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武術悠悠數千年流傳至今,古拳法門派在冷兵器時代曾經多如過江之鯽。誰都不敢自稱全都認得。上古時期沒有文字,卻有結繩記憶之法,那時候便有大德總結出養生延年修煉體術的秘法,修心養性,了解自身,模仿鳥獸,從而強健身軀。及至後世這些強身方法傳的年代久了,漸漸因其出處和理念分出了流派。或內或外或按地域區分。泱泱華夏大地上,知名的和不知名的門戶派別之多,李虎丘縱然博聞亦難盡數了解。


    李虎丘麵前站定四人,其中三個隻看身形架勢一眼便能看出路數,高壯者行路時腳步輕盈,雙腿外翻,重心向後偏低,多半是燕青拳術傳人;身形矮壯敦厚者上肢發達,步伐蠢重,指節粗大棱骨畢現,正是練習排子手的特征;一頭白發身材瘦削的老者行進間手足皆合韻律,動如行雲流水,一身太極功夫分明已幾乎登堂入室,在化勁和宗師境界之間,不過以此人年紀判斷,這輩子也就止於此境了;隻有一人,衣著道裝,麵白無須,青年模樣老神在在的閉著眼,一舉一動皆透著樸素平凡,饒是虎丘的眼力也沒看出此人家數,不過卻能肯定這四人當中以此人武功最高。剛才羅小寶如果帶著這人一起出來,想必不至於被嚇的腿肚子哆嗦。


    羅小寶說:“剛才我們說的話你們四位大概也聽見了,四位都是老爺子請來幫忙的,平日裏,等閑事情我是不敢麻煩你們的,但這位朋友說他強過了四位,能幫我徹底解決那個麻煩,如果真能如此,那就不需要麻煩你們四位再跟著我受罪了,你們武術界有句話叫,嘴上見理,手見高低,幾位請吧。”


    李虎丘站在馬春曉身邊,問:“如果之前打賭你贏了,是不是也打算帶我來這兒?”


    馬春曉說:“甭說廢話了,你已經上賊船了,記住了,隻許勝不許敗。”


    燕青拳傳人說,既然是這樣,那就由我先拋磚引玉,試一下這位李師傅的功夫。四人當中以他的功夫最弱,所以率先站了出來。這人功夫隻在暗勁層次,也不過是剛掌握拿捏氣血增進力道的功夫。李虎丘在他麵前負手而立,練燕青拳的壯漢說請,李虎丘微微額首,神態之間有點師父指點弟子武功的意思,壯漢一皺眉,心中不滿,情緒帶入拳法中,跳過來出拳如風便是一記開山炮錘,這一拳打的唿唿掛風,甚是威猛。羅小寶和馬春曉見了,幾乎同時要叫好,可他們的好字還沒來得及叫出口,壯漢便平著倒飛出去。而李虎丘的手卻還背在身後,他剛才隻是跺了一下腳,左腳微微抬起往前不足一寸,無聲無息的跺下,身子也跟著前進了一寸,就是這一寸的距離,硬是將二百斤的燕青拳高手彈飛出五米之外,落在地上,如飲醇酒,麵色通紅左搖右晃。


    白發老武師突然跳到他身邊,叫著:“別硬挺著,快坐下把力道泄進地下。”壯漢這才知道厲害,一屁股坐下,這一下坐碎了地麵一整塊青石,但卻還是晚了半秒鍾,仍有三分力道停在體內,壯漢又吐了一口血,顯然是受了內傷。


    練習排子手的矮壯漢子功夫境界略高於壯漢,卻也很有限,左右看了看,想過去又知道自己肯定不行,不上又怕擔負懦夫罵名,所以有些猶豫。最後終於還是走到李虎丘麵前。白發老者和青袍道士都沒看出李虎丘剛才這一下是何路數,但也都看出來對方雖然年青卻非常遵守武林規矩,並未輕易傷害比自己差很多的對手。他們都知道矮壯漢子強過壯漢,尤其是他的排子手變化多端,或許能逼得年青人動手露出家數來。


