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最重要的問題,張說最先提出來請皇帝定奪。


    李隆基在上次南郊祀禮時就堅決支持張說,此次也不例外,其聞言說道:“如此來辦甚合古禮,孔子認為祭禮為大事,不許婦人上祭壇,我朝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張卿說得對,我朝此前迭遭亂世,婦人主祭實為肇始之源。”


    李隆基如此說話,自是將其祖母則天皇後徹底否定。


    李隆基接著說道:“此次封禪,宮闈之人不許隨行。”


    後世婦人不得接近祭壇,實由此始。


    座中有位四門助教施敬本,其聽了李隆基讚揚張說“甚合古禮”之語,心中頓時來了勁兒。此前議禮之時,他對張說和徐堅等人大肆刪減古代禮儀頗為不滿,多次上言應循古意,奈何其人微言輕,張說根本不理他。現在皇帝說過要循古意,遂越眾奏道:“陛下,臣以為此封禪儀注草稿中有八條與古禮不合,應迴歸古禮。奈何臣身微言輕,張令竟不采納,乞陛下聖裁。”


    李隆基目視張說道:“哦,竟有八條之多呀。張卿,你為何不博采眾意呢?”


    張說微微一笑道:“陛下,敬本所言八條,臣與徐副使等人數次議過,就請徐副使詳述如何?”徐堅是時被授為禮儀副使。


    徐堅依言取出施敬本的上書,逐條向李隆基稟報。


    李隆基僅僅聽過五條,已明白張說和徐堅不采納施敬本之言的原因,大約張說和徐堅將古禮刪繁就簡,施敬本不滿,認為應該照搬古代煩瑣的禮儀。李隆基揮手令徐堅不要繼續敘說下麵的三條,轉問張說道:“嗯,朕知道你們分歧的所在,此事就不用說了。古人之說紛紜萬端,張卿,你們須格式以定之。”


    源乾曜此時不失時機說道:“陛下,臣觀此儀注草稿,張令等人確實傾注無數心血而成。今日陛下臨場聖裁,則儀注可成,彰顯大典肯定成功。”


    李隆基也很高興,說道:“好呀,張卿能成儀注如此體例,可謂刪繁就簡,朕甚讚同。封禪大典千頭萬緒,且時辰無多,諸卿還要戮力為之的。”


    由於皇帝讚同了“刪繁就簡”,剩下的事兒就相對簡單。張說將儀注草稿中需要定奪的地方挑出來,李隆基很快裁定,所以日頭未落之前,此儀注已大致定稿。


    李隆基到了最後,又想起一事,問道:“張卿,兵部郎中裴光庭近日所上奏書,你看過了嗎?”


    裴光庭奏書中反對東行封禪,他認為皇上率百官東行,則西京肯定空虛,突厥人容易乘虛入寇。李隆基看過此奏書後,將之批給張說觀看。


    張說道:“臣看過了。陛下,裴光庭此議,有失我大唐威風,可以留中不理。自默啜死後,突厥人形同一盤散沙,哪兒有膽子和力量侵入中國之內?然裴光庭此議倒是讓臣想起一事,也請陛下聖裁。”


    李隆基道:“封禪之時,邊關需整固為備。人心難測,萬一有人想撈些便宜由此侵邊,就會擾了大典的興致。嗯,你有何事?說吧。”


    張說道:“臣以為封禪大典既為中國喜慶之事,四夷諸國也應從封泰山。如此有兩個好處:一者,四夷諸國入中國觀禮,可以瞻中國物華之天寶,使其頓生傾慕之意,彰顯中國之大國威儀;二者,中國向為禮儀之邦,若四夷來朝,可以使其漸生向禮之心,如此有利於天下安瀾。”


    國家與人相同,當其有典禮之時,例邀外者前來觀禮,既彰顯與四鄰親近友好之意,又有顯擺己勢的訴求。張說此語一出,座中眾人紛紛點頭,皆以為然。其實前朝封禪之時,例邀四方君長及來使從封泰山,則此節已成為成例。


    李隆基聽罷默然,他明白如此做其實還有不便於說出的第三宗好處,即邀四方君長來此,也就有了將他們為質的作用,從而在封禪的過程中,其族人不敢輕舉妄動。此等好處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李隆基也不想畫蛇添足,遂笑道:“好呀,如此大禮,應邀諸國從封。張卿,你欲邀約何方呀?”


