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丘先是一愣,隨即笑著重複了一句廣告詞:“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什麽意思?”陳李李的小脾氣來得急去得快。其實有些女孩子在感到幸福快樂的時候喜歡常發一點小脾氣,那當然不是真生氣,她隻是在一次次試圖證明那個讓她感到幸福的人是在乎她的。李罡風出現的時機剛剛好,既解了李虎丘的圍,又送了個台階給陳李李。她冰雪聰明,稍一轉念便明白李虎丘是在說何七姑的死訊是葉德朝在東施效顰。但她還是故意笨笨的問了一句。據說越是聰明的男人便越是喜歡不聰明的女人,以此來凸顯他們的聰明。女人聰明沒關係,最重要是得學會裝不聰明,注意,是裝不聰明而不是裝傻。不聰明是捧哏的,最懂得什麽時候該講話。傻是拆台的,跟任何人交談第一個念頭永遠是找出對方的弱點幹掉對方。二者之間絕不可同日而語。


    迴到洪門分堂,陳展堂正等候在此,屋子裏多了許多人,他親自為李虎丘引薦這些南洋華人圈中的頭麵人物。李虎丘是陳李李領迴來的陳家準姑爺一事早已因那晚的擂台定親傳遍南洋華人圈。這些人不免對李虎丘大加讚揚一番,後生可畏,少年有為的帽子戴了一腦袋。寒暄之後分賓主落座。李虎丘撿了個最遠端的位置坐下,陳李李跟了過去。陳展堂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強求二人坐到自己身邊來。


    一名潮汕口音的黑臉胖子率先打開話匣:“陳大哥,現在外麵很多傳言說葉老大是您派人做掉的,兄弟們今天到這兒來就是想聽您給句準話兒,您是不是真打算吃掉葉老大的盤子?”這人是來自商會的盟友,是種甘蔗開糖廠和橡膠園的,平日裏不僅跟南洋洪門關係密切,與葉離和青竹幫的關係也不錯,看意思是來摸底的。


    同樣來自商會的盟友,在海上搞小賭船的葛飛雄的目的要直接的多,迫切道:“是啊,陳大哥,葉家兩公婆先後死翹翹,青竹幫的人都紅了眼,咱們要是不先下手為強那就得後下手遭殃,陳大哥,不管那兩公婆是不是您派人下的手,此時不先動手,等人家打上門來就一切全晚了。”


    “大哥,吃掉葉離的盤子,到時候整個椰城就隻有咱們南洋洪門總會一個華人幫會,用不了三兩年咱們就能發展出堪與總會抗衡的實力。”五短身材,麵目彪悍的洪門山門大執事何皖蘇向來與陳展堂關係親厚,說話從來肆無忌憚。


    陳展堂環顧左右,問:“還有誰想說什麽嗎?”老大要講話,堂下自是無人這麽不識趣。陳展堂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未講先問:“在座的其中大多數是三代以上在此定居的老南洋,想必對此地的形勢比我老陳還清楚,咱們先不談能不能順利吞掉葉離的盤子,我先想問問各位,假如咱們吞掉葉離的地盤,那些掌權的土著佬們會如何?”


    下邊一片沉默,有的人在思索答案,一部分人則在琢磨陳展堂是何用意。


    “沒人迴答是嗎?好,我來告訴你們,他們首先會想盡一切辦法分化我們,又或者幹脆再搞一次血碗事件,借機幹掉在場諸位包括我老陳在內的大多數人,在座的你我都很清楚,他們幹得出來,就算他們因為跟咱們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想這麽幹,美國人也會逼著他們幹!”