    矮壯漢子抱拳拱手,李虎丘還禮,矮壯漢子大喝一聲,亮出一對兒巴掌。排子手是甘陝紅拳的內場拳。發祥於關中腹地興平西南鄉,距今有一百多年曆史。在華夏武術大家庭中屬於小字輩兒。李虎丘聽董兆豐說起過這門功夫,三十年前中央警衛團在陝省招特長兵,有個王姓年輕人演練了一套排子手,董兆豐親自與其過招,全力以赴下用了十二招才將其製服,後來王姓年輕人在一次太宗出巡的清障行動中被炸傷,不得不轉業迴到故鄉,在董兆豐的幫助下開館收徒,將這門功夫傳了下來。從董兆豐那論起,那王姓年輕人也可算作虎丘的師兄。


    矮壯漢子衝上來,一招擰麻花來抓李虎丘衣襟,李虎丘不躲不閃,任憑他抓,雙肩一搖,順著他的擰勁兒將矮壯漢子甩的雙足離地飛了出去。總算他記得跟那位素未謀麵的王姓師兄一點香火緣,矮壯漢子雖然飛的比高壯漢更遠,卻是雙足落地毫發未損。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矮壯漢子抱拳躬身說,多謝手下留情。


    白發老者看了一眼青袍道士,“看來這位李先生果然藝業不凡,就由兄弟先去伸量一下他的家數。”


    陳姓道士神情肅然,歎道:“其實你我都不必出手了,王鐵漢的功夫雖然不算一流,你我若想贏他卻也還需一番手腳,而他卻連手都未動,便戰而勝之,甚至還能夠手下留情,隻這一點你我便做不到。”


    白發老者並不氣餒,道:“陳兄言之有理,我知道您練的是玄門三十六閉手和內養八段錦,一身功夫全在修養上,我對您的功夫境界從來是佩服的,但實戰不同於養性修身,我追求的武道究極,若是一遇強敵便不敢生爭勝之心,還哪來勇氣與天爭命?”


    白發老者說著話,已來到虎丘麵前,昂首抱腕道:“在下楊氏太極傳人楊鬆德,向先生請教幾手。”


    李虎丘的手從身後亮出一隻來,道:“楊先生的功夫入化多年,拳法心意俱已大成,隻差一點便可入宗師境界,卻礙於天賦所限難求寸進,雖然如此,先生卻是老驥伏櫪壯心不已,真令在下好生敬佩,我不願與先生交手,不如我打一手太極功夫,先生品評一下,高下粗陋楊先生心中自然心中有數。”


    楊鬆德沒想到李虎丘會這麽說,他自知眼光功夫均不及陳姓道士,麵前年青武者卻是連陳道士都自愧弗如的人物,如能不交手而定高下,豈非是最佳結果?忙說,就依李先生的意思。


    李虎丘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在身前一抖,五指微顫,通身一震便收了架勢。這一下極其簡單,在場人中,馬春曉和羅小寶全然沒看出什麽奧妙來,跌坐在地的壯漢和矮壯漢子好似遇上極難數學題的理科學生,麵露沉思之意,手上不自覺的比劃一下,看得出並沒有多少領悟。而楊鬆德卻是先盯著李虎丘的足下,目光隨著虎丘衣物騰起的波浪往上看一直停留在無名指上。神情漸漸激動。隻聽李虎丘說道:“五根手指,當屬無名指最無主見,隻能隨著尾指和中指而動,因此功夫幾乎練不到它身上,遲鈍無力,在拳法訣竅裏被稱為廢指。但在太極拳中,這根手指卻是登堂入室的關鍵,楊氏太極練的時候全身大鬆大軟,意念都在頭頂,守著輕靈飄逸的拳意,本該是渾身上下無處不隨意,無處不自在,卻隻有這無名指一處難以練出太極化勁的勁道來,你的功夫便卡在這一點上,太極拳意至柔,但力從足起,無剛不柔,你想要將化勁練通這裏,隻需練一年指間硬功,我保你能魚躍龍門,登堂入室成為一代宗師。”


    李虎丘話音剛落,青袍道士一按大腿高叫道:“妙!妙!妙!這一番拳理當真是妙不可言,功夫練到了,通身輕靈柔軟而隻餘一處剛硬蠢重,就是這一點牽絆便擋了楊兄弟二十多年,自古拳理以柔克剛或者以剛化柔,這位先生的解決之道卻是以毒攻毒,用硬功來鍛煉無名指之剛硬蠢重,這就好比做菜,要想甜先要鹹,苦盡甘來不外如是也。”


