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心裏此時已有了計較,他沒有隨從人返迴到中書省自己辦公的地點,而是迴到東宮。一入門即令高力士趕快磨墨,他要再急書一道奏章,然後帶著奏章求見父皇。


    李旦閱罷李隆基遞來的奏章,問道:“三郎,你果然如此想的?”


    李隆基忽然流出眼淚,說道:“兒臣今日去送姑姑,其車輪轉動之時,兒臣心中如同刀割。父皇,您不可聽了小人之言使親人離散。若是為太子之位計,兒臣寧願舍了太子之位,一家人還是和和睦睦聚在一起最好。”


    李旦的臉色變得輕鬆一些,臉上也有些笑意,歎道:“唉,三郎,你能如此,算是解了我心頭之結。這兩天,我每每想起你姑姑那幽怨的神情,心裏實在不是滋味。你很好,果然知道我的心思。”


    “父皇最知此事的由來,兒臣由此成了千夫所指。父皇,兒臣今日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嗯,你說吧。”


    “兒臣今後多跟在父皇身邊曆練即可,乞父皇罷掉監國之事。父皇如今正值盛年,正是視事的好時候,兒臣畢竟稚嫩,深恐今後錯謬太多。”


    李旦有些不喜,說道:“你不讓你姑姑和大哥離京外居,此為你的敦厚之心,我心甚喜。至於這監國一節,你不可再推。我覺得如此辦事很好嘛,我打聽過了,你這一段時間處置政務還算妥當,沒有什麽錯謬呀?三郎,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壓根就不戀棧這個皇帝之位,我這些天一直在想,還是早日將皇位傳給你最好。”


    李隆基聞言,頓時大驚,當即叩首拜道:“父皇千萬不敢這樣做,兒臣說什麽也不敢妄居皇位。”


    “有何不敢?你當了太子,下一步就是要當皇帝!”


    “自古以來帝位須有德有能者居之,兒臣有幸成為父皇之子,所以得以竊取之。兒臣如今稚嫩,且少謀乏斷,如何能居帝位?請父皇今後不可再出此語。”


    “你起來吧。你若如此說,還算有些道理。不錯,凡事須循序漸進,看來你尚需要曆練一段。也罷,此事過後再說。”


    李旦又歎道:“你的奏章中言說姚崇與宋璟離間骨肉,讓我將他們貶至嶺南。三郎你想過沒有,其實姚宋這樣說,還是為了朝廷好。若將他們貶為流人,是不是有些過重了?”


    李隆基起身稟道:“這兩人無端生事,如此惹下這場禍端,非重重懲戒一番不可。不過父皇說得對,這兩人為前朝老臣,官聲甚好,又對父皇忠誠,若將他們貶為流人確實有些過重。”


    李隆基奏章的內容,即是指責姚崇和宋璟離間骨肉,請貶為流人;另允許姑姑迴京,不許大哥李成器離京。李隆基如此拋出姚崇和宋璟,其目的是以此向天下之人表明,此事與他沒有幹係,並針對李旦的同情之心換取自己的主動。至於姚崇和宋璟,他深知此罪不足以貶為流人,何況他們還有與李旦的老交情。李隆基奏章中說得夠狠,無非想徹底撇清自己,以示自己與此二人毫無瓜葛。


    李旦答道:“是啊,平心而論,他們這一段辦事還算勤謹。若為此小事將其貶為流士,豈不是寒了其他大臣之心?這樣吧,我讓蕭至忠為他們尋一個離京城較近的上州,將他們改任刺史,由此就平息了你姑姑之忿。”


    “父皇仁厚聖明,不忘他們的功勞,諒他們也無話可說。”


    “他們一走,這尚書左仆射和吏部尚書就出缺了。三郎,你有人可以薦給我嗎?”


    “父皇,兒臣才智淺短,實無慧目識人之能。這兩個職位萬分重要,還需父皇擇人才是。”


    “嗯,那個劉幽求隨你多時,我看他辦事還算妥當。尚書省庶務最多,你監國時與尚書省來往頻繁,不如讓劉幽求任尚書左仆射,這樣你使著更為順手。至於吏部尚書嘛,那個岑羲一腔公正,讓他任吏部尚書最為合適。你以為如何?”


