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賀之硯?”安然疑惑地問道。


    賀之謙連忙點頭。來的時候祖母吩咐了,去了趙家,他就是賀之謙,哪怕是用騙的,也得把孫媳婦給祖母騙迴去。


    “你不是應該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嗎?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呢?”安然有些疑惑。難道之前退親隻是賀夫人一個人的想法?而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賀之謙暗歎這個妹妹果然心思敏銳,不過是弟弟身邊服侍的人來過一次,她居然就能把握住弟弟的性格脾氣。這話賀之謙不好答,幹脆就不作聲。


    安然又問:“你是自願想娶我的嗎?”


    賀之謙想不到她問話竟然如此大膽,驚了一下,隨後便半真半假地迴道:“原本不是很願意,不過現在……很願意……”他覺得弟弟就算以前一直不樂意這件婚事,但見了趙家妹妹,一定會喜歡她的,不就變成樂意了?


    安然點點頭,這還差不多,看在他還算實誠的份上,還是給互相一個機會了解一下吧,或許未來的日子也不是那麽難過。


    “我讓你親自來迎親,是因為我知道你原本也不喜歡這樁婚事,而恰好我也不喜歡。我想,我們或許能達成共識。”


    什麽?她也不喜歡?


    “什麽共識?”賀之謙皺起了眉頭。他怎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要是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那我們可以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如果你以後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我們可以和離,我把賀家二少奶奶的位置讓給她。”


    “胡鬧!”賀之謙沉著臉斥道,“婚姻豈是兒戲?既然拜了天地,便應該一輩子互相扶持,白頭到老。豈能蒙騙老天、蒙騙長輩親人把婚姻當做兒戲時時想著和離?以後和離這樣的話不可再提!”


    哈,貌似還算有點責任感?


    安然也沒有因為賀之謙的嚴肅斥責而生氣,反而笑嘻嘻地打量著他,直看得賀之謙有些臉紅。暗忖:這姑娘怎麽如此大膽?竟然就這樣盯著他看。


    “好吧,看你還算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那我們來談條件吧!”安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


    “你,你還要談什麽條件?”賀之謙之前還覺得自己這趟任務很容易達成,現在才發現這位趙妹妹雖然不是弟弟口中的粗鄙村姑,卻實在有些難纏。


    安然正色道:“請你認真聽我說完,我是很認真地想告訴你我對婚姻的看法,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賀之謙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不自覺的點點頭。“你說吧。”


    “你說婚姻是神聖的,夫妻雙方應該相互扶持白頭偕老,這個我很讚同,也很期許。但這一切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在婚姻中,男女雙方應該是平等的,相互尊重的。你覺得呢?”


    賀之謙覺得她說得很對啊,夫妻雙方要好好過日子,可不就得互相尊重嗎?於是他點了點頭。


    安然見他讚同,便繼續說道:“你看,既然夫妻雙方是平等的,是應該相互尊重的,那麽男人收侍妾通房的,是不是應該征求妻子的意見?”


    “這個自然。”賀之謙點頭,有規矩的人家都是如此。


    “咳咳,”安然清了清喉嚨,關鍵的地方到了,“有人曾這樣比喻過,說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一個茶壺要配幾個茶杯。可是,我的茶壺隻能配一個茶杯!”


    賀之謙聽到前麵的比喻還覺得新奇有趣,但聽到她後麵這句斬釘截鐵的話,卻不禁怔住了。她年紀不大,但那雙眼睛卻那樣明亮那樣堅定,讓她在那一霎竟然那樣耀眼。她,她這是不讓丈夫納妾?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你怎麽說?”安然催促道。


    賀之謙想著祖母訂下的家規,想著祖母曾祖母對她的愛護,便點了點頭。


    咦,這麽容易就答應了?


    見賀之謙答應得爽快,安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賀之謙不禁對她笑了笑,紅著臉解釋道:“祖母有家規,我們這一房的兒孫,一律不得納妾。所以,我爹爹沒有,我也沒有……”弟弟身邊雖然有兩個通房丫頭,但以後可以打發出去的。


    安然一副恍然之色。原來是這樣。嗯,這樣的家庭她喜歡。製定這個家規的祖母,她最喜歡了。


    安然想了想,既然他前麵都答應得爽快,便又繼續說道:“這個,你看,我們才認識,相互之間都不熟悉。你能不能答應我,成親以後我們暫時不要同房,等以後相互了解,相互喜歡了再……在一起?”