    楊鬆德目光大熾,正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豁然想起家族前輩傳藝時說起過的一個傳說,當年楊氏太極首創宗師楊露禪臨終前,後輩跪在床頭問他成為一代宗師的奧秘,他當時已無力說話,隻伸出無名指示意後輩用力來掰,後輩子弟不忍用全力,象征性掰了兩下自是難動其分毫。後輩隻把此事當做祖先功夫精深的奇異事情傳頌,卻想不到其中竟含了楊氏太極拳法核心之秘。


    其實楊露禪當年並非有意留一手不傳,楊露禪學太極乃是帶藝投師,之前本是學外家拳的,他的無名指從一開始習練太極拳便早已通了暗勁,而他的子孫後代卻是從小練習他改良過的,以輕靈柔和中正安舒為要旨的太極拳,自然很難練通無名指上這最難通透的一處經絡。這事兒楊露禪到死前見幾個嫡親子孫都卡在這一關前,臨終之際才豁然醒悟其中道理,待要說明時已經油盡燈枯口不能言。


    宗師境界者,可以體悟自身脈絡氣血運行,有一點不通便不算宗師境界,這楊鬆德便隻差了這一點。楊鬆德心有所悟,二十多年渴求未得之事,忽然看到了希望,心中喜悅幾乎不能自勝。古人講寧舍一兩金,不舍一招藝,這份恩德著實太重。楊鬆德欲對李虎丘大禮參拜,李虎丘探手在他肩頭一按,楊鬆德登時彈簧似地反彈跳起,連退了數步,驚訝道:“這是太極的按球勁嗎?”球在水中,按下去忽然放開便會被浮力反送出水麵。太極高手根據這個現象,鑽研出按球勁,利用對手不屈反震的力量借力用力傷人。楊鬆德是太極名家,自然知道這種手法是武氏太極的活兒。


    李虎丘道:“我按你肩頭後背上這根筋,你迴去以後好好琢磨琢磨,你跟我一樣天賦有限,宗師境界的力量你就算擁有了,以你的年紀也難保有太久,這舒筋之法是彭祖那時便傳下的,還在達摩傳易筋經之前,可惜我也是最近才有所領悟,人體內最能藏的住力道的非筋莫屬,這其中的竅門還要靠你自己去體會,我說多了怕反而把你引到歪道上。”


    楊鬆德躬身道:“不敢再有奢求,先生之言如破迷霧,今後若再得寸進,便是死也不會忘記李先生今日傳藝之恩。”


    在羅小寶看來,自家老爺子派來的四位高手中當以楊鬆德為最強者,李虎丘連敗兩位高手,他也沒覺得多了不起,因為他經常看見這位楊太極隻用一根食指就將那二人摔出去,隻道李虎丘這幾下未必高明過他。卻不料,雙方還沒動手,被寄予厚望的楊太極便先自承不敵,勉力求一戰。更沒有料到李虎丘竟然不接受挑戰,反而指導起楊太極的功夫來,而且是當眾指導楊鬆德自家看門的功夫。到最後居然能讓楊鬆德感恩戴德,恨不得納頭便拜。真令羅小寶大跌眼鏡,他現在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那個平日裏幹吃飯打坐,玄玄乎乎從不練拳的道士了。


    青袍道人本打算放棄與虎丘比試,但現在卻來了興致。他一身功夫得自玄門正宗,內修八段錦導引術,外練三十六閉手,向來以以守為攻著稱。這門功夫乃是當代內家拳的古法前身,講究不以傷敵之技為長,專求長生養性之術。道士練到宗師境界,實際年紀比滿頭白發的楊鬆德還要大十來歲,看上去卻好似隻有三十許。他的體術境界已達圓滿,但實戰本領卻隻比楊鬆德稍勝半籌而已。


    青袍道士來到李虎丘麵前說:“施主的功夫強過我等百倍這是無疑的,所以老道就不打算獻醜了,隻想與施主口頭討教一下拳法養生之學,但不知施主是否有興趣?”


