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沙漠戈壁上,銀色犀牛隻牛氣了一天便不牛了。大漠深處巨大的沙丘此起彼伏,那沙子細如土麵兒,輪子稍微較力便會扣進沙子裏,直到托地盤走不動為止。萬般無奈下,哥倆隻好卸下給養,一人一個大包徒步挑戰沙漠。


    巴丹吉林沙漠如果按照地圖上的說法倒沒有多大,四萬多平方公裏,不過比一個台省大一萬多平方公裏,但實際上的麵積卻足有十個台省那麽大都不止。這些年大西北的沙漠化愈演愈烈,巴丹吉林大沙漠周邊的草場麵積退化嚴重,過去所劃分的巴丹吉林大漠早就不準確。虎丘和東陽深入大漠後,用兩條腿一路向北量了一個禮拜,腳下依然是茫茫無際的大沙漠。所幸這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沙漠裏星羅棋布了許多內陸湖,當地人稱之為海子。哥倆兒本就有遠勝常人的忍耐力,又時不時的能夠遇上補充淡水的地方,這一路走來雖然艱辛,卻也大開眼界,並未有想象的盡是艱辛困苦。


    李虎丘的性格是隻要能說話便能開玩笑,聽東陽說起路線,這廝來了精神,說起當年事來,“當初寶叔奉命追殺我,那次走的是千裏躍進大東南的路線,一路雖然被追的挺狼狽,但至少吃有一口熱的,住有一片屋簷,偶爾還能撈著睡一覺,跟這次比起來,那次的逃亡簡直就是在度假,由此看來,老瘋子才是好人,董師傅的良心大大的壞啦,硬是把咱們倆逼的這麽緊。”


    東陽說:“憑咱們的所作所為,對於他們而言的確很難理解。”李虎丘不愛談這個話題,指著東陽肩頭上的巨雕鐵翎道:“這‘小子’跟你同吃同住廝混了這麽久,吃也開口吃了,喝也張嘴喝了,現在放它出去逮幾隻兔子迴來應該沒問題了吧?”東陽苦笑道:“虎哥你想的倒是挺美的,這鬼地方哪裏有兔子給它抓啊?這麽長時間我也沒係統的訓練過它,隻怕一鬆開它,這‘小子’就得飛沒影了。”


    東陽話音剛落,鐵翎忽然發出一聲雕鳴,振動翅膀流露出躁動不安的樣子,似乎對東陽的不信任頗有不滿之意。李虎丘驚奇道:“哎呀,這小子該不會是聽懂了咱倆說的話吧?”又道:“試一試吧,反正你也是沒時間訓練它,要是你們沒這個緣分,就算放生了,要是它真的通人氣,咱們今後便又多了一位兄弟。”東陽稍微猶豫片刻,終於點頭,默默解開了縛在鐵翎爪子上的繩索。巨雕鐵翎蹬著東陽的肩頭猛然一躍,巨大的雙翼掀起沙塵彌漫,忽的一下子飛上了藍天,頃刻間便化作一個黑點,逐漸消失在視線裏。


    東陽一直出神望著,直到看不見了,才滿麵失望之色,搖頭歎道:“果然如此!它野性太重,根本不可能被馴化。”李虎丘還在看,神色微變,也搖頭,卻說:“東陽,你錯了,它雖然驕傲卻也孤獨,在這世間除了你我之外,其它生物在它眼中都太弱,它不肯隨你為奴卻願意與你為友,現在它雖然翱翔在九重霄上,卻並未遠離,不信你發力唿哨一下召喚它試一試。”


    東陽向來自負從小練就的神眼,縱然早對虎丘敬佩的五體投地,卻也不相信虎哥的眼力會比自己好。聽虎哥這麽一說,不禁將信將疑,試探著把手塞進嘴裏,長長的發出一聲唿哨。舉頭觀望,少頃,天空中忽現一個陰影,在空中歡快的,自由的,恣意放縱的盤旋著,越來越低,最後收翅猛的落到東陽肩頭上。燕東陽驚喜的:“鐵翎,你願意跟我做兄弟?”


    巨雕鐵翎其實未必聽懂東陽的話,但它是通人氣的智獸,擅長觀察人的神情,從神態表情和語氣中便能感受到二人對它的態度。它見東陽麵露歡顏,語氣急迫中帶有興奮驚喜之意,便也應和著發出一聲歡愉的雕鳴。東陽興奮叫道:“虎哥,你說對了,鐵翎真能聽懂咱們說什麽,從今往後,再也不用綁著它了。”李虎丘笑道:“我看它未必是聽的懂,不過它活的命長了,心中有靈智,就好像幾歲的孩子,未必聽得懂大人講什麽,卻能通過觀察大人的情緒變化,判斷父母的意圖,這事兒我有經驗,小燕子小的時候就這樣。”


    東陽抬起手,鐵翎聰明的跳上他的手臂,東陽猛地舉手往高處一鬆,鐵翎順勢躍起振翅高飛,這次卻是向著遠方飛去。虎丘說:“我打賭它準是這些日子火腿肉吃膩歪,弄點新鮮貨去了,咱們走咱們的,它在數千米高空上,咱們走多遠它都能找得到。”東陽從包裏摸出那本在巴彥淖爾冒著巨大風險淘換來的訓獵鷹的書,劈手扯的粉碎,說道:“再聽話的奴仆,又怎麽比得上生死之交的兄弟。”李虎丘說:“你小子要不是這麽冷酷難近,也不至於隻有我和小楠哥兩個兄弟。”東陽搖頭正色道:“我燕東陽這輩子能與虎哥你兄弟一場,可說是生平最得意事,又有妮娜相伴,更足慰平生。”