    葛飛雄不打算放棄勸說,問:“陳老大,現在葉離和椰城中的青竹幫群龍無首,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況且你這麽說也隻是猜測。”


    “猜測?”陳展堂冷笑一聲:“不妨告訴各位,事實上,美國人已經動手了,隻是因為葉老大的意外離開打亂了他們原來的部署才沒有讓他們得逞,就算現在他們也還沒放棄,又開始打起葉老大留下的位置的主意,何七姑的死訊便是他們在搗鬼,這件事千真萬確!另外據可靠消息,青竹幫的葛青竹昨天到了椰城,以他過往作為和秉性,青竹幫與美國人之間必有糾葛,我的想法是咱們不能隨著別人的步子走,這件事還沒到水落石出白拿魚的時刻,咱們應該先靜觀其變。”


    葛飛雄是搞賭船的,但是他並沒有巴哈馬政府頒發的賭船公海營運資格,他的賭船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油輪,雖然規模有限但勝在數量眾多。除了搞賭船外他還是走私大王,毒品,軍火,甚至汽車電腦,什麽賺錢他就走私什麽。他擁有一家規模很大的搏擊俱樂部,裏邊養著上千打手,實力在西爪哇華商聯盟中僅次於陳展堂。打垮葉離奪走他的賭船營運資格是葛飛雄的畢生夢想,但受實力所限,過去這個夢想隻能存在於幻想中,現在這個機會突然從天而降,他豈肯輕言放棄。陳展堂的態度讓他非常失望。


    語氣有些不滿:“陳大哥坐擁上萬人的造船廠,城內城外南洋洪門總會的產業不計其數,婆羅洲那邊還有大麵積的藥園,您是不在乎葉老大身後那點產業,可是兄弟不能跟您比啊,我這邊養著上千吃閑飯的,他們也還得養家糊口,您是知道的,我那幾十艘小船怎麽搞都始終是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搞大賭船是我一輩子的夢想,可他媽巴哈馬政府就給姓葉的一個人麵子,未來十年的牌子全給了葉離,現在這麽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您做為大哥卻讓我們靜觀其變,眼睜睜錯過這樣的良機,我葛飛雄想不通!”


    葛飛雄這番話說的已很不客氣,陳展堂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少,反而笑眯眯問道:“要依著葛兄弟,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想通呢?”接著又問其他人:“還有誰跟葛老大一樣想不通的?”


    堂下一片寂靜,眾人麵麵相覷,陳展堂一句葛老大讓這幫老江湖們聞到了危險的味道,一想到堂上端坐之人昔日的果決狠辣,堂下左首第一位置上坐的挎劍者的兇狠殘忍,縱然這裏邊有十幾人在來之前已經跟葛飛雄達成了攻守同盟,但此時此刻,卻沒人敢再多嘴。葛飛雄環顧其他人,之前恨不得與之歃血為盟的那幾位人人低頭,眼觀鼻,鼻觀心。葛飛雄發現自己被孤立了,頓時額頭見汗。堂上陳展堂冷笑一聲吩咐道:“罡風,葛老大有想不通的事情,你提醒他一下,把咱們也想不通的事情跟他說說。”


    李罡風站起身,向陳展堂一抱拳問道:“師父,是否要請上香堂?”


    “就他?”陳展堂哼了一聲道:“洪門香堂是什麽人都能上的嗎?”


    李罡風霍然轉身,麵向堂下眾人大聲問道:“入西港商會的第一條規矩是什麽各位可還記得?”


    堂下李虎丘自是全然不知,身旁的陳李李低聲告訴他:“西港商會是我老爸一手創立,入會第一條規定也是他定下的,凡華人商戶入會後務須守望相助有難同當,有骨肉相殘見死不救者,三刀六眼不得好死!”


    堂上李罡風一聲斷喝:“葛飛雄站出來!”


    葛飛雄怒目橫眉拍案而起,色厲內荏大聲問:“大師兄是想考考我商會的規矩嗎?”


    李罡風腳下微動,肩膀一晃便到了葛飛雄近前,探手將他拿住,道:“97年5月初2,猜東街華商泰佬馮一家五口被殺,7月9號,西港興運倉被人放火,西港商會會員李孝聞被當場燒死,你能否解釋一下這兩件事跟你何關聯?”


