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賀之硯,他聽了這樣的好消息,當即就“病愈”了,還很快想出辦法來為母親分憂解難。


    “娘,不如明天婚禮照常舉行,隻要把新娘子換了就成。您看如何?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去薑家,雖然倉促了點……”


    吳氏立即打斷兒子的話道:“你不用說了,娘是不會同意你娶薑家那個丫頭的。不過有個秀才的父親,家世比趙家還差,還經常拋頭露麵的,名聲比男人都響,這樣的女人豈能為妻?要是那丫頭識趣,肯給你做妾,娘還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你想娶她為妻,那是白日做夢!”


    “娘!那薑姑娘可是江陽才女,也是書香門第,為什麽就配不上你兒子?我都不介意她家世差了,您總計較人家出身做什麽?”


    賀之硯拉著吳氏還要哀求,吳氏卻板下臉來道:“好了,你不用求我了。這件事情,你求也無用。你的婚事,娘也做不了主,得聽你爹的!好了好了,你看看現在都多晚了,明天還有那趙家的要來退親,還要派人去各家報信,真是……”


    吳氏氣衝衝地走了,賀之謙久久地看著賀之硯,長長地歎了口氣,也走了。這樣的二弟真的配不上然姐兒。可是,二弟永遠不會知道他有多麽妒忌他……


    第二天一早,吳氏、獨孤氏都陪著老夫人等趙家的人上門來,賀之謙賀之硯兄弟在偏廳裏等著。


    老夫人也比平常早了半個時辰起床。剛剛用了早飯,就聽人通報說趙公子和趙姑娘到了。


    不但三位女主子,就是服侍她們的丫頭婆子也緊張地等待著。


    終於,一個婆子引著三個人先後走進了大廳。


    走在前麵的安齊老夫人很熟悉,吳氏卻是第一次見到,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趙安齊看起來的確不錯,人才好,氣質佳,要是她相女婿,第一眼也會喜歡的。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後那個帶著帷帽的女子身上。


    隻見那少女身材高挑,因為帶著帷帽,卻看不清容貌。


    安齊當先一步上前給老夫人請安,而後又對吳氏道:“這位就是賀伯母吧,侄兒有禮了。”而後是獨孤氏,“給大嫂請安!”


    老太太見安齊一如往常般帶著溫和的笑容,神態恭敬,以為他並不打算退婚,心情也一下子好起來,趕緊道:“好孩子,別多禮了。這就是然姐兒?快過來祖母瞧瞧!”


    安然緩緩取下頭上的帷帽,在眾人的吸氣聲中盈盈下拜,聲音清脆如黃鶯出穀。


    “趙氏安然見過老夫人!老夫人萬福金安。”


    而後,她又向吳氏和獨孤氏見禮道:“然姐兒見過賀伯母,賀家嫂子!”


    而後,她才抬起頭來,對著老夫人淺淺一笑。


    直到這時,老夫人和吳氏等人才醒過神來。她們無論如何想不到,趙家那樣的家庭竟然能養出這樣出色的姑娘來。她就那麽俏生生的站在那裏,仿佛就是一朵春天初開的花,看著她的笑容,就好似春風拂過,刹那間百花齊綻。


    然而,這姑娘令人驚歎的不僅僅是容貌。在這一刻,容貌已經成了次要的東西,要緊的是她的氣度風華。她的笑容自信而溫和,她的氣度高貴而又謙遜有禮,絕不是一般小門小戶能養得出來的。若不是她是跟著安齊進來的,又說了自己是趙家的安然,隻怕她說自己是八大世家的嫡女都有人信。


    吳氏暗忖:就算是當年獨孤氏進門,也不及眼前這少女風華氣度的一半。


    老太太也是滿臉愕然:這姑娘的氣度,別說給她當孫媳婦,就是嫁到王侯之家,也是能般配得上的。她現在相信孫兒的話了,隻怕她還真的看不上硯哥兒。對了,剛才她就稱唿她是老夫人,稱唿吳氏為賀伯母,難道說她已經決定了要退親?