    二人向北趟著沙海前行,又熬過兩天,李虎丘咳嗽的越來越厲害。兩個人的食物已近告罄,攜帶的淡水也有限,東陽一個勁兒的勸虎哥多喝水,虎丘每次隻是象征性喝一點點。此時他們已走到大漠的最深處無人區,之前隔一陣子還能偶爾看見個把牧民駝隊走過的痕跡,現在卻隻有萬裏黃海沙湧如浪,仿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唯一可見的景觀便是時不時遇到的形狀怪異的風化石林、風蝕蘑菇石、蜂窩石、風蝕石柱、大峽穀等令人歎為觀止的奇特地貌。跟在魔鬼海域看到礁石怪島的心情差不多。再有便是隨處可見的鳴沙山,有的高達200多米,峰巒陡峭,沙脊如刃,高低錯落,沙子下滑的轟鳴聲響徹數公裏,不愧為‘世界鳴沙王國’。一開始看著還新鮮,這會兒聽見那動靜就鬧心,跟鬼哭似的。


    巨雕鐵翎兩天當中隻昨夜時迴來一次,不知道幹什麽去了,迴來後累的不像樣子,後半夜又飛走了,直到此刻仍沒動靜。連虎丘都開始多心這‘小子’是不是當了叛徒,東陽卻篤信鐵翎一定會迴來。有的時候,信任需要的不是虎丘一樣的智慧和閱曆,而是心與心之間微妙的聯係。東陽就有這種無跡可尋近乎野獸的本能。


    果然,半夜時分,哥倆相互推讓最後一根香腸,虎丘自稱可以辟穀,東陽則說自己底子厚,再餓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最後爭來爭去終於商定誰也不吃留給鐵翎。正這時,鐵翎迴來了,這次居然不是空爪子迴來的,竟抓迴一匹狼。身軀粗壯,毛縫間盡是草屑,分明是從草原上抓到的,李虎丘記得上一次看見草還是在百公裏之外。也就是說鐵翎帶著這匹幾十斤重的成年大狼飛了至少上百公裏。虎丘想到這裏不禁暗自愧疚於自己之前懷疑過小鐵翎的義氣,有感而發道:“仗義每多屠狗輩算什麽?義氣深重有鳥獸才是真仗義。”


    東陽把僅剩下的香腸喂給鐵翎吃了,虎丘用一把飛刀把大狼肢解後,將內髒鮮肥的部分也喂給鐵翎吃了,把兩條狼腿跟東陽兩個各分一條,虎丘扯開狼皮就這麽生著吃了幾大口。東陽則更生猛,撕開狼皮連筋骨帶肉嘎巴嘎巴的嚼碎了吃進肚子。狼肉裏便含有水分,以李虎丘的心之神道對自身的控製能力,這點食物便足夠解燃眉之急。吃了幾口後將剩下的絕大部分遞給東陽,起身仰望夜空,月現風圈,說道:“咱們倆躲進大漠也近半個月,董師傅他們始終沒見動靜,大概已經在前麵以逸待勞等著咱們,轉南風,要變天,一旦下雨,這大漠的夜晚會更難熬。”東陽說:“他老人家大概是想抓兩個老實的。”李虎丘嘿嘿一笑道:“這場雨如果能下來,兩日內,他們一定會趁機出手!”眼中放光,似在自語,“董師傅,您大概也想試一下能接住我幾把飛刀吧?”


    第331章 星日馬,明察秋毫見生門


    燕東陽有點沮喪。東陽從未考慮過打的問題,一心想著如何逃走。如今跑進大漠半個月,聽虎哥的意思還沒有甩開幾個老頭的追蹤,讓他感到有些泄氣。虎丘說:楚總震怒,親自下了必抓令,華夏北方屯兵數十萬,組織幾萬人馬在大漠外圍拉一張大網絕非難事。東陽說:所以他們根本不必追進大漠,隻要張好口袋等著咱們筋疲力盡走出去後,便可以抓人了。李虎丘不以為然的一笑,似乎另有打算。東陽問:“虎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好辦法?”李虎丘說:“本來沒辦法所以隻好逃,逃來逃去逃出個辦法來。”燕東陽不解的看著他。虎丘一指巨雕鐵翎,道:“分開走,讓鐵翎帶著你先走,我一個人可以輕鬆擺脫他們的追捕。”怕東陽不肯,又說道:“我想跑,便沒人抓得住,隻是之前一直擔心你跑不掉。”


    東陽深知虎哥的輕功天下絕倫,之前他也曾勸過虎哥獨自逃,隻是小虎哥一直不肯。現在鐵翎終於被招安,雕能負重自身體重三倍的獵物飛行,鐵翎天賦異稟,多半更勝尋常大雕。它的體重在五十斤左右,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能從百公裏之外帶迴一匹八九十斤的成年大狼。讓鐵翎吃飽了以後抓起他,飛飛停停越過國界線大概不成問題。外圍的網張的再大,恐怕也想不到有人能乘雕逃出去。


    次日晨,李虎丘將分割好的狼肉塞進東陽包裏,囑咐:“這不是給你吃的,除了給鐵翎的食物外你隻能帶上弓箭,你們出了國境後往北走八十公裏就是外蒙的賽可汗區,一星期內我要還沒到,你就獨自去跟妮娜會合。”情勢如此,東陽也不矯情,果決的說:“我在那裏等到你來為止!”虎丘正色道:“沒有必要,萬一我真逃不掉,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麽樣,最多是押解迴京,弄個什麽鬼地方禁足而已,你與其留在那兒枯等還不如跟妮娜會合。”燕東陽一愣。虎丘笑道:“當然,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但咱們得有最壞的打算。”


