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煙青,零星下著細雨。

    蘇岄打開房門,看到呆站在雨中我,詫然揉了揉眼:“姐……姐姐?”

    不知自己發了多久的呆,我聞言迴過神來,朝眨巴著眼睛的蘇岄揮手道:“阿岄,今天天氣不錯,我請你去吃紅燒乳鴿。”

    “可是……姐姐……”蘇岄話音一頓,忙從房中取來傘,撐在我身旁,默了默又道:“姐姐你是不是有……有心事?”

    我低頭摸了摸蘇岄的發頂笑道:“我一天飯吃三碗,覺睡半日,悠哉悠哉。我能有什麽心事?”

    蘇岄一手撐著傘,一手指了指我眼下的青影:“姐姐你昨夜可……可是整宿沒……沒睡?”

    我聞言不由扶額:“阿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真相?”

    “姐姐,我……”

    見蘇岄欲言又止,我接過蘇岄墊腳撐著的傘歎氣道:“你猜得沒錯。我有心事。”因為藍奕的事,我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麵對他,逼問他。如果是在女兒國,若是遇不解之惑,有太傅幫我答疑。但在這冬青鎮,我不知該將心中的這份沮喪告訴誰。等我迴過神來時,我已翻牆站在蘇岄的房門口。

    蘇岄抿了抿唇道:“姐姐可……可是因為藍家二……二老爺,而心煩?”

    我詫然:“我這還沒說呢。你為何會知道?”

    蘇岄猶豫道:“因……因為在賞文會上,阿岄發……發現,姐姐看陳家小姐時,眼……眼中寫滿羨慕嫉妒恨,而姐姐在看藍家二老爺時,眼中則寫……寫滿難以言喻的苦澀。”

    我愕然:“我表現的有這麽明顯嗎?”

    蘇岄聞言隨即點了點頭又搖頭:“姐姐表現得其實並不是特……特別明顯,隻是阿岄觀……觀察姐姐特別仔細。”

    “連你仔細觀察都能看出來,這還不是特別明顯?”

    我望向天空淅瀝落下的下雨,默了默道:“阿岄,如果自己喜歡的人,有一天騙了你,而且是費盡心思來騙你。你會怎樣?”

    蘇岄瞪大眼睛忙拽住我的手臂:“姐姐,你是被藍家二……二老爺騙了身嗎!”

    “騙了身?”

    我反應過來隻覺頭頂上有一排烏鴉飛過。昨日我想吃,他還不給呢。轉瞬想到藍奕費盡心思隻為維護陳瑾,我的心驀地一沉。他不願被吃,是因為他口上說待陳瑾是兄妹情,是則卻是深情埋於心?

    見我臉色蒼白,難過地耷拉

    著腦袋。

    蘇岄破口大罵道:“藍奕這個混蛋竟做出如此喪……喪盡天良之事!姐姐你……你別哭,有阿岄陪著你。若是姐姐被趕出藍家,大……大不了,阿岄照顧姐姐一輩子!”

    “……”

    見蘇岄急得眼眶通紅,馬上快要哭出來。

    我忙道:“阿岄,不是你想的那樣。藍奕沒有騙我身,他隻是騙我的情。”

    “那還好。”蘇岄長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卻在下一瞬瞪大眼睛罵道:“藍奕這個混蛋怎麽做出如此喪……喪盡天良之事!”

    這日清晨,我撐著傘站在雨中,將我對藍奕的感情,還有他欺騙我的事告訴了蘇岄。

    “阿岄,你說如今我要如何是好?”

    蘇岄氣憤地跺腳道:“姐姐,阿岄近日有在研製炸藥。要不我們用炸藥炸死這對奸夫淫|婦!”

    我抽了抽嘴角,黯然垂眸道:“阿岄,雖整個冬青鎮的人皆我和藍裴空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但我現在仍舊是藍裴的妻子,哪有資格去幹預藍奕和陳瑾的感情……”

    蘇岄忿忿不平地嘟著小臉道:“可是姐姐在……在感情上,身份並……並不重要啊。你想想,嫦娥最後也和吳剛在……在一起了,那個媚娘最……最後也和自己夫君的兒子在一起了。所以隻要是真……真愛,姐姐不必在……在乎世俗的眼光。”

    我皺了皺眉:“阿岄,你舉的例子真的恰當嗎?”我頓了頓歎息道:“所以你說我到底該不該質問藍奕?不問,恐我心難安。問,恐我心難安。不論問不問,我心皆難安……”

    蘇岄緊咬著唇,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再看了看花,沉吟良久後道:“要不姐姐先迴……迴去睡覺,這樣便不……不必煩惱。此法雖非解……解決之道,但興許姐姐一覺醒來,便能豁然開朗,頓覺男……男人算屁!根……根本不值得姐姐為其困苦心傷。”

    我聞言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再看了看花,覺得蘇岄說的不無道理。

    遂,點頭道:“阿岄,那你繼續幫我研製那炸藥,有備無患。我先迴去,洗洗睡。迴見。”

    如今天剛亮不久,從大門而入,恐被人說閑話。

    於是乎,我昨日翻牆而出,今日自然是輕車熟路翻牆而入。

    剛翻下牆頭,餘光瞄到站在不遠處的人影時,我不由虎軀一震。

    糟糕!

