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年歲關係,跟劉誌武不同,劉誌文平日裏十分低調,深居簡出財不露白,如果不是當地與劉家相熟多年的,根本不會想到這樣一其貌不揚的獨臂小老頭會是叱吒風雲的走私大王劉誌武的親哥哥。他並不擔心自己被宋朝度認出來,站在那掏出電話假裝通話,其實側耳傾聽。隻聽宋朝度用輕蔑的口吻對年輕人說:“屁的人物,不就是有幾百條槍和一群烏合之眾嗎?他還能幹過武警海防部隊?虎丘兄弟隻管放心,哥們兒有個朋友的兄弟在老毛子那邊幹雇傭兵,他給我介紹了幾員狠將,公的他白給,私的他更不是個兒,咱們是什麽檔次的?他劉誌武是什麽檔次的?兄弟你就瞧好吧,看哥們兒怎麽捏死他給小弟妹出氣。”


    那叫虎丘的年輕人抬腿在宋朝度屁股上輕輕一踢,笑罵道:“跟你說多少迴了,這小弟妹不能亂叫,你要叫就直接喊弟妹,什麽叫小弟妹?得了,劉誌武那事兒你心裏有譜我就放心了,不過你那動作最好快點兒,別夜長夢多讓丫把財產都弄出國,最後鬧一雞飛蛋打白忙活。”宋朝度比劃了一ok的手勢說:“兄弟你隻管放心,四麵八方的大網都張開了,丫鑽地都不好使,除非有比咱們兄弟份兒更大的人對丫也感興趣橫插一杠子,不然他劉誌武死定了。”


    劉誌文眼見這個叫虎丘的青年與宋朝度說話時隱有居高之勢,不難揣度這年輕人的身份頗不一般。一想到宋朝度之上還有如此人物等著對付自己的胞弟,他的心便一陣陣起急。暗恨這不知進退的老二積攢下潑天大的財富有屁用,終於引來一群殺星的覬覦。接著他又聽到叫虎丘的年輕人向宋朝度說:“既然這樣那你就忙你的去吧,我這兒來一朋友,本來是來看我的,結果一到甬城就出了點事兒把人給撞了,我先上去看看了,迴見吧。”二人告辭各自離開。


    劉誌文眼見宋朝度上了那輛瑪莎拉蒂在一群黑色轎車的簇擁下離開,叫虎丘的年輕人則信步走進了醫院大樓,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一路跟隨徑直來到急救中心,隻見前麵年輕人尋到一名黑漢後迎上去熱烈握手,似在寒暄客套。接著老遠便聽到黑漢不滿的聲音說著:“拉倒吧,別跟我扯犢子整景兒,你剛才跟宋朝度那癟獨子嘮的那麽熱乎,你不知道我跟他不對付嗎?”年輕人陪著笑臉解釋著:“哥哥,你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跟宋朝度也不過就是在一件事兒上合作一下,我讓他幫我辦一個人,完事兒之後他愛哪哪去,兄弟照舊像過去一樣不尿他。他能跟哥哥你比嗎?”


    黑漢把眼一瞪道:“你小子給我滾的遠遠的,就看不得你們幾個壞蛋算計人,尤其是你,好的不學偏要跟宋朝度那號的學,在北邊把你家老爺子的臉都丟幹淨了還不夠,又跑南方來繼續鬧,我他媽看不慣。”黑漢越說越激動,最後竟逼著叫虎丘的年輕人趕緊滾蛋。年輕人連連賠笑臉一句重話也沒說,全無剛才在宋朝度麵前的輕鬆自在,最後被臭損一通後灰溜溜的走了。隻剩下黑漢唾了口吐沫後站在那,不時往裏張望。


    劉誌文的電話響了,馬翠花剛做完全身檢查在急救中心給他打的電話。二人在走廊相遇,馬翠花一指黑漢叫道:“就是這黑小子開的車。”劉誌文見黑漢走近,不動聲色問道:“你傷到哪裏沒有?”馬翠花晃晃腰和臀,搖搖頭道:“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但也不能就這樣便宜他,萬一以後有什麽事呢?”見劉誌文似無計較之意,便又叫道:“你弟弟那麽大能耐,讓他找幾個人來……”話說了一半兒就讓劉誌文堵住了嘴,說道:“你給我閉嘴!”接著抬頭打量黑漢一番後問道:“撞我老婆的人就是你?”