    張說答道:“若陛下允可,鴻臚寺須立刻派出使節四方邀約。如突厥、契丹、奚、昆侖、吐蕃、靺鞨等族,再者如大食、日本、高麗、新羅、百濟、日南諸國,皆在邀約之中。”


    李隆基當即準奏。


    齊瀚被貶官後,中書舍人一職空出了位置,張說當即請得李隆基同意授張九齡為中書舍人,是為五品職。張說感到張九齡用得順手,仍讓其兼知樞機房主事。


    是日朝會散罷,張說迴衙後若有所思,就在室內緩緩踱步。


    張九齡是時入內奏事,看到恩師在那裏頗費思量,遂知趣地側立一邊,不敢出聲相擾。


    張說早見張九齡入內,其走了兩圈行至張九齡麵前立定,問道:“九齡,大典上所用詞頌都備好了嗎?”


    “除了恩師所撰《封祀壇頌》與源侍中所撰《社首壇頌》之外,學生已將詞頌之目列好。至於讓何人來撰寫,還請恩師示下。”


    “嗯,玉冊文與玉牒文由你擬出,至於其他文就分於別人撰之吧。聖上說了,隨同登山之人可以升秩。嗬嗬,九齡,登封之後,你就擢為四品官員了。”


    張九齡聞言臉現惶恐之色,躬身說道:“恩師,學生剛剛被擢為中書舍人,若再被超拔,外人會不會有閑話呢?學生以為,此次登封之時學生可以參與出力,然官秩不宜再動。”


    張說搖搖頭,心想這個學生什麽都好,唯讀聖賢書太多,有點泥古不化,這方麵與宋璟頗有相似之處,遂斥道:“胡說!九齡,人遇事時不可退避謙讓,何況是天賜良機?當今天下,除我以外,你實為後出詞人之冠!則能替聖上擬玉冊之文者,舍你其誰?那麽依例升秩一級,實屬正常,你何必要退卻呢?”


    張九齡一時不敢吭聲。


    張說又道:“九齡啊,人若處厄運之時,大可潛伏爪牙等待機會;若風生水起之時,就沒必要左顧右盼患得患失了。譬如此次封禪,即天降大任至為師之身。封禪大典既要有讚襄機務之能,又要有識文懂禮之才,那姚崇與宋璟為相之時,為何不敢啟封禪之議呢?哈哈,他們其實不能啊。”


    張說說到這裏,其自詡得色躍然臉上,張九齡觀此狀,心中忽然晃過《尚書》中的一句話:“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他此時想道,恩師如此誌得意滿,若自己用《尚書》中的話去勸諫他,肯定會招來沒趣。他嘴唇動了動,又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張說卻不知眼前的張九齡正在那裏心思電轉,依然自顧自說道:“九齡啊,你速去擬出一份登山的祀官與詞官名單,趕快拿過來。”


    張九齡領命離去。


    張九齡歸座之後,老老實實按大典議程逐個列出了祀官、詞官名單。祀官主要從門下省、禮部、太常寺中產生,詞官則主要從中書省、秘書省、集賢書院中擇出。


    張說快速將名單看了一遍,然後取過筆來在上麵圈圈點點,最後將改好的名單遞給張九齡,說道:“你再把此名單謄抄一遍,記住,此名單除了你我之外,不許第三人看見。”


    張九齡接過名單,粗略地瀏覽了一遍,其心中不由得大震,就立在那裏有些呆滯起來。


    張說在名單上有刪有增,所刪者多為非文學出身之人,所增者可分為三類,一類為張說的近身之人,如五房主事、中書省中書主事張觀等人;二類如集賢殿的文學之士;最後一類則為張說的故舊與親戚,如張說女婿鄭鎰赫然歸入詞官之列。


    張說號為文宗領袖,其所選女婿當然不能為白丁之人。去歲張說二女兒待字閨中,張說瞧中了國子監錄事鄭鎰。此人剛剛會試高中,被授為九品之官,且人物生得器宇軒昂,由此能得張說青眼。鄭鎰看到能為當今中書令之婿,也是喜悅非常,遂一拍即合,在去歲秋末辦了婚禮。


    張九齡當然明白此事的輕重:若鄭鎰被列入詞官,且隨同皇帝登封泰山,那麽迴京之後,鄭鎰則可一躍從九品官超授為五品官!


    張九齡此時心中頓起波瀾,就呆立在那裏考慮是否勸諫恩師一迴,張說看到他的遲疑,又催了一句:“你速去謄抄,愣在這裏為何?”


