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粲一臉促狹的望著鍾秀,鍾秀似乎想到了什麽,俏臉上浮現一絲微紅,她此時才發覺剛剛自己的語氣是多麽酸氣四射,這小賊如果要學琴哪要跟一個小女孩學,剛剛他說這番話分明就是想捉弄我嘛,可就是忍不住呢……不知不覺,他在自己的心裏占據了很大的分量……


    荀粲望著這張帶著微紅的清秀臉頰,兩人頭上是怒放的桃花,他由衷的歎道:“人麵桃花相映紅……”


    時光如水,總是無言,這樣無憂無慮的童年終將緩緩逝去,然而那美好的記憶卻是一生也難以忘懷的事情。


    建安十九年春正月,始耕籍田。南安趙衢、漢陽尹奉等討超,梟其妻子,超奔漢中。韓遂徙金城,入氐王千萬部,率羌、胡萬餘騎與夏侯淵戰,擊,大破之,遂走西平。淵與諸將攻興國,屠之。省安東、永陽郡。


    三月,天子使魏公位在諸侯王上,改授金璽,赤紱、遠遊冠。


    秋七月,公征南楚。


    初,隴西宋建自稱河首平漢王,聚眾枹罕,改元,置百官,三十餘年。遣夏侯淵自興國討之。冬十月,屠枹罕,斬建,涼州平。


    公自合肥還。


    十一月,漢皇後伏氏坐昔與父故屯騎校尉完書,雲帝以董承被誅怨恨公,辭甚醜惡,發聞,後廢黜死,兄弟皆伏法。


    十二月,公至孟津。天子命公置旄頭,宮殿設鍾虡。乙未,令曰:“夫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陳平豈篤行,蘇秦豈守信邪?而陳平定漢業,蘇秦濟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廢乎!有司明思此義,則士無遺滯,官無廢業矣。”又曰:“夫刑,百姓之命也,而軍中典獄者或非其人,而任以三軍死生之事,吾甚懼之。其選明達法理者,使持典刑。”於是置理曹掾屬。


    第十六章 書法之意境


    同在建安十九年夏,雒城破,進圍成都數十日,璋出降。蜀中殷盛豐樂,劉備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穀帛。劉備複領益州牧,諸葛亮為股肱,法正為謀主,關羽、張飛、馬超為爪牙,許靖、麋竺、簡雍為賓友。及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壹、費觀等又璋之婚親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擯也,劉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誌之士,無不競勸。


    值得一提的是,荊襄名士龐統在率軍攻打雒城時不幸中流矢身亡,令劉備痛惜無比,不過雖然折了鳳雛,卻還有臥龍諸葛亮在,劉備便覺得心安,如今他自領益州牧,也算是有了地盤的一方諸侯了,他的大半輩子都是在流離中渡過,最困窘時還要借助南楚的力量,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知不覺,荀粲已經八歲了,他在與鍾繇習字的同時,結識了與鍾繇同為大書法家的韋誕,韋誕,字仲將,曹魏時京都地區人,他能書各種書法,尤其精通題署匾額。韋誕不僅書法精通,更精通畫藝,所謂詩畫雙絕,在畫藝的造詣上,鍾繇不如韋誕。


    於是荀粲又虛心向韋誕請教畫藝,韋誕仔細的觀看了荀粲的書法,不由暗暗心驚,此子不過八歲就能擁有這樣的書法,真可謂下了大功夫,再詢問了一下同為書法家的鍾繇,鍾繇對荀粲可謂讚不絕口,而且還告訴韋誕這個不過八歲的孩子因為刻苦練字而將整個池塘的水都染黑的光輝事跡。


    韋誕如同發現了一塊璞玉,又想起退隱的荀令君,以及對荀家這樣高門大族的敬仰,於是便也悉心指點了荀粲,而荀粲頗能舉一反三,向韋誕提出一些記憶中西洋畫的技巧,倒是反而讓韋誕深受啟發,於是荀粲在韋誕心目中的分量更高,事實上,他覺得要精通書畫,必定要耐得住性子,忍受得了寂寞才行,這不過八歲孩童就有這樣的大毅力與大恆心,真不愧為荀令君之子,日後必不是池中之物。