    黑漢點頭道:“可不是咋地,我是外地來的,也是人生路不熟,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不過沒關係,我這人最講道理不過,該怎麽賠就怎麽賠。”


    劉誌文眼見機會難得,雖然心中尚存一絲疑慮,但總要先抓住機會再慢慢試探。連忙說道:“又沒撞怎麽樣,賠什麽賠?你要真是過意不去,不如請我喝頓酒,我最喜歡跟北方漢子交朋友。”黑漢慨然應允。


    兩個小時後,醫院附近一家中檔酒店內,黑漢喝的舌頭漸大,已經直唿劉誌文為老哥哥。更是把自己的底細和盤托出。劉誌文做夢也想不到這黑漢竟是當今在朝的七大常委中的胡副總的親兒子叫胡建軍。劉誌文起初難以置信,直到後來這黑漢打了個電話竟真的把吳東商貿的天之驕女謝撫雲叫來給他開車,口唿堂妹一口口叫的無比自然,劉誌文這才確信自己是遇上貴人了。但見這位胡大少果然囂張無比,對謝撫雲說酒未喝完,硬是讓這威震東南商圈的鳳凰女車裏等著去,最後氣的謝撫雲賭氣駕車離去,不大會兒還是派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司機來。


    劉誌文之前有聽這位胡大少說起他看不上宋朝度的事情,他畢竟見識不深思慮不詳,這會兒趁著酒勁兒便把宋朝度正在迫害他弟弟劉誌武的事情說了。沒想到這胡大少一聽便火了。跳著腳罵起宋朝度來,缺陰德的王八犢子,癟獨子,臭無賴,媽拉巴子的一頓臭罵之後,拍著胸脯說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公有天管,老天不管老子管,劉老哥,你弟弟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他宋朝度不是想整死你弟弟嗎?我他媽偏不讓他如意,我把你們全家都送加拿大去,我看他姓宋的還能追到加拿大整你們去?”


    第273章 上謀者,成敗無關周密否


    劉誌武接到乃兄打來的電話,說是結交了一位大太子黨,不但實力超強遠勝宋朝度之流,而且豪俠仗義助人為樂。劉誌武連一個字都沒相信,第一個念頭便是哥哥急病亂投醫遇上騙子了。掛斷電話後給劉誌文的司機打了個電話,居然得到證實那人竟能一個電話把謝撫雲喚去,三言兩語又給氣跑了。謝撫雲是何等人物劉誌武豈會不知,聽聞此事後頓時重視起來。他並不認為這是天上掉餡餅的良機美事兒,在他想來這件事陷阱的可能性要遠大於餡餅。在他的印象裏這群紅三代,說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都是在誇他們善良,確切的說這幫人個個都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但多個朋友多條路,他還是抱著姑妄一試的心情告訴乃兄一定要招待好此人,自己隨後就到。


    當劉誌武急匆匆趕到酒店的時候,那裏已隻剩下劉誌文一個,轉告他那人一句話,三日後就把劉誌文一家兩口先一步送到溫哥華,絕不食言!劉誌武難以置信,問哥哥那人有什麽要求嗎?劉誌文搖搖頭說,那人就是一個勁兒的罵宋朝度,然後就說要給他搗蛋,偏不讓姓宋的得手。劉誌武問那人叫什麽?劉誌文神秘兮兮的說:胡建軍,不要告訴別人。劉誌武苦笑不已,覺得這事兒八成是一大紈絝酒後胡言逗自家老哥玩呢,不然,不要告訴別人的事情怎麽會讓他知道?所以也就沒太在意。


    三日後,劉誌文兩口子突然失蹤。劉誌武發動手下全部力量瘋狂搜尋無果後才猛然想起那個承諾。


    次日晨,劉誌武接到了劉誌文夫婦在加拿大打來的越洋電話。號碼是溫哥華地區的,聲音絕對是劉誌文的。緊接著下午便有人登門拜訪,說是奉了胡大少之命前來幫助劉誌武向海外轉移資產的。這人倒是實在,直言不諱說:“胡少辦這件事也並非全無風險,一句話要劉誌武財產的三成,另外七成全部轉給劉誌文在海外的賬戶。劉誌武哪裏會就此放心,至此他已完全相信劉誌文一家已身處加拿大,他不放心的是這個手眼通天的胡大少會不會言而有信?他那些財產轉移到哥哥名下後,會不會很快被這位胡大少弄走?”


