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麵包車停在秦漢城附近的街道上,唐年靜靜地坐在那裏,聽老劉講電話。


    昨天下午,唐年在其他幾位高級群演的指點下,算是大開眼界,或許是他一個下午都在前輩的指點下肆意的揮灑自己的情緒,精力消耗的七七八八,晚上竟然沒做噩夢,一覺睡到大天亮。


    《孟薑女》是全封閉拍攝,謝絕任何圍觀。


    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張導的名氣,記者們也很知趣,並沒有選擇在這個時間過來打擾。


    老劉級別太低,自然不能將麵包車開進去,隻得停在這裏,用電話聯係程導。


    時間不久,一個帶著《孟薑女》劇組工作牌的工作人員,走了出來。


    “你就是唐年?跟我走吧!”


    工作人員倒是沒有和老劉認識的意思,頭一擺,便折身返迴,唐年隻來得及看了一眼老劉,便匆匆跟了上去。


    ……


    整個秦漢城倒是占地麵積不小,唐年跟在工作人員身後,跨過三個小型宮殿,才來到了劇組的後勤區域,再往裏麵走了好久,工作人員推開門,一個集體的化妝間便映入眼簾。


    “什麽角色?對妝有什麽要求?”


    能來集體化妝間的,都不是什麽有名氣的,化妝師自然不會客氣,直接問工作人員。


    “好像……應該是飾演一個乞丐吧?對……對吧?”


    工作人員隻是聽了程副導演的一聲招唿,並沒有留心過來的人要飾演什麽角色,隻不過昨日唐年被張導親自選中,飾演乞丐的傳聞,他們都知道,此刻隻得向唐年看來,眼神詢問。


    “呃……嗯!”


    唐年本身也有些迷糊,他不清楚程副導演到底有沒有跟工作人員交代,而且到現在他也沒看到劇本,八成是化妝穿了古代衣服,到了現場直接聽指揮吧。


    或許,這一類角色,其實根本沒有劇本的必要……


    “什麽時候上場?”


    化妝間裏也有不少和唐年一樣的小角色,正端坐在那裏被其他化妝師擺弄,不小的化妝間裏坐了十幾個人,卻隻有四個化妝師,看著挺忙亂的。


    “這……”


    工作人員聽了這個,徹底傻眼了。


    “算了,我待會兒給他化完妝,你直接帶他去服裝間!”


    這個類似於化妝間負責人的化妝師,一臉的煙熏妝,一看工作人員的茫然表情,心底更加明白,眼前帶過來的這個家夥,最大的可能便是劇組一日遊,連個跑龍套的都算不上。


    “好……唐……唐年!是這個名字吧?我還有事兒,待會兒你化完妝,直接出門左拐,最裏麵的一個大房間便是服裝間,你到了之後,自然有工作人員給你換裝……先走了!”


    這個工作人員隻不過是臨時被指派的差事,自然不肯在這裏多待,一句也不和唐年多說,直接就出了化妝間的門。


    “唐年?我好像有所耳聞……對了,你就是那個走大運的幸運小子啊!聽說你的演技很好……也是,能在這麽難的試戲下,你能被張導選中,自然不俗了!”


    煙熏妝化妝師,原本還想著拿幾個彩盒,過來隨便塗些粉算了,一聽唐年的名字,不得不多備了幾個彩盒,示意唐年坐下,語氣上倒是熱情了不少。


    “乞丐嘛,這個妝可不好畫,幸好你麵相偏瘦,多擦些……”


    化妝間難得來一個有些傳聞的演員,煙熏妝自然想盡心盡力,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萬一被選中,成了專職化妝師,自然水漲船高。


    都說這小子,是走了狗屎運,但能被張導選中的,想必以後的星途絕對順利……


    “我……我……”


    就在煙熏妝火力全開的時候,唐年卻是有些忍不住了,因為這個乞丐妝,和他那些怪夢中的,越來越偏了。


    尤其是這滿臉粉擦了之後,和那些在古代場景中乞討的乞丐長期麵黃肌肉兩眼無光的真實狀態,根本就不是一迴事兒,但他又不知道煙熏妝叫什麽,幾次想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姓黃,你可以叫我阿黃……”


    煙熏妝倒是在這個圈子裏倒騰多年,自然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高超本領。


    “阿……不是,黃哥,我這麽稱唿你可以吧?”