    “然姐兒,我們賀家何德何能,能訂下你做媳婦兒。快過來,坐到祖母身邊來,讓祖母好好看看。這到底要怎樣的水土才能養育出這樣靈秀的人兒來。”


    一句話,老夫人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賀家是不想退親的。也是,見了安然這樣好的人才,除非腦子有問題才會想著退親。別說老夫人了,就是吳氏也後悔了。


    其實吳氏一直反對這樁婚事也不為別的,就是擔心委屈了自己的兒子,她認為趙家沒落,趙家的姑娘又是個村姑,哪裏配得上自己的才貌雙全的兒子?看如今眼見為實,安然才貌如此出眾,她自然就後悔了。


    安然斂衽行禮道:“多謝老夫人抬愛。然姐兒慚愧。聽說賀家二哥哥臥病在床,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沒有?這婚事是先父生前訂下的,若非到了萬不得已,趙家也不想做那背信棄義之人。今日然姐兒不請自來,是有幾句話想問問二哥哥,不知道可方便?”


    老夫人一聽,以為還有希望,便連連點頭道:“方便,方便。來人,快去將二公子叫過來!”


    “慢!”安齊忽然阻止道,“不如我親自去請二公子吧!還請老夫人準備一架屏風,讓二公子和小妹隔著屏風說話吧!老夫人您看可好?”


    老夫人原本想著隻要硯哥兒過來見到然姐兒,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卻不想齊哥兒竟然不讓他們見麵。可齊哥兒的要求又不好駁。即便是未婚夫妻,沒有成親前也是不宜見麵的。


    老夫人隻能妥協,立即讓人將裏間一架屏風擺出來,將這大廳隔成前後兩部分。


    安齊這才起身出去,跟著丫頭一起去偏廳裏請人。


    偏廳裏,賀之謙和賀之硯都等得有些著急。聽說人來了,便一直等著老夫人傳喚。賀之硯還好奇地問丫頭趙家姑娘長什麽樣子,誰知幾個丫頭都搖頭,說趙家姑娘帶著帷帽,看不清容貌。


    賀之硯暗忖:不給人看,肯定是長得難看了。


    賀之謙見安齊進來,忙起身見禮:“子賢,你來了。”


    安齊對著他點點頭,又抱拳鞠躬客氣地說道:“還請公瑾兄見諒,昨晚一時激動,公瑾兄你無礙吧?”


    賀之謙苦笑道:“子賢你不必如此。本就是為兄的錯。”


    安齊又對著賀之硯讚道:“二公子好人才,果然不負永昌第一公子之名。”


    賀之硯聽了,下巴微微一抬,帶著幾分得意道:“過獎過獎,趙賢弟也是一表人才,聽聞趙賢弟是瀘州鄉試解元,改日有機會一定要向賢弟討教討教。”


    賀之謙聽安齊的話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要退親的了,不然不會對他們如此客氣的。


    “二公子,舍妹有幾句話想親自問過二公子,還請二公子坦承相告。”


    賀之硯道:“那是自然。”


    於是,一行三人又迴到大廳裏。


    見到廳裏那架屏風,賀之謙便知道安然是擔心二弟見了她的容貌不肯退親,而賀之硯卻更加堅信安然容貌粗鄙,所以怕自己看。


    賀家兩兄弟隔著屏風向裏麵的老夫人和吳氏請了安,而後賀之硯便道:“聽趙賢弟說趙家妹妹有話問我,現在就請問吧。”


    安然聲音低落道:“安然自知容貌粗鄙,配不上二哥哥。今日前來,也是想問個明白,還望二哥哥坦承相告。”


    賀子硯神情倨傲道:“嗯,妹妹請問。我據實以告就是。”


    安然略帶遲疑道:“聽說二哥哥一直想退親,不知可有此事?”