    被現場抓包,我該

    如何解釋才好。

    就是我其實是在翻牆晨練?還是說我剛才在追蝴蝶,一不小心就追到了牆外?

    就在我思忖著哪個理由更靠譜時,耳邊突然響起藍奕沙啞的聲音:“玉兮。”

    原來站在不遠處的人是藍奕啊。

    我長鬆一口氣,下一瞬臉上卻是一僵。

    原來站在不遠處的人是藍奕啊!

    本公主都沒想好要如何麵對他。

    他怎麽能這般冒然出現在本公主麵前!

    我垂眸絞著手,良久不見藍奕有動靜,不由抬頭朝藍奕所站的方向看去。

    淅瀝的細雨從天空墜落,藍奕正在玉簪花旁靜靜地看著我。

    此時他的臉比玉簪花更白,烏青的唇毫無血色,衣衫早已被雨水浸濕。一看便知他在這雨中站了許久。

    見我抬眸望去,藍奕緩緩朝我伸出手:“玉兮,你可以打我罵我,不要氣壞你自己。”

    “……”

    藍奕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輕易堵住我即將噴出口的一腔怒火。

    我緊攥手,冷哼一聲,咬了咬牙道:“不虧是冬青鎮第一才子,能以話斬敵千人。”

    藍奕聞言搖頭道:“玉兮,不是阿奕的敵人。”

    想到他對我的欺騙,我苦澀地揚起一抹笑,垂眸道:“對。在你看來,我不過是空有一身力氣的女糙漢。沒資格做你眼中的敵人,隻不過是你眼中的傻人,易騙,易忽悠。”

    “玉兮……”

    突然間一陣藥香襲來,下一瞬我便被藍奕緊抱在懷裏:“玉兮,是阿奕之過。”

    就藍奕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我僅是一隻手就能把他徑直摁進塵埃裏,隨便再給他插三炷香。

    但聽到他沙啞中夾雜痛苦的聲音,我竟連掙開他束縛的力氣都沒有,任由他這般緊緊抱著。

    “玉兮,阿奕從未想過要騙你。”

    我冷笑道:“你沒有想過要騙我。你不過是費盡心思來騙我。”

    藍奕抱住我的手一僵,他沉默半晌道:“玉兮,我知那日如果被鐵球砸到的人是你,待你找出下手之人興許隻是揍趴下對方。但被砸上的人卻是我,待你找出那人後,你定會揍得對方隻剩本條命。”

    對於藍奕的斷言,我張了張嘴,卻無力反駁。

    誠然如他所說,我皮糙肉厚耐砸,砸傷我,我也不

    會太記仇,反正我好得快。但藍奕卻不同,這一個鐵球砸下來,險些將他砸進鬼門關。

    在聽到野郎中說若是找不來銀月蛇膽汁,藍奕就沒救時,我已下定決心,定要將砸傷藍奕之人,揍得今後生活不能自理。

    見我不反駁他的話,藍奕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痛之色,他摩挲著我眼底的青影:“玉兮,我虧欠瑾兒太多。在得知鐵球是她扔下時,我雖不願騙你。但我沒辦法眼看著你去傷害瑾兒。”

    藍奕一口一個瑾兒,我站在雨中越是聽到他的解釋,越是覺得心涼。

    竭力壓抑心中翻湧的酸澀,我道:“所以在你得知真相後,你擔心陳瑾會被我揍殘,比擔心我被銀月蛇拍扁要多……得多?”

    看到藍奕張了張嘴,卻無力反駁的模樣,我隻覺自己被淅瀝的雨水淋得透心涼。

    我已經不用再去問藍奕其他。即便他對陳瑾真的隻是他口中所說的兄妹情。這番情誼也已經超過他對我的愛意。

    我清晰地記得,那日我連夜快馬加鞭連水的時間都不願耽擱,急急拿著銀月蛇膽汁迴來時,藍奕將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他說:“玉兮,你想要的答案,在這裏。”

    這般模棱兩可的話,那時我卻傻傻地當做這世間最美的情話,玉兮於心……簡直是放屁!

    我抬頭,感受著墜入我眼中微澀的雨水:“藍奕,是我向你表明愛意。但我並非是你可以用不上心的愛任意打發的乞丐。這樣的愛,我邱纖不屑要。而你若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愛我,你不配擁有讓我的名字刻在你墓碑上的資格。”

    藍奕聞言蒼白的臉越發不見血色。

    我掰開藍奕的手緊抱住我的手,取下手腕上的玉鐲塞入藍奕手中:“小叔叔,算我眼瞎,錯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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