    葛飛雄臉上的怒色消失,在李罡風冷冽的目光逼視下,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兀自嘴硬:“這兩個人我也就是在商會見過幾次,泛泛之交而已,彼此間沒什麽厲害衝突,他們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


    陳李李對李虎丘耳語:“色厲內荏,分明心中有鬼,敢在我師兄麵前撒謊,這家夥完蛋了。”


    李虎丘道:“就算完了也不是因為你師兄說的這兩件事。”


    陳李李:“何以見得?”


    李虎丘道:“時間,那兩件事過去很長時間了,如此隱秘的事情能被你老爸查到,顯然這個葛飛雄身邊有洪門的人,所以那兩人的事情大師兄恐怕早就知道了,這麽長時間沒動他,現在卻突然要動他,自然是因為別的事情。”


    ※※※


    “跟你沒關係?泰佬馮表麵上是經營泰國貨的,暗地裏誰不知道他一直做的是毒品生意?年初他請你從泰國運一批貨過來,而你見這批貨數量巨大成色還好便起了貪念,便假稱油輪遇上了風暴沉了,泰佬馮識破了你的謊言不依不饒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師父,結果被你狗急跳牆,派人殺光了全家,你不承認沒關係,一會兒自有辦法讓你承認!”李罡風根本不想聽他辯解,將葛飛雄兩百斤重的身體丟到堂下,上前一步踩住,喝道:“李孝聞發現了你藏在貨倉裏的毒品,想以此要挾你,結果被你派人燒死後毀屍滅跡,將燒焦的屍體剁碎混進煤堆裏,你以為你真能瞞天過海?”


    葛飛雄還沒有絕望,他把目光投向了外麵,那裏有他帶來的十幾名南洋雇傭兵出身的槍手,個個身經百戰,更有他最得力的兄弟蛟三炮領著這些槍手。他嘶聲竭力的喊道:“既然你們早已知道,那為什麽現在才對老子下手?這世上誰不喜歡錢?泰佬馮那王八蛋難道不該死嗎?”


    李罡風冷笑道:“你喊這麽大聲幹什麽?想給蛟三炮傳遞信號?”


    陳展堂穩坐堂上,用帶著嘲弄意味的眼神看著葛飛雄。


    葛飛雄先是一怔,接著想到了某種可能,登時麵色如土。李罡風一拍手,堂外走進一名壯漢。陳展堂穩坐堂上,用帶著嘲弄意味的眼神看著葛飛雄。輕蔑道:“現在明白了嗎?”葛飛雄喘著粗氣兇狠的目光死死盯著壯漢,終於絕望的閉上雙眼。


    ※※※


    陳李李悄聲道:“算你蒙對了,這人就是蛟三炮,原來他是洪門的人,不過這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要是能猜出我老爸為什麽收拾他,我就真服了你。”


    李虎丘笑道:“咱們之間是地久天長的純友誼關係,不管是你服我還是我服你根本毫無意義。”


    陳李李激將:“你根本猜不出。”


    李虎丘很給麵子:“跟葉德朝有關係。”


    陳李李又捧哏:“何以見得?”


    李虎丘轉過頭去看她,輕聲道:“我的骨子裏其實就是一小男人,你還是不要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關於男人和女人的書了,保持本真才最好,而且我也不值得你這麽做。”


    陳李李黯然。李虎丘苦笑:“你再這樣我就隻有偷偷跑迴大陸了。”


    陳李李輕唿了一口氣,莞爾一笑:“書上寫的沒錯兒,男人都喜歡這調調兒,你也不例外!錯的是人和時機不對,你能給的太少,而我想要的又太多,昨天我跟尚楠打聽了你沒跟我說起過的過去,你的愛連蕭落雁都分不到多少。”


    “他跟你說了燕子姐?”


    “其實你自己也說過的,那個讓你願意同流合汙為虎作倀來換她好好活著的女子,哪怕跟她一起的男人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隻要她好好的活著……以我目前對你的了解,跟你心中的這個女子戰鬥,不僅我沒有勝算,便是那個跟你有婚約的蕭落雁又能有幾成勝算?”