    賀之硯臉上略有些不自在,但想著事已至此,多半是要退親的,不如讓那村姑死了心才好,便老實答道:“是二哥哥對不起妹妹了。不過我確實認為,當初父輩為我們訂親之時,我們年紀尚有,如今大了,未必合適。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退了婚,妹妹也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安然唇角輕揚,聲音卻更加淒苦道:“二哥哥所言極是。安然也有自知之明,更不願耽擱了二哥哥的金玉良緣。前次二哥哥的人前去趙家退親,娘親不允,倒是耽擱了二哥哥,還望二哥哥不要放在心上。”


    賀之硯不以為意道:“過去的就過去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屏風後麵,老夫人暗歎自己孫兒愚笨,被人牽著鼻子走尚不自知。到現在,她也已經明白,趙家是真的想退親了。


    這時,隻聽安然又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聲音道:“二哥哥想退婚安然理解。可是,二哥哥不該裝病壞我名譽。二哥哥這樣,讓妹妹以後還如何嫁人?”


    賀之硯想不到她連自己裝病讓人傳謠言都知道了,心裏一時有些著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又生怕她借此由頭賴著他,慌忙道:“妹妹別氣,此事都是二哥哥的不是,我會向人說明,定不會有損妹妹清譽的。再說江陽距離合江縣甚遠,妹妹隻要不在江陽找夫家,應該是無礙的……”


    “閉嘴!你竟然如此下作!竟然還讓人傳這樣的謠言,你這樣如何對得起你過世的趙伯父?如果對得起我賀家百年聲譽?”老夫人見孫兒上當,把什麽都說出來了,自然著急。緊接著,她又對安然道:“然姐兒別擔心,等你進了門,小兩口一起出門,這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安然冷笑,老夫人可真是打的好主意。可惜賀之硯不領情,居然急切地嚷道:“不,奶奶,不是說了要退親的嗎?我不想娶她,她自己剛剛都答應了的……”


    老夫人恨不得出去給那個蠢蛋一個耳光,安然卻已經接口道:“二哥哥放心,妹妹不會賴著你的。請二哥哥讓人準備文房四寶,我們這就寫退婚書吧!”


    “好!”賀之硯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來人,傳文房四寶!”


    賀之謙看著二弟那高興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


    這時,老夫人沉重惋惜的聲音傳了出來道:“硯哥兒,你要為今日的決定後悔的。”


    安然怕老夫人說太多,立即道:“二哥哥說了要退婚,可是會反悔?”


    賀之硯昂著頭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妹妹放心就是,我賀研華說過的話,從來算數,絕不言悔。”


    “好!”安然笑道,“那就請賀伯母將婚書準備好,我們寫了退婚書,還請賀伯母將當年我父親留下的婚書賜還與我。”


    這時,文房四寶送上來了。賀之硯立即讓人研墨鋪紙,他要寫退婚書。


    這時,隻聽安然道:“既然事情都談妥當了,這退婚書還是我來寫吧!請老夫人讓人把屏風搬開。”


    老夫人一聽就明白安然是想讓自己孫兒後悔,但她想著也該讓那小子長點腦子了,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的怎麽行?便點頭吩咐人搬開屏風道:“來人,把屏風搬開吧!”


    兩個婆子上前來,很快將屏風收了抬開。安然盈盈淺笑地走到哥哥身邊,兄妹兩個相視而笑。


    卻說賀之硯見屏風搬開了,也好奇地想要看看那個村姑長什麽樣子,卻不料這一抬頭就失了神。這幾年來,他自忖美人也見過不少,卻不料竟沒有一人能及得上眼前的少女。那明媚的笑容,恬淡大方的氣質,哪裏像村姑了?


    安然見文房四寶都準備好了,便施施然走過去,對賀之硯嫣然一笑道:“二哥哥,這退婚書還是讓我來寫吧!二哥哥是男子,又出身高門,以後定能有名門貴女相配。妹妹我出身寒微,要是壞了名聲,可就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賀之硯看著安然的笑靨,不禁有片刻失神,隻覺得心跳得比往常快了許多,等他迴神,安然已經在紙上寫下了“退婚書”三個大字。


    那字體圓潤飄逸,一看就知道不凡。他不禁失聲讚道:“好字!好字!”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上前去看。她知道自己這個孫兒向來心高氣傲,能讓他讚好的可不多。吳氏扶著老夫人,也跟著過去看,心裏也是好奇得很。