    劉誌武跟來人說要考慮一下,另外變賣資產也需要時間,希望能容限三天。那人說變賣資產的事情胡少已經替你考慮妥當,你名下的不動產一個大子兒也帶不出去,直接象征性一千萬賣給胡少,我們能幫你轉移出去的隻有你賬戶裏的現金和你一家五口人,至於其他的三姑六婆七叔八舅隻能各安天命。


    正這時,劉誌武之前拜托在燕京為他打探胡建軍其人的朋友來了電話,告訴他胡建軍確有其人,而且在京城太子黨圈子裏豪俠仗義之名頗盛。劉誌武心頭顧忌再減幾分。


    那人有些不耐,說他辦事太不爽利,還說胡少做事向來隻憑義氣和感覺,你若不肯信任他,很簡單,大家一拍兩散。說罷就要離開。


    劉誌武確實已經走投無路,宋朝度逼迫倒在其次,最大的壓力還是來自於傳聞中的那個東南新政和那位代天巡狩的欽差大臣李援朝。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沒有活路。上次投效謀門,座師謝鬆坡一開始倒是挺歡迎的,拍著胸脯說會助他一臂之力渡過難關,可後來不知為什麽又沒了動靜。這位天上掉下來的胡大少已經是除了魚死網不破外他眼前唯一的出路。


    他拿起電話再給劉誌文打了個電話,得到的結果依然是兄長很安全,人在溫哥華,讓他務必相信胡大少,他們一家兩口會在溫哥華等弟弟一家五口來團員。無論是聲音還是口音都是劉誌文無疑,而且這次還增加了嫂子馬翠花的聲音。兩口子的語氣裏均不帶半分勉強,顯然並未受人挾持。哥哥一定是信得過的,就是這位胡大少太難說了,雖然種種跡象表明這位胡大少確有其人並且素有俠名,但知人知麵不知心,一下子要做出這麽重大的決定,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該何去何從?劉誌武心中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


    葡萄架下,李虎丘躺在椅子上端詳著嫩葉上一隻青蟲在練習大難度的攀岩動作,它倒著身子攀住一片葉子往前緩慢蠕動著,十分鍾過去也隻挪動出半片葉子的距離。賊王心聲感慨道:“這活兒的技術難度還真是夠大的,走錯一步就沒有機會重來一次,所以還是要慎之又慎呀。”


    程學東坐在石桌旁捧著一本衛公傳看的津津有味。聞言抬頭道:“此事成敗不在周密與否,而在於劉誌武的心到底有多急,欽差大人的尚方寶劍距離他闔家老少的脖子有多遠,一個人的心若亂了便容易出錯,就算他已是一代私梟霸主級人物,火燎眉毛的一刻也會暴露其舊日亡命賭徒的本色!”


    李虎丘坐起身,看著麵前這位月薪三千,卻在幫自己謀劃百億資產的昔日教書匠,道:“程先生看來信心十足啊?”


    程學東放下手上的書,看著賊王,點點頭道:“龍頭其實比我還有信心才是,要論對世情人心的把握,自由社乃至整個江湖無人能與你媲美,我看你心中慎之又慎的事情似乎另有所指。”


    李虎丘嘿嘿一笑,岔開話頭道:“借你吉言,劉誌武這件事若是辦成了,你居首功,馬向東居次,給你加薪是一定要的,你說說加多少合適?”


    程學東左右看看,道:“不告訴我老婆,隨你加多少,要是讓我那個丈母娘媽媽曉得了,搞的家宅不寧還不如不加。”


    李虎丘笑道:“那是因為加的少,雖說欲無止境這話不假,但世間給人提供的享受卻是有限的,給你的月薪翻一百倍,估計她們有什麽想法也都滿足了,還會家宅不寧嗎?”接著又正色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程先生在自由社不占股,工資拿的高些原也是應當的,什麽時候家宅又不寧了咱們再加。”


    士為知己者死,如何評判對方是你的知己?認可你的價值無疑是一項重要指標。程學東心頭溫暖如火,卻趕忙搖頭道:“隻言片語之功,哪裏配得上加那麽多?龍頭這般待我,讓我慚愧無地自容啦。”


    門外傳來停車聲,李虎丘不看便知是陳李李那台本特利,微微一歎道:“程先生喜歡這本書可以拿迴家去看,一會兒聲音大了我怕會影響你看書的心情。”


    程學東露出一個完全了解的笑容,拿起書起身往外走。迎麵遇上穿一身淡粉色夏奈爾職業裝的古典佳人,當真是吃一驚的豔!程先生招唿一句小夫人迴來了,便匆匆告辭。古典佳人說程先生這就走嗎?程學東已經走到大門外,迴身連說家裏有事,迴去晚了女人又要叫的四鄰難安。說者是否無心不得而知,聽者肯定有意。古典佳人麵色緋紅,呸了一口對李虎丘說道:“全是你的錯,那麽老實的程先生都學會開我玩笑了。”


    李虎丘往她身後看,問道:“你那位高級助理呢?”