    “那你還?”


    “男人可以沾花,女人為什麽就不能惹草?別覺著自己挺招人喜歡就拽的二五八萬似的,誰也沒想過要可著你這一棵樹上吊死,不過至少目前我是非常想得到你的,你說這個理由夠不夠?”陳李李講這番話的樣子很自然,看不出言不由衷之意。


    “明白了。”李虎丘點點頭。


    “你明白什麽了?”古典佳人一皺眉。


    “原來你才是獵豔的人。”


    ※※※


    陳展堂清理門戶,認證物證俱全,幹脆利落的將蠱動自己吞並葉離地盤的葛飛雄斬在堂前。南洋洪門內部關於是否借機吞並葉離地盤的爭議就此劃上句號。李虎丘和陳李李陪著陳展堂送一幹叔伯離開後迴到堂上。


    陳展堂愁眉不展麵露難色,李虎丘問其原因。答道:“你也看到了,葉德朝想挑撥我跟葛青竹幹一場,我這邊沒問題,但難保葛青竹那邊呀,何七姑在葉德朝手上,葛青竹一時拿他沒辦法才說出那句限時三天的話,如果讓葛青竹知道葉離之死是咱們做的,後果將不堪設想,最壞的消息是,我現在完全能夠肯定葉德朝已經知道葉離的事情是咱們做的。”


    “這件事的知情者寥寥無幾,除非你身邊的近人……”


    陳展堂點頭,“是罡風的弟子何衝,今天早上我們才發現他昨晚去了美國領事館。”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沒有永遠不被泄露的秘密。像陳展堂這種人身邊出現一兩個敵方的奸細本是尋常事。李虎丘並不感到意外,道:“我記得這個人,上次替大師兄跟虎翼比武,我有意讓尚楠在眾人麵前保存實力,目的就是想通過藏在大師兄身邊的奸細,把尚楠實力一般的假消息傳給北美青幫的王通知道。當時有很多人在場,他便是其中之一。”


    陳展堂憂心忡忡道:“葛青竹這個人雖然性如烈火,但又足智多謀,我師父年輕時曾經跟他打過交道,讚此人猛如虎,狡似狐,膽大心細心狠手辣,是個非常難纏的角色,在南洋青竹幫幹過的扶危濟困義助同胞的事情多不勝數,縱然偶爾會跟我南洋洪門小打小鬧,但是我始終不想與之真正結仇,畢竟都是華夏同根,真要打起來,損失的還是我們華人。”


    李虎丘想了想,道:“何七姑落在葉德朝手上,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現在他說何七姑死了,分明是想把葉離逼出來,當初咱們答應葉離他是完全自由的,他才同意配合李李詐死,現在自然不好反悔,如果把葉離交還給葛青竹,自然可以避免跟青竹幫火並,但是他跟何七姑伉儷情深,為了何七姑難保他不會也被葉德朝控製,到那時,葉德朝原本的劇本就又可以派上用場了,咱們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諸流水。”


    陳展堂深以為然,點頭道:“如果能把何七姑從葉德朝手中救出來……”


    “這件事就迎刃而解了。”李虎丘一笑,道:“既解了西平據點之圍,又端土八路老窩,確實是高招,隻可惜對方把何七姑藏的很深,想把人偷出來恐怕不大容易,更何況那邊還是圖拉旺和本部朝這樣的人物坐鎮。”


    李罡風搖頭道:“不隻是這兩個人,還有腿神車太鉉,拙火瑜伽大宗師艾力格,車太鉉三年前破化勁,艾力格的修行雖然重境界而不重實戰,但他畢竟三十年前就被公認為武術界境界第一。”


    李虎丘動容道:“董師傅也說過這位艾力格宗師修養深厚,聲打絕活兒極為了得,有過吼退瘋象之舉,這樣的人物怎麽會被葉德朝請動?”