    安然到底是個女孩子,說起這個難免臉紅。到了最後一句,不但臉紅心跳,連聲音也越來越小。


    賀之謙震驚於她的大膽,但看著紅著臉卻又一定要盯著他,等他給她答案的緊張樣子,覺得又可氣又可愛。趙家這個妹妹,竟然是個很有想法很大膽的姑娘啊!他想著弟弟對她的誤解,隻怕也要等相互了解以後才會跟她同房,便也答應下來。


    “好。”


    這個也答應了?


    安然不禁雙眼一亮,臉上便現出幾分喜色來。


    “啊呀,你可真是通情達理。”不自不覺中,安然對這個婚姻也就沒那麽排斥了。“好吧,我答應嫁給你了!以後就看你的表現了!”


    說完,安然就轉身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出去了。


    ☆、第七十一章送嫁,巧遇(全


    安然跑出去沒多久,安齊就迴來了。


    “怎麽樣?都說了些什麽?”安齊拐著賀之謙的胳膊一臉的八卦道。


    賀之謙麵色發燙地看了他一眼,支吾道:“也,也沒什麽。她就跟我提了幾條……幾個建議,我都答應她了。”


    “撲哧!隻怕不是建議,是條件吧!”安齊看著這個準妹夫尷尬的樣子,拍著他的肩膀道,“不要緊,等你以後習慣了就好。我這個妹妹有時候想法奇怪一點,但她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想著安然提的那幾條,賀之謙可不敢應聲。


    安齊陪著賀之謙迴到書房,當晚就陪著他一起睡了,也沒迴房去。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這個妹夫好好說說話,盡量讓妹妹以後過得幸福些。因此,這一晚他跟賀之謙說了很多妹妹的事情。從她小時候如何可憐差點病死餓死,到病愈以後如何聰明乖巧懂事,再到家裏出事,她如何堅強,靠著刺繡維持生計等等。


    當然,安齊也不是什麽都說的,比如妹妹當初巧計救出爹爹,妹妹獨樹一幟的畫,幫他們分析朝廷的局勢,給他們的策論分析評分等等,這些秘密他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書房裏除了安齊購買的很多書籍,還有安然留下的練字的手稿,賀之謙看著她那筆的自成一家的字體,不由大為震撼。安然前世練的是趙體,趙體風格遒媚、秀逸,結體嚴整、筆法圓熟,這些年來安然除了寫字畫畫繡花也沒別的消遣,書法繪畫倒是都比前世長進不少,竟然已得趙體精髓六七分,足以令人驚豔了。


    “這是……她練的這是什麽體?為何我竟從未見過?”


    賀子謙一本一本翻看著,看著她的字從最初的稚嫩到成熟到如今的圓潤飄逸,仿佛看到一代書法大師的成長史。


    安齊很滿意賀子謙的震驚,得意地迴道:“妹妹說,這叫趙體!”


    “趙體!?”


    賀子謙看著眼前的字帖,想起之前安齊念給他聽的那首詩,忽然就明白了她之前的大膽和自信。以她的才貌,一般男子隻怕她也是看不上的。想到這裏,賀子謙忽然有些不安,他有些擔心二弟了。之前是擔心二弟嫌棄然姐兒,現在他開始擔心然姐兒嫌棄自己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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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去年安齊中舉以後,一家人迴老家祭祖,也通報了安齊和安然的婚期。因此,安齊成婚的時候,老家大伯三叔小姑父堂姐夫連大姑姑和二堂姐都來了。顧宛娘雖然很不待見趙世榮和趙雨荷兩人,但上門是客,又是夫家的客人,她不能趕人出去,隻是招待的時候有意忽略,顯得有些冷淡。


    趙世榮自己心裏有愧,再加上安然安齊兩個對他並無二樣,他心中釋懷不少,也沒放在心上。而大姑姑趙雨荷,安然就沒見過比她更厚臉皮的人,她完全不管顧宛娘的冷臉,自顧自的說話,自顧自的吃東西,最後走的時候又拿又包,恨不得能將安然家全都搬到自己家裏去。