    “一切全憑父皇做主。”李隆基得聞劉幽求任尚書左仆射,心裏甚喜。尚書省下轄六部,是朝廷落實政務的辦事衙門,處置軍刑大政事務最為具體。按說尚書省的最高長官為尚書令,然唐太宗李世民曾任過此職,其成為皇帝後無人再敢任此職,於是尚書左右仆射就成為尚書省的最高長官。


    李旦又道:“大郎可讓他遙領同州刺史,就不用離開京城了。”


    李隆基道:“父皇須抓緊下敕,早日將姑姑召迴京中。”


    李旦搖頭不許,說道:“這事兒先緩緩,你姑姑此次怨氣不小,就先讓她在蒲州居住一段以平複怨氣。我想過了,屆時讓大郎代我到蒲州走一趟,讓他向你姑姑說知我的心思,當無大礙。”其實李旦這樣做還是礙於自己的麵子,當初製書下發時言明三事,若太平公主和李成器不再出京,那麽此製書的內容就去其二,則此書已廢。李旦現在先讓太平公主在蒲州小住一段,又令李成器遙領同州刺史,李隆範和李隆業為東宮左右衛率典禁兵,那麽此製書的內容都得到執行,李旦也因此保有了自己的麵子。


    然李旦沒有深想,若姚崇和宋璟離間骨肉的罪名果然成立,那麽其提議就是錯的。李旦接受了二人的提議,還據此下了一道製書明發天下。則姚宋二人被貶為刺史以示懲罰,這邊的製書依然有效,這件事兒豈非自相矛盾?


    李旦根本不願意理清這些頭緒,他覺得由此安撫了妹妹的情緒,就達到了目的,其臉上的笑容也隨心情的舒展逐漸綻開。


    由此來看,李旦確實不適合當皇帝。


    李旦繼續著自己的思路,說道:“三郎,我想明日召見群臣,將你的這道奏章當庭宣讀,以此洗去你的冤屈;貶姚宋的事兒,也一同宣布吧。”


    李隆基又複感動,說道:“父皇為兒臣想得如此周到,讓兒臣大為感動。”


    李旦笑道:“罷了。你這次能體會我的難處,也算周到嘛。很好,事兒就這樣辦吧。”


    李隆基此次拋出姚宋二人當替罪羊,如此就為自己爭取了主動。李旦臉上始終洋溢著微笑,說明李隆基果然押對了寶。


    李旦又道:“自從我搬入了宮內,你搬入了東宮,我們一家等閑難有同聚的時候。這樣吧,趁著我今日心情甚好,你把大郎他們傳入宮中,晚上我們一起用膳吧。”


    李隆基躬身答應。


    由此看來,李旦對兒子們甚是慈愛,不失為一個寬厚慈祥的好父親。


    第十六迴 孤太子傷春寂寥 勇公主弄巧成拙


    這日朝堂之上,黃門官先是宣讀了李隆基的奏書,然後再宣讀李旦之詔。是時,姚崇與宋璟事先未聞一絲風聲,當聽到貶姚崇為申州刺史、宋璟為楚州刺史時,二人竟然有些呆了。申州在京城東北方向,楚州在京城東南方向,與京城相距二千裏左右。


    他們黯然退出太極殿,詔書中規定,二人須三日內攜家眷離開京城。他們走出安福門,姚崇說道:“我們先入尚書省,容我先取一些隨身物品如何?”


    二人進入尚書省,來到姚崇日常辦公的大堂裏,姚崇隨手收拾自己的物品,宋璟說道:“姚兄,我們設身處地為太子著想,他反而不領情,竟然要求聖上貶我們為流人,他為何如此做呢?”


    姚崇搖搖頭,沒有接腔,依舊收拾自己的物品。


    宋璟又道:“我們本想公主出京後,京城中再無掣肘之人,我們就可協助太子把事情辦好。太子非不明事理之人,大勢剛剛有了轉機,他實在不該驅逐我們,這樣其實是斷其臂膀啊!嗨,此次若非聖上顧念舊情,我們果然就成了淒慘的流人了。”


    姚崇停止收拾物品,走至宋璟麵前,輕聲說道:“我剛才一直在想,我們做事許是有些操之過急。公主固然離開京城,然她的兩項好處依然留在京城。”


    “兩項好處?”