    ※※※


    楚烈坐在隻有軍級機關才裝配的野戰指揮車上,咬著筆杆,眼望車窗外的淒風寒雨,怔怔出神了一會兒,又埋頭寫起日記來。這是他堅持多年的習慣,即便是在萬裏追逃的過程中,也不忘簡單記錄幾筆。


    99年3月28日,陰雨,巴丹吉林沙漠北部邊緣。那個人進入大漠第二十一天,抓捕行動進入收網階段。從東到西追了近萬裏,會在今天終結嗎?我希望可以結束。但師父很不樂觀,他說那個人想走沒人能抓得住。他們在大漠裏走了這麽長時間,又遭遇了這場雨,師父和天兵小組的五位前輩卻依然這麽慎重,他難道已經強到這般地步了嗎?命運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假如我當年不去哈城,他就不會偷走祖師手跡,也就沒機會遇上師父,更談不上練成這一身功夫。從這點說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我,如今的局麵豈非是我自己作繭自縛?算上翠鬆園槍案和喬寶山父子的死,他這一路殺人無數,真可以稱得上滿手血腥,但為何之前我始終對他恨不起來?如果不是郭老師的死,或者我到現在都還會猶豫要不要抓住他。暖暖跟秦老迴京,走的時候都還在為他求情,這個人就是有一種奇異的魅力,能讓認識他的人不知不覺的為之著魔。落雁是這樣,現在暖暖也是這樣,甚至連師父都不想抓他。


    “楚烈。”窗外董兆豐打傘站在寒雨中看著他,“該動身了,西邊發現他們的蹤跡。”


    楚烈微微愣了一會神兒,合上日記,霍然站起。目光堅定望著西方。李虎丘,不管你是情義英雄還是殺人魔王,我楚烈是兵,而你是賊,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隻為郭老師這一件事,我也一定要拿你歸案。


    ※※※


    李虎丘行至一小片沙窩綠地中,正在跟身邊不遠處趴著的一隻蠍子大眼瞪小眼。這家夥盯他很久了,虎丘猜測自己大概擋住了它迴家的路線。沙洲之地上求生存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這隻蠍子能在絕境中頑強存活下來殊為不易。江湖路上道左相逢,也是一場緣分,好狗還不擋道兒呢,何況是堂堂賊王。虎丘將嘴裏的草杆兒嚼碎吐出,側身讓出道路來。


    蠍子看來毫不領情,仍趴在那裏,亮出一對兒螯鉗,尾部的毒刺高高豎起,擺出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


    李虎丘蹲下身看著它,說:“我都已給你讓出一條生路來,你幹嘛還要衝我張牙舞爪的?你難道就這麽好勝,一定要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說著,忽然出手,二指鉗住蠍子的尾鉤毒刺,輕輕一拉將毒囊拽出,把整隻蠍子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含糊自語:“說好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大家各行其道殊途同歸不是挺好?為何非逼著我與你同道?索性咱們就手底下見分曉,生死各安天命!看看到底是你蟄死我,還是我吃掉你。”


    結局顯而易見,然而幾個小時後將要發生的下一次狹路相逢,還會這麽容易嗎?


    虎丘對東陽說自己自有脫身之法,但其實這四周已是鐵壁合圍,隨便從哪裏突圍等著他的都是幾百條槍。想要逃出去,除非像鐵翎一樣生了一對兒翅膀。可惜鐵翎隻與東陽有心靈上的默契和信任,不可能將東陽送出去後再迴來接上他。賊王隻有靠自己,他目前唯一的機會就是從董兆豐率領的老頭六人組麵前殺出去。他相信有董師傅他們把守的地方,包圍圈一定是最薄弱的,甚至有可能虛設或不設。李虎丘想試一試,有東陽跟著他不敢這麽幹,因為一旦雙方糾纏到一起,在六老頭組合麵前東陽的威力全在一張弓和一把槍上,顯然那樣的手段並不適合用來對付六個傳授過他們本事的老頭。現在東陽先走一步,李虎丘再無顧忌,他要全力以赴從正麵突圍!


    李虎丘盤膝坐下閉目凝神,他在迴想當日武定一以百養一敵奮力對抗老魔君聶嘯林時的情景。


    武道中人打熬氣血和筋骨強化自身,不管是外家功夫還是內家拳法,都不脫此道。而氣功卻是一門身心同修重意不重力進益緩慢的溫吞功夫,所以極少被應用到實戰中。李虎丘曾就這個問題請教過董兆豐,老爺子告訴他,中醫裏說氣功是通過調神的自我鍛煉,使自身氣機變得協調的鍛煉方法。很多練氣功的人能夠長命百歲,卻並沒有什麽真功夫,便是這個道理。讀書可以養浩然氣,參佛可以修無量氣,所以氣功是更重視精神層麵的修養的強身方法。


    董師傅當時還說:古代的養生家認為,‘炁’和‘氣’是兩種不同的概念。通俗的講,‘炁’就是人體最初的先天能源,而‘氣’則是指通過後天的唿吸以及飲食所產生的能量。而氣功鍛煉主要是通過後天的唿吸等方法來接通先天的‘炁’,也就是觸發人體的潛能,虎丘自創的心神導引之術其實便是這樣一種氣功訣竅。他之所以能夠激發心血爆發出超乎自身極限的力量,正是源自這門能夠刺激人體潛能的方法。


    武道中有一個顛撲不破的理論,人體的潛能是無限的,這裏的潛能便是指‘炁’。但每個人的應用和承載的能力卻是有限的。應用能力取決於精神意誌心神能量的強弱,承載能力則取決於身體強化的境界。虎丘的身體境界是絕頂宗師,但精神意誌心神能量的水平卻是神道級別的,所以通過氣功,他可以短時間內發揮出超越己身承受極限的強大潛能,卻不能長時間保持在那個水平上。