    陳李李嫣然一笑道:“你沒聽見發動車的聲音嗎?給他放一天假去找你小姨。”


    李虎丘歎道:“看樣子這聲小姨夫我是叫定了,連你都在撮合他們。”陳李李嬌笑不語。李虎丘又道:“明天那個客家省親論壇要在甬大開幕,你去不去?”


    陳李李指了指臥房的窗戶,道:“屋裏說去。”


    臥室裏,古典佳人一如既往的有點猴急,洗過澡連件浴袍也不披便跳到床上,將賊男人按在床頭,黛眉微蹙,撅著嘴道:“我就不信一天三遍還懷不上!”李虎丘躺在那無奈的:“寶貝兒,算上今早的和未來今晚的兩次,至少是四次好不好?”又道:“幾次都好說,就是你能不能不叫的那麽驚天動地的?做飯的小丫頭這幾天總問我燕東陽什麽時候迴來,咱倆算徹底把一好孩子給教壞了。”陳李李不理他,埋頭跟這廝身上的衣服戰鬥著,三下五除二解除掉賊男人身上武裝,熱辣紅唇從上往下開始動作……


    古典佳人在這件事上一點也不古典,她篤信那個夜叉奪走幸福的傳說,每次都恨不得驚天動地的叫出來,盡管那聲音甜蜜清亮,婉轉動人,但聽在男人耳中卻像戰鼓似春雷,喚醒男人耕作的激情。她身上的香味到達頂點時便會返璞歸真,由濃烈轉化為一種暗香浮動,但這香味卻有無窮的通透力量,能讓鼻子最不好的人輕鬆聞到。具有讓男人更興奮的作用。


    李虎丘最近一段時期不可謂不賣力,但懷孕這件事卻往往欲速則不達。鸞鳳和諧未必能孕育結果,反而是一些粗鄙強暴之舉往往能造成珠胎暗結。


    事畢,古典佳人仰躺著身子,雪白修長的腿拱起,在臀下墊了個枕頭。這個動作也是那位老太太大夫教她的,據說蠻有效果。歪頭看一眼身邊的賊男人,嘟起嘴說道:“不許笑。”


    虎丘憋著笑道:“有正經事跟你商量,那個客家省親論壇我勸你不要去,謀門跟洪門之間的仇怨太深,你去了我擔心會惹來麻煩,那種熱鬧不湊也罷。”


    陳李李見他神色鄭重,顯然十分擔心自己,心頭溫暖,將頭枕進他的臂彎,貼近他懷中柔聲道:“不去就不去,全聽你安排就是了。”


    “這個省親論壇就是謀門送給宋義和安靖國加政治分的大禮。”虎丘有幾分豔羨幾分感慨道:“這可是連朝廷台四套都要直播的大動作,他娘的謀門,好大的手筆。不知何年何月自由社也能發起這麽大的動作。”


    古典佳人道:“隻要你這次成功吞掉劉誌武,自由社就能立即更上一個台階。”


    虎丘苦笑道:“劉誌武是塊肥肉不假,但可惜盯著他的人太多,咱們要想吃的香就不能吃獨食,整件事當中,除了程先生的謀劃,李援朝默許了我軟禁劉誌文,馬向東的口技雜活功不可沒,宋朝度逼狗跳牆,甚至連吳東商貿那位謝大小姐也出過力。”


    陳李李幽幽一歎道:“七分八分的剩下的也就沒那麽可觀了,劉誌武一倒,龍翔建工也就垮了,如果讓咱們獨立承建,那暖翠山那邊的預算又要增加一筆大數,敢情發一筆橫財就是為了填平收支的。”


    電話響了,李虎丘伸手拿過後看了一眼,道:東陽打來的,估計事情見分曉了。


    第274章 蛇化龍,曠世梟雄論古今


    天堂客不來,彼岸花不開,苦海無邊迴頭無岸,劉誌武這一迴完蛋了。


    燕東陽在電話另一邊說,事情辦妥,錢已進賬。李虎丘掛斷電話後慨然一歎,大勢所趨下,劉誌武這樣笑傲東南二十年的大私梟也不過是曆史鐵輪麵前一隻螳臂。陳李李說:“爛船還有三千釘,劉誌武不會就這麽徹底倒了吧?”李虎丘說:“他隻剩下狗急跳牆一條路,臨死前大概會想著拉幾個墊背的,他現在最恨的一定是騙了他的人,但咱們一直沒有跟他正麵接觸,李援朝高不可攀,他瀕死一擊的目標多半是宋朝度!”陳李李道:“要不要跟宋朝度招唿一聲?”李虎丘搖頭道“沒這個必要,宋朝度一直防著劉誌武呢,咱們現在警告他,豈非等於告訴他咱們已經把劉誌武掏空了?”


