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諸人當然喜笑顏開。


    李林甫又接著道:“聖上昨日與我談起此事,聖心也頗為歡喜。然我當時心有隱憂,夜裏竟然為之難寐,我今日因之不入中書省,就直奔禦史台了。”


    眾人看到李林甫的臉色漸至鄭重,其心皆提起來,就愈發無聲地關注李林甫下麵的言語。


    “中書省右補闕杜璡的事兒,諸位想來皆已知聞了吧?”


    吉溫答道:“杜璡無端妄語,竟然上書言說天下黑暗,由此抹煞聖上大治之功,實為忤逆之言。後來我等聽說杜璡不過被貶為縣令,心中甚為不平。杜璡此罪,雖殺之也不解恨,誰讓聖上與右相宅心仁厚呢?”


    中書省有右補闕,門下省有左補闕,皆為六品官,其與諫議大夫功能相似,即隨時諫朝政及皇帝詔敕之失。數月前,右補闕杜璡不知犯了哪一根筋,寫了一道洋洋五千言的奏書。李林甫見其中多寫天下諸失,且許多事兒皆為李林甫所為,他當即扣下此書不讓李隆基看到,僅向李隆基淡淡說到杜璡大逆不道予以貶官,李隆基對一個六品官員毫不在意,就隨口同意了。


    李林甫厲聲道:“杜璡職掌與諸位有些相似,其固然可以言無不忌,也不該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呀?譬如天下殷富,四方來朝,杜璡卻妄說危機四伏,實為曇花一現,諸位能讚同其言嗎?不說諸位,就是到田野裏隨便尋來一個老農夫,他也不會讚同杜璡之言的。”


    眾人紛紛頷首讚同。


    李林甫又長歎一聲,說道:“我之隱憂,恆由此起啊!為人為官者,首要者須判斷大勢,不可逆勢而動。杜璡之所以被貶官,就是不明此節。”


    吉溫此時已大致明白了李林甫的來意,躬身說道:“右相大人仁慈為懷,剛才諄諄所言,其實還是為著下官們的身家著想。”


    李林甫微微頷首道:“哦,就是這話。若天下凋敝,亂象紛生,此情正是諸位大展身手的時機。方今天下花團錦簇,國勢蒸蒸日上,諸位應順應大勢,多添好言才是。那些沒來由的添亂混賬之語,諸位須以杜璡為鑒,今後還是少說為佳。”


    眾人見李林甫推心置腹,於是紛紛答應。


    李林甫此時腦中晃過一物,心中就有了一番精辟之語:“諸位皆知宮中的立仗馬嗎?”


    宮中規製,每日寅牌之時,宮中正殿側宮門外,皆有八匹廄馬分列左右廂,以為儀仗,候仗下即散。這些駿馬皆養得高大威壯,以顯儀仗之威,是為立仗馬。禦史台的禦史官秩雖低,然皆有入宮麵聖的機會,他們此前對立仗馬不太注意,現在李林甫提起,他們紛紛憶起了立仗馬的模樣。


    李林甫繼續說道:“這些立仗馬日常按三品之俸予以豆料,由此被養得膘肥體壯,它們立在殿前,頗有威儀之狀。然立仗馬之所以能為立仗馬,就在於它們立在殿前須終日無聲,若有馬妄自鳴叫一聲,就會被黜而不用。嘿嘿,被黜之馬今後雖欲不鳴,妄想再享受三品俸料,它還能失而複得嗎?”


    李林甫的這番話最符合其身份,其以宰相之身說出威脅之語,以堵塞眾人言路;此前張九齡等人鄙薄李林甫少文,這番話即為最好的注腳,因為這句話以馬來喻官,實有侮辱之意,其中透露出李林甫內心的極度刻薄。


    眾人默默品味李林甫的話,座下又是一片寂靜。


    李林甫生怕眾人不明白,又加重語氣說道:“當今聖上實為不世出的明主,諸臣欲順之尚且不暇,哪有時辰說些不恭順之言呢?”


    吉溫當即說道:“諸位,右相大人這番話,實為我輩自身著想。請右相大人放心,今後自下官為始,皆牢記右相大人這番金玉良言,不敢妄行其是。”


    座下眾人心向李林甫者為多,於是紛紛出言向李林甫表達忠心。李林甫見今日已達到此行的效果,臉色再複燦爛,遂在眾人簇擁下離開禦史台。


    後數日,李林甫向李隆基建言,欲改授吉溫為戶部侍郎,王鉷為禦史大夫,李隆基當即準奏。楊國忠聽到這個風聲後,認為太府卿與禦史大夫雖同秩級,禦史大夫卻能尋任何人的毛病,就比太府卿風光多了,也找李隆基求為禦史大夫。


    李隆基道:“卿善理財之事,如何又瞧中禦史台了?”