    羅小寶一聽頓時感到喪氣,拉了拉馬春曉的衣襟,低聲問:“馬三兒,你從哪裏淘換來的這個寶貝?丫不是張三豐轉世吧?”


    馬春曉直言不諱:“我也不知道他有這麽厲害,我還尋思著你這幾位手下能給他個教訓呢。”


    李虎丘從道士抱拳:“隻怕才疏學淺,讓道長貽笑。”


    第453章 顯和隱


    道士問李虎丘:“先生練的是什麽拳法?”


    李虎丘竟為之一時語塞,想說是八卦,可從小他學的卻是盜門小巧功夫,又兼通龍勇和武定一的太極,聶嘯林的形意,張永寶的少林禪武宗,說他博取百家之長也不確切,因為他畢竟沒有得到過這些門派的真傳。遲疑片刻,笑言:“拳無形,法度無門,拳法之道不在於門戶,而在於修行,練拳便是修身,習法是為養性,天下大道萬流歸宗,所謂萬變不離其宗,至極時殊途同歸,何必把門戶分的那麽清楚?”


    青袍道士肅然起敬,“先生的功夫已經不滯於門戶之見,內外之分,剛柔之變,這種領悟更超乎了您現在擁有的境界,貧道還是第一次見到心術高過體術兩階的武道家,敢問先生如何看當今之華夏國術?”


    李虎丘道:“武術從無到有,起落興衰自有其道,當今國術勢微,何止於武道一門,西人之法簡便有效,曆史的經驗已經證明落後便要挨打,所以國術雖妙但爭主流卻頗為不智,不過斷傳承卻更不該,所謂國術,涵蓋極廣,武術是,醫術也是,甚至棋術,廚藝都可算是國民之術,全都應該很好的傳承下去。”


    青袍道士鄭重道:“在下玄門正宗陳至陽,先生有大胸懷,令貧道好生心敬。”


    玄門?李虎丘腦海中浮現起一個少年男孩兒丟起一根繩索,憑空爬上半空的影相。似乎何問魚也是出身這個門戶。青袍道士又問:“先生養拳的方法裏可有綿勁?”


    李虎丘道:“功夫練得肌肉裏的膜又厚又韌,筋又長又粗,全身像一張蜘蛛網,才能用上綿勁,別人碰到你的身體,就像飛蟲撞到了蜘蛛網上,任其掙紮,網沾粘連隨,無法破網而出,養筋膜需要活樁子的功夫,高深的樁子功是養拳法壯筋膜的根基,我的功夫是從心術開始的,所以這不是我擅長的。”


    又道:“據我所知,能養筋膜的樁子功夫都已失傳,隻有上古拳法中才有養筋膜提升自身稟賦的秘訣,隻是這樣的水磨功夫練的久了,會讓人失去戰意,古人習武是為了貨賣帝王家,成為安身立命甚至揚名立萬的手段,這種養性的功夫把人秉性中的鋒芒都磨盡了,就好像古瑜伽中的南派火拙瑜伽,可以提升人的體力天賦卻也會養成佛性,消磨掉攻擊性,縱然學有所成,也將違背多數學武者的初衷。”


    陳至陽道:“李先生是大行家,說的半點不差,人的骨骼是硬的,肌肉是軟的,肌肉可以練的很發達,但那是失去柔性的死肉,骨骼可以用藥物弄軟,可惜會失去其剛性,隻有筋膜才是剛柔合一的,最有韌性也最有潛力。”


    李虎丘道:“道長的武術修養精深,但天賦卻極尋常,能有今日成就想來是掌握了這種古拳法中的活樁子。”


    陳至陽並不隱晦:“正是!貧道就想跟先生參研一下這活樁子。”


    李虎丘道:“我的樁子也是活的,在身體內由心控製,所以我對您的樁子功夫沒興趣。”


    陳至陽微微一愣,麵帶驚訝的樣子,說:“心控製的體內活樁?”李虎丘額首說正是。陳至陽道:“李先生真是一代奇才,貧道願聞其詳。”


    李虎丘道:“氣血在身體內按照拳法施展的路線運行,或順或逆,或鬆或緊,隨時變化隨時滋養體魄,您說肌肉和骨骼不可練,我卻因為練過盜門綿巧功夫,通身肌肉都是活的,每一根骨骼都可以隨心變化軟硬,韌性卻未必差過了筋膜,這便是我的體內活樁。”


    光說不練是嘴把式,陳至陽至此無言,伸手道:“請賜教一招,讓貧道感覺一下先生的體內活樁如何?”


