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疼


    桃夭兒被姬十三抱著走出地下室。


    他把自己的黑色鬥篷蓋在桃夭兒的身上,蒙住了她的臉。


    “十三郎……這?”春風樓的閣主站在地下室的入口處,忐忑不安地問。


    春風樓的閣主五十多歲,是個天閹,因為自己“不行”,所以對女人格外痛恨,於是開了一家妓院,一方麵可以看著女人受苦,另一方麵做這個行當一本萬利。


    此刻他站在姬十三的麵前,看著他抱著一個看不見臉的女郎,臉上還沾著血跡,有種不詳的預感。


    姬十三臉色冷凝,他抬眸,掃了一眼那閣主。


    隻是輕輕一眼,那閣主後背的冷汗就冒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偷瞄姬十三的臉色,臉皮一抖。


    噤如寒蟬。


    “不管你看到什麽,記好了,什麽事也沒發生。”


    言罷,他沒有心情和閣主再說一個字,疾步踏出了春風樓的大門。


    姬大跑出去,為姬十三和桃夭兒牽馬。


    馬嘶鳴一聲,對身上兩個人的重量有些不滿,它身上從來沒坐過兩個人!


    但是剛有些不情願的磨蹭,一個鞭子就兇狠地甩在它的翹臀上。


    “噅噅”它痛得直叫,主人居然打他。


    馬疼得僵住了,但是還不容它從疼痛中緩過來,“啪!”又是一鞭子抽過來。


    它馬上踏著步子,哀聲跑起來。


    活像身後有獅子在追似的。


    姬十三隻覺得今天諸事不順,先是門客鬧事,再來桃夭兒竟然被春風樓的人抓住,還狠狠吃了番苦頭。


    現在,就連馬都不聽使喚了!


    他的心頭一陣火起,一隻手勒著韁繩,另隻手卻小心翼翼地抱緊桃夭兒,把她護在自己懷裏。


    桃夭兒在姬十三的懷裏,意識完全沉淪,她渾身發燙,難受得想吐。


    為了讓藥效快點起作用,刀疤臉拿的是最烈的藥,現在藥性完全發揮,對十歲的身體來說……實在是難以承受,桃夭兒隻覺得自己像在火上烤,好難受!


    她的頭被刀疤男撞成輕微腦震蕩,頭痛欲裂,小腹處又灼燒起火焰,要把她焚成灰燼……


    她又痛又難受,眼前朦朦朧朧地看見姬十三的臉,看到他緊抿的唇,也不知怎麽想的,意識恍惚的她“嗷嗚”一聲,咬住了他的喉結!


    你怎麽才來?


    我都打算和那男人同歸於盡了!


    我好難受……


    姬十三渾身一顫,抱著桃夭兒的手一下子大力,他想低頭讓桃夭兒鬆口,但是這是在大街上,騎馬稍不注意會撞人的……


    所以他隻能生生熬著,把自己最致命的咽喉放在桃夭兒口下。


    這對於姬十三來說,是十分難熬的體驗,不僅是這個幾乎稱得上是曖昧的動作,更重要的是,咽喉是性命攸關的地方,若是其他人敢碰他的咽喉,他必定眼也不眨地宰了那個人。


    但是桃夭兒此時神誌不清,他也不方便扯開她的頭,於是隻能硬生生忍著。


    姬大騎著馬,為姬十三開道,他偶然一迴頭,竟然看大桃夭兒咬著姬十三的咽喉,握著韁繩的手抖了抖,馬立刻不聽使喚,他趕緊牽韁繩控製馬匹的方向。


    然後,在百忙之中,他抽空抬頭看眼天色。


    已經是下午了,太陽在西邊……


    沒錯啊!


    太陽東升西落啊!


    那他怎麽見姬十三毫無反應,一動不動地任由桃夭兒咬他?


    姬大一時間有些錯亂。


    ……


    姬十三帶著桃夭兒,和姬大一起往姬府疾馳。


    那廂,春風樓的閣主在姬十三走後,迅速鑽進地下室,去查探到底發生了什麽。


    姬十三一路闖進來,甚至驚動了他這個閣主,沒有一句解釋,直接讓他的人待在外麵,一律不許進去。


    他對於姬十三如此霸道的行為是極為不舒服的,就算他姬十三是晉國裏貴人中的貴人,但是到了他春風樓,也不能一點麵子也不給吧?


    這麽想著,閣主有些惱怒走過一個個隔間,對那些哀叫的妓女們發火:“就知道叫!叫能有金子掙嗎?一群賠錢貨!”


    說著,他腳下不停,暴躁地一個個隔間看過去。


    ……直到他見到了地上的血跡。


    他的腳步頓住了,眯起眼睛看地上長長的血滴的痕跡,從麵前蜿蜒至不遠處的一個隔間。


    閣主頓了頓,把嘴閉上,一股毛骨悚然忽而從背後升起。


    ……這是有人傷了……還是……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他把腳步放輕,屏住唿吸,緩緩向那個隔間走去。


    走到隔間的門旁,濃鬱的腥氣散發著,還夾雜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騷味……


    他內心的不安升到極致,接著他小心地往前一步,朝隔間裏看去。


    他的眼睛瞪大了,一時間驚駭無比。


    五十多歲的人了,本來身體就在走下坡路,受不得刺激,眼前刺激的景象讓他的血壓升高,一瞬間頭昏目眩起來。


    他的心髒不規律地跳動,就要跳出喉嚨口,他眼睛死死盯著那具屍體,隻覺得慘不忍睹。


    閣主咽了口口水,把貼身侍從喊進來:“你進來!”