    楊國忠當然不敢說禦史大夫較之太府卿要風光許多的理由,僅說若兼知禦史大夫,可以更加有利於理財。李隆基信了他的這番鬼話,說道:“授任王鉷為禦史大夫的製書已發,朕不能朝令夕改。也罷,卿既認為有利於理財之事,就權在禦史台兼知禦史中丞吧。”


    楊國忠急忙謝恩。


    楊國忠之所以堅執入禦史台兼職,其內心中實有與王鉷較勁兒的心意。


    王鉷現在不再兼職戶部侍郎,從而入主禦史台,看似與戶部沒有了幹係,然他身兼的二十餘使卻並未拱手交出。則他現在雖不在戶部任職,此前的財稅大權一絲未失。楊國忠因新近立功得皇帝寵愛,早對王鉷手中的實權虎視眈眈,他之所以如此,緣於他有更大的覬覦。


    賭徒的心理,往往得勝時傲視天下,而手風差時,又有患得患失之心,模樣兒不免猥瑣順承。楊國忠現在春風得意,乍然又成三品大員,其下一個賭注當然不屑於同秩級的王鉷,他之所以與王鉷較勁,其實意在李林甫的宰相之位。


    楊國忠入朝數年,對權傾天下的李林甫獻媚有加,甚至不惜充當李林甫的先鋒打手。然他慢慢冷眼旁觀,漸漸瞧清楚了李林甫行事的路數。其路數之一,即是身邊要有一幫得力的幫手。


    李隆基突然讓楊國忠薦人,此舉實為雪中送炭,讓楊國忠在京中一舉有了兩名得力的幫手。


    章仇兼瓊與鮮於仲通此前施恩於楊國忠,如今終於有了迴報。二人入京後,斷然不敢在楊國忠麵前以恩主自居,皆變得恭順小心,變成了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鮮於仲通雖為京兆少尹,然京兆尹位置空懸,鮮於仲通就有了主持京兆府之實。他此番入京,少不了攜帶巨財,並將其中的絕大部分奉與楊國忠。


    楊國忠看到眼前這數擔金珠寶貨,臉上無動於衷,說道:“鮮於兄初入京城,尚無住宅,這些財貨就拿去購置一處宅子吧。我現有俸祿,聖上賞賜又不少,手頭還算寬裕。”楊國忠此前口唿鮮於仲通為“主人”,此次見麵不覺就改了稱唿。鮮於仲通未有不適之感,且覺得楊國忠唿己為兄,有些受寵若驚了。


    鮮於仲通見楊國忠推辭,哪兒知道楊國忠替皇帝斂錢之際,他自己也是賺得盆滿缽滿呢?其日進鬥金,豈會瞧得上鮮於仲通所贈小錢?可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鮮於仲通不明其意,堅執要贈。


    楊國忠歎道:“國忠昔年困頓之時,得鮮於兄相助方得保全。若無鮮於兄相助,哪兒有國忠今日?也罷,我先收下此物,待兄離府時再轉贈於兄,如此就為國忠的一點心意吧。”


    鮮於仲通見楊國忠堅執不受,心中感動,隻好答應。


    楊國忠又道:“鮮於兄今後執掌京兆府,知道其中的奧妙嗎?”


    鮮於仲通道:“京兆府知京中庶事,因京中達官貴人太多,最應小心謹慎。下官到任後,不敢肆意妄為,凡事還要到楊大人這裏討要主意。”楊國忠雖唿鮮於仲通為兄,鮮於仲通卻不敢倚老賣老,老老實實以官職互稱。楊國忠起初不許,待聽了數日後,也就覺得順耳,遂不再堅持。


    楊國忠搖搖頭道:“錯了!京中達官貴人雖多,哪一個敢在我楊國忠恩人頭上撒野?鮮於兄,你勿複為慮,凡事就由國忠替你做主即可,不用怕他們。”


    鮮於仲通道:“下官不知,乞楊大人分解。”


    “嗯,京兆府有一個名為羅希奭的法曹,鮮於兄知道此人嗎?”


    “下官知道。外人常以‘吉網羅鉗’來喻說二人,羅希奭就是其中的‘羅鉗’了。聽說那羅希奭手段毒辣,人聞其名就聞風喪膽。”


    “對了,就是此人。吉溫與羅希奭聞名天下,鮮於兄知道他們得何人授意嗎?”


