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纖”在幼時因為意外而被砸傷腦袋,十歲前的事,她皆已記不得。

    所以我根本無法從她的記憶中找到她一歲又三個月被澤莫庭放在木蓮花裏被浪卷走這件事,更何況那時她太小,就算有她也不可能記得。

    若“邱纖”真如澤莫庭所說,其實是西蠻公主。那“邱纖”的屠夫爹爹定會知曉“邱纖”是他所撿來的。但如今我將“邱纖”弄成這副鬼樣子,有何顏麵再去麵對“邱纖”的屠夫爹爹……

    再加上如今時間緊迫,既然澤莫庭如此肯定“邱纖”是他胞妹。我也不用再多做證實,畢竟澤莫庭看我時如同看見親人般的神情不假,畢竟他說千秋果乃是百年千秋之意,百年僅結一顆,而這顆千秋果是他好不容易弄來的。

    聽到澤莫庭說千秋果在他手上,我隻覺這幾日腦中緊繃的弦終於得以放鬆。

    難怪薑由伏蘇他們尋不到千秋果,原來這百年結果,世間僅有的一顆是在澤莫庭手上。

    掐算著時間差不多,我抱著幾本藏書,被二十個侍衛“護送”迴流玉殿。

    大半夜的,我遠遠看見一抹白影正站在流玉殿門口。

    是藍奕?

    自從我被藍奕強行坑入皇宮後,我便不曾與藍奕有過被翻紅浪的互動。

    封妃是藍奕硬封的,我不會是他的玉妃。

    不想我僅是從藏書閣取來幾本某宮圖打掩護,藍奕竟大半夜跑來自薦枕席。

    等等……

    我走進幾步,在看清那抹白影婀娜身姿時,我腳步一頓。

    站在殿門口之人並非藍奕,而是與藍奕一樣,喜歡穿白衣,天天穿白衣的陳瑾。

    她大半夜的不在她的韻梅殿睡覺,跑來我這裏作甚?

    “姐姐……”挽著我的蘇岄隨著我的動作,也停下腳步,“是……是陳瑾。”

    蘇岄是我的閨中密友兼狗頭軍師,有關陳瑾與藍奕之間的二三事,我已委婉地告訴蘇岄。

    以為陳瑾是因愛生恨來找我麻煩的,蘇岄皺了皺她姣好的柳眉。

    我還沒緊張,蘇岄便已緊張地緊捏我的手。看向她黑眸中的擔憂,我輕拍了拍她因為用力而凸起手筋的手。

    我柔聲道:“阿岄無礙。”

    蘇岄聞聲抬眸望向我眼中的柔光,這才緩緩將緊蹙的柳眉舒展開來。

    陳瑾側身站在大殿門口,憔悴的側顏

    上寫滿心事。待我牽著蘇岄走到近處,聽到腳步聲,迴過神來的陳瑾驀地抬起頭朝我看來,借著清朗的月光,我看到她原本宛如秋湖的眼中布滿血絲。

    很明顯,她哭過。

    “你……”來做什麽?

    我的話尚未出口,便被陳瑾打斷,她的眼中溢滿黯然,不似過去她見到我那般流露出敵意,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邱纖,我有話跟你說。”陳瑾的眸光從我臉上移至蘇岄臉上,她頓了頓又道:“僅是跟你說。”

    蘇岄見狀害怕陳瑾對我不利,暗戳戳塞給我一枚玲瓏扭:“姐姐,阿岄先……先去休息。”

    夜涼如水,心卻因蘇岄的小動作而暖。

    迴到房中,我隨手將抱在懷中的書放桌上一放。陳瑾黯然的目光不由隨著我的動作落在書上,在看到封麵上寫著“龍嘯鳳吟三十六式”,陳瑾蒼白的臉驀地染上紅暈。她冷喝道:“不知廉恥!你以為你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能綁住他的心?邱纖,你也好歹去鏡子前照照你現在的模樣。現在他對你好,不過是因為他對你心中有愧。”

    因為我現在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所以他對我的好,不是因為他愛我,而是因為他欠我?

    這樣的想法,自我重獲光明,見到藍奕的第一眼,我便有想過。

    我倒了杯涼茶細細品著,淡淡說道:“陳瑾,他也欠。可你就算主動,他也不曾要你。”

    我犀利的話,就好似一把鋒利的長戟刺入陳瑾的心口。

    陳瑾聞言原本因為看到《龍嘯鳳吟三十六式》而變紅的臉又在頃刻間變得蒼白。

    本公主雖不殺人,卻也並非軟蛋。

    見她渾身一抖,往後退了半步,我就像當初藍老夫人冷漠對我那般,品著茶,連斜眼都不看她:“如果這就是你想說的。你現在可以離開。”

    “邱纖,你!”

    我垂眸望向玉瓷杯中茶水泛起的漣漪,雖不曾看到陳瑾此時的表情,但卻完全能夠從她激動的語氣中,想象出她當下的慍怒。

    陳瑾深吸一口氣,慍怒的語氣轉瞬間變得幽怨:“邱纖,你說我到底何處比不上你,為何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你身上?”