    “是啊,這第一點,就是聖上對他的關愛之情。聖上對我們猶念舊情,聖上也說過,其同胞兄妹中,現在唯一剩下這個妹妹,自然是愛之無以複加;第二點,就是那些倒向她的朝中官員了。公主為何反對廢除‘斜封官’?緣於其中有她的人。公主這些年在朝中培植安插自己人的功夫,實在淩於聖上之上。你說,聖上身邊除了我們這幾個愚忠之人,還有誰能為他忠心辦事?”


    宋璟想了一想,覺得有理,遂頷首同意。


    姚崇又道:“我們尚能想到此節,你說,太子會想到嗎?”


    “應該會想到。”


    “這就對了。太子現在雖名義上監國,然他手下無人,可謂無根之基,沒有與公主叫陣的能耐。公主固然離開京城,然她在京外依舊可以遙控指揮!唉,太子此舉,也實屬無奈啊。”


    宋璟明白了姚崇的意思,遂微笑道:“是啊,不想我們哥倆成了太子轉移視線的替罪羊。”


    姚崇道:“太子此舉不拖泥帶水,你我年輕之時,能有如此老辣之舉嗎?哼,此舉既能撫聖上之心,又能堵天下人之嘴,公主知道我們與太子素無交往,其對太子的疑心就會大為減輕。我剛才思來想去,假若我處於太子如此境地,我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宋璟搖頭道:“姚兄,你說公主疑心會大為減輕?我卻以為未必。公主弄權由來已久,先帝在時她猶能長袖善舞,現在聖上仁弱素聽其言,對其構成障礙者唯太子一人,她必搬除以為快。公主的性子以堅忍著稱,你以為太子此舉,公主就會不找麻煩了嗎?”


    姚崇歎道:“是啊,公主今後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太子此次以退為進,終究能緩一口氣兒。今後他們如何爭鬥,你我遠在千裏之外,無法目睹,實在鞭長莫及啊。”


    宋璟道:“天下混亂日久,眼見太子實為中興之主,不料這個公主在這裏纏攪不已。唉,若中興之事被公主攪局,我實在心有不甘啊。若公主以後得了勢,她定將我們恨之入骨,我們也許終有一日要到嶺南為流人了。”


    姚崇臉色變得十分嚴峻,斷然道:“韋公在日,曾多次說過邪不壓正,天下思治心切,我就不相信一個女人能夠長遠攪局下去。這樣吧,我們臨行之前,依次到郭元振、張說和魏知古宅中拜會一次。”


    “我們不去見見太子嗎?”


    姚崇笑道:“太子與我們經此陣仗,雖未當麵明言,內裏皆一清二楚。再說了,太子如此虛張聲勢,終歸把我們當了替罪羊,他的心裏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嗎?我們走吧,如此在京城千裏之外觀戲,滋味不是更好嗎?”


    李隆基下朝後,與哥哥李成器約好,傍晚時一同在李成器府中用膳。


    李隆基比約定的時候早到了一會兒,其入府後,就見兩個哥哥兩個弟弟皆在堂中聚齊。與別家兄弟相比,此五兄弟相處和睦,沒有生分之感。這大約是李旦的家風所至,另外一點,即是大哥李成器生性寬厚,對幾個弟弟親愛有加。


    李隆業看到李隆基進門,就笑道:“三哥當了太子,果然忙得多了。大哥的府中,恐怕也多日未來了吧?”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然後走到李成器麵前見禮,說道:“大哥,總算父皇開恩收迴了成命,若非如此,愚弟就險些成為不義之人。”


    李成器揮手令其坐下,說道:“此中過程,父皇那日賜宴時已經說過。三弟,我就是離開京城,亦非壞事啊。我們如此日日相見,就覺得有些煩了,不如離遠一些,乍一見麵倍加親切。”


    李隆基明白大哥所言非是虛飾,當是衷心之言,遂說道:“還是不要遠離最好。譬如今日,我們倏忽齊聚大哥府中,既可大快朵頤一番,又能長敘兄弟之義。大哥若離遠了,我們聚一迴終是艱難。”


    李隆業插言道:“三哥說得對。我們當初聽說大哥要去同州,心裏就不是滋味。外麵人皆說此為三哥的主意,我們說不應該如此啊,三哥並非薄情寡義之人,然三哥已為太子,我有心想問終歸不敢。這下好了,事情終歸水落石出,原來是姚宋二人多的嘴。”


