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叫張少謙這個名字。


    唯一不同的是,這具身體現在隻有十八歲,躺在棺材裏麵的那具屍體,22歲,也很年輕。


    如果我的新記憶沒有出錯,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但在死前對自己動了一部分的手腳。以至於讓我現在又以新身份苟活了十幾年。


    我天生是吃趕屍匠這行飯的。而我會遇到張炎麟,也是命中的定數。


    現在想想,出發之前張炎麟說的劫數並不是指路上遇到的磨難,也不是說我會遇到誰。而是指我會跟這個墓穴相遇。


    我也是現在才想起來,湖省才是我一直生長的地方,而棺材裏的那具屍體,死於南北戰爭的第二年,1918年,算算時間,距離現在,剛好是百年整。也就是說,這個墓穴已經百年沒有開啟過了。


    夢裏麵好幾次出現的“張宅”就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但我不是張家人,硬要說就是遠方親戚,遠的不能在遠的,現在張宅應該是張炎麟的祖宅。


    那時候的家主,論輩分,應該是張炎麟的太爺爺了。


    當然我跟張炎麟沒有太大的關係,就算是有,骨子裏淌的血已經淡的不能再淡了。


    要說的,還要從1917年,剛剛爆發南北戰爭,為了一統湘權的拉鋸戰爭開始說。


    那時候我當上趕屍匠沒有多久。


    南北戰爭是個籠統的說法,這個名頭地下還有很多的小戰爭,每天街道上總會有一兩個死人,並不都是因為戰爭而死,而是在戰爭下,人心的醜惡。


    搶奪,女幹銀,威脅等等,大小矛盾不斷。


    湖省又沒有所謂的安全區,就算是有,也肯定是有錢人的去處,跟群眾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很多外來的屍體都成了無主的屍體。


    我當時趕的屍,都是那些奄奄一息臨死不久的旅人,他們不願意死在他鄉,我就會無償的送他們“迴家”,來來迴迴,幹了一年多。


    1918年,我無意中趕了一具特殊的屍體,之所以說特殊,是這具屍體雖然腐爛了,但還有心跳,能聽見脈搏動,沒有唿吸,卻身體溫熱。


    就像是泡在熱水裏的肉。


    我當時算獨來獨往,跟其他的趕屍匠都不怎麽往來,發現這種奇怪的現象,除了去找張炎麟的太爺爺,沒其他的人可以找。


    所以我就去問了,好幾個老輩的人湊在一塊研究,找不出個所以然。


    但在我把屍體帶迴張宅的當天,屍體被偷了。


    這算是大事,等於是對屍體不敬。費了很久時間的調查,偷走屍體的人是之前研究屍體的老輩之一,據他說隻要吃了這具屍體的心髒,就可以長生不老,不死不滅。


    這是多扯淡的話,除了他沒人信。


    我發現屍體的時候,胸口已經破了個大洞,心髒也給挖出來了,並曬幹研磨成了粉,製成了藥丸。這種情況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就衝過去搶奪。


    那位老輩跟我說,這人生前肯定吃了某種特殊的植物,才會有死後這種效果,實際上是一種假死狀態,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重新蛻皮活過來。


    這種植物,就是活葦草。可能還是直逼千年的活葦草。


    就在我搶奪藥丸成功,沒想到老輩還有幫手,同樣是對屍體很有興趣的北三家的人。


    屍體的消息已經泄露了出去,對這種屍體垂涎的不止是一個人。


    幾番混亂的搶奪,我誤食了那顆藥丸,副作用也就由我來承受,藥丸中藏著那位旅人的一絲陰魂,陰魂企圖占據我的身體,如果是普通人也就讓他得逞了,偏偏我是個趕屍匠。身體是成功保住了,但我的一魂也被陰魂給強行帶走,被帶走的就是高海。


    魂魄不全的趕屍匠趕屍相當危險,當時我的命雖然保住了,但之後卻死於戰爭的災禍。


    另一邊我的那一魂占據了一個將死之人的身體,有了名字,就是高海,一魂受損,在高海身體裏麵修養了幾十載,在高海本體老邁時才強行占據,那時候我已經死了幾十年。


    高海找到了張宅,張宅的管事也改朝換代,但幸好上一輩的人都還沒死透。繼而安排了我的後世。


    我的身體也因為藥丸的原因,雖然腐爛,但裏麵完好,甚至經過這幾十年,不停的蛻皮,不停變得年輕,才會有我剛剛見過的模樣。


    為了防止有心之人在對我的屍體產生興趣,就借由我生前的圖紙造了墓穴,北三家,張家,隻有重要的人才知道,原本這不會再出現任何的意外。


    但壞就壞在不知道哪部分出了差錯,我竟然最後沒有在自己的身體裏麵醒過來,而是在張炎麟的身體裏,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人。