    李罡風:“他多年來一直隱居在拉多斯火山腳下傳授瑜伽,門徒之廣,無分種族,幾乎遍及印尼千島,道場日常開銷不小,他既不耕種也不經商,卻從未因為錢犯愁,據說道場使用的那塊土地是屬於蘇哈托家族的。”


    無論多清高的武道大宗師都如普通人一樣需要吃喝拉撒睡,甚至對比普通人還要更講究些。這個道理李虎丘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點點頭表示明白。笑道:“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們能知道這麽詳細機密的事情,大概葉離那邊也有你們的人?”


    李罡風看了一眼陳展堂,後者點點頭。李罡風道:“不是葉離身邊,而是美國領事館!何七姑就被關押在領事館的地下室中。”


    “美國領事館是日軍占據時期修建的,整棟建築全混凝土結構,隻有一個門能夠進出,地下室的入口是暗門,我們的人也不知道進入的方法,隻聽說那下麵的金屬壓力門使用的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液壓動力係統,沒有鑰匙根本不可能進入。”


    李虎丘點頭,笑嘻嘻道:“明白了,偷人我擅長。”


    第238章 義俠結友,刀兵獻佛


    南洋這個地方是不知道什麽叫做冬季的,北風吹起的時候李虎丘感覺不到丁點兒寒意。他看著麵前脖子上掛著大金鏈子,嘴巴裏鑲著大金牙,光著膀子和腳板兒,黑不溜秋的土著。心想,難不成這貨就是陳展堂放進領事館的臥底?


    “別瞅了,削你好啊?癟獨子樣,擱國內新來地啊?”


    前後左右都無人,就是這個黑漢在說話。李虎丘險些咕咚摔倒,這可真是大大出乎賊王的意料。


    很久沒聽到這麽純正的東北腔了。生於斯長於斯,盡管那片黑土地不是他祖籍所在,但在情感上那裏就是他的故鄉,眼前這位放到土著堆裏絕對比土著還土著的家夥說的正是久違了的鄉音。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李虎丘格外高興,土著人卻很不高興。又說道:“別瞅了,我知道你是陳展堂派來地,老癟獨子把我自個兒扔領事館裏三年半,我尋思老家夥把我給忘了,在那裏邊溜須拍馬刷馬桶做中餐,放下糞刷拿馬勺,好不容易混上個大班,眼瞅著簽證通過哥們兒就是usa了,老癟獨子又想起我來了,這不是坑人嗎?”


    李虎丘忍俊不禁,嘿嘿一笑道:“行了兄弟,別抱屈了,哪疙瘩混都不容易,這不是沒把你忘了嗎?”說著話,伸手從懷裏把來時陳展堂托他轉交的東西掏出來,是一個黑色小包,遞給黑漢,“喏,陳展堂讓我轉交給你的,他的意思這事兒完了你就不欠他啥了,願意迴家就迴家。”


    “咋滴哥們兒?你也是東北人啊?”


    街邊走過來一個土著,李虎丘遲疑了一下,黑漢道:“不用搭理他,沒事兒,他聽不明白咱們說的啥玩意,這鬼地方有一千多個民族和一千多種語言,一尿遠的道兒上能聽著好幾國話。”


    李虎丘問:“你不看看裏邊東西對不對?”


    黑漢掂了掂分量,然後看了一眼李虎丘,神秘的一笑,道:“輕了。”


    李虎丘問:“啥意思?”


    黑漢道:“三年多以前初來乍到遇上點困難,找到陳展堂,結果看上我了,一見麵就跟我提他女兒,我說你別老惦記著過去我爹對你那點兒恩惠,我上門來也不是求你的,我需要一筆錢,把傳家寶押在你這兒,將來我掙到錢在贖迴去,陳展堂沒含糊,一口答應了,還給我安排了一工作,就是去領事館臥底。”


    李虎丘含笑聽著,沒計較其中的水分,直奔主題問道:“你說輕了是啥意思?”