    荀粲細心揣摩了韋誕的畫藝,這中國古代的水墨畫講究一個意境,比如畫山時並不是要多麽精致的畫出那怪石嶙峋,而是要別人一見到這幅畫時,便可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氣勢,那便是高山的意境,這讓荀粲感受極深,他由畫藝想到了書法,終於明白自己的字差在了什麽地方。


    荀粲明白,自己的字缺少一種神韻,每個書法家都要有自己的神韻,或者說是突出的特點,以往荀粲寫字時,腦中全是老師鍾繇那精美無比的小楷,強迫自己要完美的寫出鍾繇的精髓,現在想來,卻是過了,那隻是複製了,沒有自己精氣神的書法,怎麽能叫書法呢?


    荀粲仿佛心靈福至,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之中,拿出那珍貴無比的宣紙,又細細磨墨,等到那濃鬱的墨香縈繞在整間書房,荀粲的精氣神也達到了巔峰,他執筆,腦中出現了一副畫麵,他獨自一人登山,來到那高山之巔,俯瞰一切,於是他下筆,不急不緩的寫下一個“山”字,雖然不過幾筆,但寫完後,荀粲便將筆放下,臉色略微蒼白,顯然耗費了極大的精神,但心中卻極為高興,他知道,自己的書法已經可以出師了。


    不過身體上傳來的寒冷的感覺卻讓荀粲感到鬱悶,這身子骨確實太差了,不過這也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估計也無法根治,便由它吧,活得瀟灑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卻聽到書房外敲門聲,荀粲溫和道:“請進。”


    當荀粲看到自己的父親帶著一個比自己略小的男孩進來時,荀粲麵露好奇之色,荀彧看到自己的幼子正在練字,不由在心中又感慨了一下這孩子的刻苦,當他看到荀粲書桌的那張宣紙之上的“山”字時,不由頓住了。


    隻因荀彧感到這個字中的氣勢,他仿佛覺得自己置身於高山之巔,此時荀彧的心中充滿了驚訝!想不到自己的幼子在書法上的造詣居然達到了這樣的程度,這已經可以讓人忘記荀粲書法的形,而是直接感受到這書法的意境,這當世之中,能有如此書法的,可謂寥寥無幾,但是,荀粲不過才八歲啊……這天資真是令荀彧心中又驚又喜,卻是連要找荀粲說的事情都忘了。


    而在荀彧身邊的那個男孩也驚歎的看著這字,心中頓時充滿了一種欽佩,他不由讚道:“真是好字。”


    荀粲當仁不讓道:“我也覺得不錯。”在自己的父親麵前,他自然用謙虛,況且,這字雖然寫出來不要多少時間,但從真正意義上講,卻是荀粲這幾年來刻苦努力的結果,所謂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


    荀彧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裏的事情,他自然褒獎了一番這個幼子,便沒有說什麽讓兒子謙虛謹慎之類的話,因為這些話基本都是由唐氏來說的,在教導這個幼子的過程中,基本上是荀彧唱紅臉,唐氏唱白臉。


    荀彧對荀粲介紹道:“這是你侄子荀勖,乃是我叔父慈明(荀爽)的曾孫,上次聽吾兒說想學琴,勖兒也愛音律,不如你二人同去,也好互相陪伴,我荀家與河東衛氏也有交情,昔日衛家有兩位才華出眾的後輩在蔡大家(蔡邕)學習,可憐那衛仲道因病早卒,不過那衛季道卻安在,他繼承了蔡大家音律造詣,卻於其兄衛仲道大婚後隱居,真是令人費解。你二人可與這衛季道學習音律。”


    荀粲在心中卻頗為驚奇,衛仲道他也是聽說過的,卻不是因為自己本身的名氣,而是因為他有個妻子,叫做蔡文姬,乃是那一代大家蔡邕的女兒,同樣是大才女,不過嫁給衛仲道後,那衛仲道便咯血而死,於是蔡文姬便遭到了河東衛氏的厭惡,認為她克夫……不過誰來告訴他,這衛季道又是何許人也?既然能得到父親的讚賞,那應該在音律上的造詣應該是很高的吧……