    李虎丘伸出一根食指搭在陳至陽手心,道:“有何不可?”說著,指尖微屈,刹那一彈,正是彈指驚龍的發力方法,隻這一下,陳至陽渾身一震,從右手掌心開始顫抖,直至手臂,身軀,雙腿乃至足底,啪的一聲,腳下青石硬是被踩出兩個深深的腳窩,陷進去卻不碎裂,竟好似刻刀生生雕琢一般。


    陳至陽抽迴手,麵色數變,額首道:“這才叫別開天地,好一個由心而發的體內樁子,真妙不可言,非凡人之能也。”李虎丘說,道長謬讚,愧不敢當。陳至陽搖頭道:“絕非謬讚,李先生的武道已脫離前人窠臼,自成一脈,開武道之先河也,貧道以為堪稱國術中精粹妙術,縱不能發揚光大,也萬不可斷了傳承。”


    李虎丘道:“道長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陳至陽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李先生若有餘閑時,可往京郊紫薇觀一唔。”


    從始至終,便隻這二人在講話,說的都是武學妙理,拳法精要,其他人根本無從插言。但任憑他們說的如何精妙,對於不通武道的馬春曉和羅小寶,以及境界相去甚遠的燕青拳高手和排子手名家這四人而言,幾乎形同雞同鴨講。馬春曉隻記住了道人邀請李虎丘去紫薇觀見一麵,李虎丘答應了。


    陳至陽對羅小寶說,羅總,我等四人奉令尊之命保護你周全,至今月餘,寸功未立,卻承蒙您以禮相待,著實內心有愧,今日這位李先生來此,我等本想為羅總略盡綿薄之力,隻是學藝不精未能克功……


    羅小寶說,幾位反正都不是自願來的,如今技不如人,也算對我家老爺子有所交代了,這就請便吧。


    ※※※


    陳至陽四人落敗,羅小寶隻好跟李虎丘談生意。


    李虎丘看了一眼馬春曉,又看一眼羅小寶,“說吧,你們倆把我算計來趕走這四個人,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馬春曉驚訝的:“你看出來了?”


    羅小寶說:“是不是我之前的戲太差?”


    李虎丘一笑,“不是,應該說除了停車場那裏外,你基本說的都是實話,算不得演戲。”


    馬春曉問:“停車場那裏怎麽了?”


    李虎丘看著羅小寶說:“羅總在停車場懷疑我是來殺他的人時,表現的很恐懼,但他的內心卻沒跟上表情,這說明他有心理準備,那時起我便懷疑你們倆的關係並不像你說的那麽勢同水火,當時我一度以為你是為了楚烈才引我來找羅總的麻煩……”


    “行了!”馬春曉打斷道:“別說了,算你說對了,是我早就跟他串通好了的,找你來要嘛幫他趕走那四個人,要嘛你打不過那四位,讓他們替我姐出口氣揍你一頓,我跟你說的自殺一百多刀的事情全是真的,羅小寶也的確是重要證人,本來他已經答應幫楚二哥忙了,但羅伯伯從一個民間組織請來四個人保護羅小寶,他們幾乎完全限製了小寶的行動……事情就是這樣,李虎丘,你可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真相大白,與李虎丘所料的相差無幾,羅小寶知道了一些事,馬春曉想幫楚烈辦案,就勸羅小寶自首,羅小寶為了馬春曉本來已經答應了,但羅書記卻心疼兒子,怕他有閃失,這才請人將他保護起來。馬春曉請李虎丘來便是為了對付那四個高手。帶羅小寶迴京配合楚烈查案。


    李虎丘搖頭笑道:“沒了,看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千萬別!”馬春曉和羅小寶異口同聲,春曉說:“對頭很厲害,野心極大,而且幾乎無孔不入,楚二哥還在收集材料,沒時間來申城,羅小寶就這麽迴京太危險了,所以還想請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我們迴京一趟,放心,絕不會讓你白辛苦,我會告訴你一個跟你有關的大秘密。”