    武定一的百養一敵首重修養,潛心練氣不斷觸發潛能存蓄在體內,最後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爆發於實戰中。這種積累不僅體現在潛能上,更體現在精神上,被壓抑了許久的戰意一旦爆發,精神上也能在短時間達到更高層次,從而足以駕馭這超越自身體力承受極限的潛能。所以,武定一才能在聶嘯林麵前長拳大馬搶攻先手那麽長時間。


    李虎丘不同於武定一,圓滿大宗師本身可以存蓄的潛能巨大,武定一又潛修多年才積蓄了硬抗聶嘯林百招的潛能。虎丘的境界不過絕頂宗師,而且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存蓄潛能。但他跟聶嘯林學會了一招存蓄氣血的絕技,與武定一的百養一敵在道理上是相通的。借玄陰之力在丹田之內凝聚氣血精魄成團,以陰陽雙修之法不斷滋潤其壯大,最終應用在臨敵時,需要他已神道心意激發心血能量化開這團氣血,入四肢百骸,爆發出超強力道來。這一招的威力在極短時間內甚至達到了聶嘯林全力一擊的水平,用來突破董師傅他們包圍,還是有一定勝算的。但現在的問題是虎丘身邊沒有陰陽修合的對象,借不到玄陰之力。所以他想到了氣功。


    虎丘記得曾在董師傅的古版黃帝內經中看到過,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唿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積精全神、精神不散等練氣方法。其中把握陰陽這句話之後又曾對陰陽二氣做過闡述,人有元炁,天地也有元炁,人的元炁分陰陽,天地的同樣也分陰陽。采納天地陰陽二炁為己所用,便是氣功強身中的外王之道。李虎丘所以選擇在這裏修養氣息,便是看中了這沙窩內的水氣凝聚,陰炁沉於地表三尺內的地貌特征。


    李虎丘調養一番後,起身在地上徒手挖了個八尺深的圓坑,最深處已見水,果然陰寒刺骨。虎丘毫不在意坐了進去,又用手將沙土迴填,把自己生生埋在其中,隻留下脖頸以上露在外麵。他打算以心之導引術引著地下寒陰炁由幽門入體,在丹田與滾熱的氣血相衝,在局部形成血栓狀的氣血團。但這種方法畢竟是初創,過去從未有人這麽試過,雖然道理上是通的,但絕非一蹴而就便能實現。李虎丘最初幾次導引寒陰炁入體,不是寒陰炁吸收的不夠,便是氣血不夠熱,又或者氣血太熱,寒陰炁與之便消融。遠不如與落雁李李陰陽相通時那般予取予求隨心可控。虎丘反複試了許多次,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在丹田中凝聚成一團氣血。就在他抓緊時間不斷吸收地下寒陰炁與體內氣血聚合將這團血氣不斷壯大時,耳中忽然聽見發動機馬達聲,先隻是細微一聲,而後聲音不斷擴大,嘈雜,方向正北,往這邊而來。


    李虎丘從坑中一躍而出。但見,傍晚時分,天上陰霾散盡,夕陽西墜,風平浪靜的沙海大漠風光宜人,沙子反射著夕陽的餘暉,光線變幻,竟似比平原上的正午光線還充足。正北方向,有六輛軍用越野車出現在沙丘慢坡上。賊王之前故意在偽裝成牧民深入大漠搜尋的幾個偵察兵麵前暴露目標,等候的便是這一刻。他直起身子,看著從吉普車上走下的熟悉的良師益友。在老爺子身後不足五公裏便是外蒙了,隻要過了董師傅這一關,便是天高鳥飛海闊魚躍!虎丘心中興奮忐忑,這一關能過去嗎?


    第332章 鬥木獬,吉星照猛虎入林


    董兆豐那張與晚霞同輝的臉上掛著苦笑,心頭的滋味卻比臉上的笑還苦。許多年前他不肯收李虎丘為正式弟子,便是防著今日情景,想不到此事竟然成真。而當初在老爺子看來終身難入化勁門檻的李虎丘,如今卻已是堂堂絕頂大宗師,獨創心之神道,在武道上開天辟地的人物。董兆豐不後悔當年的決定,卻可惜驚才豔羨博采眾家之長的虎丘走到這步田地。除了慨歎命運弄人外,隻剩下不勝唏噓。


    論千秋功過,誰問心無愧?隻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李虎丘行至八卦宗師麵前,躬身一禮,露出與老先生相同的笑容,道:“看來您這次是要動真格的。”


    董兆豐壽眉微軒,以明亮活潑的雙眸上下審視李虎丘,末了說道:“這可奇了,你的功夫怎麽退步這麽多?氣敗血虧,遲滯阻塞,身形步法都大不如前。”李虎丘開口欲言,話未出口,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董兆豐神色一動,捋須肅穆道:“你的氣血沉凝於丹田,形成了一個球體血栓,大漠之中晝熱夜寒,你連續跋涉二十餘日,想來飲水也是不便,你肺葉陽經上的傷最受不得幹渴,這沙漠中氣候又是如此幹燥,粉塵厚重,都對你的舊傷不利,你多日不飲不食,為減少消耗,不得不關閉自身許多機能運轉,身體更加虛弱,接著又趕上連續兩天的寒雨,這才導致你現在狀態這麽差,虎丘,你還想跟我交手嗎?”