    張九齡還是下定決心,開言說道:“恩師,若將貴婿列為詞官,學生以為外麵物議定起,隻怕有些不妥。”


    張說歎道:“九齡,我豈能不知嗎?然為師為相,已曆二年有餘,聖上擇相有期,為師若不在任上多替故人和家人辦些事,一旦罷相,再無能力。將鄭鎰列為詞官,我也知有些過頭。然錯過這個時機,還有更好的法兒嗎?且鄭鎰之才具,可堪為詞官,既而登封超授,皆合朝廷規矩。”


    “學生知道合乎朝廷規矩。然前時王猛之案,聖上親自過問並責法曹徇私。恩師與鄭鎰實為翁婿,萬一將來有人借此大作文章,則恩師實為被動。”


    張說知道張九齡所言實為替自己著想,並無惡意,遂在那裏沉默良久,最後還是決然道:“九齡,我知道你的好意。這樣吧,先將鄭鎰從國子監調入樞機房,先瞧瞧外人反應如何。封禪之期還有半年,鄭鎰入樞機房之後,也許封禪之後就風平浪靜,我們那時再定下步行止。”


    張九齡見張說意誌堅定,也不敢再勸,遂暗歎一口氣,轉身去謄抄名單而已。


    武惠兒雖未被立為皇後,然其恃李隆基寵愛,在宮中的地位實與皇後相同。這幾年,她又接連生了兩個女兒,李隆基將其封為鹹宜公主和太華公主,由於王皇後被逐且死去,武惠兒覺得宮內危險已消,遂奏請李隆基將壽王李瑁接迴宮中。


    李瑁是年剛剛六歲,其繼承了父母的體貌優點,生得麵如冠玉,長身玉立,性格溫和,待人彬彬有禮。武惠兒此時方將一子二女收攏膝下撫養,心中洋溢著無邊的幸福。


    武惠兒此時已遷入南熏殿居住,昔日侍候王皇後的宮人和太監皆被趕走,換上了武惠兒一一挑選的宮女;至於太監,武惠兒挑中了名叫牛貴兒的太監作為南熏殿值事太監。


    牛貴兒年齡二十五歲,容貌生得奇醜無比,原在太監群中因為貌醜不知得了多少奚落,不料被武惠兒選中,由此身價陡增。


    老天爺造化育人,還是相對公正的。牛貴兒容貌雖醜,然思維縝密,口才甚好。武惠兒正是瞧中了他的這種本領,將其選入南熏殿。武惠兒知道,如此貌醜平素不被人待見的他,其被自己納為親信,定然會對自己忠心無比。


    武惠兒之所以選中牛貴兒,正是想藉此修通與宮外聯絡的通道。按說高力士對武惠兒也恭謹得很,然他是皇帝的親信之人,武惠兒絕對不會將自己的這番心事坦露給高力士的。牛貴兒入南熏殿之後,不覺已侍候武惠兒近兩年時間。牛貴兒此時已明主子心事,頗有默契,他日日到其他宮殿穿梭,熱衷於幫助武惠兒打探訊息。


    李隆基那日在集賢殿賜宴,牛貴兒自始至終混跡於殿中。宮中規矩,太監不許離開己位四處穿行,然高力士明白牛貴兒的來意,又知他在惠妃麵前炙手可熱,對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力士尚且如此,其他人明白武惠妃今日在宮中的地位,見了牛貴兒皆獻上獻媚之笑,皆不敢多管閑事。


    宴會散後,牛貴兒三步並成兩步返迴南熏殿。武惠兒此時未睡,李隆基此前說過今日與宴就歇在興慶宮,不用惠兒侍寢,則她不睡就是專等牛貴兒前來傳訊。


    牛貴兒將今日集賢殿君臣對話大致複述了一遍,待他說到封禪時宮闈之人不用隨行的時候,武惠兒追問了一句:“聖上果真說定了?”


    牛貴兒又將當時皇帝與張說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武惠兒聽罷,心中頓時湧出兩種情感。


    她先是惱火張說:又是這張喋喋不休之嘴壞事!哼,“宮闈接神,有乖舊典”,當初則天皇後執政之時,你那時為何不在她麵前鼓舌呢?你現在敢如此說話,不過欺我勢弱罷了!