    唐年瞅了一眼煙熏妝,胭脂香水塗了一身,但喉嚨有喉結,應該……想必……八成,是個男的吧?


    “有什麽,你就直說吧!”煙熏妝道。


    “黃哥,我……我能……這房間裏還有十幾個人呢,我這假發已經弄好,要不……這臉上的妝,我自己來倒騰吧,你看三位姐姐都快忙不過來了!”


    唐年猶豫了一下,換了一種說法。


    經過昨天張蘭和李香的突擊補課,他對化妝用的彩盒,早就十分熟悉了,既然心裏有自己想要的妝容,還是自己來動手好了。


    “嗤!老子可是純爺們兒,怎麽你倒是喊上了姐姐?”


    “是啊,真當哥仨是女的啊!”


    “你這什麽眼神兒啊……”


    “哈哈哈……”


    煙熏妝在其他三個化妝師吐槽之後,禁不住大笑起來,然後將彩盒推到唐年麵前,倒是沒有發怒,笑道:“會用吧?”


    “什麽,不是姐……”


    比起煙熏妝來說,其他三個的打扮更加女性化,那在十多個人之間來迴扭動的身軀,習慣性的蘭花指……不是女的也就算了,還純爺們兒?唐年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珠子。


    “會用吧?”


    煙熏妝見唐年目瞪口呆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更加濃密。


    “呃……會!會!我學過!”


    唐年連忙點頭。


    “那行,你自己擦粉,擦不好的話要記得開口。否則到了拍攝現場,張導不滿意你的麵妝,直接換人,那你就慘嘍!”


    煙熏妝匆匆交代幾句,便加入其它三個化妝師中,一起給十多個人化妝。


    唐年掃了一眼,便知道這十多個應該是待會兒上場用的士兵甲乙丙丁,跟著某個演員的身後轉悠,鏡頭一晃就過去了,典型的最低級別的群眾演員,人肉背景的那種。


    要知道,群眾演員可是分好幾種類別的。


    在昨天老陳的講述中,唐年知曉,群眾演員大致分為三個類別,第一便在剛剛提到的最低級別的人肉背景演員。


    這一類,最常見,也是最被人忽略的。


    隻要你用心觀察,這一類群演,在曆史劇、古裝劇、戰爭劇裏最為常見,張導最為擅長的廣鏡頭,十萬人攻城的大仰角畫麵俯視下,都算做這一類的,沒有單獨鏡頭。


    第二類,則是那些有幾句台詞的,比如城門護衛,一兩句話,便閃了過去,露臉,有台詞。


    第三類,便是和主要演員能有幾句台詞互動的,比如某個演員飾演的少爺家的一個下人,或者戰爭戲中的一個偵察兵,兩句話之後,換一身服飾便成了街頭行人或者士兵乙。運氣好的話,能多次登場,電視劇裏也能留下個十分鍾的鏡頭;運氣不好的,折騰了半天,電視台一打開,瞪大眼睛看,卻發現被剪了……


    在群演裏摸爬滾打,隻要肯吃苦,便能混到第二類,但是到了第三類,那便是要看個人天賦了。


    而黃粱演藝坊裏的其他八個股東,除了老劉之外,都是屬於第三類,甚至可以說是屬於那種脫離了群演,在鏡頭裏跑個龍套的層次,運氣好飾演一個幾分鍾鏡頭的角色都不在話下。


    剛開始的時候,唐年還以為群眾演員就是跑龍套的,可老萬卻神情嚴肅的搖頭。


    聽了老萬的講解後,唐年這才對演員這個職業有了深入的了解。


    演員,是鏡頭裏最主要的語言,是構成劇情的核心組成,可以分為主演、出演、參演三個類別。


    主演,則分為領銜主演、主演、特邀主演,屬於那種在開片字幕裏出現以及結束字幕裏排在最前麵的演員。


    出演,則分為友情客串、特邀出演、本集出演等,屬於那種在開頭字幕裏不出現,而在結束字幕裏緊排在主演下麵第二欄的地方,如果你不熟悉這名出演的演員,自是很快遺忘掉。


    參演,其實就是跑龍套。比如說,你在一個場景裏,飾演一個賣包子的,包子鋪被砸了,你坐在那裏哭,然後引出出演者和主演者,推動劇情前進。再比如你扮演一個惡少,在街頭作惡,一劍被人射殺……等等,都可以算作參演。這一類演員呢,就屬於那種小怪獸,能在結束字幕裏的演員表上排在第三欄,那一大坨快速閃過的人名,就屬於這一堆裏。