    李虎丘劇咳稍緩,平複氣血,抬頭示弱道:“我本就不敢與您交手,走到這步田地我本已絕望,隻是因為今日帶隊的是您,才心存了一絲僥幸,隻想請您念在往日情分上放我一馬”頓了頓,又苦笑道:“這趟出門把禍闖大了,迴到京城還不知道楚總會怎麽收拾我。”


    董兆豐想到軍委直屬的某秘密基地裏有一座被稱為十八層地獄的監獄。龍勇就是從那裏出來又迴到那裏去的,作為武者,有機會去那裏走一遭未必是壞事。沉聲道:“虎丘,事到如今你隻有迴頭是岸一條路可走,至於迴京後楚總會如何處理你,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不必擔心,他會把你關進一處絕地,雖然暫時會禁錮你的自由,但卻也未必沒有好處,據我所知,龍勇便是從那裏出來的。”


    李虎丘心中一動,微微動容道:“您是說龍勇也被關在那?渾河岸邊四大高手決戰,武定一和謝煒燁都死了,惟獨他活了下來,連聶嘯林都說當世在他之上的不過二三人,這樣的人物誰能關得住?”


    董兆豐聽他說起渾河岸聶嘯林大戰龍勇等人一事,不禁心中忽起波瀾。曾記得當日聶嘯林也登門拜訪過他,卻不知為何沒有留下戰書便走了。這件事過去幾個月了,每每思及此事,董兆豐心中仍不免陣陣遺憾。聶嘯林這千百年所出未必有五十之數的神道頂峰大高手,決戰雙手雙宗師身兼兩大絕活兒的龍勇和世間第二位童子功大圓滿宗師謝煒燁,再加上一個自負平生不虛名,百養一敵誰爭鋒的武定一。遙想當時四大高手交戰的情形,神道拳意是何等威勢?武定一的百養一敵又有怎樣一番玄妙?身為武者未能親眼見證此武道盛事,實乃生平之大憾。在他身邊更有幾個武癡人物也對那場曠世大戰神往不已。其中一位身著最高軍士長銜的老軍人,動容問道:“你小子當時在場?”


    李虎丘見這位老兵沒有六十也有五十八,知道這人雖然籍籍無名,卻是昔日天下第一的孔文龍親手栽培出來的弟子。東陽不止一次說過天兵小組的五位成員,把畢生都獻給了軍隊和武道。大背頭樂嗬嗬胖乎乎的叫昆侖,精瘦似竹竿脾氣最急的是太行,矮個子額頭隆起好似壽星的是峨眉,健壯敦厚狀如老農的代號泰山,麵白如玉古雅清奇的則被稱為南山。他們中任何一人若走仕途,便是領兵數萬雄踞一方的將軍,若離開部隊,至少不會遜色於董兆豐張永寶。而他們現在,卻連個名字都沒有,隻有五個代號。虎丘心生敬意,拱手道:“見過太行前輩,晚輩有幸目睹了整個過程。”


    太行把手一擺,不耐道:“不必多禮,你快說說那聶嘯林的功夫究竟有多強?龍勇比他差多少?”


    虎丘一笑道:“差距其實並不大,但交起手來卻強弱分明,以晚輩眼光看,單打獨鬥,龍勇走不過去五十招。”


    此話一出,五人同時變色,太行看泰山,泰山視昆侖,昆侖凝重道:“恩師出手大概也不過如此!”峨眉操著巴蜀口音道:“硬是如此!”南山慢條斯理道:“以我之見,聶嘯林最厲害的是謀略,憑龍勇和謝煒燁再加上武定一,三人聯手,想毫發無損的大獲全勝,就算恩師出手也做不到。”泰山愁眉難舒沉聲道:“照這麽說五年後之約,恩師勝算不高!”


    太行又問:“你剛才說差距其實不大,為何交手時又強弱分明?”隨即不等虎丘迴答,便自問自答說道:“是了,聶嘯林本身實力就在龍勇之上,神道心意更可內外見聖無物不查,龍勇根本沒有發揮出潛力的機會。”李虎丘含笑道:“前輩聖明!”


    太行嘿嘿一笑說:“少拍馬屁,我們知道你小子為人不壞,但你不該殺郭寶鳳,三槍門的冼老爺子活著的時候與我師父是至交,所以郭寶鳳跟我們兄弟五個也以師兄弟相稱,小郭這件事絕不能就此算了,我們五個這次前來,除了受楚總委托外,還有恩師之命,要把你帶迴到一處秘密所在,師命難違,你小子最好別掙吧,免得皮肉受苦,別說我沒提醒你……一指峨眉,續道:我們老五想揍你一頓不是一天兩天了”


    虎丘順他手指方向看一眼矮個大額頭的峨眉,隻道他是為了郭寶鳳一事想揍自己,心下不禁一陣澀然。忽聽峨眉問道:“燕東陽那瓜娃子哪去了?不是被你拐跑了嗎?”他的口氣雖然不善,但虎丘卻聽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舐犢之意。虎丘恭敬答道:“東陽先走一步,此刻已出境早到了外蒙境內。”峨眉先是一怔,隨即麵露不信之色,道:“你小子唬老子?燕東陽是老子親手帶出來的,他幾斤幾兩老子會不如你清楚?兩個師的兵力被布置在大漠外圍,那瓜娃子沒得翅膀,咋個飛的出去?”


