,作為前來吊唁的一方。


    朱鳳琴站在何稚勉旁邊,麵上帶著哀戚,嘴裏卻吐出截然相反的話:“勉勉,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麽不分你更多的遺產嗎?就是因為你總是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看看,一個是花花大少,除了玩女人就沒別的本事,一個是戲子,不知道被多少男的睡過,堂堂千金大小姐,你跟這些人交往,別人怎麽看你?他們會說呀,何家的大小姐,自甘墮落,跟賤人做朋友,難道也是賤人嗎?”


    她的聲音很小,隻有旁邊的何稚勉才能聽得清楚,也就是知道這一點,朱鳳琴才會故意激怒她。


    何稚勉明知道她的意圖,但她不想忍,也覺得沒有必要忍。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想要撕破臉,我就成全你好了!


    啪!


    清脆的響聲,人人錯愕。


    靈堂之上,何家大小姐掌摑後母,這該是多富有爆炸性的新聞?


    這一巴掌十足用力,朱鳳琴捂著臉不由自主後退兩步,不可置信的臉上布滿淚痕:“勉勉,我怎麽說也是你長輩,你怎麽可以這樣!”


    這下好了,大鬧靈堂,何家千金的名聲,是徹底沒了。


    在不為人知的角度,朱鳳琴嘴角微微揚起。


    “你敢打我媽!”何康景可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打算,當下就被點了火,揮拳就揍過去。


    經過上次病房裏的鬧劇,他還沒有學乖,這一拳頭揮上去,登時就被保鏢捏住,然後狠狠一轉,何康景慘叫起來,朱鳳琴的保鏢趕緊上去救駕,何稚勉趁著這個機會,又給了朱鳳琴兩個耳刮子,徹底把心頭惡氣給出了。


    那頭何康景死命掙紮,保鏢跟保鏢打作一團,現場徹底亂了套,那些有頭有臉的賓客全傻了眼,勸架的勸架,報警的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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