    “聽說此二人早年皆為李右相門客,他們能夠發跡如此,想來李右相脫不了幹係。”


    楊國忠聞言讚道:“鮮於兄果然訊息通暢,雖僻處蜀中,對朝野之事皆在掌握之中。不錯,吉溫與羅希奭一前一後任京兆府法曹,此職雖微,卻能掌京中刑獄之事。李林甫這些年來恃此二人,辦了許多大案啊。”


    “下官在蜀中,也知皇甫惟明案、杜有鄰案及王忠嗣案皆由此二人所辦。”


    楊國忠冷笑道:“哼,李林甫通過此二人控製京中刑獄之事,又對禦史台不肯放手。他若想興大獄,不過在其一念之間。”


    “楊大人何出此言?下官聽說,李右相其實待楊大人甚為關愛。”


    “甚為關愛?與王鉷相較,他還是關愛王鉷多些。”楊國忠說到這裏,臉上早變成了憤然之色。


    鮮於仲通畢竟浸淫江湖多年,對人間鬼蜮之事最為明曉。他一轉念間,很快知悉了楊國忠的心意,遂決然說道:“下官既為京兆少尹,即為羅希奭的上官。下官入職之後,慢慢尋出羅希奭的不妥之處,想法將其貶斥就是。”


    楊國忠搖搖頭,說道:“李林甫知道鮮於兄為國忠恩人,若鮮於兄將羅希奭貶斥,那李林甫定然遷怒至國忠身上。鮮於兄,那李林甫為相十餘年,可謂枝繁葉茂,我們若公然與其相抗,那是得不到好處的。”


    鮮於仲通想不到楊國忠入京數年,仿佛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嶄新的人兒,心中就在那裏感歎不已。


    楊國忠沉默片刻,方緩緩言道:“鮮於兄入職後,須大說羅希奭的好話,我再在皇帝麵前吹吹風,想法升一下羅希奭的秩級,將其調出京兆府最好。”


    為調某人關鍵崗位,對其明升暗降,這也是楊國忠從李林甫那裏學到的本事。


    楊國忠知道吉溫、王鉷與羅希奭實為李林甫最為倚重之人。吉溫此次被調職,讓楊國忠覷出了吉溫似在李林甫麵前受到冷遇的傾向,若將羅希奭再調到一個無關緊要的職位,則可除去李林甫的兩個得力爪牙。至於王鉷,楊國忠與其共同署事,就有了觀察的機會。


    李林甫一生最會算計人,他沒有想到,在他眼中無關緊要的楊國忠已在暗中默默算計他了。


    第十八迴 安祿山迭立邊功 楊國忠扳倒王鉷


    安祿山如今在京城的眼線甚多,他身在範陽,朝中的一舉一動都能了如指掌。近時王忠嗣案與杜有鄰案,乃至新貴楊國忠的詳細情況對他觸動很大,這一日就召來高尚、嚴莊悄悄商談。安祿山直接說道:“近來京城事兒挺多,令人有些眼花繚亂,二位先生不知有何觀感呀?”


    高尚微微一笑道:“事兒雖多,若追根溯源,無非幾個老相識之間的事兒。不過現在楊國忠橫空出世,朝局似為之一變呢。”


    安祿山道:“對呀,楊國忠此前默默無聞,近來卻頗得聖上寵信,身兼度支郎中、太府卿與禦史中丞之職。近來章仇兼瓊入京,聖上竟然將劍南節度使一職交付其遙製。楊國忠若以此種勢頭走下去,將來不可小覷啊。”


    高尚道:“安大使所言甚是。楊國忠為貴妃之兄,確實無人可比。”


    嚴莊道:“楊國忠能得聖上寵信,固然有貴妃的緣由,然主要還是得益於此次義倉折絹之事。我這些日子將這幾件事兒連在一起琢磨,愈來愈覺得其中滋味良多,則楊國忠得寵另有幽微。”


    安祿山與高尚便問其故。


    嚴莊接著說道:“王忠嗣邊功甚著,新近又被授為四鎮節度使,聖上極為看重。然董延光敗績,卻能一道奏書將王忠嗣下在獄中,其反差就太大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再看到杜有鄰案興起,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案看似毫無關聯,然指向甚明,那個濟陽別駕魏林不是密告王忠嗣‘欲奉太子’嗎?柳勣密告杜有鄰也有此等言語,則此兩案意在太子。”


    安祿山問道:“嚴先生此言,是否為吉溫親口轉述?”