    第十七章 無妄之災


    建安二十年春正月,天子立公中女為皇後。省雲中、定襄、五原、朔方郡,郡置一縣領其民,合以為新興郡。


    荀家祖宅,荀彧的四個兒子正在院落之中相聚,此時正值深冬時節,寒風凜冽,卻聽荀彧六子荀顗對大哥荀惲說道:“景倩以為,這世子之位必被魏公嫡長子曹丕所得。”


    荀惲馬上就要過而立之年,但他的性格比較剛愎,聽不進人的話,與荀彧的關係也比較僵硬,要知道當年的荀彧可是對荀惲要求非常嚴格的,隻是如今荀彧已老,正是含飴弄孫的時候,是以對荀粲反而非常慈祥。


    荀惲看起來氣質平平,他隻是皺眉道:“景倩你不過才加冠,卻不懂時事,平原侯曹植才高八鬥,於銅雀台建成時揮筆寫下《登台賦》,深得魏公喜愛,我看這植必為世子。”


    荀顗已經加冠,雖然古時二十而加冠,但此時是戰亂之時,自然行非常之事,不過這個時候荀顗臉上卻帶著一絲不忿之色,顯然他極其不看好大哥的看法,於是繼續勸道:“我知大哥與那徒有虛名的曹植交好,但若是大哥投向曹植那一方的話,必給我荀家帶來禍患!”


    荀惲嗤笑一聲,反唇相譏:“景倩此言當真危言聳聽,我荀家勢大,豈是說敗就敗的,別忘了,我才是日後荀氏家主,我難道不知你與那司馬懿交好,而這司馬懿向來為曹丕謀劃,所以你當然支持曹丕了。”


    荀顗聽到大哥說他自己必為荀氏家主時,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荀家確實勢大,但豈不聞盛極而衰這樣的道理嗎,若是這荀家讓這草包一般的大哥來領導的話,必定會走向衰敗,荀顗的腦海中想起自己最疼愛的弟弟那可愛的麵容,心裏已然下定決心。


    二子荀俁見大哥和六弟吵了起來,一向是和事佬的他馬上開始拉架,他的口才也算了得,很快就平息了兩人間的爭吵,而一直比較安靜的荀詵則在一旁研究律法,他對魏公子嗣奪嫡之事並不關心。


    就在此時,從那衛季道那裏學琴歸來的荀粲迴來了,當荀粲見到自己的幾個哥哥在相聚時,不由心裏微微感到詫異,不過當荀粲看到與自己最親厚的哥哥荀顗時,稚氣未脫的小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荀顗穿著一身青衣,身長七尺,腰佩玉環,帶三尺青鋒,容貌無比俊秀,昔日的稚嫩之氣已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幹練與成熟,他已經出仕,當了中郎,在荀攸手下做事,將荀攸那奇計百出的本事學了個八成,而後機緣巧合之下又結識了文學掾司馬懿,司馬懿很賞識荀令君這個天縱奇才的六子,兩人私交很不錯,而馬上魏公曹操要征討張魯,要讓司馬懿隨軍,荀顗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鍛煉自己的機會,便想要在司馬懿手下擔當幕僚,去戰場上磨礪一下。


    荀顗當然沒有去考科舉,一是由於這科舉製還未完善,而且在世家大族眼中科舉製不過是給寒門士子用的,此時又是戰亂時代,強大的世家自然可以直接讓家族子弟做官。


    荀顗看到穿著厚厚的棉衣的荀粲,不由歡快的走了過去,心中的不忿也消失了,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喜歡逗弄弟弟的哥哥,很無良的捏了捏荀粲的小臉,親昵道:“一轉眼弟弟你都這麽大了啊~”


    荀粲依舊一副慵懶的樣子,他原本以為這個哥哥的長大會與他產生一些隔閡,如今再見麵時,兄弟倆之間依舊親昵無比,幼年時那配合完美暗諷父親的畫麵似乎還在腦中縈繞,荀粲發現自己很在乎這份融入骨子裏的兄弟親情。


    此時卻聽到大哥荀惲大大咧咧道:“是小七啊,快來拜見你大哥,所謂長兄為父,我荀家後輩,不能亂了禮數。”


    荀粲與荀惲的關係並不親厚,畢竟從小就沒有在一起相處過,不過想到自己的這個大哥在魏公世子之爭中支持曹植,荀粲就覺得如鯁在喉,像這樣的奪嫡之爭中,一旦站錯了位置,那肯定會對家族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荀粲還沒有去向荀惲行禮,也就愣了一愣,正準備去行禮,荀惲卻是借機發怒了,他見荀粲與荀顗親厚,心生不滿,道:“怎麽,連你這個八歲小兒也敢忤逆我的話嗎,身為長兄,我罰你去祠堂跪一下午,好好反思一下!”