    李虎丘微微一笑並不迴答,轉而又對董兆豐再施一禮:“我這一身功夫大半拜您所賜,你我雖我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在我心中對您的敬仰還在李援朝之上!現在您親來捉我,我本該束手就擒,這樣一來便是皆大歡喜之局。”董兆豐知道他還有下文,微微點頭示意他說下去。虎丘續道:“可我記得您曾經教過我兩軍交鋒縱然是以寡擊眾,隻要心想求勝便有機會成事,臨敵怯戰者連取勝的希望都沒有終將一事無成,所以我還想像太行前輩說的那樣試吧試吧,看看能否有機會過了您這一關,您還說過,順風需想傾覆時,逆戰不可留退路!所以,一旦出手,我就會全力以赴,萬一傷到您,還請您原諒不孝之罪。”


    董兆豐壽眉一挑,微惱:“你內傷複發,寒涼外侵入五髒丹田,身體虛弱,實力不及平日一半,這種情況下何談逆戰?”


    虎丘正色道:“勉力為之,姑且一試!”又道:“還是那句話,若是不慎傷到您,還請您原諒不孝之罪!”他不說不敬卻說不孝,可見董兆豐在他心中的位置。他自知一會兒一旦動手,若能一擊得手,董兆豐必定會受傷,提前打好預防針,免得日後難相見。董兆豐縱然涵養精深,也被虎丘激出幾分火氣,他知道虎丘的飛刀厲害,但即便是麵對百分百的虎丘,他也有幾分把握接的下,更何況此刻的賊王明顯虛弱不堪,看上去根本發不出那驚神泣鬼的飛刀絕技。


    “好小子!”董兆豐氣極反笑,“既然你決心這麽大,非要試吧試吧,我便接你三刀,若是不幸被你傷了,死傷無怨!你小子若沒射中我,便需乖乖的跟我迴去。”


    李虎丘豪笑讚好,“就是這麽說!”


    話音落地,李虎丘指間已有刀光閃過,董兆豐全神貫注,縱然心中有十足把握,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突然!一聲劇烈的心跳聲入耳,氣勢之雄渾宛如古戰場上響徹群山的巨鼓被擂響,董兆豐刹那間升起一絲明悟,心之神道!隻見虎丘吐氣開聲,叫了聲第一刀!一抹流光溢彩從他指間射出,直奔董兆豐肩頭而來。這一刀神速絕倫,竟快過了人眼神經的反射速度!幸好董兆豐並非依靠視覺判斷這一刀的,他聽見虎丘心髒巨震的一刻便提前動作,身子猛地一側,隻覺得右臂一涼,心中猛的一驚,歪頭急掃一眼,才發現並未受傷,隻是被一掠而過的飛刀上的寒意激了一下。心中暗自吃驚,好快的飛刀!不容他有半點遲疑,李虎丘腳下發力,縱身躍起,淩空抖手又是一飛刀。這一次的氣勢比之剛才遜色頗多,董兆豐隻道是虎丘已經是強弩之末,一刀不如一刀,眼見飛刀如雪而至,老爺子意態從容,伸手一夾,便將這道刀光止於肩井前。剛想得意一笑,猛然感到指尖震顫,這一刀竟似後勁十足,催逼著他的手硬是還要往他身上刺,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在電光石火間,董兆豐腳下發力渾身巨震,手腕猛的一轉,才堪堪化解了這一刀上的餘勁。待驚魂稍定時,才發現這次虎丘射出的是一手雙飛刀,第三刀已經輕飄飄刺入他的肩井!


    李虎丘第一刀從心而發,心跳激發丹田氣血,聲響如鼓著於痕跡,料定不能得手,因此雖然也稱得上是全力以赴,這個全力卻是丹田氣血未被化開前的全力。第二刀發出一記一手雙飛刀,用的卻是學自聶嘯林的陰勁,在第一把飛刀上加了一重疊勁,最後把飛刀卻是一把陰沉木所造的烏色刀。董兆豐破解一手雙刀之中的第一把刀的疊勁時,已無餘力變化,因此,最後一把極不顯眼陰沉木飛刀雖然力道最輕,卻能輕鬆得手。


    虎丘此刻氣血行於四肢百骸,縱身躍起時宛如蛟龍在天,落地後毫不停留,猶如猛虎追獵,哪裏還有之前病懨懨的半分形色。落地後迴身叫道:“豎子無德,鬥膽請老人家莫要記恨,虎丘這便去了!”又以一往無前之勢向著天兵五老衝了過去。


    這邊還有天兵五老,自是不會讓賊王就此逃脫。隻見昆侖手如鋼鉤在最前,太行拳似鐵錘居其後,南山腿如銅棍列在第三位,峨眉怪叫一聲探頭一頂,泰山抱著膀子沒有動。五大高手以車輪之勢攔截虎丘,已是極為重視,在他們想來,李虎丘多半前兩關都過不去。


    李虎丘迎著四大高手衝過來,途中猛然吸一口氣,心胸鼓蕩,氣血奔流如巨潮,丹田囤積的氣血團完全被激化,力灌於右臂至指尖,探手屈指,往前的途中,先以食指跟昆侖的指鉤碰了一記,再以中指彈擊太行的拳鋒,再往前又以無名指在南山腳邊緣處彈了一記,最後以小指在峨眉頭頂輕輕一彈,砰地一聲,竟出一聲氣爆響,李虎丘借勢,身子淩空躍起,再落地時已在數丈之外。唿嘯一聲,片刻不停,宛如疾風,向北而去。


    大漠風沙狂,卻狂不過賊王這刹那狂飆,天地有壯美,卻不及賊王這一瞬的芳華絕世!董兆豐眼望虎丘離去背影,心潮湧動感慨萬千,手按被飛刀刺傷處,毫無追趕之意。昆侖指尖微顫,貌似疼痛難當;太行左手抱右手拳,似乎也已受傷;南山收腿後一趔趄,單腿佇立,好像也不大妙,隻有峨眉,一抹腦瓜叫道:“瓜娃子,硬是要得!”