    “你不是打算好了要分他一杯羹嗎?怎麽聽你的話茬兒又不像有那意思?”古典佳人一個姿勢躺久了有點乏,慵懶的伸伸腿,道:“不想說就算了,你們這些男爺們一時義氣千秋,一時又翻臉無情,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在算計什麽。”


    “對你有什麽好隱瞞的,隻是有些事情現在還看不大準,短期內咱們算計劉誌武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劉誌武這條了解很多內情的狗已經被逼入窮巷,現在就等著他向人齜牙時便一棍子把他打翻,李援朝那邊正盼著這個機會呢。”


    陳李李談興不高,摸摸小肚子說了句餓了,坐起身找浴袍時想起剛才有點猴急根本就沒穿上床來。天色將晚,臥室又掛著窗簾,屋子裏黑漆漆的。古典佳人推賊男人,“去把燈打開。”


    李虎丘翻身從床頭櫃上的雜誌扯下一片紙,捏成個團兒,屈指一彈,小紙團發出銳利的破空聲,正中燈開關。賊王滿意的又虛彈兩下,指尖掛著風聲。正想對陳李李說哥哥這招彈指驚龍如今漸入佳境,為你一言便用來對付電燈開關可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惜古典佳人冰玉雕琢的身子已經消失在洗浴間門後。窗外傳來張永寶粗豪的聲音:“社首,你那合籍雙修的功夫練的差不多了就趕緊起來陪我老人家比劃幾手,你那招彈指驚龍到底成色如何一試便知。”


    張永寶最近一直賦閑,除了教徒弟外,偶爾會去偷偷看望周思穎母女。以他的年紀而言,經過上次的重傷,武道這條路已到了盡頭。李虎丘獨創的心之神道讓他領悟到了神道一擊,雖然也是僅止於此,卻足夠令他對李虎丘產生欽佩敬重之心。對李虎丘新近領悟的彈指驚龍絕活兒他一直非常好奇,總想找機會領教一番。


    老子的彈指驚龍現在充其量也就是圓滿技,用來虐尚楠剛剛好,成色如何哪需你這老小子來品評?虎丘心中有數,自然不會附和張永寶的提議。鑽進洗浴間與古典佳人來了個鴛鴦戲水。


    神清氣爽來到院子裏,暮色已沉,院子裏點起燈光,小妮娜端上晚餐。四色菜肴皆是淮揚名點香鮮可口,別人都早吃過了。李虎丘與古典佳人燈下共餐。暗青色的天空不作美,下起淅瀝瀝小雨來破壞浪漫氣氛,虎丘犯了倔脾氣,讓妮娜拿來一把大傘遮住石桌接著吃。細雨中,燈光下,青石紅瓦旁有佳人相伴,這頓飯吃的好不愜意。


    晚飯時陳李李又說起李援朝這趟東南之行的艱難和自由社如今的境況。李虎丘望著頭頂青黑的蒼穹,良久之後忽然來了興致,招唿一聲筆墨伺候。陳李李含笑和妮娜撤掉碗碟菜肴,擺上筆墨紙硯又伺候他磨了一潭墨。李虎丘提起筆在紙上寫道:隻待北風狂飆,殺盡滿堂妖豔!字體很一般,但筆意縱橫飛揚力透紙背。


    陳李李抿嘴沉吟看罷多時,說道:“謀門大辦省親論壇,海內外豪商雲集,你老爸也來殺豬建港,大東南風雲聚會,稱得上滿堂錦繡花紅,但不知你的北風是指什麽?”


    李虎丘眼望北方沉聲道:“那邊馬上要正式換屆,到時候撥雲見日,東南的梅雨季節也將過去,在這滾滾而動的曆史鐵輪麵前劉誌武算是螳臂,某些人充其量也就是塊絆腳石,李援朝表麵按兵不動其實暗中一直在搜尋他的目標,明天起的省親論壇上,我也要找到我和自由社的目標。”


    ※※※


    次日,甬城大學校園彩旗紛飛,橫幅標語隨處可見。備受矚目的客家省親論壇在此盛大召開。浙省政商精英齊集一堂,歡迎海內外的客家巨富們衣錦還鄉,祭祖拜神,當然這些國內的政客豪商們最感興趣的還是返鄉投資這件事。


    開幕當天,舞獅,龍舟等傳統表演競相登場。鞭炮齊鳴,火爆熱烈的場麵中,浙省領導班子自宋義以下悉數到場。省委常委,甬城市委書記安靖國親自宣讀了中央農維城副主席親筆寫的祝賀信和開幕致詞。省長宋義則代表了省委常委全體領導預祝省親大會取得圓滿成功並發表了祝詞。燕京市委書記,書記處的喬寶峰書記親自打來電話祝賀大會開幕,通過話筒和擴音器向不遠萬裏來參加省親大會的海內外客家二女們表示誠摯的問候和衷心的祝福。最後是李援朝代表黨中央國務院宣布此次海內外客家省親大會正式啟幕!