    自從吉溫與嚴莊相識後,嚴莊就負責與吉溫的聯絡,基於此因,安祿山方有此問。嚴莊聞言搖搖頭,說道:“吉溫行事謹慎,他感念安大使厚待,對案情詳細可以和盤托出,然案情內裏,他從來不肯透露一字。”


    高尚道:“當今天下,敢動太子心思者又有幾人?安大使,這兩案皆由羅希奭與吉溫審理,那麽幕後指使之人即可明了。”


    高尚與嚴莊判斷幕後指使人為李林甫,安祿山聞言,想起了李林甫日常慣有的燦爛笑容,眼前雖是陽光燦爛的白日,心中卻不由得不寒而栗。


    這兩案眼見是李林甫做出的案子,為了達到嫁禍於太子的目的,李林甫可以借皇帝之力,輕輕地將一個戰功卓著的四鎮節度使拘入京城;至於太子良娣的父親,在李林甫眼中實在是不值一提,他可以不用驚動皇帝,就將一幹人的案情做實,並將他們或流或貶,其中數人在審理過程中竟然被活活打死。李林甫固然權傾天下,卻對國家儲君毫無顧忌,有此心力之人,除了對皇帝有所顧忌之外,其他人在其眼中視若無物!


    安祿山自幼混跡於市井之間,練就了膽子大、手段狠的性子。他得了張守珪舉薦方有今日之位,起初對張守珪畢恭畢敬,心中卻不畏懼張守珪,最終將張守珪踩在腳下。然不知何故,安祿山自從見過李林甫之後,李林甫雖待安祿山一團和氣,滿麵笑容,安祿山觀之卻不敢親近,心中懼意滿溢。


    鉷嚴莊見安祿山不吭聲,不知其心中所思,又說道:“安大人,聽京中來人說道,吉溫自從轉授為戶部侍郎,心思一時大壞,每日下衙迴宅後即在那裏長籲短歎。我暗自揣度,王鉷被授為禦史大夫,吉溫由此覺得在李右相麵前有些失寵了嗎?”


    高尚頷首道:“吉溫較之外人最明李右相心思,他有此狀,顯然心中有苦楚,應當有些失寵了。”


    安祿山好歹將心思平定,卻不理會吉溫現在的遭際如何,轉而問道:“二位先生,範陽與河東相鄰,今王忠嗣被罷,河東由陳希烈兼知節度使遙製。我若向聖上請兼河東節度使,可否?”


    高尚與嚴莊想不到安祿山竟然有此心思,二人對視一眼,高尚開口說道:“安大使有此宏願,實為幸甚。前些日子朝廷授職製書頒下之後,我等二人曾議論一番,覺得安大使最該兼知河東節度使,然時機未到。”


    “哦,為何時機未到呢?”


    “河東為大唐龍興之地,此前太原諸軍政正使皆由藩王遙製,則此職重要,須聖上心係之人兼知;王忠嗣兼領四鎮節度使,所謂樹大招風,方有此禍,若安大使再領河東節度使之職,實與王忠嗣當時相若,殷鑒不遠,更應慎重。”


    安祿山腦海中又浮現出李林甫的燦爛笑容,就想自己若與王忠嗣相比無疑落在下乘。自己若處於顯眼之位,在朝中又無可倚仗之人,別說遭李林甫之忌,就是其他人在皇帝麵前說上一些不利於自己之言,自己的地位也勢必堪憂。安祿山由此又想,自己之所以有今日地位,憑的是什麽呢?正是自己取得的邊功得到皇帝賞識,除此之外,自己確實一無所有。


    嚴莊接著說道:“安大使,此次章仇兼瓊與鮮於仲通得楊國忠之薦,竟然皆入京中得居要位,由此看來,楊國忠得聖眷漸隆,假以時日,其在朝中地位確實不可小覷。楊國忠此前在李右相麵前恭順萬分,然鮮於仲通入主京兆府之後辦了一件事兒,看似不顯眼,卻耐人尋味。”


    “什麽事兒?”


    “鮮於仲通入職後,辦的第一件事兒,即是將羅希奭逐出京兆府。當然,鮮於仲通多言羅希奭有功,懇請朝廷予以升秩,事兒辦得可謂冠冕堂皇。然他定是得了楊國忠之語,不肯今後再讓李右相的親隨插足京兆府,其意彰顯無餘。”


    “如此說來,楊國忠與李右相之間已然有隙了?”