    楚烈剛才隻能作壁上觀,七個人兔起鷹落隻在頃刻間便打完這一場,他竟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眼望虎丘離去背影快似奔馬,不由一聲長歎,從前那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蕩然無存,李虎丘已經一騎絕塵,哪裏還是自己追趕的目標。此念一生,之前的頹唐恥辱一掃而光。由衷道:“李虎丘,但願有朝一日還能在燕京看見你的身影!”


    一個小時後,已越過國界深入外蒙境內的虎丘停下腳步,麵如白紙,翻身躺倒。這一關過的險峻,雄奇,僥幸!董兆豐傷勢幾可忽略不計,天兵五老更是個個龍精虎猛,他們一招失策後都沒有追擊,這才成全了李虎丘過五關敗六老,勝利大逃亡的江湖傳奇!片刻之後,李虎丘一躍而起,駐足迴眸望華夏方向,蒼穹現天狼,何時能歸鄉?


    【第五卷 璦琿寶瓶】


    第333章 東西兩重天,天地色不同


    這是個多姿多彩的世界,世人迷失在五光十色中早分不清黑與白。一顆不肯媚俗的心在這個世界上何其珍貴?


    昆侖問董兆豐為啥不追?董大師如是說。董大師就同樣問題反問天兵組五老。五人默然半晌,他們都看出來虎丘最後四指連擊,打出四記彈指驚龍絕活兒之後已無餘力。五人為這逆戰不留退路的年輕賊王的四指連擊而感動。均想:這樣的人物不該被困在十八層地獄裏,哪怕那裏有恩師點撥武道的機緣。


    南山代表五老發言,不緊不慢的說:“這小子先示敵以弱裝病迷惑董大哥,令我等生出手到擒來之心,再以言語擠兌,讓董大哥一時不察與他賭鬥接他三刀,最後突然爆發出近乎神道的力量,卻在最後一刀手下留情,如此心機,秉性,武道都萬分難得的年輕人需要的是在廣闊天地中遨遊磨礪,這件事我們迴去自會向恩師明說。”峨眉做總結性概括:“好一個四指連擊,瓜娃子,硬是要得!”


    董兆豐眼望大漠,胸中忽生無盡感慨,他雖出身賊道,天賦平凡,卻從未自甘墮落,自暴自棄。雖執著於詭譎江湖這大染缸,卻出汙泥而不染。李虎丘,真道義英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永無卑下的情操,隻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永沒有黑暗的時間,隻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


    ※※※


    大雪山,海拔七千米的汗騰格裏雪峰之巔,地處華夏與哈國邊界,虎丘和東陽站在雪山之巔,眼望山河壯麗,感慨萬千。往東是華夏,往西是哈國。“曾幾何時,這裏無分東西盡屬華夏。”“虎丘轉述程學東的話,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這句話不止於一國一家,世界格局也是如此,百年之內全球一體化已成大趨勢,有朝一日,地不分疆域,人不計國籍,到那天世間誰主沉浮?是美國人還是俄國人?咱們落後的太多了,還有機會迎頭趕上嗎?金師傅讓我幫他找迴璦琿寶瓶,他說那裏有關係到百萬疆域的條約,找迴來或許不難,但以華夏現在的實力,那也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慨然一歎,續道:“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崛起複興!”


    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東陽聽罷心有所感,竟熱淚盈眶。虎丘不由大惑不解,燕東陽這鐵血少年也有淚嗎?燕東陽說:“我跟虎哥你說過的,我父母都是搞國防軍工的,一個在西昌,一個在酒泉,各自領導一個研發小組,他們生下我之後便走了,除了每年寄錢迴家,我長這麽大也隻見過他們三次,所以,我雖然不是孤兒,卻也跟孤兒差不多,對他們說不上恨,就是沒什麽感覺,過去我一直不能理解他們,但現在,虎哥你讓我懂了他們。”東陽說到這兒已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中的悸動,接著說道:“家國天下,總需有取舍!”


    李虎丘在東陽頭發上胡亂劃拉一把,道:“明白就好!父母生身已是大恩,其他一切隨緣,有幸能團聚的珍惜就好,就算天各一方,彼此心中牽掛也未必不美,人生一世,走自己的道路比什麽都重要。”往東一指,家國暫難迴。又往西一指,廣闊天地大有可為,你我要殺出一條迴家的路來。


    下山半途中在五千米左右的高度上迎麵遇見一群登山愛好者,是一群金發碧眼的西方人,他們從汗騰格裏主峰的西麵曆經千辛萬苦蹬到這裏,正打算安營紮寨宿營。忽然見李虎丘和燕東陽兩個迎麵下來,隻見二人衣著單薄,身無長物,都不禁大吃了一驚。再看東陽肩頭佇立的威風凜凜的巨雕,這些來自西方的登山愛好者們一個個瞠目結舌,幾乎把二人一雕當成了這大雪山中的神祗。


    他們用英語詢問二人是怎麽上來的?小虎哥不懂這番邦鳥語,東陽卻能聽會講。天兵小組除了學習軍事技巧殺人本領外,還需要掌握多門外語。東陽說是從險峻難攀的北坡徒手蹬上來的。這些洋鬼子更加難以置信。


    登山者中的領隊自我介紹說他叫古爾耶夫,與他同來的則是來自英法兩國的極限運動愛好者。古爾耶夫說這些人都是歐洲的貴族豪門後裔,他們對你們兩個很感興趣,想知道你們怎麽能夠不帶任何裝備就登上汗騰格裏峰的,並且他們還對你們的這頭巨雕非常感興趣。他又補充說,這些歐洲人很有錢也很慷慨。同時隱晦的表示,這些人很有勢力,你們要是不順他們的意,可能會招惹麻煩。