    張炎麟那時候太過幼小,承受不住兩個魂魄,要想活命就要有人續命,當時符合陰陽八字的人,就是我的奶奶。命數受損,老化就會加劇。


    接著才有了現在的一幕。


    而雇傭羅刹門的人,恐怕我也知道是誰了,當然吃了千年活葦草的人,我的一魂都可以占據普通人屍體活下來,更何況另外那個人,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出手抓到我,因為抓到我,等於抓到了另外一次活命的機會。


    “啪。”


    重重的一巴掌,疼痛讓我迴過神,扭頭看過去,熊哥打了我一巴掌,另外一隻手拉扯住我,還差一步我就會倒在石頭尖上!


    再去看那條狗已經沒了蹤影。棺材也是沒有打開過的狀態,石頭陣也沒發生任何變化。


    “剛剛發生什麽事兒了?”熊哥沉著臉,掰正我的身體,十分嚴肅的問道。


    感覺臉上有點濕,我一抹才發現自己哭了。


    要不是腦子裏的記憶不可能作假,我會懷疑是墓穴裏的髒東西故意引誘我。


    但那麽真實。


    怪不得我會覺得墓穴對我沒有惡意,因為這就是我自己的墓!怪不得蛇跟魚都不會攻擊我,並不是因為他們對我散發善意,而是在懼怕我!從我身邊逃離!


    熊哥想必也是知道的,所以之前才會那麽緊張,要帶我離開,就是怕會讓我恢複記憶,知道過去的一切?隻是奇怪這個墓室,熊哥竟然是真的沒有來過。如果來過總不會不知道方向才是。但沒有來過,他又怎麽會知道我可能恢複記憶,難道是因為高海?


    我大腦裏的記憶還需要時間整齊,一點點的理順自己的過往,我究竟還算不算是張少謙。


    “剛剛發生什麽事兒了。”熊哥又開口問了一遍。


    我搖了搖頭,裝作茫然的樣子。“已經知道方向了?”


    熊哥歎了口氣,“恐怕我們是要先出去再迴來一趟取了。”


    “好,我們離開吧。”我接著他的話說道。


    卻看見熊哥很是詫異的表情。


    “再等下去我們也於事無補,不如先出去,生死有命,這次肯定是拿不到了,在呆下去也就死活浪費時間,不如先出去,記下路線,在迴來打算。”


    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讓熊哥看出什麽來,硬著頭皮說道。


    但熊哥好像也沒發覺不對,隻是狐疑的打量了我一會兒就說好。


    我鬆了口氣。


    過黑水河的時候,熊哥幾乎在自己的小腿上布滿了符紙,有盲魚湊近就會炸開,幾步上了岸。


    但我卻完全不需要。這墓穴裏的生物都在害怕。


    我同意離開也不過是想打消熊哥懷疑的念頭,確實在呆下去沒有任何的好處,我不知道那狗體內的黑氣是從何而來,以至於可以讓我恢複記憶。


    這是我的墓室,甚至墓室的圖紙也是我生前親自所畫。誰能想到以前隨手畫出來的東西,真的沒多久就用上了。我知道方向,也知道出口。


    如果沒有路線圖,我可以肯定進來的人十之八九都出不去,這座墓穴並不像曆代君王,王侯將和,層層錯落有致,我純粹是畫出了一個迷宮,沒走幾步就是岔路口。


    熊哥在前麵走著,時不時的迴頭看我,好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問什麽,每每想說話就提前岔開話題。同時不著痕跡的提醒他哪個方向才是正確的。


    “熊哥,謝謝你啊,三番兩次的幫我。”我知道快要到出口了。


    他頭也不迴,擺擺手,難得看見熊哥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雖說按照我兩輩的年紀加起來都可以當他爺爺。


    我引著熊哥走的出口是個死路口。開一次,整條道都會被封死。


    換句話說,我壓根沒打算跟著熊哥出去。我停在一處,操作隱秘的一個旋鈕,熊哥站在我的旁邊,他看到了我的動作卻沒說什麽。


    “轟隆”的聲音響起,我跟著熊哥走到很小的一處出口,僅僅隻能讓一人通過。


    趁著熊哥不注意我趕緊按了旁邊的旋鈕。


    整個通道開始震動。


    地麵裂了幾道縫隙,隔開我跟熊哥,我頭也不迴的往迴跑。


    熊哥在背後叫我,卻被地麵裂開的溝壑跟石頭擋住身影。


    就讓他們以為張少謙死了。


    緣故都是我引起的,適時地應該讓我結束,就讓他們因為我是個死人。


    我時間到了,這具身體也應該還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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