    侍從一直離閣主三步遠,聞言立即上前幾步,向隔間裏麵看去。


    隻是一眼,他就麵如土色。


    “哇!”侍從吐了出來,他不是沒見過死人,但是死的都不是他認識的人啊!


    不過是些“貨物”罷了,死就死了,總會有新的進來。


    但是……


    這個護院是他熟人啊!


    前天還和他一起喝酒呢,今兒個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不忍心地轉過頭。


    ……但是這個侍從沒有想到,在刀疤臉的身下,不僅浸透了他自己的血,在那一塊塊發黑的磚石上,印著多少陳年舊月裏女子們淒慘的往事。


    和侍從一樣,閣主對於妓女們的死傷是毫不在意的,隻要能掙錢,管她是死是傷,錢才是他的一切!


    閣主看著沒用的侍從,有心想踹他一腳,但是他自己也腿腳發軟,隻能瞪了他一眼,腳步虛浮地走進去了。


    他抖著腿,慢慢走過去,一眼就看見了刀疤臉胸口凝住血的大洞,和他茫然又僵硬的臉。


    閣主也忍不住了,轉身和侍從一起吐出來,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他戰戰兢兢地閃過一個念頭:姬十三這次能殺了他的護院,下次就能殺了他!


    原來在真正位高權重的人麵前,他們就如同豬狗……就如同妓女在他們這群人的眼裏,堪比牛羊一樣!


    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


    閣主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捂住嘴,幾秒後,猛地噴出一口心頭血,眼前發黑。


    同時,他嘴裏還喃喃念叨著:“一樣的……一樣的……”


    一樣的什麽?


    侍從吐完了,一轉頭就看到閣主搖晃著倒下了,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


    “閣主!”


    ……


    姬十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殺了一個人,在春風樓造成多大的混亂,他急匆匆地趕迴姬府。


    他和姬大沒有從正門進,而是從後門低調地進府。


    桃夭兒在妓院呆過,這件事一定要捂實了,被人知道定然會有損她的名聲……這也是他戴鬥笠和鬥篷的用意。


    抱著桃夭兒到他的寢室,姬十三心情很沉重。


    他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輕哄著:“桃夭兒,鬆口。”


    鬆口?不要。


    “乖啊,別咬了。”


    乖?不要。


    “桃夭兒?桃夭兒……”


    喊她幹什麽?


    姬十三說話時喉結在震動,桃夭兒無暇聽男人絮絮叨叨的聲音,嘴裏會震動的東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牙齒咬著他的喉結,忍不住伸出舌頭舔舔那個會震動的東西。


    然後,男人不說話了。


    他似乎一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桃夭兒聽不到那個溫柔的聲音,忽然又不滿起來,怎麽不說話了?她想聽。


    她不滿地又舔舔,小腹處的火也燃燒起來,她在他的懷裏不安分地扭動,渾然不覺身上男人的唿吸有一瞬間的停滯。


    “桃夭兒,鬆口。”


    姬十三的語氣一下子嚴肅起來,他的聲音很緊繃。


    桃夭兒聞言,不知為什麽,乖乖地鬆口了,但在難受中,想哭的感覺又來了。


    “嗚嗚嗚嗚難受,你還兇我嗚嗚嗚……”她眼裏泛著紅血絲,神誌不清,但是潛意識向身上的男人撒嬌哭訴。


    果然!


    姬十三閉嘴了,他伸出手一下下拍著桃夭兒的後背,就像是長輩哄小孩一樣,讓人心安。


    桃夭兒很難受,她安分了一會,就又扒住男人不放了。


    “你還小……再等幾年,好不好?”姬十三也有些吃不消了,他單手握住桃夭兒四處作亂的手,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按住。


    另一隻手撫摸著桃夭兒的背脊,希望能讓她舒服點。


    “……”


    “難受嗚嗚嗚嗚,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她又想起刀疤臉了,嘴裏循環念叨著。


    “好好,已經死了,不怕了……”姬十三聽到桃夭兒就連在意識不清的時候,都不忘那個混賬,眼裏一絲疼惜閃過。


    他一直以為給桃夭兒一世安穩,滿身榮華,就算是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但是此刻,他看著懷裏掙紮不休的丫頭,第一次為一個隻能稱之為女孩的女郎牽起心疼的情緒……


    給她的護衛全是廢物……他應該早點趕到的!


    當看到桃夭兒身上衣衫半敞,和一個壯漢殊死搏鬥的時候,沒人知道他那一刻的想法。


    震怒!


    殺意!


    惱火!


    或許……還有一絲悄然而起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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