    大會前三天是迴鄉祭祖掃墓,祭拜媽祖神明,迎迴海外歸魂的骨灰等儀式。以摩訶無量上師為首的一幹僧眾大開水陸道場,齊誦往生咒超度亡魂。各種繁瑣的宗教和傳統儀式連續大搞了三天。


    大會第四天起,人們齊聚在甬大校園內。議程為白天是論壇盛會,討論國內的開放政策和當前的經濟形勢,以及各個行業領域的投資價值等事務。晚上是歌舞表演。各路明星大腕匯聚獻藝,以助與會政商精英們的興致。李援朝在這一天當眾宣布了中央要建立東南沿海經濟帶的決策!事先知道此事的人畢竟是極少數,李援朝的話還是起到了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華夏的海岸線要放開懷抱吞四海財富,誰會是洶湧澎湃浪潮裏那風口浪尖上的弄潮兒?誰又會被這場轟轟烈烈的大潮拍倒在沙灘上?


    李虎丘的同窗們這些日子格外興奮,發傳單,拉橫幅,掛錦旗,找指不定就從哪裏冒出來的明星大腕所要簽名,一個個忙的不亦樂乎。李虎丘看似悠閑的遊蕩於各個會場之間,大會開幕之後他便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態中。他在找一個人,一個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對手。雖然不認識這個人,但他相信隻要這個人出現在自己麵前,他們就一定會認出彼此來。他已經連續四天一無所獲,心裏邊卻沒有絲毫動搖,因為他堅信這個跟他一樣喜歡躲在幕後的人一定會來。也許不會高調出現,也許隻是扮作某個大亨身邊不起眼的小角色,無論如何,這個人一定會來!因為這個人便是此次客家省親大會真正的發起者,謀門老祖謝煒燁。


    這四天裏李虎丘親眼見證了摩訶無量上師蓮花座上妙語說禪,大征功德無量之財盡數捐贈給華夏慈善總會的希望工程。古香齋的老板謝鬆坡向臨安博物館贈送之前一直藏在大英博物院的永樂大典原稿。芙華濃糖業董事長林啟鋼與另一位港島大亨郭兆銘當眾宣布聯合投資六十億港幣興辦未來國內最大的食品企業啟銘食品集團。謝沐樵創辦注冊資本二十億元的佳兆商貿。謀門的大手筆層出不窮,四十年積累加上那八百噸黃金,這頭巨無霸能做的事情何止於此。可笑國內某些政治家居然妄想把這樣的江湖門派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利用,卻忘了店大欺客奴大壓主的道理。


    清晨薄霧中,李虎丘隨意想著,腳步悠閑不知不覺已走到學校東邊小公園的荷花池畔,前邊迎麵走來兩個人。居然是熟人,這個地方這麽僻靜,謝沐樵來這兒做什麽?賊王心念一動忽然笑了。左右看一眼並無第四者,腳下忽然加快迎著那兩人奔去。


    郝雄飛跟在謝沐樵身後,老遠看見李虎丘向這邊走來,突然加快了速度。他連忙一閃身橫在謝沐樵身前。李虎丘在距離他三丈遠的位置飛身躍起,一招馬踏飛燕對準郝雄飛當胸踢過去,形如奔馬由韁失控,其勢難當!郝雄飛有心上步側身欺李虎丘雙腳離地的瞬間來一招橫擔鐵門閂,卻不料賊王的動作太快,他剛一側步李虎丘便從他身邊掠過,直奔謝沐樵而去。郝雄飛不顧一切從後麵撲上去,李虎丘身在半空迴手屈指一彈,指尖挾風雷電射之勢直取郝雄飛麵門。郝雄飛腳下不停,揮手一擋,肥厚巨大的手掌與賊王的彈指驚龍一觸既分。


    賊王這一指絕活兒以心血之力激發,瞬間爆發出的已是圓滿力道,郝雄飛不過是絕頂境界,硬撼之下立時吃了個暗虧。整條手臂從手心開始震顫發麻。身子一頓的功夫,眼睜睜看著賊王的手幾乎就要抓到謝沐樵的麵門。謝沐樵是文謀,並不會功夫。千鈞一發之際,隻能呆立於當場。