    “不錯,正是這樣。我等二人議論之時,皆認為今後朝中局麵定改,那楊國忠當然恃皇帝之寵與貴妃之勢,與李右相隱然相抗。”


    高尚與莊嚴所言,即是勸安祿山不可樹大招風,由此招惹事端;且朝廷中已現李林甫與楊國忠相爭端倪,安祿山自可靜坐範陽,細觀此二虎相鬥即可。安祿山聞言不語,心間已認可了這二人之言。


    高尚又道:“自從哥舒翰攻破石堡城之後,近來安西、隴右和河西諸鎮再無戰事。我等以為,戰事不僅僅限於東北,譬如範陽與河東的結合之地,也須有戰事輒起。”


    高尚與莊嚴如此建言,即是讓安祿山常有戰事,這樣能得朝廷重視,且勝仗又可獲得許多封賞。安祿山言聽計從,明白自己現在唯有迭立戰功,才能得皇帝賞識,實為自己的立身之本。不過高尚所言在範陽及河東結合處興起戰事,他一時不明其意,待高尚解說一番,安祿山頓時心領神會。


    非中土之人由於不讀經史,難知諸子經籍及曆代史事,也就難識前代事跡及人心幽微。譬如安祿山不識文字,他若僅僅憑借自己經曆行事,做一名市井混混尚可,做一名大唐將軍就勉為其難了,所以他早早便有了二位落第幕僚。這高尚與嚴莊無能及第入仕,卻從書籍中窺知了許多謀略經驗,令安祿山受益不少,這也正是安祿山與其他番將的根本區別。


    經過楊國忠的一番籌謀,羅希奭被授為刑部員外郎,秩級頓時升了兩級,此次就離開了京兆府。鮮於仲通此時已知楊國忠心意,其任職未及一月,這日晚間即入楊國忠宅中密談。


    鮮於仲通昔為楊國忠的東家,楊家上下因受其恩,現在對他異常尊敬。鮮於仲通卻不敢有絲毫托大,入了楊宅後即低眉順眼,如廝仆一般。


    楊國忠問道:“那幫人調教得還算好嗎?”其所指的那幫人,即是羅希奭在牢獄之中的那一幹轄下。鮮於仲通去京兆府之前,楊國忠囑他將這幫人好生對待,不可走失一個。


    鮮於仲通答道:“請楊大人放心,這幫人並無長處,除了刑獄之事,他們又會幹什麽?下官既用言語恐嚇,又賞給他們一筆財貨,他們實為天下最勢利之人,肯定不願走了。”


    “如此最好。鮮於兄還要對他們說清楚了,若有人膽敢再與羅希奭妄語,諸般刑具就讓他們嚐上一遍。”


    “下官明白。楊大人,下官今日前來,想稟知大人此前交托之事。經過這些日子明察暗訪,事兒似乎有了頭緒。”


    楊國忠大喜,急聲道:“好呀好呀,快說快說。”


    “下官先是派人訪查王鉷,此人行事謹細,又無嗜好,難瞧其端倪所在。下官見此狀況,一麵派人繼續盯緊王鉷,另一麵派人在其親屬中逐個訪查,未及旬日,果然有了收獲。戶部郎中王焊,楊大人定是諳熟了。”


    王焊係王鉷的同胞弟弟,楊國忠初任戶部度支郎中之時,這王焊仗著王鉷之勢,未將楊國忠瞧在眼中,動輒吆五喝六,楊國忠隻好笑臉忍耐。楊國忠想起這些不堪往事,心中的怒火頓生,恨聲說道:“這廝飛揚跋扈,最不識禮,我早就忍了一肚子鳥氣。好了,王焊怎樣?”


    “這王焊日常為人狂妄,其無才無識,卻將自己視為高人。譬如其兄王鉷得聖上寵遇,王焊卻瞧著很不舒服,見了其兄不理不睬,還動輒生事。”


    楊國忠笑道:“嘿,天下還有這樣的稀罕事兒。奶奶的,他狗仗兄勢,還待狗兄不恭。嗯,後來怎樣?”楊國忠口出罵言,顯是對他們兄弟惱恨之極。


    “王焊行止不端,專愛交結奇人。他最近偏愛與邢縡交往,日日混跡於邢縡宅中。”


    “邢縡又是何人?”


    “邢縡係鴻臚少卿邢疇之子。此人在京中頗有名氣,專愛弄槍舞棒,家中養有會武門客數十人,最愛聽人唿之為‘邢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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