    主演和出演、參演最大的區別是,他們有劇本,要簽署拍攝協議的,出演者和參演者並沒有劇本。出演者和參演者的區別則是,出演者要麽是和劇組關係好的有名氣的演員,過來客串一把,或者和導演關係好,過來支持一下。擱在電視劇裏,怎麽著也有個三五集的戲份,擱在電影裏,八九分鍾的鏡頭都是有保障的。而參演者,則沒那麽多講究,都是各方麵塞進來的人,有投資方的人想過過戲癮,有主演的助理臨時跑個場,也有送禮塞錢,央求副導演提攜的,而這裏麵也是發生錢規則最容易的區域。


    而上頭提到的群眾演員,則什麽也不是,根本不會在影片上有任何說明,隻有演出的人才會關注。


    有沒有鏡頭留下,全憑運氣。


    當然,你要是演技出彩,飾演的剛好處於關鍵劇情裏,那就自然露臉了。


    “黃……黃哥!”


    端坐在那裏搗鼓了半天,唐年看了一眼鏡頭裏的妝容,總算是滿意的出了一口氣,和怪夢裏古代場景的乞丐妝容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就是眼神有光是個漏洞。


    “你是誰?怎麽闖……哦,唐年啊!”


    煙熏妝聽到聲音,一抬頭,頓時下了一跳。


    眼前的唐年,才半個小時不到,整個臉上便換了個樣子,麵容至少老去十歲,如果不是開口,再加上身上的現代服飾,煙熏妝差點以為一個乞丐闖進來了呢。


    “好好好!這個妝,不錯!來,我拍個照!”


    ‘哢嚓’


    煙熏妝的職業病犯了,見唐年的妝很到位,趕緊和唐年來了一張合影,拍完後還在那裏仔細端詳。


    “黃哥,我去服裝間了啊……”


    見煙熏妝沒有理他,唐年說了一句,便準備起身離開。


    “諾,順著這個門出去,一直往前走,不要拐彎,最裏麵的那個就是!”


    煙熏妝反應了過來,推著唐年出門,往前指了指,見唐年離去,爾後才轉身進了化妝間,隻是此刻的煙熏妝突然間感覺心好累,當一個普通的化妝師,實在是太難出頭了。


    ……


    “嘭嘭嘭!”


    唐年沒有耽擱,很快來到了煙熏妝所指的地方,但門上沒有任何標識,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敲響了門。


    “誰?哪裏來的要……”


    有人拉開門,看到唐年的臉,一下子就生氣了,正要發火,突然間看到唐年身上的服飾,這才醒悟過來,趕緊住口。


    “你是過來換服裝的吧?飾演的什麽角色?能夠參與張導的古裝大製作,走得哪裏的關係?有沒有人跟你交待,穿什麽類別的服裝……”


    推開門的是一個胖子,但更是個話癆,將唐年迎進去之後,嘴巴便沒有停過。


    “我叫唐年,飾演的應該是乞丐,你給我一套乞丐妝……”


    唐年禁不住打斷道。


    “唐年?唐年!”


    胖子突然間停住腳步,轉過身來雙眼瞪大,看著唐年,羨慕道:“你就是那個唐年?那個被張導青睞的唐年?你真是走了大運啊!”


    知曉唐年的名字後,胖子感歎了半天,這才一掌扶在額頭,想起了正事。


    “諾,這裏都是乞丐裝,有初入丐幫的,有丐幫老人的,也有高級丐裝……”


    “我能自己挑嗎?”


    唐年再也忍不住了,再一次打斷胖子的話。


    “呃……好!你自己挑好後,順著這個衣架往前走,推開那個小門,就直接到了拍攝現場!”


    見唐年有些焦急的神情,胖子撇撇嘴,有些遺憾的搖頭,可唐年已經急不可耐的開始挑選衣服,他隻好搖頭離去。


    “什麽衣服比較合適呢?”


    看著一大堆古代的乞丐服飾,唐年有些發愁,挑選了好一會兒,他差點被張蘭的穿衣要則給繞糊塗了。


    “我印象中,上個星期的一個怪夢,和電視上三國電視劇裏的場景有些類似,那裏麵的乞丐,穿著應該是……對,就是這個樣子的!”