    “輕了就是輕了。”黑漢一本正經道:“不過東西沒錯!”


    李虎丘問什麽傳家寶值得你替陳展堂跑到領事館當牛做馬臥底三年?黑漢嘿嘿一笑說:“不能告訴你,反正是寶中之寶,天下獨一份就是了。”又道:“你剛才那話我可有點不愛聽,什麽叫當牛做馬去了?你講話了,到哪疙瘩都不好混,我那也是份工作,而且哥們兒幹的相當不賴,那幫老外都離不開我了。”


    李虎丘笑道:“你還是快點把該讓我知道的告訴我吧。”


    黑漢道:“你急啥?好不容易遇上個老鄉,多嘮會兒嗑,沒事兒,哥們晚點迴去他們也沒人問,我在那裏邊除非馬桶堵了,飯勺子漏了,基本就是一隱形人,這幫老外根本懶得搭理咱。”


    李虎丘道:“跟你有啥嘮的,要不你就跟我嘮嘮你那傳家寶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黑漢麵皮一紅,看上去更黑了,憋著笑走到附近一垃圾箱,將黑色小包扔了進去,拍拍手道:“啥也沒有,就是我拉的一泡屎,這麽些年過去,水分蒸發掉了可不就得變輕了?話鋒一轉:但你要說他就是一泡屎可也不確切,我爹臨死前告訴我一句話,人到什麽時候不能失了信義,所以我才就為這一泡屎在領事館熬了三年半,你說它算不算寶?”


    “算寶!絕對算寶!”李虎丘伸出手,正色道:“我叫李虎丘,燕京多寶樓的老板,他日你若是再遇什麽為難之處,也可以拿這樣的傳家寶來找我,你說值多少就值多少!”


    黑漢臉上笑意收斂,伸出手跟李虎丘一握,認真道:“馬向東,外號一秤金,沒啥大本事,全憑一張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雞鳴狗盜鴨子叫,南腔北調蛤蟆鬧,凡是能出聲的,不管是人還是鳥兒,這張嘴都能學個差不大離兒,他日若是真遇上為難遭窄了一定上燕京找你。”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一轉居然模仿起了李虎丘,幾乎絲毫不差。


    李虎丘吃了一驚,忙問道:“馬大哥是學竄巷雜活兒的?”


    “雜活兒?”馬向東愣了一下,臉含笑意,道:“這可是老令兒,現在老人兒記得這玩意兒的都不多,李兄弟你年紀不大,見識可不少,還知道我這家傳的手藝名頭。”


    李虎丘道:“怎麽不知道,我小的時候住的附近就有一位耍雜活兒的,撂地攤賺吆喝,學啥像啥,一邊唱戲一邊說書,同時能扮生旦淨末醜,一個人能當一台子人用,可惜後來被市曲藝團弄走唱二人轉去了,聽說他身上的絕活兒被當成旁門左道歪嘴髒口,不讓演也不讓練了。”


    黑漢黯然道:“你說這人跟我爹的遭遇差不多,但他還算幸運,我爹那時候可遭老罪了,活活被擠兌到南方,擱福建一個曲藝團拉弧線兒,沒活兩年就水土不服病死了。”


    二人頗多共同語言,馬向東向李虎丘詳細介紹了領事館內的情形。之後二人又嘮了些東北的人文趣事兒,直到將近傍晚,馬向東要迴領事館做飯,這才依依惜別。


    ※※※


    洪門分堂內。李虎丘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向尚楠,張永寶和李罡風介紹剛摸迴來的情況。


    “領事館進出隻有一道門,但窗戶不少,不過所有能出入的口除了那扇戒備森嚴的大門外,全部裝有最先進的紅外報警設備和監控係統。”


    張永寶看著圖上的曲線標示代表的路徑和門戶,全然看不明白,不耐說:“弄這麽複雜幹什麽?一頭撞進去不就完了?”


    李虎丘白了他一眼,道:“每遇大事有靜氣,心定神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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