    我繼續品著涼茶,微苦卻苦後迴甘。

    我默了默道:“想來是因為我眼睛比你亮,顴骨沒你高長得有福氣,眉毛比你黑看起來更美,鼻子比你挺他捏起來手感好,這胸嘛……更是比你大好幾

    輪。男人不僅喜歡征服的快感,更愛極刺激的美好。我力氣大,這龍嘯鳳吟三十六式最後一式,攀龍附鳳,以你的力氣自然不可能做到。”

    “你……無恥!”

    這一次也不知是氣還是羞,陳瑾蒼白的臉又是一紅。

    我冷哼忽悠道:“他隻覺享受得很,巴不得我對他更無恥。”

    陳瑾被我氣得渾身發抖,直喘粗氣:“邱纖,算你狠。”

    “我狠嗎?”我放下手中的玉瓷杯,抬眸看向她勾起一抹淺笑:“不是我夠狠,而是不管我變成什麽樣,我在藍奕心中都足夠美。”

    我此話一出,不僅是陳瑾,就連我自己也是一怔。

    我……是不是太自信?

    突然抽風跑來奚落我的陳瑾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耷拉下腦袋,苦笑道:“邱纖,你說的沒錯……”

    陳瑾她……到底是被門夾壞腦袋,抑或她其實是在夢遊?

    她竟在本公主的冷嘲熱諷之下,同意本公主對她的冷嘲熱諷……

    我眼中的驚詫,卻在陳瑾無可奈何地歎息聲中,變得更加驚詫。

    她繼續苦笑道:“若非如此,他便不會隻因你一句話,便讓我詐死,趕我出宮。”

    宛如一記驚雷劈在我腦門上,我震驚道:“你說什麽?!”

    因為我的震驚,眼前的陳瑾明眸怒瞪:“邱纖,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裝。當初他為逼你放棄他而硬著頭皮吻我,你一直埋恨在心。他的唇唯有你吻得。可他卻吻過我。若非因我娘親當年為尋千秋果而不慎摔下懸崖,藍奕深覺虧欠與我,就因為你的一句話,想來此刻我已經不在這世上。”

    “……”

    我萬萬沒想到,白日裏我嘀咕的話竟被藍奕所聽到,而且他因此命陳瑾詐死離開皇宮。

    “邱纖。我恨你。”陳瑾緊攥著雙拳說道。

    從震驚中迴過神來,我點頭道:“我知道。”若非恨我,當初她又怎會用湯碗大的鐵球來砸我。

    看向陳瑾神情一怔的臉,我沉吟道:“若我是你,我絕不會給自己恨情敵的機會。一直以來,你都太自以為是。他最初拒絕你,你便知他並不愛你。可你卻愚蠢地以為這世上除了你,無人能夠配得上他。在漫長的等待中,他最終會發現原來你便是他的心中白雪。你說你了解他,卻從不知他心裏真正想要什麽。他的心負滿枷鎖,等待隻會讓他的枷鎖越來越深。烈

    男怕女纏,唯有死皮爛臉纏著他,方能繞過枷鎖,走進他心中。”

    “邱纖,若是你知道他心裏真正想要的。你又為何如此折磨他?”

    為何折磨他?

    我毫不猶豫地說:“因為他欠我。”

    “他欠你?”陳瑾好似聽到這世間最不好笑的笑話,方才分明是她說藍奕對我心中有愧,可現在她卻一聲冷笑:“邱纖,自以為是的並非我,而是你。

    當初在縉雲山上,你隻看到他吻我,卻不曾看到他因為急火攻心暈倒在路上。即便是陷入昏迷,他也下意識用力擦自己的雙唇,呢喃著說:‘玉兮,不要哭。’

    聽到探子迴報說你失蹤。他就像是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呆看著你曾經練習時在宣紙上歪歪扭扭所寫下自己的名字。他就這般不眠不休呆坐了整整三天。三天後,他終於放下宣紙,抬頭看我,你可知他當時對我說了什麽嗎?”

    望向我眼中的不解,陳瑾又道:“那時他小心翼翼將宣紙放入一錦盒中,用紅燭封住錦盒的開口。在紅燭滴落的同時,一行清淚自他的臉龐滑落。

    他放下紅燭捂著眼說:‘瑾兒,玉兮她把自己藏了起來。今後那怕是偷偷地,遠遠地,我都無法再看到她……’

    他的生命不再有你,從此他徹底將自己活成守護薑國半壁江山的孤家寡人。他不允任何人在他麵前提起你的名字。他……甚至嚐試過忘記你,為薑國皇族延續血脈。因此我欣喜地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成為他的女人。殊不知,無論是他的心,還是他的身都無法接受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

    陳瑾望著我無法再繼續說下去,而我則無法再繼續聽下去。

    我為陳瑾倒了杯涼茶,她卻沒喝。

    最後她轉身丟下話道:“我來此不是為喝茶,更不是來自取其辱。若是找不到能夠替他化解體內毒素的最後一味藥引千秋果。他活不過今年仲夏。邱纖,如果你心中還有半分對他的愛,我希望你能夠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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