    李成器歎道:“三弟,你如此表明心跡很好,然還是虧了這二人。我們皆知道,此二人為幹事之人,你現在代父皇監國,其實還是你自己丟了這條臂膀。”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他們離間我家親情,縱使再有才,也不可用。”


    李成器不想繼續此話題,說道:“三弟,你午前說今日晚間有話要說,兄弟們現在都在場,你有什麽話就趕快說吧。那邊的膳食已然準備好,我們說完後立刻開膳。”


    李隆基道:“這件事兒本來單獨對四弟和五弟說一下就成了,但我又想此事比較敏感,還是先要征得大哥的同意。”


    李成器搖手道:“他們二人現為你的屬下,你們若有事情,自己說清楚即可,沒必要征得我的同意。”


    李隆基道:“大哥,不然,此事還要大哥知曉最好。我想呀,四弟和五弟現在典北門四軍,這些人皆是一幫桀驁不馴之人,最近又有一些親貴子弟加入,需要整治一番。四弟和五弟此前未在軍中曆練過,所以手下要有幾個得力的幫手才行。”


    李隆業插言道:“三哥的意思,定是想讓葛福順他們幫助我們了?”


    李隆基道:“不錯,就是他們。這幫人在軍中有相當威信,最近又立有大功,用他們來帶兵,我最放心。大哥,你以為呢?”


    李成器道:“我剛才說過了,這是你們之間的事兒,我沒必要過問,你若一定要征詢我的意見,我會說,這幾個人既忠心又能幹,應該重用。”


    李隆業道:“大哥說話了,我們就照辦。三哥,我們在軍中兩眼一抹黑,若沒有知心的人幫助辦事,弄不好也如韋氏兄弟那樣稀裏糊塗就掉了腦袋。這些人對三哥忠心,當然也會對我們兄弟忠心。大哥說得對,如此小事吩咐一聲就行,何至於如此鄭重其事?”


    李成器道:“三弟沒有別的事兒了吧?若沒有,我們就開膳吧。”


    李隆基心中暗暗想道,看來還是自己想得過於多了。


    轉眼間已至暮春,長安的空氣又漸漸燥熱起來。朝廷這一段時間似乎變得沉寂起來。劉幽求果然被授為尚書左仆射,他私下裏得了李隆基的言語,囑他不可再碰“斜封官”的事兒。劉幽求知道,若“斜封官”的事兒不解決,那麽其他厘改弊政的事兒也就無從談起,他日日辦些衙中的庶務即可。隨著姚崇和宋璟的離開,朝中也沒有人再提起厘改之事,日子又迴複到往日的平淡。


    人們看到“斜封官”無虞,於是認為新朝不過爾爾,朝政的運行軌跡許是又迴複到前朝的模式。他們認為“斜封官”實在是一個好路子,花些錢討來一個官做,既可以光宗耀祖,又有固定的俸祿,於是一些人又托門子找關係,欲按“斜封官”故事行之。


    六品以下官員的授任由李隆基簽署,一開始也有人到李隆基麵前說項,當然遭到李隆基的拒絕,並將說項之人斥罵一通。其他人聞訊,明白了李隆基的稟性,再也沒有人敢來找李隆基說項。


    這些人頗有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他們皆知當今皇帝生性淡泊,那麽這樣的人就有一樁好處,即是好說話便於請托,於是李旦昔日的府屬及門子仆人,都成了這幫人熱於聯絡的對象。李旦與其兄李顯相比,絕非糊塗之人,他深明“斜封官”的危害,所以起初也默許姚宋二人廢之。至於後來惹來的麻煩,那是他始料未及的,於是為了沒有麻煩又決意緩之。他接受張說的建議令太子監國,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不願麵對這些煩心之事。


    李旦若為一名賦閑的親王,絕對會躲入府中安靜度日。然他現在是皇帝,是為一國之主,許多紛繁萬端的事兒需要他一言定音,他如何能躲得開呢?