    李虎丘正打算去見董兆豐請教靜慈齋和華夏祝由術的事情,這件事關乎李援朝這政治人物的隱私秘密,在電話裏說諸多不便。而且為郭寶鳳一事,賊王一直覺著欠了特委緝查司的,便一口答應。


    ※※※


    馬春曉迴到姐姐住的房子。春暖剛洗過澡,隻穿了條浴袍團坐在沙發裏看電視。春曉一進門便風風火火的收拾行李。


    “幹什麽去?”春暖關了電視問道。


    “迴家!”春曉收拾行裝,頭也不抬答道。


    馬春暖奇怪的:“喲?這是浪子迴頭金不換了?哦,錯了,是浪女迴頭。”


    春曉嬌嗔道:“討厭!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春暖不客氣的:“小鬼少給我胡扯,從小到大你有心事什麽時候能瞞得過我?快說發生什麽事兒了,不然哪也別想去。”


    馬春曉停下來,道:“楚二哥正在查的一件案子,我在這邊找到了一位重要證人,他答應跟我迴燕京作證去。”


    馬春暖微微一怔,道:“是這樣啊,正好,我也要迴燕京一趟,我們有一檔節目在廣電總局又卡住了。”


    馬春曉大吃一驚,此行她私邀李虎丘護送羅小寶,包括之前去見李虎丘一事都是瞞著姐姐做的,萬萬沒有想到馬春暖會突然要進京。春曉不敢再隱瞞,期期艾艾道:“姐,有,有個事兒,得,得事先跟,跟你說一下。”馬春暖笑道:“什麽事兒啊?怎麽還不會好好說話了?”春曉道:“告訴你,你可別激動,這趟迴京,除了我和那位證人外,還有李大哥的兒子。”


    馬春暖先是一愣,隨即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麵帶惶恐,看著春曉,問:“你跟他說了那晚的事情?”春曉趕忙搖頭,“還沒。”


    馬春暖長出一口氣,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感到失望,她之前剛和蕭落雁通了電話,落雁的態度明確,希望她能遵守她們之間的約定,並且再次提出來要把那晚的事情告訴給虎丘知道。春暖又信誓旦旦一番,她對落雁說你們家夠亂的,她就不去添亂了,馬春暖說過的話就是板上釘釘,絕不會反悔。這話當時說的夠仗義也蠻痛快,可過後又不免覺得委屈後悔。忍不住會想,就李虎丘那亂糟糟的私生活,虧落雁還死護著,硬是把韋小寶當成了靖哥哥。一件好東西擺在那兒,你用一下,她用一下,為何獨獨不許我來用?


    “李虎丘也去。”馬春暖纖指輕輕敲打著茶幾,指尖像春季裏剛冒尖的竹筍,潔白精巧惹人喜愛。


    馬春曉解釋說:“姐,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就不要跟我們一起走好了,這趟路途其實是存在一定風險的。”


    馬春暖輕輕搖頭,神色堅定的:“不,我為什麽要躲著他呀?我又沒什麽對不起他的地方,相反的是他對不起我才對。”


    ※※※


    李虎丘先跟蕭落雁打了招唿,說要入京一趟。隻說有重要事情必須找董師傅當麵請教。又聯絡了東陽,囑咐幾句。最後又找來張永寶同行,之所以沒找小楠哥,是因為燕明前已近臨盆,尚楠榮升為父親,如此重大的曆史時刻裏把小楠哥拉到燕京去,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李虎丘預感此行可能會遇上麻煩,所以把寶叔調來幫手。


    動身前李虎丘住在申城一家自由社旗下企業經營的酒店裏,他目前的身份畢竟還屬於上頭掛號的通緝犯,所以行蹤要保持一定神秘性。但就在他們出發前,陳至陽和楊鬆德卻找上門來求見。李虎丘在同意見麵的同時對張永寶說,“雖說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自由社這堵牆的風未免透的太快。”