    “賊王手下留情!”郝雄飛一聲大喝。


    李虎丘的手停在謝沐樵的眼前,卻沒理會郝雄飛,而是將目光投向荷花池對岸。那裏正站定一人。李虎丘不問便知那人就是謝煒燁。


    灰色中山裝,灰色的頭發,站在灰蒙蒙的晨霧中,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灰暗難名。李虎丘的目光穿透薄霧停留在謝煒燁的臉上,在那張英俊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如果不是他留了兩撇灰白胡須,李虎丘也很難相信他便是領袖謀門四十年的謝煒燁。他們隔著薄霧彼此打量,一個看上去像一位燈前用功殘卷餘灰的青年講師,另一個與這校園中普通學生幾乎無異。


    二人同時身形一動,謝沐樵隻覺得眼前一花,賊王便消失在麵前。茫然問道:“人呢?”郝雄飛凝重的看著學校東院牆方向,心中在想這年輕的賊王真的隻是絕頂境界嗎?慨歎一聲,沉聲道:“隨老祖去了那邊。”


    ※※※


    “你是謝煒燁?”賊王靜靜的打量著麵前渾身散發著妖異氣質的中年男子。他點點頭說:“不錯,正是我。”接著反問:“你是李虎丘?”李虎丘道:“舍我其誰?”謝煒燁哈哈一笑道:“好一個舍我其誰,李虎丘你沒有讓我失望。”


    “我似乎無意中幫了你的忙?”李虎丘自嘲一笑,道:“何鐵錚的死似乎打破了謀門內部某種格局。”


    謝煒燁再額首,坦言:“太公謝鬆坡是我親侄子,卻對聶摩柯那丫頭忠心不二,飛熊何鐵錚是我的嫡傳弟子卻也投向了那丫頭,謀門三大謀主隻有佞客龍錕鈺是我的人。”


    李虎丘道:“我不認為聶摩柯的心眼觀人和師奴魔童的力量足夠與你抗衡。”


    謝煒燁失笑道:“賊王倒是瞧得起我這把老骨頭,想必你是不知道師奴魔童的來曆才會這麽說。”


    從二人開始說第一句話起,李虎丘便一直在尋找出手的機會,打定主意這一擊隻要出手便是一手三飛刀,神仙鬼難逃!他知道自己隻有一次出手機會。麵前的謝煒燁站在那兒混身上下不露半點拳法形骸,整個人在虎丘的心之神眼中仿佛被罩上一層迷霧,他原地站在那兒看似一動不動,但其實一直以極快的震頻在動,隨時蓄勢待發,或雷霆一擊或飛身避退,進和退完全由心。觀察良久竟始終沒有出手機會,虎丘強壓下心頭震駭,由此判定這人的武道境界絕對在張永寶之上!


    李虎丘全身氣血內斂於心胸,不敢稍露半絲氣機,蓄積全身爆發力道,或一刀屠神或一飛衝天逃之夭夭。說道:“願聞其詳!”


    謝煒燁道:“你可曾聽說過四十年前的謀門大戰?”


    “聶嘯林,服紫河車引得武道界群起而攻之!”李虎丘心念微動,眼中神光一閃反問道:“師奴魔童跟那件事有關?”


    “如果我告訴你師奴魔童就是我阿公聶嘯林你恐怕未必會相信。”謝煒燁語出驚人,接著神色鄭重的:“但這的確是事實!”一語驚人,李虎丘心神不動,謝煒燁刹那握緊的拳又鬆了開來。


    “如不介意能否跟我說說具體的?”李虎丘全神貫注看著謝煒燁,“據我所知,聶嘯林被四大宗師圍攻,當場兵解身死。”


    謝煒燁忽然縱聲大笑,全神震頻陡然加快!李虎丘全神戒備,既不敢給對方出手機會,也沒找到出手的機會。二人一個外放,一個內斂,誰都沒有給對方機會。但相比較而言,顯然境界遠高於賊王的謝煒燁要從容的多。說道:“兵解而死,哼,好一個兵解而死!兵解是真,死卻是詐死!”謝煒燁語出石破天驚。冷哼一聲繼續說道:“阿公吃紫河車提高自身天賦,整整吃了十年,不知道吃掉了多少未成形的元嬰胎盤,體內積累的元氣之充沛,其功效甚至勝過了一些曠世奇珍,他練的本是南少林五形拳,其中蛇形拳中有一招蛇蛻之變兵解化龍,說的是功夫到了,氣血凝聚如汞,身體的承受力也到了極限,通身肌膚筋肉爆開而死,但這死卻隻是詐死,筋肉皮膚爆裂,其實他的根元未損,那些元嬰胎盤的效力早已被他吸入骨骼神髓,墓中三十年他已化形成為道家所說道胎元嬰狀態,故老相傳有人曾返老還童,比如當年的武則天便曾經在八十歲上長出新牙,這都是元氣充盈改變自身達到真正的脫胎換骨境界所致。”