    荀粲覺得莫名其妙,這個大哥到底發什麽神經啊,他那可愛無比的小臉上不由露出委屈的神色,剛剛學琴歸來,手指還隱隱生痛,如今又被大哥叫著去罰跪,真是倒黴。


    荀顗見大哥荀惲要罰自己的寶貝弟弟,仿佛被人觸碰了龍之逆鱗,他直接將腰間長劍拔出,對荀惲怒道:“荀惲!你別太囂張了,小七可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憑什麽讓你來懲罰,說起來我也算小七的哥哥,身為哥哥,自當要保護弟弟!”


    荀顗這一聲“荀惲”可是讓一旁的荀俁大驚失色,在這個年代,直唿別人大名可是大不敬啊,別說是身為弟弟忤逆哥哥這樣的舉動了,荀俁覺得此時有點頭大,而父親荀彧又不在家中,似乎又到那毒士賈詡家去做客了,為魏公征討張魯做一個總的規劃。


    這次連安靜的荀詵也抬起頭,卻是略帶讚賞的看了荀顗一眼,顯然那句“身為哥哥,自當要保護弟弟”讓荀詵很有感觸,他可從來沒有感受過荀惲對弟弟的疼愛,或許是因為荀惲從小就在父親的苛求中成長,導致心智有些……怎麽說呢,變態?


    荀惲氣急反笑,他手指顫抖的指著用劍指著他的六弟,他已經是虎賁中郎將,身邊自然有護衛,於是他對左右道:“來啊,將這個不孝子抓起來!”


    荀粲那稚嫩卻堅定無比的聲音傳來:“且慢,大哥,此事並不怪六哥,隻因我沒了禮數,既然大哥讓我罰跪,那我就去吧,六哥隻是因為一時急躁,請大哥繞了六哥。”


    第十八章 兄弟鬩牆


    荀粲那烏溜溜的眼珠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荀惲,荀惲看著自己弟弟那可愛的小臉,不知為何,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他冷哼一聲,道:“還是小七懂事,那就罰你在祖宗祠堂跪一下午,其他的就算了吧,景倩若你再這樣沒大沒小,休怪大哥軍法伺候!”


    荀顗眼中露出強烈的憤恨的光芒,再看看大哥四周虎視眈眈的侍衛,心中卻感到了無盡的屈辱,他將長劍收起,雙手緊握,青經暴突,卻看到弟弟荀粲很是調皮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而後便被人帶去了祠堂,荀顗又感到了無比的愧疚,他怎不知大哥其實是針對他,而弟弟不過是遭了無妄之災罷了。


    荀顗恨恨的離去,他卻是準備去陪自己的弟弟了,兄弟自然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卻生起了另外的心思,以後的荀家,一定要讓自己掌控,大哥,你就等著吧!


    荀粲獨自一人跪坐在空蕩蕩的祠堂之中,他隻是穿著樸素的棉衣,此時又是深冬時節,外麵白雪皚皚,僅僅一會兒,他已經感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冰涼,周圍的寒氣似乎使勁鑽進自己的骨髓之中。


    荀粲往手上嗬氣,又搓了搓手,發現更加冷了,他望著祖宗的靈牌,一時間卻陷入了深思,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幾年了,由於一直跟隨荀彧,所以見到過許多大人物,原本內心之中對一些名人的崇拜漸漸退去,因為他早就知道,隻要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不斷充實自己,總有一日,會登上曆史的舞台,攪動風雲,他並不知道這原本荀粲的命運是怎樣,他隻要做自己。


    寒風吹過,荀粲從深思中醒悟過來,此時他的四肢已經麻木,卻看到自己的哥哥荀顗麵沉如水的走進祠堂,往荀粲旁邊一跪,道:“弟弟,我陪你。”