    武惠兒想當皇後心切,然在李隆基麵前不敢露出一絲痕跡。她聞聽欲封禪泰山,心中頓時大喜。心想祭天時,由於有上次祀南郊的前例,自己終難涉及;然到社首山祭地時,定會以文德皇後配享,那麽前朝有例,自己就是不能亞獻,也能撈上一個終獻。孰料張說改為睿宗皇帝配享,自己想露臉的機會終為空想。


    她此時想殺張說的心思都有了,然自己無權無勢,終究無法可想。


    至於李隆基令宮闈之人留居京中,武惠兒聞言心中先是輕輕一笑:嗬嗬,聖上龍馬精神,此去泰山一來一迴至少需用二月,他身邊若無女人侍寢,豈不是急煞了他!


    李隆基是年四十一歲,其床笫之事正是健旺的時候。武惠兒相伴李隆基多年,深知皇帝或許能忍得二日,終歸難忍到第三日,其到時定會隨手尋來女人出火。


    武惠兒想到這裏,不由得心生警惕:皇帝東行可以不帶現有妃嬪,然他在路上行走二月,其若需要,那最懂皇帝心思的高力士肯定會替他妙選佳人奉上的。武惠兒知道李隆基的稟性,他若專寵某人時,皆會傾盡心力相愛,至多偶爾嚐鮮臨幸她人一次,既而丟開。萬一皇帝東行時寵上某位佳人,那麽自己就會被疏遠。


    武惠兒此時已是深深地恐懼了:若自己在皇帝麵前失寵,那是生不如死的。她想到這裏,頓時心亂如麻,揮手令牛貴兒離開,自己則瞪著燈火木然發呆,時辰不覺過去,她竟然不知東方之即白。


    第二日晚間,李隆基令武惠兒侍寢。武惠兒抖擻精神,將李隆基侍候得眉開眼笑。一時事罷,李隆基暢快說道:“好惠兒,還是你的手段最為迷人。朕這些日子實在快活,嗯,還是你的小腰身最好啊。”


    武惠兒淺淺一笑,問道:“陛下這些日子到底遇到哪些快活事兒?惠兒實想與陛下一同高興。”


    李隆基眼睛微閉,慢慢說道:“想你也應該聽說了,朕欲往泰山舉行封禪大典。朕登基十餘年來,渴慕再現貞觀、永徽年間輝煌,如今天下安瀾、國富民強,豈非高興事兒嗎?”


    “妾聽說了,妾著實替陛下高興。陛下東封之日,妾當隨陛下前去觀禮,以睹此千載難逢盛狀。”


    李隆基輕輕搖搖頭,說道:“嗯,朕說過了,宮闈之人此次不許登山。惠兒,你應當知道,前朝亂世,多由婦人幹政而起,由此神人共憤,朕不敢再令婦人接近神仙。”


    武惠兒聞言,忽然猛地坐起,扯著李隆基的手臂道:“陛下,妾不敢接近神仙。然陛下此去泰山,一來一迴耗時良多,且路途遙遠顛沛辛苦,陛下不許妾等侍候身邊,惠兒怎麽能放心呢?”


    “不妨,沿途州縣自會小心迎候,朕身邊又有熟悉的內官調理,惠兒大可放心。”


    “不嘛,陛下。妾若離開陛下這麽久,不知該怎麽活了。陛下,妾有主意,可以一舉兩得,乞陛下照準。”


    “嗯,你有什麽好主意?”


    “妾選取伶俐之人隨行陛下,到了泰山腳下不再前行,就在那裏等候陛下禮畢返京。陛下行禮之前三日,妾當誡約自身,更誡約其他佳人,不許近陛下身前。”


    其實李隆基說過不許宮闈之人隨行的話之後,已然暗自後悔。試想如此長的日子裏,自己身邊少了這個可人兒,豈不是自尋煩惱嗎?


    武惠兒的這個主意,實在熨帖在李隆基的心坎之上,其心間頓時有了麻酥酥的感覺。他伸手將武惠兒拽伏在自己臂膀之上,輕聲說道:“惠兒,你莫非不怕顛沛之苦嗎?”


    黑暗中的武惠兒臉上甜甜地現出微笑,她知道皇帝如此說話,已然允了自己的主意。


    第二十六迴 武將聯姻喧喜宴 泰山封禪聳奇觀


    王毛仲此去泰山身兼二職,首要者要負責皇帝及東巡隊伍的安全,其次還要負責為此次出行提供馬匹。他這日將陳玄禮喚來,說道:“陳將軍,你速到隴西馬場走一迴,每色馬各挑出一萬匹,共五萬匹。然後派人將之趕往東都備用。”


    陳玄禮有些不太明白,問道:“王大將軍,為了封禪泰山之用,剛剛從馬場挑來一萬匹馬兒送入京師,現在再挑五萬匹,到底有何用處啊?”