    李虎丘注意到古爾耶夫身後有個金發碧眼模樣俏麗的大洋妞一直盯著鐵翎在看,一副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樣子。問東陽,這幫洋鬼子是不是對鐵翎感興趣?東陽把古爾耶夫的話翻譯給虎哥聽。虎丘想不到抄個近路居然會遇上一群歐洲紈絝,失笑道:“他媽的,什麽狗屁的貴族豪門後裔,居然敢打鐵翎的主意,你告訴他們,虎哥看上那匹大洋馬了,說著一指模樣俏麗的大洋妞,問他們賣不賣?東陽知道虎哥在鬥氣,隻是覺得好笑,照搬原話翻譯過去。來自西歐的登山愛好者們聽了頓時群情激奮,一個個紛紛叫罵。內容無外乎醜陋的黃皮豬,野蠻人,諸如此類的。”


    東陽把他們喝罵的內容也翻譯給虎哥聽,李虎丘輕蔑的看著這些人,什麽叫野蠻?怎麽才算文明?這幫孫子是不是還想幫咱們普及一下西方式文明?可惜咱們哥倆現在讓人追的屁都沒剩下。賊王忽然冒起一個念頭,嘿嘿笑道:“從這裏下去便是哈國了,阿拉木圖是個大城市,咱們要去那坐飛機,沒有錢可玩不轉,他們不是喜歡衝到別人家裏一邊講文明,一邊搶東西放火嗎?咱們哥倆今兒向他們偷一迴師,放火就免了,隻搶東西。”


    說幹就幹!虎哥出主意,東陽就動手。


    下山的時候,哥倆肩並肩,唱著打靶歸來離開。每人一身輕便保暖的登山服,連鐵翎頭上都弄了一頂五色絨線帽。東陽背的大包裏更有各種真空包裝的壓縮食品和現金若幹。身後兩個罵的最兇的男子,一個英國人,一個法國人,被剝的赤條條,哆哆嗦嗦站在那兒寒號鳥似的哀嚎著。


    ※※※


    木棉花號正行駛於紅海。張永寶叼著煙鬥站在駕駛艙中,連毛胡子加上敞開的胸襟露出的古銅色肌肉,看起來頗有幾分老船長的範兒。妮娜坐在船尾甲板上切魚喂雕,東陽在一旁協助,很有點婦唱夫隨的意思。虎丘坐在船尾護欄上,兩隻腳懸在船身外,手執一把大海怪釣竿正興致勃勃垂釣。張永寶走下駕駛艙,對虎丘說:“再往前就是蘇伊士運河。”虎丘收了釣竿,隨張永寶來到船首,東陽也隨之一起過來,三人立於船首,隻見前方航道漸行漸窄,來自亞非澳的遠洋船隻匯聚於此。八方風物,各國旗號,熙攘紛繁,好不熱鬧。


    張永寶這兩年迷上了航海,他本就不缺天分才情,一旦迷上一件事物,很快便從入手到精通,現在世界各地的海圖早被他爛熟於胸。往前一指說道:“從蘇伊士運河穿行過去便是地中海,往雅典去,沿途會經過很多海島,一路上文勝古跡頗多。”


    李虎丘轉頭問東陽:“妮娜她爸說的那個東方文物年度拍賣會是幾號開始?”燕東陽道:“四月二十二號,今天是六號,還有十六天。”張永寶說:“沒什麽意外的話,無需夜航,趕到雅典最多也隻需要五天。”虎丘看了一眼頗有期待之意的眾人,笑道:“這麽說時間算充裕,還有時間遊山玩水。”


    繳納了數額不菲的通行費後,木棉花駛入蘇伊士運河,張永寶介紹說,過往的重型船隻太多,造成河道擁擠,因此本不是很長的河道卻需要十四小時才能通過,咱們的時間不是很緊迫,所以沒有交夜航費,按照埃及政府的規定,無需夜航的船隻會被安排在大苦湖過夜,那裏是度假勝地……虎丘笑道:“那不是正稱了小妮娜的意?可以下船去購物。”


    大苦湖之夜,寧靜的港灣裏停泊著來自世界各地私家遊艇。東陽被妮娜拉上岸遊玩去了,虎丘和寶叔在船上喝酒。


    數日前虎丘和東陽趕到阿拉伯海灣與妮娜會合,張永寶也被虎丘調來,為的便是一件大事。英國老牌貴族斯賓塞家族將在雅典舉辦‘家族榮耀十九世紀末東方文物珍品拍賣會’。傳遞消息的人便是妮娜的老爹,歐洲老牌邪教拜火教的教主奧坎·蘇克。虎丘聞訊便惱了,本來計劃著是想先去蘇黎世看一眼高雛鳳,再去莫斯科與曼麗姐見一麵。為這事兒臨時決定改變行程,還特意從國內調來了張永寶。


    張永寶問虎丘打算怎麽幹?是買還是盜?李虎丘反問老瘋子,洋鬼子的東西是怎麽得到手的?張永寶心領神會,敬了虎丘一杯酒道:“社首的意思是搶他媽的?”李虎丘將瓶中酒豪飲而盡,揮手斥道:“你說的沒錯!這次咱們就是要痛痛快快的搶他媽的一迴,洋鬼子一百年前怎麽從華夏搶走的,咱們就怎麽從他們手上搶迴去!”


    第334章 慧眼識英雄,賊眼難辨熊


    這個世界並不缺乏美的存在,而是缺少發現美的明眸。這個世界也不缺乏英雄,隻是缺少識英雄重英雄的慧眼。


    李虎丘在策劃將要震撼歐洲的古玩劫案時,馬春暖正瞪著一雙明眸慧眼與紀委馬富民書記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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