    隻見安然不假思索地在紙上寫道:“婚姻之約,本為結二姓之好,當以信義為先,方可患難與共,互相扶持。現有江陽賀氏與合江趙氏,乃父輩十年前訂立之婚約,然今賀氏背信棄義在前,蒙蔽哄騙在後,又假傳謠言敗壞女方名譽,實有違婚姻之義,故今日雙方約定解除父輩所訂之婚約。今日之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立書人,趙氏女安然,祁豐十九年三月十二。”


    安然一氣嗬成地寫下來,那一筆字不說龍飛鳳舞,卻是筆畫圓潤端麗大方自成一體,竟然是眾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賀之硯隻見了字,根本沒心思去看安然寫的到底什麽意思,隻不住地感歎:“好字!好字啊!這字體勢緊密,隱隱有王右軍之風;又姿態朗逸,啊,妹妹可是學過魏碑?這字已經自成一派,妹妹若有更多書法傳世,便可當得書法界一代宗師了……”


    老夫人差點被他氣樂了,不由罵道:“現在知道你妹妹才貌不凡了?如今都要退婚了,人家寫得再好,與你有甚相幹?”


    賀之硯這才醒悟過來,他看了看那張退婚書,又看了看容貌清麗氣質不俗的安然,不由悔恨不已。要是他聽了父親祖母大哥的話,老老實實將然姐兒娶過來,以後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她寫字?


    這退婚書自然是一式兩份,因此,安然寫好一份,又提筆再寫了一份。


    “二哥哥,請簽章吧!”安然將筆遞給賀之硯,又對吳氏道,“茲事體大,還請賀伯母為我們見證。”


    賀之硯提起筆,看著安然幾度猶豫。他後悔了,他不想退婚了行不行?


    安然見了,不由輕笑道:“二哥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言猶在耳呢!”


    賀之硯聽了不覺臉上發燙,無奈之下隻能在退婚書下寫上自己的名字,又掏出隨身荷包裏的印章蓋上。


    “賀伯母,您請。”安然又催著吳氏落筆。要知道,很多時候當事人自己退婚是無效的,得有長輩的簽字才成。


    吳氏見事情已無法挽迴,兒子又已經蓋了簽章,也隻好寫下自己的名字,蓋上手印。


    緊接著,不等安然提醒,安齊就走過來,代表趙家家長簽字蓋章。


    如此,這退婚書便能生效了。


    安然收起一份,小心地吹幹墨跡折疊起來放進隨身的荷包裏。另一份留在案幾上,賀之硯已經搶過去,當成心肝寶貝一般舉在手中搖頭晃腦地品評著。


    “婚姻二字結構極佳,筆畫端麗……這個江字筆畫勻稱,一氣嗬成,好……”


    安齊也將賀家的婚書退還給賀家,同時討要妹妹的婚書:“還請賀伯母賜還妹妹的婚書。”


    吳氏無奈,隻能取出準備好的婚書還給趙安齊。


    安家展開看過,確實是父親的字跡,便小心地收起來,這就打算告辭了。


    安然見解決了賀之硯,又見賀之謙站在一邊,便走了過去。


    第七十四章:後悔死你


    看著賀之謙臉上好幾處青紫,安然微微蹙眉,緩緩走過去,斂衽行禮道:“昨晚是兄長魯莽了,還請賀大哥見諒。”


    賀之謙立即迴禮道:“是大哥欺瞞在先,不怪子賢生氣。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他還是第一次見安然如此打扮,竟然比離開合江那天穿大紅嫁衣更好看。今天的然姐兒,就是一個無意間墜落凡間的小仙子,美得高潔,可望而不可及。


    安然抬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便低著頭道:“多謝大哥昨夜告知真相……”


    賀之謙看著她目光中的欲語還休,隻覺心痛難忍。心底不自覺地就冒出一句話來--


    縱然情深,奈何緣淺……


    他滿臉慚愧,心中黯然道:“本就是賀家的錯,是我不該欺瞞你們。”


    安然忽然又轉身對玉蘭招了招手。眾人這才看到玉蘭手裏抱著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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