    荀顗看到荀粲那凍得發紫的嘴唇,以及蒼白的臉頰,不由大為心痛,他焦急的執起弟弟的手,突然發現弟弟的手凍得跟冰塊似的,再加上刻苦練琴,這手居然已經腫了起來,荀顗隻覺得心中的恨意不斷加深,要知道荀粲的身體一直弱不經風,跟在荀彧身邊可從來沒吃什麽苦,加上性子慵懶無爭,所以荀彧也沒有逼迫荀粲練武,而且荀粲不過八歲的孩子,抵抗力又弱,經這麽一折騰,不生病就怪了。


    荀顗此時已經沒了在陪弟弟跪的心思,他麵帶憂色的站了起來,道:“弟弟,別跪了,我帶你到內屋去,用火盆烤烤……”


    荀粲此時隻覺得自己全身冰涼,腦中卻有些意識模糊了,他自己也沒想到身體居然差到了這樣的程度,兩眼一黑,居然直接暈死過去……


    ……


    荀粲昏迷的消息瞬間就傳遍了荀府,唐氏聞言立馬趕了過來,她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不過卻給她增添了幾分威嚴,望著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荀粲,她的臉上帶著焦急之色,期盼的看著正在為荀粲把脈的郎中。


    此時荀家的幾個兄弟也來了,大哥荀惲依舊帶著麵不在乎的神色,他的三弟四弟也是夭折,如今這個深得父親喜愛的小七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二哥荀俁臉上卻帶著凝重之色,雖然他也嫉妒父親對小七的喜愛,但總的來說這個一直非常乖巧懂事的弟弟也很討人喜歡,不過他突然想起大哥與這事脫不了關係,心中反而隱隱有種期待,若是小七死了……大哥在荀家的地位豈不是……想到這裏,荀俁馬上打住了,他自覺是個君子,所以不能有這樣惡毒的想法。


    荀詵依舊安靜的站在一邊,眼中有憐憫之色,但他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他讀過許多書籍,常常覺得人出生在這世上便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因為無論如何,人的結局都是死亡,哪怕是青史留名又能如何呢?這樣一想荀詵便覺得人生無味,所以他一心沉浸於律法的研究,隻有這樣,才令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感。


    唯有六子荀顗,此時的他雙眼通紅,心裏都快急瘋了,平時荀攸教導他的冷靜與鎮定似乎都消失一空,他為人至孝,與這個弟弟最為親厚,如今看到弟弟快要夭折,卻都是因為自己與大哥的衝突造成的,他在自責的同時,心中愈發痛恨大哥,再看到大哥荀惲臉上那滿不在乎的神色,他緊緊握拳,卻已經不想再與大哥說什麽了,這次魏公征討張魯,身為虎賁中郎將的大哥也會隨軍出征的吧……荀顗臉上那猙獰的冷笑一閃而過……


    荀顗此時終於明白,為什麽許多世家大族之中都會出現兄弟鬩牆的狀況,無論是為了日後的地位,還是為了與自己親厚的人,他都要放手一搏,他當然不會寄希望於父親或是母親的寵愛,作為嫡長子的荀惲最多遭受一些小小的懲罰罷了……


    郎中放開荀粲的小手,隻是微微搖了搖頭,對唐氏道:“這孩子還在繈褓時就遭受過一場寒病,那時寒氣潛伏體內,此時又遭受嚴寒,引發這惡寒之症,老朽無能啊,這病怕是隻有南陽退隱的張大家可以醫治了……哎。”隨後郎中便提著藥箱歎著氣離去,荀顗心中一片冰涼,腦中閃現出與弟弟在一起的少年時光,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麵……


    此時荀彧終於迴來了,他臉上帶著可怕的陰沉之色,唐氏見到向來溫潤如玉的夫君臉上居然露出如此陰沉的表情,心中不由一凜,荀彧的脾氣確實不錯,但他一旦生氣了,後果卻更加嚴重!


    荀彧並沒有說一句話,但長年身居高位的即便已經退隱依舊擁有一種巨大的威嚴,他坐在床上,望著裹在被子中的荀粲那蒼白如紙的小臉,不由顫抖的伸出手,撫摸著荀粲那光滑的臉頰,緩緩閉上眼,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粲兒向來體弱,是誰讓他去跪於祠堂的?”