    陳至陽和楊鬆德在酒店房間裏與賊王碰麵。


    陳至陽開門見山道:“想不到偶然遭遇的大高手居然來曆非凡,在朝是未來的太子爺,在野是堂堂自由社大龍頭,在江湖上更是當世賊道第一人赫赫有名的華夏賊王。”


    李虎丘沒好氣的說:“你有話最好直接說,好讓我盡快知道你的立場,否則,我的時間緊迫,動身前隻好對你們殺人滅口。”


    陳至陽正色道:“貧道是來向賊王分說一些事情的。”又補充一句:“與羅總的麻煩有關的。”


    李虎丘頓感興趣:“願聞其詳。”


    “賊王是盜門出身,想必對上三下五八門有所了解。”


    “當然,上三者,玄,顯,隱;下五者,盜,詐,坑,拐,娼;貴門戶排在第一位。”


    陳至陽道:“英雄不問出處,賊王雖然出身盜門,但所作所為卻無不是可歌可泣之偉丈夫之事,貧道雖然是玄門宗長,卻是個碌碌無為之輩,生平隻知養性修身,從無半分建樹。”


    李虎丘道:“你的修養功夫很了不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如果人人都能做到獨善其身,這世界就不需要我這樣的人了,你所做的正合了道家清靜無為的思想,我不認為有什麽不好。”


    陳至陽輯手道謝,又說:“上三門下五門皆有來曆,又各有分支,比如我玄門便分作了三支,玄門正宗和玄門左道,另有不屑子弟組成了玄門邪道,所作所為盡是人神共憤的邪徒之舉,上三門中最不沾江湖氣的當屬顯門。”


    李虎丘對顯門隻聞其名,餘者一無所知,轉頭看向張永寶。陳至陽躬身道:“這位先生威猛勃發,雖年過六旬卻體力雄健如少壯年紀,素聞賊王身邊有位精通少林功夫的圓滿大宗師,想必就是閣下了?”


    張永寶對陳至陽隻額首微微一笑,轉而對虎丘道:“關於顯門,我也所知有限,隻依稀記得年青時遊蕩天下,有一年路過贛省廬山深處一戶老宅,住在裏邊的是一戶姓王的人家,人人寫了一筆好字,練就的功夫以長槍大杆為主,家中有位老先生酷愛京戲,尤其喜歡唱挑滑車一段,總在院子裏吊嗓子亮身段,戲台上挑滑車是兩麵旗,老先生唱挑滑車用的卻是六百斤的石磨盤,隻用鴨蛋粗的木杆子,能連續挑飛五盤磨,我那時氣盛曾經與其試手,結果不勝不敗,但我知道,他是空手與我交手,等於是用自己的短處對我的長處,如果當時他用大杆子,我一定會輸,那位老先生當時便自稱是顯門中人,據說顯門就是一群落魄的世家聯合成立的。”


    陳至陽讚道:“張先生見聞廣博,所言一字不差,那位王姓老者便是當代顯門宗主,王一山先生。”接著說起顯門來曆。


    秦漢皆是大一統的帝國,諸國世家經過調整,在西漢中期形成了大家族約五個、小家族約二十個的格局,所以古代是“改朝不換代”,不管誰當皇帝,都要用這幾個家族的人做官員,所謂“任人唯親”,“親”指的就是世家子弟。第一次破壞這情況的人是曹操,他提出“任人唯賢”的口號,招攬平民為官,打壓世家勢力。但曹操最終失敗,他創立的魏國隻傳了兩代,便被司馬氏篡權,改魏朝為晉朝,司馬氏是世家子弟,世家模式重新恢複。


    真正斷了世家命脈的是唐朝,唐太宗確立科舉考試製度,以考試成績作為做官的前提,而不是傳統的以世家血統為前提。唐太宗打壓世家,是為了避免大權旁落。漢族一貫是擴張性的,但唐代大興佛教後,便不斷受外族侵略。宋代開始流傳“佛教興,國脈弱”的話,認為是引入的印度文化不好,其實與佛教無關,是我們自己的文化衰敗了,失去了傳承和創造的力量,大唐盛世不過是強撐起的熱鬧場麵罷了。世家的存在,令文化人有了可以自重的餘地。明清科舉製度,則奪取了文化人的退路,不做官便沒有尊嚴,做了官便沒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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