    現在安然婚期將近,老家的人提前幾天便到了。女兒出嫁,自然娘家人越多越熱鬧才好,這次顧宛娘很熱情地接待了大家,連大姑姑她都沒給臉色看。


    大姑姑看著安然的嫁妝,羨慕的嘖嘖稱讚,又酸溜溜地說:“這麽多的嫁妝,就是官家千金也不過如此了。我看當初南哥兒媳婦嫁過來的時候也沒有這麽多陪嫁。哎呀,看來我們家齊哥兒真是出息了!以後可要幫襯我這個姑姑,等他表妹嫁人的時候,可別吝嗇了。”


    顧宛娘笑著沒搭話,心道:我們齊哥兒成親的時候,你抱著一匹紅布就來了,走的時候至少抱了四匹花布走,還有麵油臘肉什麽的,差點裝了半車。現在我們然姐兒出嫁,你又抱著去年從我們這兒收刮去的一匹花布做添妝,等過幾天走的時候估計又要拉半車東西迴去。就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親戚,等你女兒出嫁的時候,我至多讓人帶十兩銀子給你,也算對得起你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這一次大伯居然沒有來。


    安然偷偷去問大堂姐安淑,是不是上次哥哥成親大伯來的時候,娘親對他有些冷淡,大伯生氣了?安然覺得就是看大堂哥大堂姐的麵上,她也得關心一下才行。


    不想安淑卻紅著臉低著頭半天沒說話,但她又怕安然亂想,最後卻是惱恨道:“不關你們的事,是他自己沒臉出門!”


    啊?啊?啊?沒臉出門?這個是什麽意思?安然心裏隱藏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動。


    看著安然滿臉好奇,安淑攬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氣惱地小聲說道:“反正你馬上就要成親了,姐姐就告訴你好了。我爹他,他納了個妾……”


    “納妾?為什麽不直接娶了做妻?”安然疑惑了,這也沒什麽啊!既然王氏已經被休了,大伯就是另娶也是應該的啊!


    “他……哎呀,他跟家裏廚房上的一個寡婦好上了,還要娶她,我娘天天迴去罵他,我和妹妹也不同意,他就將那個女人納做了妾室。現在村裏的人都笑話他,他都不怎麽敢出門了……真是,都是當了祖父的人了,還這樣不檢點……”


    安然想著,大伯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正值壯年,難道讓他休妻以後當和尚?這事大哥離開前就應該想到的,早就應該給大伯另外找一門合適的婚事才對。


    “其實,也該給大伯另外找個人的。那寡婦人品如何?”


    “哼!”安淑冷哼一聲道,“人品好能偷偷爬上主人的床?要不是她大了肚子,我們還不知道呢!”


    啊,這個……安然暗自咂舌,這就是幹柴烈火啊!隻是大伯也是的,既然有了喜歡的人,正正經經娶迴來不就是了?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呢?反倒弄成現在這樣被人背後說長道短。


    安然不知道的是,趙世榮何嚐不想正正經經把人娶迴來?可是女兒不讓啊!反而還將他說了一頓,好像他要是另娶就是為老不尊似地。而王氏不過剛剛聽到一絲他想另娶的風聲就天天上門來罵,他想打她吧,她一見他出來就開始跑。


    趙世華一來覺得她也可憐,二來為了兒子的臉麵,便沒有追上去打她,誰知道這女人就越發變本加厲起來。到最後,就弄成了這樣。那寡婦蔣氏被他娶迴去做妾,好歹也算有個正經名分。而且他也說了,以後不會再娶了,那女人在趙家也跟妻差不多。


    “對了,二姐怎麽沒來?可是又有了?”去年五月安柔生了一個女兒,聽說夫家不太高興。十月哥哥成親,安柔和二姐夫一起來的,安然見過二姐夫一麵,貌似不是個穩重的人,看那眼神有些輕浮。


    “可不是嘛!都三個月了。其實她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希望她這次能生個兒子吧。你到了賀家也是,要早點生個孩子才有依靠……”


    “對了大堂姐,村裏的蘭花嫂子改嫁沒有?”