    李虎丘難以置信,但一想到那師奴魔童形如鬼魅的一身功夫便又覺得此事似有可信之處,否則一個外表七八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會達到超越張永寶的武道境界?又問道:“我看他靈智喪失,完全聽命於聶摩柯,這又是怎麽迴事?”


    謝煒燁道:“此事說來並不奇怪,當日孫周,龍勇,司徒信義和武定一四大圓滿宗師圍攻阿公,他們之所以會在那個時候打上門來,正是因為當時阿公已經處在蛇蛻兵解化龍的臨界狀態,你大概也知道,蛇蛻時需要消耗大量體力,阿公當時也是如此,那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四大宗師中的司徒信義早已派人打入謀門核心內部知悉了這個秘密,當日一戰,阿公被龍勇的隔空勁和司徒信義的聲打兩大絕活先後震傷頭部經絡,後來四大宗師打在阿公身上的力道震碎了他渾身筋肉,促發他提前進入兵解狀態,使得他的兵解化龍過程並不完整,阿公神智全無下進入胎息,在墓中一睡三十年,直到那丫頭前往拜祭時一曲梵唱將他喚醒後便成了現在的樣子。”


    李虎丘道:“如果我眼不拙,你已經是神道境界,難道也不是他的對手?”


    “神道?”謝煒燁想起了一個人,輕輕搖頭寒聲道:“你應該看的出我練的是童子功,這門功夫與眾不同之處除了煉體的同時還最折磨人心性這個特點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劃分境界與其他任何功夫都不同,何鐵錚的武道境界按照你們的標準也不過是絕頂境界,而我則是古往今來第二個童子功大圓滿者!”


    “凡俗之輩練這門功夫必須躲進深山大澤裏苦心磨練,磨筋骨熬心智,個中艱辛苦不堪言,但也因此在心境修為上通常略勝同境界武者,而我,他說到這頓了頓,冷哼一聲自傲道:當初開始練這門功夫的時候便跟童貫一樣也不是童子身!”李虎丘更疑惑。謝煒燁笑道:“不愧是打開武道另一扇門的華夏賊王,心之神道果然不同凡響,從開始到現在,我多次有驚人之語,你的心卻未見一絲波動,看來你我若無決一死戰之心,彼此提防下短時間內誰也奈何不得誰了。”


    李虎丘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何你能做到破身後還能練成童子功?”


    謝煒燁嘿嘿一笑,麵帶得意之色,似乎被問到了生平最得意事,說道:“這門功夫本就是一門不破不立的功夫,阿公兵解化龍那年我已經二十四歲,早已娶妻並且沐樵他爸爸都已三歲,阿公入土後我被推舉為謀門新祖,為求複仇也為了能夠服眾,我便開始練習童子功,因為這門功夫不需要極高的天賦,隻要有恆心和毅力便可以達到極高境界,一練便是三年,忽然有一天我意識到無論再怎麽努力也不過是重複前人之舉,童子功練到何鐵錚那個境界已經是千古以來童貫之外最強者,而我的目標是成為媲美阿公的神道人物,走在這條無數前輩已經證明不可能走通的路上,如何能實現我的目標?如果要複製前人,我為何不複製那個最成功者的經曆?”


    他說到此處,李虎丘心中已隱隱有了個猜測。暗思此事難已想象。隻聽:“這門功夫左右是要禁欲,何不做的更徹底些?隻要我跟當年的童貫一樣,我便既可以更專心致誌,又可以在世俗紅塵中磨練心誌!所以我……”


    “所以你現在已經不是個真正的男人,所以你才會那麽珍視謝沐樵這唯一的嫡孫,所以你跟當年的童貫一樣,把臉上這幾根胡子當成寶貝一直留著。”李虎丘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向著斜刺裏猛地躍出,單足點地飛身狂奔,每一竄至少便是三五丈。謝煒燁身形一晃,緊隨其後追了上去。他把生平最大隱秘說出來,便沒打算讓李虎丘活著離開。


    兩個走在武道旁門極端的曠世奇才展開了一場追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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