    李旦於是很煩很煩。


    那日李旦對李隆基單獨說到,他想把六品以上官員的授任及其他軍刑大事皆交由李隆基署理。李隆基不明父皇的實際心思,當即推辭。


    這日又有一名昔日舊屬入宮拜見李旦,說到最後,這人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上麵寫有一人的簡曆,不言而喻,這位舊屬又接受請托前來求官。


    李旦不忍拂了這名舊屬的麵子,推托道:“如今太子監國,諸事由太子拿主意,你去找太子說吧。”


    這名舊屬倒是很會說話,說道:“太子唯聽陛下之旨,陛下向太子吩咐一句,此事也就辦妥當了。”


    李旦心裏很煩,將這名舊屬趕了出去,然後尋思道:這些煩亂的事兒,怎麽就躲不開呢?他思來想去,心中有了計較,喚來黃門官令其傳訊,詔京中三品以上官員明日早朝,他有話要說。


    自從上次貶謫姚崇與宋璟那次早朝之後,李旦近兩個月沒有主持過早朝,百官聞訊李旦又要早朝,心想李旦可能又有什麽大事要宣布。


    李旦確實有大事宣布,他接受群臣朝拜之後,緩緩言道:“眾位愛卿,朕素懷淡泊,不以宸極為貴。昔日朕為皇嗣,主動將皇位讓與先皇;先皇又欲使朕為皇太弟,朕固辭不就。朕如今當了天子,總覺得諸事煩亂,心中不靜,就又有了一個計較。”


    殿內此時非常安靜,百官靜聽李旦的下文。


    李旦稍微緩了一下,然後又朗聲道:“朕想好了,皇太子近來監國有功,諸事從善如流,眾皆稱善,朕意欲傳位於太子,眾卿以為如何?”


    眾位大臣麵麵相覷,他們實在想不到皇帝今日竟然想退位,許多人不相信這是皇上說出的話,然抬頭看到李旦坐在那裏好整以暇,神色淡定,分明不是胡話。


    別人也就罷了,李隆基應該首先表明自己的立場。他聞言趨前兩步,當即跪倒,叩首說道:“父皇萬萬不可!兒臣不知哪裏做錯了,望父皇重重責罰,唯傳位一說,兒臣萬萬不敢奉旨。”李隆基聽到父皇要傳位,也一下子懵了,他實在想不通父皇為何要這樣說。那一瞬間,他甚至冒出父皇是不是試探自己的念頭。李旦依舊語調平靜:“三郎,你起來吧。朕今日就是想聽聽大臣的意思,不用你說什麽話。蕭卿,你執掌中書省,是為朝中中樞,說說你的想法。”


    李旦此前沒有露出半絲要退位的風聲,今日乍一說出,令蕭至忠也措手不及。這一段朝中比較平靜,太平公主遠在蒲州通過蕭至忠了解朝中情況甚詳,其指示蕭至忠要密切關注太子的動靜,不給太子擴大權限的口實。現在皇帝說要退位,那是太平公主堅決反對的事兒。蕭至忠也在頃刻之間就打定了主意,皇帝說出想退位的話,若當麵激烈反對恐怕皇帝不喜,效果未必就好,且太子之人在一側虎視眈眈,若再形成當堂爭辯的局麵,其結果實在無法預知。現在李旦詢問自己的意見,蕭至忠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為此事重大,須徐徐商議最好。陛下即位未及一年,天下剛剛平穩,若驟然換之,臣恐天下由此會動蕩,對百姓不利,須穩妥為之。”


    李旦道:“朕征詢眾卿意見,就是尋穩妥之法。”


    蕭至忠再奏道:“臣以為,陛下傳位與否,不必忙於定論,可多方征詢意見。今日朝堂之上,眾臣驟然得聞此訊,思慮不免失於簡單,請陛下今日不用再議此事,容臣等細想一下,再奏於陛下。”


    李旦搖搖頭,說道:“蕭卿,你退下吧,朕還想聽聽別人如何說。劉卿,你的意思呢?”


    劉幽求明白自己的身份特殊,外人皆知自己是太子的嫡信之人,若順著皇帝的意思說退位甚好,那麽太子與自己肯定會成為千夫之指,他微一思索即躬身答道:“陛下春秋未高,不是退位的時候。且太子監國不久,還需長期曆練才是。臣以為,陛下現在不宜退位。”


    李旦明白蕭至忠是妹妹的人,劉幽求是三郎的人,蕭至忠說的話雖委婉,然外人皆能聽出其不願皇帝退位的意思,李旦沒有想到這兩路人馬皆不願意自己退位,心裏不由得更煩。


    此後,郭元振、崔湜、張說、竇懷貞、岑羲等人紛紛出班奏言,這些人無一例外,皆言李旦不宜退位。


    李旦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他無心聽群臣再奏他事,即落座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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