    “她呀……


    安然帶著大堂姐趕緊轉移了話題,打聽了不少老家的八卦,多少也緩解了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唉,要嫁人了,她怎麽能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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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賀之硯那麽一鬧,賀之謙出發的時間就有點晚了,到了趙家,不過住了兩個晚上,第二天將嫁妝裝上船,第三天一早就出發了。


    顧宛娘準備了一千多兩銀子的嫁妝,除了沒有田地店鋪和莊子,其他家具衣料頭麵首飾等等都是用的最好的,搬上船的時候,將賀家的下人也看得雙眼發亮,似乎很有些震驚。不是說趙家很窮嗎?居然能置辦這麽多這樣好的嫁妝?


    舅舅家的添妝非常豐厚,包括江陽的一個宅子,一處田莊和五百畝的良田。如果換算成銀子,比娘給她準備的嫁妝多多了。安然拿著單子,心裏其實有些不安。她不明白,舅舅舅媽怎麽突然就對她這麽好了。難道就因為從此以後她的身份不同了?人家現在給你送這樣的厚禮,以後真有了事情要她幫忙的時候,她能說不嗎?


    小姑父和大堂兄安南也送了添妝的東西來。


    小姑父送的是合江縣的一百畝良田及一套金玉滿堂的頭麵。安然心中萬分感激,小姑父這幾乎都相當於自己嫁女兒了。一百畝良田可值一千多兩銀子呢!


    安南讓人送來的是在京城特意為她打造的一副珍珠頭麵,其中一支金絲蓮花含珠釵非常漂亮,那顆粉色的珍珠足有拇指大小;那對銀絲垂珠耳墜安然也很喜歡,那樣式還是以前她設計出來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傳到了京城。她記得當時顧家的銀樓沒有這樣好的珍珠,都是用的小珍珠來做的。但安南送的這個,用的珍珠全都是粉色的,大小也差不多,泛著粉色的光澤,襯得人的肌膚更加瑩潤細膩。安然決定等成親第二天就戴這個去拜見長輩。


    另外,安南還送了京城最好的麵料四匹。這份添妝禮也算相當貴重了。


    直到上了船,看著娘親站在碼頭上的身影越來越遠,安然才真正意識到她真的要嫁人了,以後就要離開娘親了,一時間不覺淚如雨下。


    安齊拉住她的手,像小時候一樣將她抱在懷裏,安慰道:”別哭,還有哥哥呢,哥哥會將你送到賀家,看你過得快快樂樂的才走。“


    安然點點頭,抱著哥哥嗚嗚嗚哭了好一陣。原來小時候哄著哥哥娘親說再多的好話也枉然,長大了還是得嫁人。難道以後真的就忘了哥哥,與一個古代男人生兒育女嗎?想到這裏,安然就忍不住心中一陣酸澀難受,哭得更厲害了。她不想忘了哥哥,不想嫁給別人,可是,這個時代決定了她不得不嫁……


    昨天晚上,安然是跟娘親一起睡的,顧宛娘紅著臉支支吾吾地給她說了洞房的事情,聽得安然想笑,雖然前世她和哥哥還沒有到最後一步,但該懂的她早就懂了。然而現在想起來,安然卻更想哭。


    也不知道娘親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情跟她說這些的,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卻要送到別人家去生活,去孝順別人的父母,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婆母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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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逆水,船速度很慢,幾乎完全靠纖夫拉動,安然聽著纖夫整齊的船工號子,總算有了些驚奇,忙跑出來看。


    ”這就是纖夫啊!“


    賀之謙看著安然盯著岸邊赤著身子的纖夫看得那樣認真,不覺心裏有些不自在。


    ”江麵上風大,迴船艙裏去吧!“賀之謙勸道,並悄然走過去,擋住她的視線。


    安然一點沒察覺賀之謙的意思,反而錯開一步道:”我再看看那些個纖夫,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都說纖夫是最苦的了……唉,這樣想來,其實我也是很幸福的了……“至少沒穿成纖夫。


    聞言,賀之謙麵色微微一僵,有些欲言又止。


    安齊看出賀之謙的在意,走過去小聲對安然道:”那些纖夫都是男人,又沒穿衣服,有什麽好看的?你是個女孩子,盯著男人看像什麽樣子?而且,你是新娘子,這麽多人看著你呢,別給娘丟臉。“


    安然這才恍然大悟,迴頭對賀之謙解釋道:”這麽遠,其實也看不清楚。我就是想看看他們是怎麽拉纖的,書上說纖夫是天底下最苦的職業之一。“


    賀之謙聽她的意思,應該是看過不少書,不禁問道:”之一?還有那些職業也是最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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