    唐年目光在衣架上遊走,突然間目光一亮,眼睛鎖定了一道服飾。


    很快,唐年便換好了衣服。


    “咦?穿這一身兒,我怎麽這麽熟悉?難不成我以前穿過?不對,應該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夢,帶給我的怪異熟悉感吧了……不過這樣也好,也不用他人指導穿古裝了……”


    唐年亂七八糟的安慰著自己,將心頭的疑惑暫時壓下去。


    要知道,古裝可不是這麽好穿的,越是古代,它的服飾分類越細,穿起來也越講究,一般人不在專業服裝師的指導下,根本就不會穿。


    “在城門處乞討……”


    站在鏡子前,唐年默默迴憶怪夢中某一個古代場景裏城門乞討的畫麵,結合宋林勇和老趙指點的肢體微動作和麵部微表情,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唐年瞬間就有一種古代人穿越到現代的既視感,他再一次自己品味自己的肢體動作和麵部表情,發現鏡子裏的自己麵部肌肉配合還算到位,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


    然後,唐年依照胖子的囑咐,徑直走向小門,前往拍攝現場。


    這個初次見識的劇組後勤區域,唐年開了眼,可他目前最主要的是盡快找到程副導演,問清楚自己今天到底是什麽安排……


    也是太緊張,竟然忘了問老劉要程副導演的電話。


    “啪!”


    就在唐年推開小門的一瞬間,唐年突然聽到一聲劇烈的摔東西的聲音,貌似一個杯子被摔在了地上。


    “讓他滾!我張某的劇組,伺候不起這種大爺!軋戲也就算了,還敢橫挑鼻子豎挑眼……不就是在韓國呆了幾年而已,除了蹦蹦跳跳帶來的曇花一現的人氣之外,還會些什麽?就是垃圾!劇組裏難不cd等著你?一個藝人基本的職業素質都沒有,我把話放在這裏,你紅不過三年!對了,老程,我昨天不是麵試了一個叫唐年的演員嗎?到了沒有?”


    突然之間,張導的大發脾氣,讓唐年有些懼意,禁不住停在了那裏,不敢推開門。


    “張導……這個肖藝濤,是投資方指定的,而且他的戲份並不多,勉強算個主演……我去跟他談一談,讓他道個歉,咱沒必要和投資方鬧矛盾……”


    緊接著,程副導演的聲音傳來,聲音倒是不大,但能傳到唐年的耳朵裏,想來也能穿到那個一直坐在房車裏不和張導直接麵對的當紅小鮮肉,肖藝濤那裏。


    唐年隔著門縫,倒是將拍攝現場的情形看了個清楚。


    因為張導在大發脾氣,整個拍攝現場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喘一個,生怕觸怒張導,而那個觸怒張導的從韓國歸來的肖藝濤,則是坐在房車裏,一直沒有直接麵對張導的怒火。


    “不用了!投資方的事兒,讓他們直接來找我!想投資這個戲的,又不是隻有他一家!趕緊將那個唐年叫來,不要耽擱我拍戲!”


    聽了程副導演的話,張導卻是突然間沒有了生氣的意識,擺擺手,表示自己主意已定。


    ‘嗡!’


    那房車,在聽到張導的話之後,竟是直接啟動,開出了拍攝現場,徑直離去了。


    “哎……小張,你不是說唐年已經到了嗎?怎麽還沒有出現,磨磨蹭蹭的,去哪裏了?“


    程度導演長歎一聲後,心裏餘火發泄不出來,隻得衝著剛剛帶唐年進來的工作人員發起了脾氣。


    “他已經來了啊,剛剛我帶他去了化妝間,讓他……”工作人員有些委屈道。


    “程導,我已經到啦!”


    嘴裏嚷了一聲,唐年顧不得許多,趕緊推開小門,衝到了拍攝現場。


    張導轉過身來,看到了唐年,頓時大怒。


    “老程,這哪裏來的乞丐,怎麽跑到劇組的拍攝現場了?你是怎麽安排的?怎麽……乞丐?乞丐!你是唐年!”


    突然間,張導醒悟過來,仔細看著唐年的裝扮,眼光大亮,神情上充滿了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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