    第十九章 野心


    古樸典雅的房屋內安靜如水,荀彧那淡漠的聲音仿佛不含一絲怒氣,但唐氏卻已經知道,自己的夫君真的發怒了,唐氏隻能勸道:“夫君,消消氣吧,此事卻怪長倩莽撞了。”


    唐氏將經過緣由都訴說了,荀惲也在一旁低著頭,臉上帶著一絲悔色,誰知道這個小七的身體居然這樣差……


    荀顗見狀,不由懊悔道:“爹爹,這全怪我與大哥鬧矛盾,弟弟是為了我才遭此大病的,如今卻不是責怪大哥的時候,而是應該趕緊尋找方法救治弟弟。”荀顗的這些話說得無比誠懇,令荀惲也微微點頭,卻不知荀顗將那深深的恨意完全隱藏起來,無論如何,他都要當這荀家之主,哪怕還有比他大的三個哥哥。


    荀彧掃了荀惲與荀顗一眼,眼眸幽深,對於長子荀惲,荀彧心裏是不喜的,他從小苛求荀惲,希望長子可以繼承自己的衣缽,而後卻發現長子實在天資愚鈍,不堪造就,雖然當了虎賁中郎將,但沒了荀家,他什麽都不是,不過由於他是長子,這以後的荀家自然是交給他的,荀彧畢竟是個無比恪守禮法的人,所謂長幼有序,而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荀彧心中卻有了令一番思量。


    荀彧最疼愛的兒子無疑是幼子荀粲,幾年來跟在自己身邊學習謀略,可謂一點就通,每當自己與那賈文和坐而論道之時,荀粲也常有驚人之語,令那賈毒士也讚歎不已,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荀粲的乖巧與純孝令荀彧更喜愛,唯一令荀彧擔憂的就是這個幼子的身體狀況,如今自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幼子居然因為兩個哥哥的衝突而遭了無妄之災,這可真的讓荀彧憤怒不已。


    至於六子荀顗,原本也深得荀彧喜愛,但荀彧總覺得這荀顗雖然同樣也很孝順,但為人處事過於圓滑老練,胸中有野心,若是他為嫡長子,倒是會讓荀彧很放心,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他畢竟不是長子,有野心反而會讓兄弟鬩牆的情況發生,荀彧原本自然想憑借自己的威望壓製一下這個六子,但如今荀粲卻因為嫡長子荀惲而陷入這樣的境地,有心想幫自己嫡長子一把的荀彧頓時沒了這個心思,這家主之位,誰有這個能耐,誰就當吧!


    荀彧點了點頭,對唐氏淡淡道:“內院之事向來由夫人負責,長倩、景倩都有過錯,根據荀氏家法處理吧,我荀家與南陽張家關係平平,不若先看看民間有沒有能人異士,若是實在不行的話,我隻能親自去張家拜訪了,這卻要欠下一份大人情了。”


    荀彧終究是荀彧,哪怕怒火中燒,也不會暴起打罵自己的孩兒,而是非常理性的將這懲戒之事交給唐氏,因此荀彧在荀家中很令人敬重,然而,在荀彧心中,荀家的利益終究是第一位的。


    荀顗聽到父親這樣處理,心中不由微微失望,他素愛揣摩人心,對父親的處理方式早已猜到,母親雖然也疼愛小七,但比起大哥來說,就差一些了,在母親眼中,怕是隻有繼承荀家一切的大哥才是最重要的吧,想到這裏,荀顗的臉上閃過一絲冷意,想到那荀家家主之位,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熾熱。


    ……


    荀令君幼子荀粲大病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潁川,除了荀家那巨大的影響力之外,已經退隱的荀令君本人的名聲也讓所謂杏林聖手們躍躍欲試,若是一不小心撞了大運治好了這孩子的病,得到了名滿天下的荀家令君的友誼,那豈不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


    魏公曹操在得知荀彧幼子荀粲生病的消息後,特意厚賜荀彧百年人參,這樣的舉動讓幾乎已經成為一言堂的朝堂之上一片讚美之聲,讓曹操大為高興,對三月即將興起的戰鬥也大有信心,漢中張魯,不過手到擒來。


    許多與荀家交好的世家也紛紛送藥的送藥,送醫生的送醫生,比如潁川以荀家馬首是瞻的鍾家、陳家、韓家等,當然還有河東衛家等等,荀家的影響力可見一斑,其中荀彧、荀攸在其中有很大的作用,畢竟此時的荀攸可是尚書令。


    私下裏魏公世子的奪嫡之爭可謂如火如荼,曹丕與曹植都看到了荀家那巨大的影響力,於是不由都起了拉攏荀家的意思,讓曹丕憂慮的是,荀家嫡長子荀惲與自己的親信夏侯尚關係很差,又與自己的競爭對手曹植交好,這是不是意味著荀家會倒向曹植呢?