    王毛仲道:“你不用問太多了,這些馬兒肯定有大用。你速去速迴吧。”


    陳玄禮道:“末將知道,貴公子與福順女兒大婚之日,末將說什麽也不敢誤了時辰的。”


    王毛仲哈哈大笑道:“是呀,犬子婚禮,眾將畢集,你若不到,我們不敢開席。”


    王毛仲三兒子誕生之後,其“洗兒”之時邀眾將歡宴。那日宴席之上,李仙鳧提議王毛仲與葛福順結為兒女親家,王毛仲與葛福順換盞而飲,並擊掌為約。其實這等宴席上的玩話,未必當真,孰料葛福順卻認了真,數日之後即派人入王宅中請去王三公子的生辰,然後與自己女兒的生辰共同卜筮一迴,結果顯示大吉。按照當時禮儀,問女之名而卜本為男方辦的事兒,葛福順如此積極,表明他熱衷與王毛仲聯姻。王毛仲見狀,也就順水推舟同意,孩子三歲時就向葛家行了納采之禮,王葛二家就成為真正的兒女親家。


    婚禮之日,王府張燈結彩。自葛福順府中到王毛仲府第的路上,排滿了酒食之物,每隔不遠,即有一班戲樂之人持器歌舞。是日王毛仲府中歡騰喧鬧,不說京中武將畢集,就是朝中百官也絡繹不絕前來祝賀,張說被百僚推為男方儐相。眾人歡騰之際,高力士率人送來皇帝之禮,其中一物最為珍貴,即是李隆基親筆所書的一幅立軸,上麵濃墨成就四個大字——“佳兒佳婦”。王毛仲見狀大喜,當即令人將之懸於中堂正中央供奉,眾人見之,愈發豔羨王毛仲得聖眷甚隆。


    高力士參加完婚禮,即返迴宮中向李隆基稟報。


    李隆基雖未到現場,也知這場婚禮定然辦得熱鬧,遂笑問道:“哦,此時已過未時,你耽擱至今,想是婚禮之上人數眾多,莫非吃飯也需排隊嗎?”


    高力士答道:“陛下說笑了。臣代陛下前去賜禮,陛下的那幅手書當即被掛起,由此聳動當場。王毛仲感謝聖恩,堅持讓臣留下觀禮,由此就誤了時辰。”


    “嗯,婚禮還算熱鬧嗎?”


    “豈止是熱鬧?陛下,此場婚禮之盛,臣有數年未曾見過了。”


    李隆基此時閑暇,對此場婚禮的盛狀饒有興趣,遂令高力士將婚禮的過程述說一遍。


    “婚車自葛家啟程,沿途相隔不遠即有戲樂班子,其廣奏音樂,歌舞喧嘩,引來百姓圍觀,由此遮擁道路;李仙鳧等一幫武將為障車使,婚車每行一段,障車者即於道路上截之,此時王毛仲早派人在沿途設有酒食之棚,他們將障車者邀入酒食棚中逗留,贈其酒食,由此婚車方能前行。”


    “哦,李仙鳧成為障車使?”


    “是呀,看來那幫武人分成兩撥,一撥由李仙鳧帶領,負責女家障車、奠雁之俗;另一撥人則由李宜德帶領,負責催妝、謝障車者及男家宴席之事。”唐人是時成婚,其禮節頗為繁雜,譬如奠雁儀式,即先用扇子或行障遮新婦於堂中,女婿及迎親儐相行禮畢,然後女婿取雁隔障擲入堂中,由女家人收執。該雁一般用紅羅包裹,以五色錦縛口,勿令做聲。婚禮過後,此雁須由男家以物贖迴,然後放生。


    “嗯,你剛才說張說為男方儐相,那李宜德一介粗人,他又如何能為催妝詩了?”


    “陛下,想是張說自高身份,其一直待在王家,並未親身迎親。不過新郎所備催妝詩,皆出於張說之手。”


    李隆基微微一笑,說道:“遙想王毛仲昔日在潞州時為奴,他又如何能想到其兒子成婚,竟然有天下文宗領袖為其寫催妝詩呢?”


    “陛下所言極是。張說文名遠播,等閑之人求其文比登天還難。以姚公之能,還要絞盡腦汁算計來一篇碑文。王毛仲如此,可謂十分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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