    曹丕不由去向足智多謀的司馬懿問計,而此時,荀顗卻與司馬懿在對弈,古色古香的亭子中,擺著一張石桌,兩人相對而坐,都穿著清貴的大氅,深冬已過,殘雪依舊,不過中年的司馬懿看起來氣度不凡,手執黑棋,眉頭微皺,顯然在長考,思慮下一步該怎麽走。


    而正值風華正茂的荀顗麵容俊美,舉止優雅,漆黑幽深的眸子中閃現著強烈的求勝欲望,有種銳意進取的感覺。


    曹丕初次見到荀顗,心裏略微驚訝,他深知這司馬懿棋力高超,如今卻皺眉深思,可見這年輕人的不凡,再看此人的氣度容貌,曹丕已經知道這個年輕人肯定是世家大族出生,與曹操不同,曹丕是很看重士族,而輕視寒族的。


    司馬懿與荀顗見大公子曹丕前來,不由停止了對弈,荀顗看著這個帶著溫和笑意的大公子,不由心裏警惕,臉上卻露出恭敬的神色,他可是仔細研究過曹丕與曹植的,曹丕此人,最善偽裝,手段心智皆不凡,政治才能很高,而曹植,雖然才高八鬥,但為人放浪形骸,不拘小節,若是出生名門世家,這以後或許能成為名士,但他卻是魏公之子,陰暗手段比曹丕差遠了,這奪嫡之爭根本毫無懸念!


    曹丕見司馬懿與荀顗兩人如此守禮,不由暗讚世家子弟就是世家子弟,識大體,知進退,不像一些小有才華的寒門子弟,就知道恃才傲物,拽得跟什麽似的。


    曹丕屏退左右,無比溫和道:“仲達無需多禮,不知這位少年俊傑是誰?”


    第二十章 荀粲的奇遇


    荀顗站在一邊並沒有急於展現自己,顯得自己的養氣功夫不夠,於是他淡然的站在司馬懿身後,更顯得進退有度,曹丕見狀,心中愈發滿意。


    司馬懿親厚的執起荀顗的手,頗為讚歎道:“此為荀令君六子,名曰荀顗,字景倩,博學而慎思,乃王佐之才也。”


    曹丕一聽這是荀家後輩,不由心中一動,腦中隱隱有了一番想法,於是他愈發溫和,用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荀顗後,也讚道:“不愧為令君之子,溫文爾雅,風流倜儻。”


    此時荀顗向曹丕謙恭的行禮道:“大公子謬讚了,我觀大公子雅量非常,乃賢德之士也,揚魏公之英明神武,非大公子莫屬。”


    曹丕被荀顗這赤裸裸的馬屁說得心中美滋滋的,尤其是聽到繼承魏公非他莫屬這話,不過他臉上卻隻是略帶笑意,卻是非常虛偽的說道:“我倒是與景倩一見如故,但景倩剛剛所言卻是差矣,我弟子健(曹植),才勝我十倍,又深得父親寵愛,令兄荀惲又與子健交好……”


    荀顗心思急轉,卻是明白曹丕是拐彎抹角來摸清楚荀家的態度呢,想到此,他不由怦然心動,若是自己有了大公子這樣的靠山……於是他隻是淡淡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我兄荀惲並不能代表荀家,這荀家依舊在父親手中,而父親向來不會有所偏頗的。”


    曹丕心下稍安,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旁邊的司馬懿卻望著棋盤,他的嘴角帶著一絲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微笑,卻又聽荀顗略帶深意的說道:“不過,父親因為幼弟荀粲之病形容枯槁,憂心至極,他年事已高,這荀家怕是馬上要由大哥來繼承了,大哥素來剛愎自用,我作為六弟,可是真的擔心荀家的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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